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学,苏爱国上班,张招娣负责送女儿上学,顺便给女儿交学费。
张语特地带邓舒月在楼下等两人。
张招娣急急忙忙带着女儿下楼,连连抱歉,“今天起晚了。让你们久等了吧。”
邓舒月努嘴,显然已经有点不满。
张语却是善解人意,“没事儿。今天是开学。肯定人挤人,早去也是在那儿等着。不着急。”
苏家没有自行车,所以四人是步行到学校的。好在小学离机械厂并不算远,只隔了两条街,就在商业街对面。
张语已经好久没看到苏以沫,冷不丁两个月没见,苏以沫小脸晒黑两个度,以前是白里透红,现在成了小麦色。
但是张语不是那种情商低的人,人家是变着法儿地夸,“小沫这两个月跟你一块做生意吧?这孩子可真有耐心。这浑身上下的精神气也不一样。”
没有父母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张招娣也不例外,她笑得合不拢嘴,“什么精神气。整天钻钱眼里差不多。”
张语嗔了她一眼,“钻钱眼里才好呢。说明这孩子想尽办法往家里捞钱,不像我家这个,只知道花赚。”
邓舒月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天天夸,也不嫌烦。
苏以沫将她的神色看个正着,邓舒月小脸一红,有点尴尬,还有点恼羞成怒,瞪了一眼对方,耳朵都红了,扭头转向一边,把妈妈来前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
苏以沫也不以为意,邓舒月不喜欢她,她还不想搭理邓舒月呢,跟个孩子当朋友,那她不成了保姆?还是算了吧。
张语只顾着跟张招娣聊婆婆的病情,没注意女儿的动静。
“最近我婆婆神智不太好,我也顾不上卖气球,就一直在家照顾她。前几天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她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张招娣叹气,张语婆婆躺在病床上已经好几年了,一直用药吊着,身体熬了这么久,早就油尽灯枯。能坚持这么久,多亏张语精心照顾。
张招娣安慰她几句。说话的功夫到了学校门口。


第25章
小学门口挤满了家长和学生。从大门口进去,两旁竖立牌子,上面可以找到孩子的班级。
张语和张招娣挤进去查看,苏以沫和邓舒月站在角落等两人。
邓舒月时不时瞄一眼苏以沫,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苏以沫瞧见了,却没有主动开口。
就在这时,张语和张招娣走了过来,两人脸上都挂着笑,“你们真幸运,被分到一个班级。”
张语搂着女儿,“待会儿你跟小沫坐在一起,知道吗?”
邓舒月小脸皱成一个包子,有气无力应了。
苏以沫恍然,原来刚刚是想说这个。她装作不知,任由妈妈牵着手去报道。
交完学费,送女儿到班级,张招娣和张语离开了教室。
学生们分书,而后是班主任过来开班会。
苏以沫被分到一年级一班,班里50个学生,男生32,女生18。她只认识三个人,一是邓舒月,二是刘副厂长的儿子,叫刘哲浩,他有个妹妹叫刘梦薇。两人是异卵双胞胎,长得一点都不像。刘梦薇分到了五班。
班主任姓范,大概四十多岁,国字脸,嘴角许是因为长年抿着,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是这人个头不高,只有一米五五。虽说以前条件不好,男女普遍不高,但是长得这么矮的男人还是少见。
他拿着名单,直接念道,“刘哲浩担任班长,李虎担任副班长,许聪担任学习委员,邓舒月担任生活委员,杨锋担任文艺委员,赵聪担任纪律委员,罗谨担任体育委员。”
苏以沫挠挠头,爸妈还想让她当班长呢。可班干是班主任直接任命,她当不成啊。
班主任木着一张脸,“这些只是临时班干。一个月后,等大家互相了解,咱们再重新选班干。”
学生对老师天然畏惧,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
第一天只是发新书,预习内容,打扫班级卫生,明天才正式上课。很快就结束了工作。
下课后,邓舒月蹬蹬蹬跑了。
苏以沫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对面的商业街,妈妈正在卖花甲,摊前有不少人等待。她背着书包走过去。
她的同学看到这一幕,互相交换眼神,嬉笑着离开。
翌日,苏以沫刚到班级,就有一个男孩故意凑过来问她妈妈是不是在商业街卖花甲?
