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爱国却不肯说。
吃完饭,苏爱国将碗筷简单清洗一遍,就带着女儿出了家门。
院子里为了福利房的事情,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有的人没吃饭,却也不耽误,手里端着碗,边吃边听八卦。
有些人在邓厂长公布标准后,知道自己分不到福利房,痛快放弃了,有些人却是不死心,互相打听内幕。
苏以沫顾不上听八卦,跟在父亲后头进了机械厂。
搁以前,苏以沫这个外人不能进机械厂,但是今天不一样,为了福利房,不少家属闹到机械厂,门卫根本拦不住,只能放行。
苏爱国径直带女儿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那边已经挤满了人。有个中年妇女正带着四个孩子跪在厂长门口。因为超生,这家每年都会被计生办罚款,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得知厂里有福利房,就跪在办公室门口求分给他们一套房。
之前有许多人表示不满,这会大家都去吃饭。只有厂里几位领导躲在里面出不来。
不答应就不起来。邓厂长不可能答应,于是就僵持在这儿了。
这会许多员工吃完饭,路过这边,冲这家人指指点点。
五个人跪在这儿,中年妇女嚎啕大哭,四个孩子被人议论,脸如火烧,头几乎埋在胸口,不敢抬头见人。如果福利房分配给这家人,那就是与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不匹配,这让晚生晚育的家庭情何以堪。大家心里能没有怨言吗?围观群众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苏爱国甚至看到有人偷偷在咒骂这家人不要脸。
也有人跟着一块闹,“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十口人挤在二十平的小房子里。厂长,你一定要解决我们家的住房问题啊。”
苏爱国拽着女儿的胳膊出了人群,小声解释,“这两家人的男人就是普通职工。如果咱们家也像他们被许多人指指点点,你真的受得了?”
苏以沫还是那句话,“爸,这世上总有人说长道短,没有不被评说的事,没有不被议论的人。你以为把房子分配给领导,这些人就不会议论了?不!他们还是会的。没有谁能让所有人都满意。除非……”
她摸着下巴,故意卖关子。
苏爱国被她这卖弄的样子弄得心痒难耐,难不成女儿有好主意,他急切追问,“除非什么?”
苏以沫没有回答,而是带爸爸往外走,一直出了机械厂,回到家,关上门,她才开口,“除非把福利房变成集资房。我们花真金白银买。之后厂里就有资金继续盖房。大家就都有机会住上福利房。”
集资房是改变住房建设由国家和单位统包的制度,实行政府、单位、个人三方面共同承担,通过筹集资金来建造的房屋(来自百度百科)。
也就是说福利房是由单位出资,免费入住。可集资房却要个人出一部分资金。
什么东西只要免费就有一堆人抢。但是只要收费,立码能排掉九成人。
苏爱国想也不想就道,“这怎么可能!领导不会同意的。”
分配福利房说是全体员工都有资格,但做主的人是领导。谁还能没有点私心。最先分到房子的肯定是领导。原本这些领导可以免费拿到房子,现在他主动找领导,说把福利房变成集资房。领导必须掏钱才能分到房,领导能干吗?肯定不能啊。
他都不用问就能知道结果。而且领导还会恨死他。
苏以沫耸了怂肩,“那就找可以做主的人。比厂长大一级的人是谁?”
苏爱国一愣,很快明白女儿的意思,领导不会同意,但是季先生可以说服领导。他可是住房和建设局局长,他说的话,领导肯定要考虑一二的。
昨天媳妇让他找季先生帮忙弄福利房,他实在开不了口。可现在只是让季先生帮忙说句话,这人情债就少了许多。苏爱国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再一个,大家都是花真金白银购买,领导也不知道背后是他使的力。所以他们只会以为是上头改变的主意,他们家也不会被人议论。这个方法好!
苏爱国摸摸女儿的头,“周末我带你去季先生家。”
苏以沫满脸疑惑,“季先生?谁啊?”
