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爸爸被人骂,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苏以沫背着小手一脸倨傲地走到座位。
邓舒月抿紧嘴唇,回头看了一眼阴恻恻盯着她的许聪,他没有认错,还是那么嚣张。她眼睛气得发红。
苏以沫等人站了一上午,腿肚子都软了。
吃完午饭后,苏以沫不停揉腿肚子,苏爱国正在收拾碗筷,侧头瞅了她一眼,担忧地问,“是不是韧带拉伤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玩起来不管不顾,摔跤、磕皮都是正常现象。万一韧带拉伤,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苏以沫摇头说不是,苏爱国见她也没喊疼,想来没什么事,也就没多问,继续洗碗去了。
等他将碗洗干净放到衣橱里,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以前他们在筒子楼,光线不好,每次都是把门敞开。可新房这边光线充足,他们家大门通常都是关上的。
苏爱国打开门,只见门口正站着许主任的媳妇,她手里拽着许聪,这孩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瞧着十分吓人。
许夫人扫到屋内的苏以沫,阴沉着一张脸,噼里啪啦就将她儿子被苏以沫欺负的事说了一遍。她说的是许聪美化过的版本,弱化了自己仗势欺人,也没说是他先动手打苏以沫。
苏以沫刚想反驳,许夫人却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骂苏爱国不会教女儿,“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长大了谁敢娶……”
苏以沫怕爸爸真的听了许夫人的鬼话,拽爸爸到边上,把情况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老师都罚过我们了。”
她原以为许夫人听过完整版本能认识到儿子的错误,谁知她半点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错,甚至还大言不惭,“他本来就是瘫子,我儿子有说错吗?”
苏以沫真是大开眼界。果然每一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家长,许主任平时工作忙,都是许夫人照顾许聪。许夫人对这个儿子宝贝得不行。宠得他无法无天。
苏爱国黑了脸,“你儿子错没错,你心里明白,但我女儿没错。你再敢骂我女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苏爱国在家属区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不少人背地里叫他软蛋。许夫人找上门,以为苏爱国肯定会很没骨气地认怂,甚至为了让她消气,让他女儿给她儿子磕头道歉。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不仅没道歉,反而威胁她!
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
她气急败坏就要进来摔东西,苏爱国哪能让她得逞,直接将人赶出去。
苏以沫躲在爸爸身后,冲许夫人做了个鬼脸,“打不过我,他还好意思回家哭?许阿姨,你把他养得也太没男子汉气概了。既然你觉得许聪叫邓厂长瘫子没什么不对。那我也给你儿子起外号吧。”
她略作思考,眼睛突然一亮,“许娘娘!娘们唧唧的,跟许聪一样,正适合他!”
许聪吓哭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已经知晓男女之分。娘就是形容女人的。如果同学叫他许娘娘,他肯定很丢脸。
许夫人扑过来就要撕烂苏以沫的嘴,苏爱国飞快将门关上。
许夫人将门拍得啪啪响,晃得整栋楼都能听见,却始终没能让对方开门,最后只能气急败坏拽着儿子的胳膊离开。
第39章
关上门,苏爱国神色复杂看向女儿。
苏以沫表情讪讪地,她知道有些家长是两面派,当着外人的面,力挺孩子,可等外人走了,就开始出手教育孩子。这叫家丑不可外扬。她害怕地退后两步,可又一细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躲也没用。于是又进了两步,仰起小脑袋,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担忧地看着他,“爸爸,许主任要是找你麻烦怎么办?”
苏爱国见她这时候还关心自己,揉了揉她的脑袋,蹲下1身,视线与她齐平,“爸爸很欣慰,你像你妈,没有被人欺负。”
苏以沫眼里惊讶一闪而过,爸爸居然没有骂她?
她松了一口气,再次提醒他,“那许主任?”
