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朝夕突然有些无措。
面前的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俊美的眉眼笼罩着一层阴霾,似是在痛苦,又似是在迷茫。
年朝夕犹豫片刻,突然伸手环抱住了他。
少年霎时间浑身僵硬。
年朝夕却不管他的僵硬,微微拍着他的脊背,安抚一般轻声说:“雁道君,你什么都没丢,哪怕丢了,现在也回来了,所以不必难过,也不要痛苦。”
雁危行微微低头,看到身形刚到他肩膀的少女环抱住他,努力将他整个抱住,笨拙的拍着他的后背。
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莫名的,雁危行突然想起来,面前的少女应当是又骄傲脾气又急躁的,她不会安慰人,这辈子也从来没有安抚过谁。
可现在却在努力又笨拙的安慰着他。
雁危行突然觉得满足,仿佛他独自一人走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犹豫了片刻,他伸手回抱住了她。
那一刻,细细密密疼痛着的心脏突然平静了下来。
……
年朝夕并没有立刻就走,中元节虽然已经过了,但他们仍留下来为每个墓碑都扫了墓。
丝毫不知道城内转瞬之间已经风起云涌,有人为了找她几乎快找疯了。
扫完所有墓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伽引却仍旧没有走的意思,据他所说,要唱上百遍往生咒才算是完成师尊的任务。
年朝夕便也没等他,带着雁危行回到了城内。
刚进城,她立刻觉得不对。
城里静悄悄的,虽说月见城的凡人入夜之后很少出门,可年朝夕分明从这寂静之中察觉到了窥探的视线。
那是恶意的、甚至带着杀意的。
雁危行比她更早察觉,浑身的气势危险了起来。
年朝夕却冲他摇了摇头,拉着雁危行主动走向了偏僻又少有人居住的地方。
他们刚避开有可能看到的耳目,面前便突然升起一道结界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下一刻,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靠近,转瞬之间他们周围便是重重人影。
那些隐晦打量的恶意视线立刻变得明显了起来。
人影越靠越近,显露出了身影。
他们被包围了。
年朝夕没有丝毫慌张,眯着眼睛算着包围他们的人数。
算来算去,正好能和河下城少城主这次带来的修士对上。
这个念头刚升起,河下城那小城主便冷笑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轻敲着折扇,故作高深道:“这位仙子,没想过这么快就见面吧?”
年朝夕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既然敢赢,便是什么都想过,倒是你们,来得比我想象的还晚了一些。”
少城主见她软硬不吃,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
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
他回过神来,冷笑道:“你尽管嘴硬,也不用激我,一个人你打得过,一群人你最好也打得过,否则就将钥匙给我,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年朝夕眯着眼睛看他,张嘴却问道:“你那么执着于钥匙,难不成你真的觉得战神图谱这种东西会放在藏书阁这么显眼的地方?”
这个问题年朝夕想问好久了。
战神图谱明明就在她这里,但在她死的着两百年,先是有战神图谱在牧允之哪里的传闻,一群人为了一个影子都没见过的战神图谱斗了百年,后又有人说战神图谱的复刻本在藏书阁,依旧是没人见过,从头到尾只一个谣言。
年朝夕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为一个影子都没见到的东西斗争百年,背后没人推动她都不信。
而此刻,这少城主估计是觉得她今天必死无疑了,便冷笑道:“藏书阁有没有战神图谱我不知道,但它一定会有我父亲想要的东西。”
年朝夕听得皱眉。
合着这也是一个借着战神图谱传闻去谋取其他东西的人。
她也不问他们到底想找什么,只困惑道:“这东西敢让你们在月见城杀人?”
少城主笑了出来,“现如今那魇兽重伤未愈,燕骑军没有别人的命令又不会主动出手,杀你一个无根无基之人,我又有什么不敢的?动手!”