“就是爸爸的恩人。爸爸能到鹏城工作,就是他使的力。他是咱们家的恩人。”苏爱国笑道,“季先生很爱下象棋,棋术精湛,你可以陪他下棋。”
他现在和女儿下棋,十回有九回是输的。季先生喜欢下棋,每年两人都会下一局,但因为他棋艺不行,季先生每次跟他下棋都不尽兴。要是换成女儿,季先生说不定可以多下两回。
苏以沫恍然,爸爸不善言辞,带她去季家可以当个纽带,她自然没什么意见,一口答应。
她甚至可以猜出来爸爸为什么要带她去季先生家。这个季先生肯定就是能说服厂里领导班子,把福利房变成集资房的人。
没想到啊,爸爸居然还有这么好的牌没打。
晚上,苏爱国躺在床上看书,张招娣走进来,瞧了他一眼,说是看书,可这眼睛一动不动,明显在发呆。
她也是无语了,她就是文盲,也知道丈夫没在认真。
张招娣见女儿将被单踢开,赶紧过去给她盖上,而后轻手轻脚爬上床,顺便推了把发呆中的丈夫,“发什么呆呀?你的工程师就是这么考的?”
苏爱国被她推醒,揉了揉眼睛,将书合上放到床头柜。
张招娣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别人家为了分到福利房,全家出动。连小孩子都跪在厂长办公室门口。你呢?你明明走走关系就成,非守着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苏爱国叹了口气,把女儿说的话又跟媳妇说了一遍。
张招娣不太清楚集资房的事情,问丈夫区别。
苏爱国简单讲了一遍集资房和福利房的区别。
张招娣明白了,也就是说自己要花一部分钱,成本比商品房便宜,“那咱们要花多少钱?”
苏爱国摇头,“不知道啊。这不是咱们一厢情愿嘛。肯定要领导们同意才能商谈下一步。”
张招娣一想也对,她打开抽屉取出存折,让丈夫算一下家里有多少存款。
苏爱国每隔几天就跑一趟银行存钱,“不算你手里的那些,总共存了一万六千三百块钱。”
这几个月做生意,他们家赚了七千多块钱,除了置办东西,多数都攒起来了。做生意是真赚啊。之前攒了六七年才攒了一万块钱。这才几个月啊,就攒这么多。
张招娣忐忑不安,“这些钱够买房吗?”
在老乡,一万六千块钱盖三间大瓦房肯定够了。但是鹏城什么都贵,肯定不够。
苏爱国不太清楚鹏城盖房要多少钱,但是他确定一件事,“领导家肯定没我们有钱。”
不说邓厂长有亲妈这个拖累。就说其他领导,不爱存钱,他们手头肯定没那么多钱。
张招娣一想也是,“那就成。现在只需要请季先生帮忙说句话,咱们就有机会了。”
她扭头见丈夫不像昨天那么排斥,知道他对女儿的提议很满意,忍不住道,“福利房改成集资房,大家各凭本事出钱。收到的钱还可以继续盖房,这样能解决更多职工住房问题,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我闺女就是聪明。”
苏爱国笑了,语气说不出的自豪,“是啊。难为她还知道集资房。”
媳妇都不知道,女儿小小年纪却能知道,可见她平时没少记大人的话。脑子比他还好使。
张招娣笑眯了眼,“咱们这一个女儿抵得上别人家两个儿子。”
她这话没有指名道姓,其实两个儿子指的是丈夫的外甥。苏爱国的养父养母有一个亲生女儿,名叫苏爱红,和苏爱国同岁,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十八岁时就嫁给老家附近的村子,生了两儿一女。张招娣结婚时,见过苏爱红的大儿子,那孩子见到陌生人躲在大人后头,连头都不敢露。