苏爱国笑道,“没事儿,顶多没有福利。他又没有权利开除我。我总不能让你挨打受气。放心吧。以后谁要敢欺负你,你打得过,你就打,打不过你就跑回来告诉我,爸给你出气。”
苏以沫趴在爸爸的背上,冲他撒娇,“爸爸,你真好!”
苏爱国弹了她一个脑绷子,“小滑头!”
苏以沫捂着脑门嘿嘿笑。
许夫人在苏家没占到便宜,很快又去了邓家。
正是饭点,张语做完饭后就跟着其他人一块送货,这会只有邓厂长和邓舒月在家。
邓舒月听到许聪妈妈的声音,猜到对方找上门来是为了算账,她吓得浑身发抖。
邓厂长没注意女儿的脸色,听到外面有人叫门,他推着轮椅过来开门。
门打开,许夫人一眼就看到站在桌前的邓舒月,邓家房子小,饭桌就在离门最近的地方,许夫人看也不看邓厂长,绕过邓厂长,带着儿子往屋里挤,直奔邓舒月,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邓厂长握紧轮椅的手捏得咯吱作响。奇耻大辱啊!他不当厂长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居然就被人欺负到家,他女儿在学校岂不是受够了窝囊气!
还不等邓厂长问清事情原委,许夫人已经扭头看向邓厂长,“不就骂你是瘫子吗?难道你不是吗?你女儿小小年纪就敢怂恿别人为她出头,长大了还得了!”
邓厂长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他想拿扫把将人赶出去,可是他双腿俱残,根本没办法赶人。
他想骂人,可是自诩是文化人的他根本不可能像许夫人这种泼妇,什么脏话都骂得出口。他就只能铁青着一张脸,颤抖着手指向门口,“赶紧给我滚!”
许夫人没想到邓厂长如此嚣张,不免将心里话带了出来,“你神气什么!现在不过是个靠女人养的废物!”
话刚说出口,一直处于沉默中的邓舒月举起扫帚朝两人身上招呼,“不许你们欺负我爸爸!你们滚!”
许夫人被扬了一身灰,只得往后退,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小贱皮子……”
脏话张口就来,远比瘫子更难听,邓舒月气得小脸通红,眼泪就像珠子流个不停。
许夫人骂骂咧咧好一阵儿才离开。
邓厂长顾不上收拾自己破碎的心,拉着女儿的小手,轻拍她颤抖的后背,“别怕!爸爸肯定给你出气。”
邓舒月抱着爸爸哭得撕心裂肺,邓厂长搂着女儿的手背青筋鼓起,眼里一片阴霾。
吃完饭,午休完,邓舒月就回了学校。
张语是在两点钟回来的,女儿已经回了学校,丈夫窝在屋里看书,她到隔壁跟张招娣一块做收尾工作。
每次送饭,他们都会遇到新客户订餐。回到家,张语会把这些新客户记录下来。这事也只能由她做,因为张招娣认的字不多,她写客户名字,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用拼音代替。
两人忙的时候,住在楼上的那户人家来找张语。她和张语很熟。中午楼下闹出那么大动静,她听了一耳朵,于是就把情况说给张语听。
张语听到“瘫子”,心里很是恼火,她有些愤愤不平,一时半会儿却是找不到办法。
一旁的张招娣不知道女儿跟许聪打了架,但不妨碍她愤愤不平,“要我说,你得给她一个教训,要不然你女儿在学校还要被那孩子欺负!”
张语以前受过的教育对付许夫人这种泼皮无赖行不通,于是就向张招娣请教。
张招娣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张语有些为难,她是个要脸的人,吵架可不是她的作风。
张招娣见她到这时候还纠结,有些无语,“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不反抗,就是给她一个随意欺辱的信号,你等着吧,这次不给她教训,以后你女儿挨打受骂的日子还多着呢。”
到底是慈母心肠,事关女儿,张语再也忍不了,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毕生的勇气,“我去!”
