宗恕闻言,紧紧抿住了嘴唇。
百年前,他被同门坑害进了万蛊窟,万蛊噬心之际,是年朝夕发现了他,又救了他。
之后他便来到了月见城。
那时他还是个法修,但万蛊窟中,蛊虫早已啃噬了他的经脉,他再也用不出灵力来,也做不成法修,但却意外因为那蛊虫拥有了医修的天赋。
可他宗恕向来不是个好人,也没什么慈悲之心,自然不想做什么医修。
在他看来,一切无法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是无用的。
他万念俱灰,差点儿因为强练法修功法走火入魔,又恨不得自己当时就死在了万蛊窟中。
当时,年朝夕正路过药庐门外,听见他那番话嗤笑一声,隔着窗户叫他傻子。
那是他被救回来之后时隔半月又一次见她,脸色苍白却神情高傲的少女斜倚在窗户旁,一边修剪着自己被凤尾花染得格外娇艳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看你是个精明长相,没想到居然是个傻的,医修可以让人生,自然能让人死,手里攥着别人的命,别人还得来求你治病,这一言定人生死的本事,可不比当个法修强多了?”
说完这番话,那少女也不等他回应什么就离开了,仿佛只是为了看个热闹,只留下宗恕因她那一番话愣神,随即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一言定人生死。
第二天,他主动对苦苦劝他的老医修说,自己想学医。
然后,他找到了那个少女,这才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了她是战神之女。
她病恹恹的问他来做什么。
宗恕不知道是一时冲动还是出自真心,脱口而出道:“你救我两次,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少女眉目冷淡,丝毫没有被人交付性命的惊讶,只抬眼看了他片刻,随即平平淡淡地说:“行,你这条命我收下了。”
……
百年前的往事便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清晰如昨。
宗恕抬起头,仿佛又看到了百年前那个年朝夕站在了他的面前,一模一样的苍白脸色,一模一样讥讽又高傲的神情。
只不过如今,那平静的眼底仿佛燃烧了一把火。
宗恕沉默片刻,嘶哑的嗓音沉沉道:“我欠你的,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
年朝夕嗤笑一声:“你的命不妨先留着,然后好好想想在不重罚邬妍的情况下怎么给月见城一个交代吧,今天的动静可不小。出了这种事,月见城的百姓好糊弄,但杜衡书院和城中老臣那边怕是糊弄不过去的。”
书院的那群修士各个背生反骨,牧允之手下还有不少跟过老城主的老臣,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今天的事情是被邬妍弄出来的,这几个人哪怕是力保,邬妍也得在那群人手下脱下一层皮来。
“所以,我希望兮兮这次亲自出面说不怪罪阿妍。”沈退突然出声,声音轻缓地说出这句话。
让她亲口说不怪罪邬妍?
年朝夕抬头看过去,冷笑一声,正准备发火,又听沈退不急不缓地说:“兮兮先别急着生气,你我一起长大,你应当知道我并不是如此公私不分的人,我也不会害你的。”
年朝夕冷笑一声,“哦?那就请沈大谋士说出一个章程。”
沈退语出惊人道:“兮兮,月见城中有内奸。”
年朝夕一顿,面色冷了下来:“理由。”
沈退缓缓道:“诱骗阿妍去困龙渊的是河下城的少城主,而河下城最近正在和月见城争夺灵脉的生意,这绝非巧合。他们想让月见城乱起来无暇他顾,便引阿妍去动困龙渊,可困龙渊中有伯父留下的石碑一事,只有城中老臣知道,老臣之中有内奸。”
年朝夕:“所以呢?”
沈退沉声道:“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月见城乱起来,这次不成便还会再出手,而且他们既然第一次找的是阿妍,多半是除了阿妍这条路,其他路难以走通,下一次,应当还会找阿妍。我想让阿妍做这个饵,引出城中内奸,所以阿妍现在不能有事。”
年朝夕静静地听沈退说完,并没有问他们事后准备如何处罚邬妍。
因为不可能再有事后了。
届时邬妍就是以身为饵引出了内奸的功臣,功过相抵,没人会不开眼地说惩处邬妍。
于是她只问:“那我呢?”
沈退似乎有些不明白:“什么?”
年朝夕:“我开口保下邬妍,老臣们自然不会拿我怎么样,可届时,战神之女在他们心中就会是一个不知轻重拎不清的人。”
沈退顿了顿:“那也只是一时的,事后,我们自然会为你正名。”
年朝夕在心中嗤笑一声。
有一句话叫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战神之女拎不清的传言满足了他们的欲望之后,多少人会看事后呢?