苏爱国没听出她的潜台词。也觉得女儿脑子真的好使,他想了想,“等买完房,咱们给女儿买一套新书桌。总不能让她趴在饭桌上写字。桌上全是油,不卫生。”
张招娣一口答应,“没问题。”她想了想,“要不然再买个书架?她以后的书肯定会越来越多。”
苏爱国应了,“你看着办吧。”
夫妻俩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福利房充满期待,甚至开始畅想拥有它的美好生活。


第27章
接下来几日,家属区为了福利房的事情上演几出骂战。
之前还有人打牌,这会为了争房子,全家出动,好像跟对方吵赢,房子就能到手似的。
小孩向来都是跟大学的。大人们之间闹矛盾,孩子也会受影响。
苏以沫就发现以前玩得好的小朋友在院子里打起来。
邓舒月这个厂长女儿更成了香饽饽。不少小伙伴在父母的授意下,送东西给她吃。
邓舒月也被父母嘱咐过,不许收人家的东西,毕竟吃人嘴笨,拿人手软。吃了东西,就得给人家办事。
福利房分配太复杂,邓厂长一人做不了主。
原本邓舒月放学都要在院子里玩,因为这事,她只能躲在家。
但是家里客人更多,她待在家,被这些客人吵得脑壳疼,只好跑到底楼。
一楼走廊里,有人正在下棋,一方是郑叔,一方是苏以沫。不少人都围在两旁讨论两人的下棋水平。
“这孩子水平不差。老郑都下不过她。刚刚已经连输两回了。”
“昨天老刘也输了三回。这孩子下棋让人看不懂。”
邓舒月挤进去瞧了一眼,发现自己看不懂,她碰了碰旁边正在观棋的刘梦薇,“你怎么也在这儿?”
刘梦薇笑眯眯道,“家里来了客人,太挤了,我来这边躲个清静。”
邓舒月恍然,看来刘家不比他们家轻松。
苏以沫将棋子往前挪了两步,“将军!”
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哇,这招牛!太牛了!埋得太久了。”
好半天,才有人问,“输了吧?”
“输了。”
邓舒月和刘梦薇看了半天,愣是看不懂。听大人夸奖苏以沫下棋有多厉害。
要搁往常,邓舒月早就不舒服了,可她不能回家,于是只能躲在这儿,一直待到快到晚上,两人才离开。
周六早上,苏以沫吃完早饭,就被母亲带回房间,换了那件鹅黄色连衣裙。
又因为她头发扎得太简单,不够好看,张招娣把皮筋拿掉,将头发一分为二,两鬓各分一束出来,每隔几厘米就用一个发圈绑,中间的部分再用发圈绑上,编成麻花辫。下面多余的头发分扎成一束,然后把上面的麻花辫交叉绑到下面。
这样的发型看着清爽可爱,就是颇废功夫,苏以沫平时图省事,都是扎个马尾就行。
客厅茶几上摆着几样礼品,都是去季家坐客用的。
两瓶酒,两条烟,几斤水果,一个西瓜还有苏爱国特地早起熬的两瓶蒜蓉酱。
乡下人送礼透着股实诚,苏以沫觉得少了点什么,“季先生家里有孩子吗?要不要买玩具?”
苏爱国失笑,“他孩子都快毕业了吧?”
苏以沫挠挠头,好吧,她没见过。
张招娣有些不放心,“拿这么多东西下去,肯定会被街坊四邻看到。咱们用麻布袋子装着。放我车上,等到了前面,你们再坐公交车。”
苏爱国觉得媳妇顾虑得对,答应了。
苏家一家三口下了楼,走廊和院子里都站满了人,三三两两站在一块,讨论的自然还是福利房。
看到张招娣等人,有人笑着打招呼,“又去做生意啊?发大财喽!”