最后一句,狠辣无比。
包围他们的修士立刻准备动手。
雁危行将她拦在身后,冷漠地抽出剑来。
年朝夕却拦住了他,淡淡道:“这次不用你出手,雁道君,你尽管看着,看看无根无基之人在这月见城能做什么。”
话音落下,几乎无人能听见的啸声由年朝夕周身激荡而出,那被灵力激发的啸声以奇异的频率震动着,转瞬之间传遍了整个月见城。
在这啸声之中,一双又一双眼睛睁开,一个又一个人停下了自己所做的事情。
他们不约而同的朝啸声传来的方向聚集,没有人命令,但却像是听到了召唤一样,动作分外的一致,一双双眼睛里几乎燃烧着火光。
城主府中,正亲自找寻那丢失的细剑的魇儿忽的停了下来,闭目感受着空气中那股奇异的震动,眼眶中忽然落下泪来。
与年朝夕对峙的少城主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却莫名觉得危险。
他强笑道:“说什么大话!”然后立刻命令自己带来的人出手,生怕夜长梦多。
第一批修士立刻冲了过来,出手便是必杀的剑招,凌厉的剑风激得她脸颊生疼。
年朝夕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在那刀剑落下之前,张口道:“赤影卫。”
周围的空间荡开奇异的波动,暗色衣饰的赤影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些修士身后,没有声响,更没有杀意,然而手起刀落之间,一个个修士直接尸首分离,轰然倒在了地上。
他们甚至连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滚落在地上的头颅,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不可置信。
赤影卫一击既中,不等年朝夕再下命令,突然齐刷刷的朝着她单膝跪了下来,一片血泊之中,沉默又哀伤。
这是生平第一次,赤影卫这群几乎活成武器的人不等主人命令便主动做什么。
他们认得年朝夕的灵力,他们记得那召唤他们的震动,哪怕此刻面前是一张陌生的脸,他们也知道,时隔两百年,自己曾经的主人又回来了。
年朝夕看着面前沉默又执着的身影,嘴唇微微颤抖着。
耳边,那少城主惊恐的尖叫声几乎听不清,他似乎要逃跑,又似乎要威胁。
年朝夕厉声道:“燕骑军!”
话音落下,整齐又静默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四面八方,转瞬之间便包围了这里,堵死了他们逃离的路。
燕骑军的首领看着血泊之中傲然站立的年朝夕,开口的声音颤抖:“请姑娘下令。”
年朝夕:“抓去水牢,一个不留,违者杀无赦!”
所有燕骑军的眼神瞬间都变了,那首领微微抬起手,声音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嘶哑道:“抓去水牢,违者杀!”
转瞬之间,燕骑军立刻动起手来,摧枯拉朽一般,片刻便彻底碾压了那少城主带来了人。
依稀之中,年朝夕听见那少城主不可置信的尖叫:“不可能!这是什么人!为什么可以使得动燕骑军!”
那句话还没说到一半便变成了惊恐的惨叫。
年朝夕眼睛也不眨的看着。
燕骑军动作飞快,尚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方才还叫嚣着杀人灭口的一群人杀的杀抓的抓,立时又清净了下来,唯余战后的一片狼藉。
燕骑军便在这血色之下,跪在了这一地狼藉之中。
“燕骑军,恭迎姑娘回城。”
“赤影卫,恭迎主人回城。”
仿佛她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出城了一趟罢了,并没有死去,也并没有这匆匆两百年。
年朝夕握紧了微微颤抖的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正在此时,一个纤细又瘦弱的身影缓缓从街角走过来,忽然又定住身形,远远地站在那里,遥遥地望着年朝夕,却一步都不敢靠近。
她面容成熟了许多,气质却如死水一般的沉淀着,微微颤抖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只微微错一错眼她就会消失一般。
年朝夕心中叹息,开口却近乎温柔地叫道:“魇儿。”
魇儿张了张嘴,声音哑到不可思议:“……姑娘?”
年朝夕笑了笑:“为什么还不过来?”
这句话仿佛叫醒了她一般,她嘴角强扯出一个笑来,眼泪却也随之落了下来,她近乎粗鲁的擦了擦眼睛,提起裙摆不管不顾的冲向了年朝夕。
若是有认识魇姑姑的人在这里,大概会惊愕的嘴巴都合不上。
谁能想到杀伐果决的魇姑姑还会有这样一面。
她踏过一片狼藉,穿过燕骑军,踩着一片血色,朝年朝夕而来。
年朝夕微微张开了手臂。
下一刻,出落的成熟美艳的魇儿直接扑进了她怀里,抱住她的那一刻,几乎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一丁点儿形象都没有,也不管月见城掌权者的威严,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孩子一般的哭啼。
“你会来了!你回来了!姑娘没有丢下我,姑娘终于回来了!”