他眼里的兴味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苏以沫上辈子可是成年人,自然看得出来,她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笑嘻嘻点头,“是啊。你想买花甲吗?”
许聪一愣,显然没想到苏以沫居然不羞耻,反而还大大方方问出口,对方没按他的剧本走,他登时恼羞成怒,口不择言起来,“谁要买花甲。你妈在商业街摆摊,丢人死了。”
苏以沫正了脸色,手撑桌子站起来,盯着许聪不放,“摆摊怎么丢人了?我妈不偷不抢,靠自己本事赚钱,有什么丢人的?比起我妈,难道不是吃不起花甲的你更丢人吗?连一块五都拿不出来。你也好意思看不起我!”
许聪涨红着脸,满脸不服,“谁说我吃不起花甲了?”
苏以沫夸张大叫,眼睛瞪得溜圆,惊奇得不行,“你吃得起?那我刚刚问你买不买,你又说不买。”
她脸上写着“没钱,还非充大款”的嫌恶表情。
许聪才七岁,哪里是她的对手,面对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他恼羞成怒,从兜里掏了五毛钱拍到桌上,“我有!”
说实话,这个年纪的小孩身上装了五毛零花钱已经算是家长开明。可偏偏花甲一斤也得要一块五。五毛根本买不了。
苏以沫低头瞧了一眼,硬邦邦吐出两个字,“不够。”
许聪涨红着一张脸,周围同学越聚越多,同学们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到他脸上,甚至有人交头接耳讨论起来,他羞耻心爆棚,抓起钱,灰溜溜跑了。
苏以沫嗤笑一声,就这点心理素质还想寒碜她,简直就是笑话。
同学们见她不好惹,心里打定主意以后离她远点。也就四下散开了。
邓舒月和苏以沫同桌,不是她想跟苏以沫同桌,而是妈妈报名时已经给她选好了位置,她没办法更改。见苏以沫开学就呛走同学,她侧头小声提醒对方,“你这样没人敢跟你交朋友的?”
苏以沫性子太厉害。可厉害过头的学生,谁还愿意跟她玩。
苏以沫撇撇嘴,“不交就不交呗。我来学校是为了念书学知识,又不是为了交朋友。”
邓舒月就像打量大猩猩似地,好奇打量她好几眼,这……
她无言以对,扭头跟自己刚认识的好姐妹手挽手一块上厕所去了。
苏以沫看着她的背影。邓舒月的人缘倒是不错。这才开学第二天,居然就认识新的姐妹。厉害!
话说另一边,张招娣早早卖完了花甲,她骑着三轮车往家属区方向走,刚好看到邓厂长从家属区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助理,两人仿若无人交谈,“明天上班咱们再开会讨论,只有二十四套房子,这回大家肯定会为了争抢福利房打起来。”
张招娣听了一耳朵,眼睛顿时一亮,将三轮车停在院子里,自己提一组电瓶蹬蹬蹬跑回家。
到了家,将一组电瓶放下,又跑到楼下把另一组电瓶提上来。
苏爱国正在屋里看书。
女儿上学后,午饭由张招娣负责。她早起去批发市场拿货,回来后,正好把午饭做了,然后出摊做生意,直到晚上才回来。家里的早饭和晚饭都是苏爱国做的。这也有个好处,他不用跟媳妇一块卖货。
看到媳妇提着电瓶回来,苏爱国有些惊讶,她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张招娣随口回答,“今天只拿了一百斤花甲,想早点回来。”
她将电瓶插上电,坐到沙发上,把她刚刚遇到邓厂长,以及邓厂长和助理谈话说了一遍。
谁知苏爱国听了,并不像她这么激动,反而有些兴致缺缺,随口答了一声‘哦’,然后站起来问她吃米饭还是吃面条?