她许许多多骄纵跋扈的传言,就是这么来的。
可能在沈退看来他的谋划就是三赢,他自己不在意所谓名声,自然也不觉得让她受一段时间传言困扰是在害她。
可并不代表年朝夕也能接受。
于是她直接摇了摇头:“我不会同意的,我不会让父亲的名声因我受到半点拖累。”
沈退皱了皱眉头:“兮兮,大局为重,年伯父不会在意这些的,你……”
年朝夕直接打断他:“你说完了没?”
沈退顿了顿。
她便嗤笑一声:“关我屁事!”
沈退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愕然起来。
年朝夕已经不再看他,径直走向了邬妍。
邬妍瞬间慌乱了起来。
一旁,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宗恕下意识地挡在了邬妍面前,声音紧绷道:“兮兮,你要做什么?”
年朝夕:“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宗恕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年朝夕冷声道:“让开。”
若是以往,宗恕要做的事情不会听谁劝,年朝夕也一样。
可这次,他看着年朝夕,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邬妍更加慌乱了起来。
下一刻,她就被人捏住下巴扳过了脸。
年朝夕那张即使是苍白寡淡到没有血色也能看出风华初现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声音冷淡:“邬妍,最后一次,下再让我听见你把父亲和你那些腌臜事放在一起,我亲手废了你的修为把你扔进困龙渊。”
她说这话时语气算不上多狠绝,甚至因为体弱,声音都是轻忽的,带着些沙哑。
但邬妍丝毫不觉得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吓唬她。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姐姐了,她向来说到做到,日后如果自己真的再做出这样的事情,哪怕牧允之出手阻拦,她鱼死网破也会践行自己的诺言。
邬妍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看向她的目光不知道是畏是俱。
年朝夕却已经放开了她,直起了身。
她看向牧允之,声音冷淡道:“关于解除婚约这件事,我给你五天时间考虑,五天之后,无论你考虑的怎么样,我将当众宣布你我婚约解除。”
话音落下,牧允之的下巴猛然绷紧。
一旁,第一次听年朝夕说解除婚约的宗恕和沈退愕然看了过来。
年朝夕却没有对那两个人解释什么的意思,转身离开。
宗恕先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叫住了她:“兮兮。”
年朝夕转头看了过去,目光询问。
宗恕抿了抿唇,迟疑道:“你刚从困龙渊回来,别忘了到药庐来让我给你诊脉。”
他到现在还不觉得年朝夕真的会和他恩断义绝。
年朝夕嗤笑一声,没有回答,转过了身。
那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牧允之紧紧抿住嘴唇,大踏步追了上去。
在他身后,邬妍突然抬头,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允之哥,宗恕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哭得连梨花带雨都称不上,像个做错事怕受罚的孩子。
——就像她年幼时一样。
她哽咽到说话都断断续续:“你们罚我吧!罚我吧……我没想到我会差点儿把恶蛟放出来,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有错,你们该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吧!允之哥,我不想让你们为难……”
牧允之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脚步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他也只停了这么片刻,再抬起头时,已经不见了年朝夕的身影。
她走得果决又潇洒,仿佛这辈子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一如从前。
……
年朝夕刚踏出主院,酝酿许久的暴雨就落了下来。
雨还没来得及落在她身上,一直等在院外的魇儿就立刻撑着伞遮住了她,不满地说:“城主大人真是的,就算不把姑娘送出来,也该让姑娘带把雨具吧。”
这小丫头矮了她快半个头,她低头一看就能看到这丫头从发丝中冒出来的、属于魇兽的短短小角。
年朝夕突然伸出了手,在魇儿脑袋上揉了一把,说:“好丫头,没白疼你。”
什么城主什么医仙什么谋士,关键时刻还没她家一个丫头靠谱。
这一趟也不算亏,最起码让她知道了自己相处了百年的都是些什么人。
魇儿一脸懵逼的抬起头,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但她也不敢多嘴,挠了挠头上白生生的角,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姑娘明天要去药庐吗?我帮姑娘把东西收拾好?”
年朝夕轻笑一声:“不去了,以后都不用往那地方跑了。”
魇儿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啊?”
年朝夕没有回答,转身走入风雨之中。
魇儿连忙撑伞跟上。
为什么?