年朝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两百年前,年朝夕比魇儿稍微大一些,两百年后,年朝夕依旧是曾经的年朝夕,一瞬间跨过了两百年的时光,魇儿却突然年长了她两百岁。
但此刻,两个人中,她却更像是那个脆弱的弱者。
年朝夕微微踮起脚尖,轻轻在她耳边说:“魇儿,我回来了。”


第38章
念溪偷偷接了侍女的活,端着茶往魇姑姑的住所送去。
她一边低头看着这几千灵石一两的灵茶,一边咂舌着魇姑姑要找的那个人对姑姑到底有多重要,这么珍贵的灵茶居然用得毫不吝啬。
走进魇姑姑的院子,念溪隔了很远都能听见魇姑姑的笑声。
那笑和魇姑姑平日里应付外人的那种温和又有礼的笑不一样,那是极为开心的,像是个普通女孩似的笑声。
念溪一时间有些失神。
她自小在魇姑姑身边长大,在她的印象之中,魇姑姑的情绪一直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似乎也没有格外讨厌什么,除了事关小战神的事情,其他什么都不在意,也什么都不牵挂。
魇姑姑在她面前所展现出来的最激烈的情绪还是在几年前,那个名义上的月见城城主突然回了月见城,不知道和魇姑姑谈了什么,魇姑姑直接动了手,两个人打塌了半座山峰,那时魇姑姑的表情近乎暴怒,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浓烈的杀意。
这是除了那次之外,魇姑姑所展露的最明显的、且是正面的情绪。
念溪难以抑制的升起了一丝好奇。
那个人到底是魇姑姑的谁呢?居然能让魇姑姑这么毫无防备的笑出来?
她一时失神,站在了门外,居然忘记敲门。
直到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一双手从里面打开了们。
那一刻,念溪豁然睁大了眼睛,眼眸中流露出惊喜来。
面前的人顶着一张足以让男女都为之疯狂的脸,看见她,略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怎么是你送的茶?”
是雨夜是救了他们一命的仙子!
她果然没有认错,杜衡书院里赢了演武的那位面容陌生的仙子就是她!
再次见到这位仙子的惊喜和突然直面这张脸的冲击夹杂在一起,念溪的脑袋直接宕机,原本找好的种种十分正当的借口这时候都想不起来了,居然直接说了实话。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心里好奇,想看看我在杜衡书院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仙子你。”
话音落下,面前的仙子微微有些讶异,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那笑声之中,念溪猛然闭了嘴,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蠢。
她眉宇间闪过一丝懊恼。
她正紧急想着该怎么补救,面前的仙子却笑意盈盈地接了她手中的茶,带着笑声的嗓音多了一丝旖旎的慵懒,“多谢你送的茶了,不过这种事情下次还是交给其他人做比较好,你这个年纪就该好好习武念书。”
念溪顿时脸红,低声应了句是,比面对着自己夫子时还老实。
仙子见状笑了笑,托起茶盘转身。
念溪眼疾手快的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衣袖。
仙子讶然看过来时,念溪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仙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魇姑姑是什么关系啊,我从来没见到魇姑姑这么高兴过。”
面前的仙子一愣,迟疑道:“魇儿……你魇姑姑,以前很少高兴吗?”
念溪挠了挠头,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不知道,但魇姑姑很少笑。”
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烛光之下,她眉目低垂,眼角眉梢之间都是浓烈的悲伤。
片刻之后,她却又抬起头,轻轻笑着,说:“我是她的……故人吧,我们很久未见了。”
话音落下,那人转身走了进去。
隔着门板,念溪能听见自己的魇姑姑近乎撒娇的抱怨声,透着一股少女般的娇俏:“姑娘,你怎么去这么久啊……”
门外的念溪眨了眨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肯定不只是故人。
……
年朝夕将泡好的茶放在桌子上,茶香味混着浓郁的灵力气息,香的扑鼻。
魇儿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年朝夕倒了两杯茶,随口道:“魇儿,你收的那个徒弟挺有趣的。”
魇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嘟囔道:“我就知道是那丫头。”
年朝夕回头看她。
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是那种重伤之后血气不足的灰白,她的眼眶也红红的,因为最开始哭的太厉害,眼白处都泛起血丝来。
可她却又是带着笑意的,那天真而又充满信赖感的笑仿佛仍是两百年前的那个魇儿,丝毫未曾变过。
但在年朝夕眼里,此刻的魇儿却像是几乎要开败的玫瑰,枝叶枯萎、利刺锋锐,花朵近乎凋零,却依旧挣扎着怒放,甚至开的更加热烈灿烂。
年朝夕耳边响起念溪的那句话来。
魇姑姑很少笑。
年朝夕心头突然泛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疼来。
两百年了,一成不变的只会是年朝夕这个将两百年过成一瞬间的亡者,除她之外,谁的两百年不是一天一天的熬过去的呢。