张招娣哪还顾得上吃饭,连福利房都不积极,他积极性也太差了吧。
张招娣拽他坐下,再次提醒他,“我在跟你说分房的事呢。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这个态度!”
房子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利房。虽说他们一家是鹏城户口,但只要没有房,她心里就不踏实。以前女儿想买房,难道她就不想吗?不!她比任何人都想。可她不是买不起嘛。
现在有不花一分钱的福利房,她就是拼尽全力也要争取。
见丈夫听了这么大的事情,无动于衷,她也火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他看。
苏爱国面露无奈,揉了揉酸痛的额角,“我怎么不积极。你又不是头一天听到福利房的消息。后头盖的房子不就是嘛,你又不是看不到。”
午休时间也哐哐哐地响,吵得他睡不着,烦都烦死了。
张招娣被他噎住,也没有揪着这事不放,她知道是知道,但之前没盖好,也不能分,她看到又能怎样。现在不一样,现在要分了。她敢说没人不心动的。她盯着丈夫,“你就没有想法?”
苏爱国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好家伙,他就说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呢。原来她是想分房子。
他整个人都无语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张招娣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你干嘛这样看我?”
外面的商品房每平四五千,七十平的房子,那就是三四十万。他们攒了七年,才有一万存款,这三四十万就相当于打一辈子的工。谁能不心动。她想要福利房怎么了?
苏爱国收回视线,心想:他媳妇大字不识一个,野心倒是不小。
见她额头冒汗,急得团团转,显见要发火了,他只好解释,“只有二十四套房子,我就是个普通职工。”
他掰着指头算给她听,“我的工龄不是最长的,职务不是最高的,学历不是最高的。你觉得全厂三千多人,我能分到吗?”
她心真大啊,居然连福利房都敢肖想,谁给她的底气。
张招娣抿了抿嘴,原来丈夫是觉得自己没指望,做人咋能没有追求呢。如果人没有追求,跟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女儿渐渐也大了,总跟他们住一间屋子,这像话吗?靠他那点工资,他们家猴年马月才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现在摆到面前的福利房,他还不想着法子争取,这不是傻么?
她还是不死心,不放弃,继续追问,“那谁能分到?”
“厂长、两个副厂长、销售经理、生产经理、财务经理、总工程师。”苏爱国摊了摊手,“还有各部门主管、车间主任、工程师,反正根本轮不到我。”
厂里所有领导加起来有三百人,就这都不够分的。哪有底层员工的份儿。媳妇真的是异想天开。
刚刚他掰着指头数,每数一个,她心就跟着咯噔一声,等他粗粗数过,张招娣心都凉了。这么多领导,这么多工程师,好像还真轮不到他。
但是张招娣是啥人啊。她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从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嫁到鹏城,没有美貌,没有智商,靠的就是敢想敢干。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真叫她想起一人。她眼睛立刻就像200瓦的灯炮,照得苏爱国眼睛疼。
苏爱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往边上挪了挪,声音都开始结巴了,“你……你又想干什么?”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眼神,一看就是他要倒霉的征兆。
张招娣提醒他忘了一个大杀器,见丈夫没反应过来,她抓着他胳膊晃了晃,急不可耐提醒他,“你不是有后台吗?”
苏爱国想也不想就道,“我哪有后……”话到半句,他突然反应过来媳妇说的后台是季先生。
他板起脸,立刻怒了,“你怎么能这么想?!”