张招娣拍拍她肩膀,“这就对了。”
话说另一边,邓舒月和苏以沫往学校走。
苏以沫把许夫人来她家找茬的事说了,邓舒月也把许夫人到她家的事说了,这人还真是个蛀虫。
苏以沫撇撇嘴,“以后他要是再敢叫你爸瘫子,你就骂他是许娘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能惯他。”
邓舒月想到中午许夫人那嚣张的样子,爸爸被气得发抖,却无计可失的模样,心里酸酸的。
两人回到教室,就听许聪正在跟其他人乐此不疲说着什么,在邓舒月看过来时,许聪故意大着嗓门,“本来就是瘫子,还不让人说。你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嘴吗?”
苏以沫抿了抿唇,这次却没有上前为邓舒月撑腰。她不可能次次都给邓舒月出气,人终究还是要自己立起来的。
邓舒月气得眼眶通红,想到苏以沫说过的话,她鼓起勇气,涨红着脸,“许……许娘娘!”
声音软软,没有任何杀伤力,但是周围的同学全都听见了。
随即同学们爆发出嘲笑声。哈哈,许娘娘?
这几年TVB的古装剧在内地很火,许多小伙伴特别喜欢看,演宫廷戏里面必然有尖细嗓子的太监。
照理说许聪平时嚣张跋扈,跟“娘”字不沾边,但是也不妨碍同学们笑话他。
苏以沫也跟着其他人一块笑,末了抬了抬下巴,挑衅地看着许聪,“你不是觉得起外号没什么吗?这个外号挺适合你。你就安心受着吧。”
许聪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知道跟苏以沫打架会吃亏,所以直接冲着邓舒月追去。
邓舒月不是苏以沫,她不会打架,看到许聪冲过来,她直接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许娘娘打人啦!”
刚跑出教室,直接撞上过来上课的班主任。
邓舒月差点栽一个跟头,好在班主任扶住了她。追在她后头的许聪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追得太紧,速度太快,刹不住车,直直撞了过来,摔了个跟头。
班主任黑了脸,“你俩又闹什么!”
赶着上课,班主任也顾不得问两人之间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先将两人罚站。
一堂课结束,班主任才将两人叫到办公室,很快问明事情原委。
这回倒是没打架(没来得及),就是互相起外号。
班主任听许聪说外号是苏以沫起的,让邓舒月把人叫过来。
苏以沫打了声报告进了办公室,面无表情站在许聪旁边。
班主任见她这个态度,心里生出不快,压抑着怒火质问她,“你怎么能给同学起外号?”
苏以沫比他还吃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老师,不是您说的,起外号没什么吗?他能叫邓厂长瘫子,我为什么不能叫许聪许娘娘。”
班主任还是那句话,“他本来就是瘫子。”
苏以沫挑剔地打量班主任,“老师,您个子这么矮,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三等残废?”
办公室里雅雀无声,其他老师刚开始没怎么注意这边,可苏以沫声音不低,而且语出惊人,所有人都听见了。
静默!死一样地静默。
许聪都快傻了,看苏以沫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家伙!给他起外号也就罢了,她居然敢给班主任起外号!
班主任铁青着一张脸,腾地从椅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苏以沫,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学生。”
苏以沫比他还生气呢,“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是非不分的老师。你简直枉为人师!”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旁边的邓舒月和许聪嘴巴张得大大,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邓舒月吓得浑身冒汗,小沫怎么能跟老师对着干呢。
许聪却是瞪大眼睛,紧张地咽唾沫,心里想的却是:好家伙,她连班主任都敢对着干,牛!真牛!不不不,不是牛,这分明是疯狗!他以后再也不招惹她了。
班主任气了个倒仰,指着苏以沫的手颤抖个不停,“去!把你爸妈请来!”
苏以沫不以为意,请就请呗,她答应过后,“马上就要上数学课了,我能回去了吗?”