张招娣装作没听到对方的揶揄,憨厚一笑,“我这没工作,早出晚归,比不得你们悠闲。”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径直下了楼。
身后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无外乎是猜测他们做生意赚多少钱。
张招娣慢慢悠悠骑着电动三轮车,苏爱国和苏以沫在后头跟着。很快到了公交站台,张招娣停下电动三轮车,苏爱国将礼物拿出来,带着女儿上了公交车。
季先生家住在罗湖区,坐公交车要四十分钟,今天是周末,他正好休息在家。
苏爱国带女儿登门的时候,季先生正在看报纸,季夫人招呼两人进屋。
看到父女俩拎来这么多东西,季夫人吃了一惊,“你们带的东西也太贵重了。怎么这么客气。”
过年时苏爱国也会拿东西上门,但也仅限于水果、吃食之类的东西。
季夫人猜出他有事,招呼两人坐下,立刻去书房请人。
季羡昀听到妻子说苏爱国来了,微微有些惊讶,放下报纸,到了客厅。
季羡昀看了眼茶几上的东西,“不是不让你带东西上门吗?怎么还买烟酒这么贵重的东西。”
苏爱国不太会来事,有点张不开口,脸涨得通红地,讷讷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收下吧。”
季羡昀也看出他有事,让妻子洗点水果,边吃边说。
季夫人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坐到边上。
季羡昀招呼两人吃西瓜。
苏爱国拿了一块,吃完后,不肯再吃。
苏以沫乖乖巧巧应了,心里却腹诽,爸爸也太实诚了,求人办事连话都不说。让人家猜么?
季羡昀倒是对苏爱国的性子有所了解,也不指望他开口,主动询问,“我听说你们厂最近效益不太好?你是担心被辞退吗?”
苏爱国一愣,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厂长说机械厂马上会并入一汽。”
季羡昀还真不知道这事,闻言笑了,“那是好事啊。”
苏以沫推了爸爸一下,总不能让领导挨个猜吧。那也太过分了。她一个小孩也不能越过爸爸,这样很没礼貌。大人会不喜的。
苏爱国红了脸,这才说明来意,“我们厂马上要分福利房。只有24套。而且厂里资金也挺紧张,我的意思是……”
季夫人看了眼丈夫,这人该不会是想让丈夫跟厂里打声招呼吧?这个人情也太大了。他怎么敢张嘴!
季夫人有些不快,但是碍于丈夫的面子,到底没有开口。
季羡昀面容丝毫没有变一下,看着苏爱国的眼神带着鼓励,就好像长辈在看小辈那样充满关爱。
苏爱国压低声音,“我想能不能把福利房变成集资房,这样厂里也能多建点房。住得也能宽敞些。”
季夫人一愣,原来不是想让老季开口帮他弄套房,而是把福利房变成集资房。只是这点忙,也不是不能帮。
季羡昀上下打量苏爱国,沉吟良久,“倒是个好办法。但是你们厂还有地方盖房吗?”
苏爱国摇头,厂里自然没有地方盖房了,季先生毕竟不是机械厂的领导,管不到机械厂。但是如果他愿意给机械厂批多一点的地方,领导们肯定会听取他的意见。
季羡昀让苏爱国跟他一块到书房。
苏爱国如坐针毡,几乎在他一开口,就立刻起身跟在后头。
季夫人见苏以沫担忧地看着爸爸,笑容慈爱,“你今年多大啦?”
苏以沫露出甜甜地微笑,“季奶奶,我今年六岁啦。”
季夫人今年已经五十多岁,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见到这么可爱的晚辈,立刻招呼她,“还想吃什么?我再给你拿。”
苏以沫来坐客,哪能让主人忙来忙去,立刻摇头说不用了,“这西瓜就非常好吃。”
她拿了一块递给季夫人,“季奶奶也吃。”
季夫人笑眯了眼,“嗯,真甜。”
季羡昀和苏爱国谈了半个小时,出来后,看到他夫人和小姑娘聊得挺好。
这孩子长得和苏爱国有五分像,但性子却截然相反,明明头一回坐客,却落落大方,半点不认生,逗得季夫人哈哈大笑。
季夫人听到动静回头,抹掉眼角沁出的泪水,冲季羡昀招了招手,“这孩子真的太聪明了。”
季羡昀也来了兴致,“哦?”