张招娣抿了抿嘴,“当初要不是季先生,你也不可能从G省到鹏城。”
苏爱国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是“季先生已经帮我找到工作,哪能再麻烦他。咱们做人得知足,不能得寸进尺。季先生又不欠我的。”
要是搁以前,张招娣确实不会催丈夫走关系,但是现在事关福利房分配。只要季先生说一句话,他们就能白得一套房。她就是厚着脸皮也得让丈夫试试。
苏爱国说什么都不去。往常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这会却是犯了犟,任张招娣磨破嘴皮子,他就是不答应。
张招娣觉得他还是太实诚,“如果季先生觉得办不了,他肯定会拒绝你。咱们又不能逼他。再说了,关系就是常走动才叫关系。你怎么知道你将来就不能帮他呢?”
苏爱国惊奇地瞪大眼睛,“他是住房和建设局局长,你当这是他落难的时候啊?我帮一回是运气好,哪还有这样机会!再说了,你这不是咒人家嘛。”
张招娣心砰砰跳,居然还是住房和建设局局长,这职位挺高啊。要是工厂真的跟一汽合并,厂里少不得扩大规模,要跟住房和建设局走动。为了以后方便,厂长兴许真的会分配他们家一套房。但是丈夫太实诚,不愿意走动关系,怕人家为难。真是愁死人了。
张招娣抿了抿嘴,“你千万不能这么想。你现在确实不能帮到他。可以后呢?等你将来当了顶尖工程师,你就是国家人才。咱们两家认识,他面子也有光。你怎么能妄自菲薄。”
苏爱国被她这一通话弄得一愣,不由自主坐直身体,打量她好半天。
张招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冷汗都冒出来了。
谁知苏爱国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居然知道妄自菲薄?你从哪听来的成语?”
媳妇可是文盲,居然连成语都会用了。
张招娣:“……”
她被他打败了,现在是纠结她用成语的时候吗?难道不是福利房更重要吗?
张招娣抚了抚额,随口回答,“还能从哪听来的,听人说的呗,我就记住了。”
她摆手,将话题硬生生扯回来,“外面一平要四五千,一套房子值三四十万,你打一辈工都挣不到这笔钱,你就不心动?”
苏爱国也不是圣人,他怎么可能不心动,但是他这人有点认死理,“就是因为太贵。所以我才开不了这个口。”
这话张招娣不乐意听,有点急了,“有什么开不了口的?难道咱们没有资格竞争福利房吗?你也是厂里的员工,为厂里工作快十年了。你又不是新调过来摘桃子的关系户。分给你合情合理。”
苏爱国觉得媳妇在讲歪理,“那些领导都不分,分我一个普通职工,你觉得像话吗?”
张招娣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怎么不像话?这是国家的房子,所有职工都有资格参与分房。凭什么分给领导就是应当应分的。往前三十年,八辈贫农才是最光荣的。你我都是八辈子贫农,最是根正苗红。凭什么改革开放以后,咱们就成破落户了?”
苏爱国挠头,这话初听有点歪,好像没道理。但确实有这么一段时间“八辈贫农最光荣”,他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张招娣自顾自说道,“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刘副厂长,他有啥资格跟你争。他除了官职比你高,他给厂里做过啥贡献了?自打他来了厂里,咱们厂的业绩年年下降。这福利房分配本来就是各凭本事。他们仗着官职高,我们凭什么不能仗着有后台?”