嚣张!太嚣张了!班主任头一次见这么嚣张的女孩子,简直无法无天,他看着苏以沫施施然离开的背影,阴沉着一张脸。
邓舒月和许聪吓得浑身发抖,连个屁都不敢放。
班主任对两人已经没了耐心,直接挥手赶人,让他们下午放学把家长请来。
两人没说什么,一声不吭出了办公室。
邓舒月不敢跟许聪一块走,出了办公室就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跑向教室。
到了教室,邓舒月见苏以沫半点不受影响,她反倒坐立难安,生怕苏以沫受她连累。
好不容易一堂课过去,邓舒月拽着苏以沫的手,急得额头冒汗,“怎么办?请家长要挨打的。”
张招娣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筒子楼谁敢带坏苏爱国,她就会站在人家门口骂得对方全家人抬不起头。邓舒月就亲眼见过两回,她担心张招娣打小沫。
苏以沫却不以为意,“中午我爸还夸我了呢。你放心吧。”
邓舒月更忧心了,苏叔叔支持,张阿姨不见得会支持。
苏以沫见她不信,挠了挠头,也没说什么。
放学后,学生们就像出笼的鸟儿撒欢往外跑,只有两人例外,弓着腰,看着地面,好像地上有钱等着他们捡。
许聪这会正头疼呢,中午爸爸不在家,妈妈给他出了头,可晚上爸爸有时间啊。要是爸爸知道这事,他吃不了兜着走。
邓舒月忧心忡忡,她下午光顾着担心小沫了,却是忘了妈妈肯定也会批评她。妈妈平时叮嘱她在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可是她居然叫许聪的外号,妈妈要是知道,肯定对她很失望吧?
三人当中,唯有苏以沫不受影响,她甚至还有心情跟其他同学打招呼。
同学们对办公室的事不了解,所以没什么变化。但是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却是亲眼目睹。
这些老师也是人,也要回家吃饭。看到苏以沫跟班主任呛声,被请家长也不怕,跟个没事人似的,心情格外复杂。
快到家属区时,门口围满了人,苏以沫肚子快饿扁了,原本没想看热闹。可是邓舒月依稀听到妈妈的声音,于是也跟在后头看热闹。
等两人扒拉进人群,就见张语正扒拉许夫人的胳膊,朝她破口大骂。
这还是那个无论何时都优雅知性的张语吗?不仅苏以沫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其他人的震惊不比她少。
这会也不是饭点,工厂刚下班,门口很快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张语当厂长夫人时有多风光,此时就有多狼狈。她一条条数落许家欺人太甚。
听到许聪在学校欺辱邓舒月,不仅不认错,还找上门骂邓厂长是“瘫子”,大家看许夫人的眼神都变了。
邓厂长是为了工厂才变成残废,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呢,你就找上门骂,还有没有良心?
虽然平时他们没少议论邓厂长,现在证明自己没有跟许夫人同流合污,所有人一块同仇敌忾讨伐许夫人。
许主任回家的路上,收获不少邻里异样的眼神,他总觉得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怪怪地,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到了门口,他看到躲在人群外的儿子。始作俑者许聪见所有人都在讨伐他妈妈,他根本不敢挤进去。
这会儿被爸爸揪住问发生什么事,许聪不敢开口,一张圆脸憋得通红。
许主任见儿子不说话,这时又听到媳妇的哭声,再一听,好像是人群里发出的。他当即喊了一嗓子。
于是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
张语松开头发蓬松的许夫人,劈头盖脸骂许主任,“许主任,你教的好儿子啊。我家老邓怎么着你了?你要这么埋汰他!”