因为我不信他们了。
……
两个人离开后,她们身后的墙边突然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月光之下,一道身影背光而立,阴影之下浓重的五官轮廓分明。
他着一身玄色外裳,微微露出些白色里衬,腰间坠着一把长剑,隐隐露出血色的剑身。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衣袖中伸出,轻轻叩击着剑身,目光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
他身边,一个光头的和尚喋喋不休:“好家伙!这一趟来值了!没想到看了好大一场热闹!”
玄衣少年没有应声,眉头却微微蹙起。
和尚啧啧两声,道:“行了,趁着他们还没回过神来,我们赶紧走吧。”说着就想拉他衣袖。
少年轻描淡写的避开,问道:“你说的那缕出现在城主府的魔气呢?”
和尚啧了一声:“我们刚进来魔气就没了,倒是白看了一场戏,真没想到这月见城城主是这样的人。”
和尚边说边摇头。
少年蹙眉。
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他的眉眼,清绝如雪、浓重如墨,俊美到近乎锐利。
第4章
年朝夕微微闭着眼,魇儿为她拆着身后的发辫。
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又看了一眼,一脸的欲言又止。
再抬头时,就见自家姑娘已经睁开了眼睛,懒洋洋地说:“有话就说。”
于是魇儿大着胆子问:“姑娘,您这一趟……又和几位大人吵架了吗?”
年朝夕纠正她:“不是去吵架了,而是去退婚了。”
魇儿惊吓的差点儿扯掉她一缕头发:“退、退婚?您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年朝夕又纠正她:“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你应该问我为什么突然想开了。”
魇儿:“……”她快被怼哭了。
年朝夕只能安慰她:“你不要害怕,没了这个姑爷,以后你家姑娘肯定会找一个比牧允之更漂亮体贴的来当你家姑爷。”
魇儿更想哭了:“为、为什么啊?”
年朝夕很认真的想该怎么回答魇儿这句“为什么”。
沉吟片刻,她说:“大概是性格不合吧。”
她和牧允之,可以共苦,不能同甘。
从父亲刚战死到牧允之坐稳城主之位的这段时间,外忧内患,是他们两个离得最近的时候。
而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不一样了。
牧允之是掌控欲极强的性格,但年朝夕天性霸道张扬,恰恰是最大的变数。
不能被他掌控的,只会被他警惕。
若是两个人之间有爱,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克服的障碍,可他们之间真的有爱情这么个东西吗?
显然是没有的。
于是,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形同陌路。
他所有的爱恨,没在她面前显露过,却全都给了邬妍。
她没见过,便以为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其实只是在她面前。
其实不止牧允之,宗恕也这样。
她是把宗恕救出来的人,若是按照一般的小说套路,她是救命恩人,再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痊愈、宽慰他的心结,那妥妥就是救赎小说的开端。
可年朝夕就不,她没那个耐心,也不会照顾人,把人带回月见城之后中间总共就见了他两次,还因为看不得他那精神气全无的模样次次都冷嘲热讽一番。
衣不解带照顾人的是邬妍。
于是,两个月过去,宗恕伤愈,邬妍就成了他最重要的人,哪怕后来她和宗恕几经生死,互称生死之交,她在他心里也比不上邬妍。
所以她想通了。
但既然如此的话,有一件事就不得不考虑了。
——她的死……会不会和牧允之他们有关?
年朝夕招手让给她拆完头发的魇儿过来。
魇儿乖乖过来:“姑娘,怎么了?”
年朝夕:“给我一个梦。”
魇儿习以为常:“姑娘是又睡不着了吗?这次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美梦?”
年朝夕语出惊人:“给我一个噩梦!”
魇儿惊的手一抖,手里的暖炉差点儿掉了。
她结结巴巴:“姑、姑娘!”
她虽然本体是个魇兽,但怎么敢把噩梦给姑娘!
她欲哭无泪。
年朝夕一会儿没得到回答就不耐烦了:“让你给你就给!我的话你都不听?”
魇儿快哭了:“是……是!”
她满脸的纠结,指尖冒出一团黑色的雾气笼罩住了年朝夕,随即消失不见。
年朝夕狐疑:“这样就能做噩梦了?”