年朝夕便突然问:“魇儿,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伤的这么重,为什么不好好闭关呢?我听人说你是突然出关的,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
魇儿脸上的表情顿了顿。
随即,她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意外受了一点儿小伤罢了,今天是姑娘回来,是高兴的日子,我们不谈这些扫兴的话题,姑娘,我告诉你……”
年朝夕没等她说完,将茶盏径直放在了桌子上,轻轻一声脆响。
魇儿声音一顿,立时不敢说话了。
她知道,姑娘这是生气了。
否则的话,她不管是用餐还是饮茶,都不会发出一点儿声响来,一举一动比真正的世家子弟还要教养良好,绝不会给人抓出一点儿把柄。
故意弄出声响来,只能是她生气了。
魇儿抿着唇,不敢说话。
下一刻,她就听见姑娘淡淡道:“那你过来,让我为你把把脉。”
她久病成医,医术不说去比宗恕,但是比一个普通医修还是没有问题的。
魇儿不敢上前,恳求似的看着年朝夕,双手背在身后。
年朝夕更加肯定魇儿身上的伤绝对不会轻,心中更加了一层怒意。
她一早就看出来魇儿自从抱着她哭过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不止是身体。
她拉着她谈天说地,说这两百年月见城发生了什么,说这两百年修真界都有了怎样的变化,却唯独不说她自己在这两百年都经历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她甚至都不问年朝夕为何死而复生的,非但如此,她都惧怕去提那个“死”字。
她所作所为,让年朝夕恍然以为她只不过是出了一趟两百年的远门,而不是死了一次。
每当年朝夕想主动提及时,她甚至都会故意岔开话题。
她也不敢让年朝夕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哪怕她出来接个茶,她都会留在坐立不安,仿佛只要离开她视线一瞬,她立刻就会消失不见。
不敢提及、不敢触碰,自欺欺人一般维持着表面的平和,那平和却又像没有根基的空中高楼一般,只要有人轻轻推这么一下,转瞬就会坍塌。
这样的魇儿让年朝夕心疼又怜悯。
直到现在,年朝夕发现了她对待她自己的态度。
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在乎自己的伤势,甚至一度去轻贱蔑视它。
年朝夕的心疼之中便又生出了一股怒意。
她看不得她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但她却又知道她的恐惧,知道她自虐一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因为什么,于是连那股怒意都显得苍白又无力。
她闭了闭眼睛,敛去了心中的怒意,再睁开眼睛时,低声道:“魇儿,你过来。”
顿了顿,补充道:“你别害怕。”
这句话不知道怎样触碰了魇儿的心弦,她整个人突然一震,脸上流露出似悲似喜的神情来。
她缓步走了过来,轻轻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
年朝夕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缓缓问道:“魇儿,你怪不怪姑娘?”
魇儿讶异:“我为何要怪姑娘?”
年朝夕:“我让你等着我,自己却失约了两百年。”
魇儿突然用力的摇头,抓住她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眼眶泛起湿意:“但是姑娘终究还是回来了,不是吗?”
年朝夕便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我回来了,所以你这丫头能不能别这么傻了?”
魇儿动作一顿。
年朝夕却自顾自的说:“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也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视若无睹,魇儿,你这是在惩罚你自己吗?可是我当年的死,又与你何干,你这样作践自己,不是在惩罚你自己,而是在惩罚姑娘我。”
“姑娘!”年朝夕提到“死”这个字时,魇儿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几乎是恐惧般的叫她的名字。
年朝夕却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的说:“我死了一次不假,可现在的我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死人复生,天地不容,你家姑娘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复生的,也不知道以后我需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但是魇儿,你这样作践自己,是不准备再陪我走下去,不准备和我一起面对日后可能会有的代价了吗?”
魇儿慌乱的摇着头:“我不!我要陪姑娘走下去!日后无论姑娘要付出什么代价,魇儿一力承担!”
年朝夕弹了弹她的额头:“傻丫头。”
下一刻,她伸出了手,对魇儿说:“那手还不赶快伸出来,还要继续犯傻吗?”
魇儿咬了咬唇,犹豫着将手伸了出来。
年朝夕的手落在了她的脉搏上。
指尖之下,脉搏时轻时重的跳动。
刚开始年朝夕的脸色还算平静,片刻之后,她却突然面色大变。
她抬起头,失声问道:“魇儿!你的妖脉为何缺了一块!”
妖脉缺失,血脉不全,那可是比她身上的伤势还要严重的事情。
一个妖妖脉不全,那已经不止是能影响修为了,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丧命都只在顷刻之间!
魇儿!你到底都做了什么!不过是两百年,你居然把自己的妖脉都作没了一块!