虽然业绩下降跟合资车有很大关系,并不全是刘副厂长的缘故,但是他业绩不好是不争的事实。他就没资格分福利房。
这僧多肉少,怎么分都有人不满意,苏爱国跟她说不通,抿了抿嘴,“咱们还不起他的人情。”
一套房子的人情跟一条命也差不多了。他哪还得起。
“咱们才二十多岁,还有几十年好活呢。我就不信这人情咱还不起。”张招娣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极力怂恿丈夫,“你去试试吧。你不是逢年过节都会去季家送礼吗?咱们两家关系一直没断,你现在登门也不算冒昧。”
苏爱国是个实诚人。季先生帮他弄了鹏城户口,还找了工作,他每年都会去季家拜年。只是他这人嘴笨,跟季先生没聊几句就告辞离开了。这些年关系只能算是一般。好在没有断过来往。媳妇说得也不算错。但是他真的开不了这个口。
张招娣以前就特别不太理解丈夫明明有季先生这个后台,居然还能在厂里被人嘲笑“妻管严”,这性子也忒老实了。平时也就罢了,这会儿关系到房子,别人都在铆足劲想办法,他还扭扭捏捏不愿去,她也火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没有先后眼。当初他落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在农村的你可以帮到他。你怎么就知道他将来没事找你呢。”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谁能一辈子不求人,一帆风顺长大的。像邓厂长,每月工资上千呢,不照样为瘫痪在床的母亲忧心?
苏爱国无话可说。
张招娣见他这么排斥,想了想,“如果季先生真的不愿意帮忙,咱们就认命。至少咱们努力过了,将来也不用后悔。你看春生家,为了分房,他们全家齐上阵跪在厂长门口,人家连自尊都不要了,我只是让你走走关系,你还推三阻四的。”
虽然福利房的价格比不上商品房,但是也能值二十万。厂里有什么好事都是先紧着领导,他们底层工人自己不争取,就只能看着别人住新房。
张招娣继续示弱,并且给他描绘美好生活,“如果咱们真能分到一套房,家里住得也宽敞。女儿能有自己的房间,还可以在房间摆一张书桌,以后她就不用趴在吃饭桌上写作业。多好啊。”
别人都住大房子,她女儿只能跟他们挤在一间,他不后悔?到那时,估计他肠子都悔青了。
苏爱国叹了口气,生活是挺好的。但是走后门真不行。
他被她磨得实在没办法,打算采用拖字决,“这福利房刚下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开会宣布规则。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定下来。还有得扯皮。你别着急,我再想想。”
苏爱国抿了抿嘴,“如果厂里人知道咱们走后台弄到房子,回头该对咱们指指点点的了。”
张招娣半点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
之前食堂的工作许多人盯着,当初要不是她运气好,也进不去。可她放着好好的工作辞了不要,别人刚开始笑她傻,后来看到她在商业街卖花甲,就琢磨出味来了。
前段时间没少人过来打听她每月赚多少钱。还有人想让她带着做生意。
她自然都拒绝了。
本来她在家属区就有“母1老1虎”的坏名声,现在做生意天天不着家,名声比之前更坏。
她心里不难过吗?不是的,她也是要脸的人,可比起得的实惠,名声算个球啊。
张招娣反过来安慰他,“名声不当吃不当喝。还不如咱们一家三口过得舒舒服服来得重要。比起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咱们才是一家人。”
苏爱国心里感动,只是到底下不了决心,“明天等厂长看看怎么分配吧。”
张招娣也没逼得太紧。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房子太贵,靠他们根本买不起房,她也不想逼丈夫。


第26章
翌日,苏以沫上完最后一堂课,火急火燎往家跑。
前几天上完学回到家,苏以沫就从街坊四邻口中得知厂里要分配福利房。
福利房啊?苏以沫原本以为自己要等上好些年才能住上单人房。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她能不激动么?