季夫人不是没见过小孩,她哥哥家的孙子孙女和苏以沫年龄相当,却远没有她机灵。
季夫人没有解释,笑道,“她说她喜欢下棋。正好我要留他们在家吃饭,你跟她好好下一盘。她刚刚还说自己没有遇到过对手。你可得杀杀她威风。”
这话不是亲近人说不出。季羡昀好久没见夫人这么开心,因为女儿毕业后为了男朋友非要去海市工作,临走前母女俩吵了一架,这几天以泪洗面,这小姑娘如此讨人喜欢,他自然要多留她一会儿。
苏以沫趁着摆棋子的功夫,抽空看了眼爸爸。
苏爱国冲她点了下头,苏以沫一颗心才落回实处。
棋子摆好,季羡昀有点好奇,“你几岁学棋?”
“今年五月份刚学的,棋艺不精,请您多多包涵。”苏以沫说得谦虚,但语气透着股骄矜,既不过分自傲,又有自己的骨气。不卑不亢,正是许多长辈最为欣赏的小辈。
季羡昀摸不清这小姑娘是真有水平,还是说大话,示意她先走。
苏爱国在边上看两人下棋。
常言道,棋品即人品。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季羡昀大半辈子,骄傲过,张扬过,落寞过,起复过。他的性子被现实一点点打磨。他的棋风是坚韧不拔,稳固严谨,以守为主,慢慢蚕食对方的势力。
苏以沫年纪小,她是进攻型棋手,善于攻击,锋芒毕露又咄咄逼人。
这两人一个像猛虎,一个像蛟龙,一个善于猛攻,一个善于缠斗。
两人一个进攻一个防守,斗得如火如荼。
苏以沫一个猛攻,季羡昀直接将“士”挪过来,直接将孤棋做活反将她一军,让她不得不在“车”和“炮”中二选一。
苏以沫双掌相击,惊呼一声,“好棋!”
苏爱国也是胆战心惊,季先生要占上锋了。接下来他会发起反击,不知女儿能不能招架得住。
苏以沫在短暂的思考后,很快抛弃“炮”,选择留下“车”。
接下来果然如苏爱国猜想得那样,季羡昀发起惊心动魄的反击,苏以沫原本就处于劣势,要是不能反杀回去,很容易会被对方将“军”。
季羡昀原本也以为自己十拿九稳,毕竟他的优势已经非常明显。苏以沫善于进攻,防守松散,很容易让他钻洞子。但是没想到她只是轻轻调了一颗棋子,整个棋盘形式完全逆转,他反被她将了。
这个将并不代表他现在已经走头无路,而是再走三步棋后,他就会进入死局。
季羡昀看着棋面思考足足一刻钟,都没能想到破局之法。只能认输。
他看了眼对面的小姑娘,感慨万千,“果然是长江后江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小小年纪棋艺就如此高超,了不得。”
年纪小,看似锋芒毕露,其实却极善伪装,让人防不胜防。
苏爱国一愣,这么快就认输了吗?这不是还能再往下走吗?
苏以沫拱了拱手,不骄不躁道,“承让!”
季羡昀打量这小姑娘,这个孩子棋风看似以攻为主,其实她的构思相当精巧,攻和守之间转换自然流畅,反倒是他大意了。
“会下围棋吗?”
苏以沫自然是会的,但是现在的她没接触过,摇了摇头。
季羡昀笑道,“以后有时间你可以琢磨围棋。那个难度适合你。”
苏以沫点头说好。
“你下象棋是你爸教的?”季羡昀看了眼苏爱国,不可能吧?苏爱国的棋艺他领教过,只能思考两步以内的棋,三步之后就不会算了。这小孩不一样,她能算到十步之外。计算能力比他还强。
苏以沫点头,“刚开始是我爸教的,后来看的棋谱。我自己加以琢磨。”
季羡昀摆好棋子,“再来!”
接下来的这盘棋,季羡昀再次输了。这次他戒骄戒躁,没有放松警惕,但是防守过头,不小心被她吃了好几颗棋子。
“再来!”
这盘棋下了一个小时,两人为了保下对方的棋子僵持住,互不相让。
季夫人做好饭菜,过来请他们吃饭。
季羡昀直言道,“我肯定能赢。”
但最终还是输了。这回输得有点可惜,他为了保住一颗棋子,棋差一着,被对方先一步将“军”。
季夫人凑过来,听到他认输,有些不可思议,“啊?你都下不过她?”