她面容严肃的看着她。
魇儿张了张嘴,又低下了头,做错事一般低声说:“我用我四分之一的妖脉,诅咒了沈退。”
年朝夕脸上空白了一瞬。
下一刻,她肃然道:“你仔细说。”
魇儿便心虚般的说了自己当初为何要诅咒沈退,又是如何用自己的妖脉去诅咒的他。
年朝夕脸上露出了沉思,她已经来不及怪魇儿为何这样冲动行事,为何会拿自己的前途和命不当回事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帮她把缺失的妖脉给找回来。
她直接问道:“你有没有办法把那妖脉从沈退身上剥离出来。”
魇儿显然是有办法的,但她看着年朝夕,却似乎是并不敢说。
年朝夕沉声道:“说!”
魇儿顿了顿,低声道:“我当年恨沈退他们恩将仇报,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诅咒的他,我用来诅咒他的那块妖脉,要么我死,诅咒彻底失效,要么……沈退死,我的妖脉自动回归。”
魇儿说完,小心翼翼地看年朝夕,生怕她怪她,生怕她还念着两百年前那点儿青梅竹马的玩伴情意,怨她自作主张。
可没想到,年朝夕脸上却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缓缓问:“只要让他死,你的妖脉就能全了,对吗?”
魇儿点了点头。
下一刻,年朝夕平静的脸上无端露出一抹狠厉来。
她淡淡道:“如此,便让他死吧。”
魇儿一愣。
年朝夕的面容却已经恢复如常,她平静道:“魇儿,你尽管养伤,妖脉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
魇儿如在梦中。
直到年朝夕将她按在床上让她好好休息,她依旧没反应过来。
姑娘……是要杀了沈退,为她取妖脉吗?
莫名的,她对于姑娘离开她的视线居然没这么恐惧了。
年朝夕安顿好了魇儿,准备让她好好休息,自己离开。
魇儿却突然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衣袖,低声道:“姑娘,那个雁危行……”
年朝夕知道她想问什么,想了想,说:“我复生时,雁道君就在我的墓园,我觉得我的复生应该和他有关,但现在他失忆了。”
魇儿抓着她衣袖的手猛然一紧。
年朝夕转头问她:“魇儿,你知道这两百年雁道君在做什么吗?我想帮他恢复记忆,但却根本不知道他这两百年是何身份,又去了哪儿。”
魇儿顿了顿,低声说:“姑娘,自两百年那一战之后,雁危行这个人就从修真界失踪了,净妄也没再见过他,谁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年朝夕一愣:“……这样吗。”
……
年朝夕离开之后,魇儿睁着眼躺到了后半夜,毫无睡意。
她估摸着姑娘应当已经睡了,便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院子里。
然后她一眼便看到了雁危行,他果然也没睡,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残缺的月亮。
魇儿叫道:“雁危行。”
雁危行转过头看着她,目光询问。
魇儿并不靠近,只淡淡问道:“雁危行,这两百年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雁危行皱了皱眉头:“我只记得兮兮。”
魇儿闻偏头看着他,目光质疑:“你真的失忆了?”
雁危行不说话。
魇儿看了他一会儿便也移开视线,淡淡道:“你能记得姑娘,那很好,但你也要记住,有一些人,千万不要让他们靠近姑娘,否则他们一定会伤害姑娘,自以为是、以爱为名的伤害。”
雁危行冷声问道:“谁?”
魇儿声音渐冷:“沈退,牧允之,宗恕,记住这三个名字。”
话音落下,魇儿转身离开,只留雁危行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念着这三个名字,眸色渐冷。
而在这座院落之外,一个身着白衣面容普通的修士站在一棵树下,长久的看着门扉紧闭的院落,良久良久,动也没动一下,眼睛都不曾眨。
……兮兮。
找到你了。


第39章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一直下到了今天,尤没有放晴的意思。
年朝夕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雨,雨水溅入廊内,湿了她的裙摆。
一早来见她的魇儿看得忧心。
在她的印象中,自家姑娘仍旧是两百年前病弱的模样,多吹一会儿风就会头痛,多淋片刻的雨就能连喝好几天的药。
她忍不住将年朝夕往后拉了拉,劝道:“姑娘别淋着雨了。”
年朝夕也没多解释什么,顺着她的力道往里走了走。
她松了口气,忍不住想说什么,就见雁危行突然从走廊的另一边拐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披风。
他走过来,将披风递给年朝夕,低声道:“雨天湿气重,你穿上这个。”
年朝夕有些讶异的接过了披风,笑道:“多谢,我自己都没想到。”
空着手来的魇儿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