魇儿快哭了:“对,没错。”
年朝夕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要睡觉了。”
魇儿满脸担忧,一步三回头。
年朝夕躺下就准备睡。
魇兽可以给人的美梦千千万,但制造出的噩梦,却只会让人想起心中最恐惧的东西。
年朝夕觉得,既然知道自己是会死的,那么她心中最恐惧的东西只会是她的死亡。
那本小说到底是她看过的,只不过是遗忘了而已,在魇兽噩梦的作用下,说不定会想起来。
其实倒不是没有更省事的解决办法,既然知道了在那本小说里自己是会死的,那她大可以一走了之,找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闭关个几十年。
但到时候,先死的估计就要变成月见城百姓。
因为她掌管着困龙渊的血脉封印。
没有她加固封印,只要等到第十年,恶蛟从困龙渊出来,整个月见城荡然无存。
所以,她不可能直接一走了之。
必须要想办法先搞清楚她在小说里是怎么死的。
于是她便带着期希,进入了梦乡。
当天晚上,年朝夕却并没有梦到任何和小说有关的东西。
她梦见了父亲战死的前一夜。
……
年朝夕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天光大亮。
她被日光刺的眼睛生疼,微微眯起了眼睛。
外面传来魇儿的敲门声:“姑娘,醒了吗?”
年朝夕:“进来。”
魇儿端着水盆推门走了进来。
刚走了两步,她突然张大了嘴巴,连忙放下水盆跑到了她床边,忧虑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年朝夕莫名其妙:“我能怎么了?”
魇儿就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眼睑。
她疼得“嘶”了一声,打掉了她的手:“毛手毛脚!”
魇儿仍旧一脸担忧道:“姑娘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年朝夕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有些疼。
她淡淡地说:“大概是熬夜了吧,你去帮我拿些消肿的药膏来。”
魇儿一脸的欲言又止。
这一点儿都不像是熬夜了。
这更像是哭了一整夜才哭成这样的。
但她不敢反驳年朝夕,只能心事重重地出门拿药膏。
魇儿刚走,年朝夕脸上的神情就淡了下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领口拉出一条金线,金线的下面,坠着一块通体碧蓝色的玉珏。
她伸手碰了碰那玉珏,些微的灵力输入进去,立刻被弹开。
和往常一样。
这是父亲在战死前一晚留给她的东西,一个十分坚固的容器。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打开这个容器的法诀,就猝不及防地死在了战场。
而这玉珏里面装的,正是小说中搅动天下风云的战神图谱。
自父亲战死后,修真界无数人猜测那本记录了他全部所学的《战神图谱》落在了哪里,无数人紧紧盯着她这个战神独女。
一年又一年,年朝夕所学所用没有丝毫当年战神的影子,渐渐便有人觉得,也许《战神图谱》根本就不在她这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战神图谱,就被她日日夜夜挂在脖颈之上。
而她年复一年,至今没打开那块玉珏。
年朝夕握住玉珏,突然提声道:“魇儿,出门。”
魇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姑娘,去哪儿?”
年朝夕:“杜衡书院。”
……
年朝夕做事向来果决,说出门便一刻也不耽搁。
走出院子没多远,路过一个假山,假山之后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谁藏在里面说话。
往常的话年朝夕是不会理会的,但想起昨天沈退说的内奸一事,她便停了下来。
然后便听见一道充满了不甘的声音传来。
“小城主她凭什么!”
嗯?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下一刻,一个低低的声音轻柔地说:“你小点儿声,被人听到了怎么办?小城主可不是好相与的。”
然后声音便低了下来。
年朝夕还没什么反应,魇儿意识到这是两个侍女在背后编排自家姑娘,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想绕到假山后把那两个人给揪出来。
年朝夕拉住了她,示意她继续听。
两个侍女的声音断断续续。
“小城主也太过分了,昨天怒气冲冲跑到城主主院,走后阿妍姑娘就跪了一夜,指不定在咱们城主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凭什么要阿妍姑娘跪啊!”
那轻柔的声音忧愁道:“也是没办法,咱们阿妍姑娘自幼寄人篱下,她养姐又是那样……小城主我行我素惯了,城主也没办法。”
“什么我行我素,那分明是嚣张跋扈!”
然后,两个侍女将她嚣张跋扈的种种事迹如数家珍。
魇儿在一旁听的几乎要气炸,魇兽白生生的尖耳朵都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她恨不得直接冲过去一人给她们两巴掌,又不明白姑娘为什么不让她过去。
下一刻,她就接到了姑娘的传音。
年朝夕问她:“能听出来她们两个是谁院子里的人吗?”