许主任一头雾水。他怎么埋汰邓厂长了?环顾四周,几乎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有人好心解释,许主任当即气得火冒三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许聪打了一顿,谁劝都不好使。许夫人想上前护着儿子,可她被一群娘们拦着,根本挤不进去。
许聪被父亲拿着藤条来回抽,疼得直打滚,身体滚到邓舒月脚边,邓舒月吓得躲到妈妈身后。
虽然妈妈没有往日的端庄,可邓舒月却觉得今天的妈妈特别美,连妈妈都能为爸爸出头,她却一直忍气吞声,她不配当爸爸的女儿。她握紧小拳头,鼓足勇气,蹲在许聪身边,叫起了他的外号,“许娘娘!”
许聪脸上、身上全是泥土,又被她羞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张语见许主任拿一个孩子撒气,越发看不起,“要不是你们大人不留口德,你儿子怎么可能骂我家老邓‘瘫子’。你们侮辱他还不够,还要欺负我女儿!你们简直不是人!我倒要看看你们家能有什么好下场。人在做,天在看!我等着呢。”
这是犯了众怒,许主任当然不承认是他教的。他不由自主看向老婆,对方却抱着许聪哭天抹泪,骂他狠毒,“你儿子被人骂,你不仅不给他出气,你还打他。有你这样当父亲吗?!”
许主任想让她跟大伙解释他没骂邓厂长,他只不过私下里跟老婆嘀咕,儿子怎么会知道这事?
往常许主任的名声还是不错的。皆因他有一个任何错都会揽上身的老婆。可这会许夫人哭得歇斯底里,自然没有看他眼色行事。更何况她打心里认为自己没错,邓厂长明明就是瘫子,她说错了吗?这些人凭什么欺负她和儿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主任根本插不进嘴,直到人群散了,他都没能解释清楚。
他向其他人解释他没有骂邓厂长“瘫子”,可根本没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第40章
许聪挨了一顿打,这事却没完,班主任请家长到学校。
他带着父母到的时候,苏家人和邓家人已经到了。
苏家来的是张招娣,邓家自然是张语。
班主任先是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重点批评邓舒月给许聪起外号。让两人互相道歉,这事就算揭过了。
张语是个文化人,对待老师很尊敬。更何况女儿确实做错了,于是虚心接受老师的意见,并且保证会督促女儿改进,不会再叫同学的外号。
班主任的重点不在他们身上,他将目光移向张招娣,眼神锐利如刀,“苏妈妈,你女儿小小年纪就目无法纪,对老师出言顶撞,你们当父母平时怎么教她的?”
张招娣刚刚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女儿讲一遍事情经过,再听老师讲的与女儿说的并无出入,松了一口气。
刚刚看班主任批评两人不该给同学起外号,她还以为班主任已经认识到错误。
大概是从小不识字,张招娣对教人识字的老师天然就有滤镜,认为他们是有素质有文化的高等人。
可这会看他不仅没有为自己的处事不公而羞愧,反而疾言厉色批评自己女儿,张招娣立刻不乐意了,“我家小沫哪里做得不对吗?是许聪先侮辱邓舒月的爸爸,我女儿指出你的错处,你不仅没有批评他的行为,让他给邓舒月道歉,还跟着他一块附和。
我女儿就是因为听你的话,认为起外号没什么,所以她才给许聪起外号的。既然你觉得起外号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女儿给你起的外号。当老师就可以双重标准吗?就因为我女儿的爸爸只是普通职工。而许聪的爸爸是采购主任?你就区别对待?这就是当老师的素养!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一屋子人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张招娣。
邓舒月和许聪心里直呼:好家伙,怪不得苏以沫敢给老师起外号呢。合着她有妈妈给她撑腰啊。
张语拉了拉张招娣的袖子。她是不是傻啊,现在出气了,回头老师给小沫穿小鞋怎么办?
班主任气了个倒仰,他将书本拍得啪啪作响,一张脸涨成猪肝色,腾地站起来,眼睛瞪着张招娣,“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张招娣梗着脖子,直视班主任,“我怎么不讲理了?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起外号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许聪可以给同学家长起外号,为什么我女儿不能给你起外号?”