只是回到家,她将这个消息告诉爸妈时,两人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好像在吵架,但细看又不像。因为互相也讲话,并没有不搭理对方。但是她一聊福利房,爸爸就找话题岔开,她就是再傻也明白了,他们因为福利房起了争执。
她不知道具体缘由,就是觉得两人在这当口吵架不是明智之举。她向两人打听吵架缘由,两人也不愿跟她一个孩子聊这个,她只能在两人之间插科打诨,让他们高兴起来。
可惜收效甚微。
今天是宣读福利房政策的日子,苏以沫想知道分配规则。
各个厂关于福利房分配标准都不同,有的是按工作年限分配,为的是照顾老职工。有的按学历高低分配,为的是照顾知识分子。有的按贡献大小分配,为的是照顾业绩好的经营人员。也有按照综合评分分配。
人从出生起,由于家庭条件不同,就注定没有绝对的公平。所谓的公平都是相对的。
三千多名员工,二十四套住房,竞争相当激烈。为了这福利房,大家肯定会打起来。
苏以沫火急火燎跑回家,张招娣做生意还没回来,今天她没去商业街摆摊,苏以沫没看到她,估计是去了电子厂。不少人聚在门口议论,时不时朝厂门口的方向张望。想来大家都知道要分配福利房,想等一手消息。
苏爱国是在半个小时之后回来的,他回到家时,苏以沫已经盛好了饭。
苏以沫添看到爸爸回来,赶紧招呼他吃饭,等他落座后,迫不及待问他,“领导怎么说?”
苏爱国这回倒没有故意岔开话题,反正媳妇也不在,他把情况说了一遍,“领导说按照综合评分。本地有房排除,单身、妻子户口不落在鹏城、结婚无孩子排除。”
苏以沫细想了下,这个排除标准最多只能排除两千人,还有一千人呢。她爸在一千人里,优势依旧不明显。
苏以沫急切追问,“那评分依据是什么?”
苏爱国一边吃一边道,“以家庭为单位,工作年限和对机械厂的贡献都能优先。厂长举了几个例子,比如夫妻双职工优先。咱们厂符合这个条件就有六个。”
机械厂的女员工并不多。这六个负责文职,厂里才特地招的。
苏以沫见爸爸心情郁郁,主动宽慰他,“爸,分不到就分不到吧。”
是她被福利房冲昏头脑,忘了它的竞争有多激烈。爸爸各方面条件都不出色,他们家分到福利房的机会相当渺茫。爸爸肯定也很自责。可僧多肉少,总有人分不到。太正常了。
苏爱国也不知怎么跟女儿说。
媳妇晚上跟他闹别扭,非要他找关系。可是他真的开不了这个口。
今天他也看到不少人为了福利房大打出手。
邓厂长在会上刚宣布福利房的分配标准,底下人议论纷纷。他们车间有两个人平时关系特别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今天居然当着面领导的面就吵起来了。
一个说自己家有四个孩子,压力太大,地方太小,住不开,应该优选给他分配福利房。
另一个工作年限最久,当即就反驳,“现在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你超生还有理了?”
其他人跟着劝。
关系那么好的兄弟,因为一点利益,立刻土崩瓦解。他在边上瞧着都心酸。
但是真能分到福利房,他们家就能过得宽敞点儿。不用再挤在小房子里。
苏爱国定定看着女儿,“如果咱们真的分到房子,你在家属区就没朋友了。咱们家会被他们孤立的。”
如果福利房都分给领导,碍于大家都在领导底下讨生活,大家肯定不敢议论领导。可换成他们家,就不一样了,这些人会把分不到福利房的怨气全部倾泻到他们头上。孤立都是轻的,严重的可能会挖苦嘲讽。女儿年纪还这么小,她有什么错?要承受这些人的怒火。
苏以沫听到爸爸的话,眼睛一眨不眨,是她听错了吗?她看了眼父亲,对方依旧在等她回答,她有些想不通了,“为什么?咱们家能分到房子吗?”
不应该啊。爸爸职位不高,工作年限也不高,妈妈之前是食堂员工,根本不是机械厂职工,家里负担也不重,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苏爱国没告诉女儿自己要找关系,只说有可能。
苏以沫见爸爸不想说,也没有刨根问底,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表情,“我本来就不稀罕跟他们玩。学霸从来都是孤独的。”
苏爱国细细打量女儿的神色,没有半点勉强。
可能女儿年纪还小,根本不理解被人孤立的滋味儿。
他没再解释,催促女儿快吃,“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以沫不明所以,好奇追问,“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