季羡昀的棋艺在业余里面算是非常不错的。他算无遗策,下棋稳扎稳打。但是过分的谨慎也会失去良机。许多老人都会犯这种错误。上辈子她的那个顾客棋风就跟季先生差不多。
上辈子的苏以沫为了拿下一个大单,潜心研究了各种棋谱,天天跟电脑下,整个人都快魔怔了。好在她真的赢了对方,拿下了大单。那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季羡昀连输三回,又被自家夫人说中心事,有点下不来台,背着手道,“她棋术还成。”
季夫人没理会他的酸气,立刻拉苏以沫到桌边吃饭,“她才六岁,以后棋艺只会更精湛。”
苏以沫却笑道,“季爷爷的棋术特别高。好几回我的车都被他吃了。我觉得今天也受益匪浅。强中自有强中手,我以后下棋也要像季爷爷一样多多思考,不能只想着进攻,也得守好后方。”
这话说得那叫漂亮,季羡昀刚开始还要面子,被她三两句话又哄了回来。
没有人不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关键苏以沫不仅聪明伶俐,她嘴巴还甜。季夫人笑眯了眼,摸摸她的头,笑着夸赞,“你个小鬼头,太会说话啦。”
季夫人看了眼一句话都不说的苏爱国,“真难为你爸这么闷的性子居然能教出这么聪明的你?”
苏以沫却一本正经摇了摇头,“我爸不是闷,他是内向,他总跟我说要像季爷爷一样沉稳。还说什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边说一边摸摸自己的嘴巴,一脸苦恼,“嘴上有毛那不就是长胡子吗?好难看啊!”
她小大人似地叹气,再对上她的包子脸,怎么看怎么可爱。
苏爱国脸涨成猪肝色,这是别人埋汰他的话,这孩子怎么当着他的面就给张冠李戴。胆子也忒大了。
季夫人和季羡昀却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一顿饭,季夫人和季羡昀光顾着招呼苏以沫吃饭,时不时被她的乖巧和懂事惊艳到。
这孩子不仅智商高,聪明伶俐,而且性子也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居然知道给长辈夹菜,而且不是用自己的筷子,而是公筷。
劝人吃菜的时候,她也说得头头是道,不光菜有什么营养她知道,甚至连相克的菜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季羡昀刚开始跟她聊天,还担心小孩子年纪小,驴头不对马嘴,可她什么话都能接上,并且她很擅长自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在撒娇卖乖,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她率真可爱。
季夫人越看越喜欢,摸摸她脑袋,“我女儿要是有你这么乖巧就好了。”
苏以沫却笑眯眯道,“季奶奶这么慈爱,季姐姐肯定知道。她可能以为您还生她的气,再加上刚到海市,工作肯定很忙,等她工作稳定下来,您气也消了,她肯定会给您打电话的。”
一番话说到季夫人心坎里去了。
临走的时候,季夫人拉着苏以沫的手舍不得松开,让苏爱国有空带女儿过来玩玩。
季羡昀在看到天才儿童,就起了爱才之心,再三叮嘱苏爱国要好好培养女儿,不要浪费她的天分。
苏爱国自然满口答应。
出了季家,上了车,苏以沫才问,“爸爸,事情成了吗?”
苏爱国颔首,“季先生没有直接答应,不过他说会跟下面好好讨论福利房的规划问题。他是要改革的不是咱们厂,而是整个市。”
苏以沫仔细回想了下,福利房好像是1998年才取消的。这才1990年,难不成她这只蝴蝶提前结束这项政策么?
嗯,好像也不太可能。顶多就是把福利房全部转成集资房。现在就取消福利房不太可能。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了。


第28章
这几日筒子楼和机械厂,因为福利房闹得沸沸扬扬,半夜都能看到争吵,孩子的哭声更是不绝于耳。这时候就看谁能狠得下心。
厂长、副厂长几位领导家每天都挤满了人。
那个家里有四个孩子的中年妇女每天放学准时跪在厂长办公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