班主任哪里见过张招娣这么护犊子的家长,他气得眼冒金星,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许聪是不对,但你女儿也不是无辜的。她将许聪打得鼻青眼肿,难道她做得对吗?”
“咱们就事论事。许聪先打我女儿,我女儿才打他的。他既然敢动手打人,就该承受被打的后果。”张招娣半点不怕,“你是老师又怎么了?我女儿送到学校是为了学知识,不是挨打受气的。”
班主任从来没见过如此难缠的家长,两人很快争吵起来。
其他老师见情况不对,赶紧过来劝,也有人跑去请校长。
校长平时负责学校管理工作,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五十多岁,每周一升国旗时,她都会出席。全校学生没有不认识她的。
苏以沫听人说过,这位校长风评还不错。
校长将事情了解清楚之后,先是对各位家长道歉,都是她管理不当,才会酿成误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校长跟班主任的态度一个天一个地,大家对她的印象都非常好。
客套一番后,校长批评许聪侮辱人的形为不妥,又让许夫人重视起来,“小小年纪就欺凌弱小,这是品行问题。现在要是不改,将来很容易出问题。”
许夫人被筒子楼所有人鄙视,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但是犯了众怒,也只能将真实的想法藏起来,点头应是。
校长又夸了许聪几句,“这孩子口齿伶俐,教好了,将来前途远大着呢。”
许夫人这才觉得舒心,展颜一笑,对校长的意见倒不那么排斥了。
校长让许聪给邓舒月道歉。
当着父亲的面,许聪不敢不听,乖乖道了歉。
校长让许家人先离开,然后又跟张语聊起家庭问题。先是对邓厂长的遭遇表示同情,末了又夸邓舒月小小年纪就有孝心,将来错不了。
张语被夸得不好意思,与校长客套几句,牵着女儿的手出了办公室。
其他老师们纷纷找借口离开办公室。
等外人都走了,办公室门关上,校长这才看向另外三人。
校长看向班主任,“不要以为自己是班主任,就可以武力镇压,这世上的小孩千千万。有逆来顺受的,自然也有反抗的。”
班主任涨红着脸,“是我疏忽了。”
校长看向苏以沫,语重心常教育她不该给人起外号,“许聪是年少无知,但你不一样。你明明知道起外号是不对的。你还故意给人家起外号。甚至你还给老师起外号,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苏以沫不服,看了班主任一眼,“是他说起外号没关系。”
校长叹了口气,真是个倔强的小孩,找到一个漏洞就死抓着不放,聪明又狡猾。聪明用对了地方,将来会有大出息。聪明用错了地方,破坏力也是一流的,即将成为某些人的灾难。
她拍了拍苏以沫的肩膀,“你心里不认同他的方式,可以告诉我。我是他领导,能管他。就像你也是由你父母管的,对不对?”
苏以沫之前想过找校长,但是……她挺直脊背,直视她的眼神,“找你不能治本。”
校长满脸疑惑,“治本?”
苏以沫认真解释,“您不会因为班主任犯这一点小错误就把他调离。他以后还会继续教我,但是我会因为越级告状,被他怀恨在心继续找我的茬。我是学生,就只能吃哑巴亏。我偏不!”
校长被她这番话给惊呆了,这才六岁,居然就能想得这么远,这孩子远比她想得要早慧,她不由自主顺着她的话头继续往下讨论,“可你现在惹怒他,你也犯了错,不一样要受他管教?”
如果找她理论,还可以在她面前挂个名号。可她给老师起外号,那就是名知故犯,她不仅没有改变结果,反倒把她唯一的优势给弄没了。这个做法可不聪明。
苏以沫抿了抿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如果我今天不给他这个教训,他以后还会忽视这点。将来不知还有多少小孩因他落下心里阴影。一想到这点,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且他不是第一个不重视学生心理教育的老师,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别的学校我管不着,我希望咱们学校的老师不能犯同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