魇儿愣了愣,白生生的兽耳立刻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笃定道:“都是邬妍院子里的侍女,声音柔的在邬妍身边二十多年了,声音尖的是新来的。”
年朝夕点了点头。
魇儿兴奋传音:“姑娘,要做什么吗?”
年朝夕:“不做什么,让她们回去。”
魇儿一愣。
年朝夕却微微勾唇道:“然后你让人去邬妍院子里再把人逮出来,直接丢出府去,罪名就是以下犯上。”
打两巴掌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让别人知道一下有些人御下有多不严,嚼舌根嚼到正主面前了。
魇儿兴奋道:“好嘞!”
怎么看都透着股子兴奋。
年朝夕越看越觉得她们就像是什么小说里的反派角色,她是大反派,魇儿就是她的小狗腿子。
……
她们走了没多久,牧允之带着邬妍来到了年朝夕的院子。
他安抚般的对她说:“只是道个歉而已,其他的你不用管。”
邬妍乖乖地应了一声。
可两个人根本连院子都没进去。
护卫守着院子,一脸为难道:“城主大人,小城主她不在院子里,吩咐我们不许任何人进去的。”
牧允之皱眉:“她去哪儿了。”
守卫实话实说:“和魇儿姑娘逛街。”
牧允之抿了抿唇。
昨天口口声声退婚,今天还有心思玩耍,是退婚之事只是她随口一说,还是……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婚约?
邬妍拉了拉他的衣袖:“允之哥,那我还要不要道歉?”
牧允之正想说什么,邬妍院子里一个侍女突然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姑娘不好了!月儿和小锦被小城主的人丢出城主府了!”
她到近前才看到牧允之,脸色一白。
但邬妍根本没意识到这些,闻言急道:“怎么回事!她们怎么得罪长姐了?”
侍女不敢说话。
一旁的牧允之神色冷凝:“说话。”
侍女立刻跪下:“是……月儿姐姐在背后和人说起小城主,正好被小城主听到了。”
邬妍浑身一僵。
牧允之闻言冷哼道:“她说了什么?”
侍女不敢说话。
牧允之又问:“那小城主在哪儿?”
侍女:“小城主没有来,是她的侍卫。”
邬妍闻言狠狠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难堪。
年朝夕人都没有到,就能直接让人闯进她的院子带走她的人。
牧允之还想问什么,邬妍突然拉住他的袖子,难堪地说:“允之哥……别问了,是我御下不严,我和长姐道歉。”
牧允之沉默片刻,说:“这种侍女,赶出去就赶出去吧,我为你寻一个新的。”
邬妍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
第5章
杜衡书院外,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年朝夕看着来来往往的修士,又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问魇儿:“难不成今天便是杜衡书院的演武日了?”
魇儿老老实实地说:“现在已经是演武的第三天了。”
年朝夕闻言沉吟片刻,突然问道:“魇儿,你觉得你家姑娘若是参加演武的话,获胜的几率有几成?”
魇儿闻言满脸的震惊,结结巴巴地问道:“姑、姑娘要参加演武?可为什么啊!”
年朝夕没回答,视线落在了书院门外那“杜衡书院”四个大字上。
杜衡书院主张有教无类,虽然教授弟子,但彼此之间只有夫子和学生,并无师徒之分,弟子入门之后,可继续留下,也可另投他门,很像是凡间的私塾。
这书院最开始是她父亲所创,藏了零星一些父亲自创的功法和手札。
书院每三年一次演武,演武第一者便可进入书舍一日,随意翻看其中所藏。
为了那零星的战神自创功法,每次演武整个修真界趋之若鹜。
年朝夕对那些都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父亲留在书院中的手札。
当年父亲战死突然,非但没来得及给她留下打开那玉珏的方法,他的旧物也被付之一炬。
她现在若是想从父亲留下的东西中找出打开玉珏的方法,就只能去杜衡书院。
于是乎,她便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她是战神独女,可杜衡书院虽说曾经效忠战神,却并不是父亲的属下,除战神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指使不动他们,包括她。
所以她连走个后门都不行。
也就是说,她想去看一眼父亲留下的东西,还得先打败一众修士,再得个第一。
年朝夕想着便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问道:“你就觉得我能不能赢吧!”
魇儿保持了长时间的沉默。
半晌,她用自己都不信的语气说:“姑娘……自然是能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