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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夜景甚美,如许凉风拂过温热的脸颊,锦虞敛眸,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
她舒服轻叹,拖着惰慢又温甜的尾音打破了寂静。
“谢怀安不会再来了吧?”
在一品居时,他的语气那般重,谢怀安八成是没那个胆的,所以锦虞也就只是随便一问。
然而身边人却迟缓道:“未必。”
锦虞微愣,直起身子:“啊?”
池衍徐徐回眸:“你落入我军营,我又凭空多出个表妹来,你认为,他会信你尸骨无存?”
“所以他认出我了?”锦虞立刻道,思量片刻又恍然脱口:“难道今夜,他就是特意来寻我的!”
对上她受惊的小眼神,池衍淡淡一笑,像是默认。
锦虞皱眉,怪不得他出现得如此巧合,原来是早有主意,一路跟到浔阳来的。
“那怎么办呀……”
愁眉略一思忖,锦虞小心瞄了他一眼:“……他不敢反抗你的,对吧?”
小姑娘仰着脑袋看他,目蕴试探。
池衍眼尾淡挑,流露一丝玩味。
他目光一低,神情渐渐凝重:“不能让人知道我把你留在身边,那可是私藏逃犯,后果很严重。”
锦虞心猛得跳到了嗓子眼,磕磕巴巴:“那、那你……”
到底他也是楚人,似乎确实没必要无所顾忌地包庇她一个前朝余孽。
“嗯。”他语气漠然,未问先答。
锦虞突然慌了,手指无措地攥紧裙褶,轻咬唇瓣,却还是硬着头皮嗔怨:“那在九夷山,你直接把我交出去不就完了!何必大费周章!”
池衍眼尾浮笑:“这就恼了?”
低头近她一寸,他嗓音微哑:“倘若你的眼神温柔些,说不定本王心一软,就帮你了呢。”
锦虞张张嘴,这是在羞辱她吗?
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她突然很想一巴掌打上去。
见她咬牙怒瞪,是真气到了,池衍浅笑着收起轻浮,漫不经心替她拢了拢狐氅。
“行了,吓唬你的。”
锦虞怔住,心情被他搅得忽上忽下,一时分不清他最后一句是真是假,忘了作出反应。
半晌,她纹丝不动,亦不说话,池衍俯下半个身子,和她平视。
夜色深深,她双眸清亮,仿若有星辉坠入,让人难辨是光晕潋滟,还是眼眶晶莹。
池衍顿了顿,指腹从她眼睑轻抚而过,语气温温的:“哭了?”
锦虞倏然回神,一下拍掉他的手,“没有。”
原本是想漠视他,但这般姿势,他们的脸离得那么近,近得都能感受到他鼻息的温热。
他的目光加诸身上,锦虞觉得自己往哪儿看都不对劲,动了动唇,索性冷哼扭头。
池衍不急不缓站直身躯,指节敲了下她的脑袋:“怕什么,谁还敢打你的主意。”
一听这话,锦虞就想起了在一品居时,他的所作所为。
搂搂抱抱的,以后有他撑腰,确实没人再敢把她怎么样,但是……
锦虞恼怒,恨不得扑上来咬他,“都是你,非说是什么表妹不表妹的,现在好了,还得落个伦理笑柄!”
还不如让她自己钻到桌下去呢!
她的反应总是那么有趣,池衍噙着略带玩味的笑:“那不然,你想我如何说,侍妾?”
锦虞羞愤:“你想得美!”
迎上她斜晲而来的冷丽,池衍摇头叹说:“怎的还发脾气,我们私相容隐,你不该谢我?”
对于刻薄地开她玩笑,他似乎乐此不疲。
锦虞调匀呼吸,懒得同他计较。
她稳住情绪,面无表情道:“别忘了,东陵沦亡,你也难辞其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义可言。”
静思少顷,池衍轻幽一笑。
他不语,放远目光,缓缓扫过灯焰如昼的江岸。
深邃的眸心辨不出喜怒悲欢,他像是将世间诸般颜色都敛尽眼底。
忽然,他启唇:“你看,有人处尊居显,便有人阿尊事贵,蒹葭倚玉,世故如此。”
他的话语耐人寻味,锦虞一知半解,狐疑地顺着他视线望去。
那里喧闹繁盛,来往着形形色色的人。
为求生存,会有人像方世尧摇尾乞怜,会有人如方汐容满怀心思,也会有人和谢怀安那般,背信弃义……
“小姑娘,先谈生死,而后才是快意恩仇。”
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锦虞也听出来了,他是在说自己呵斥方世尧的鲁莽,还有她那不该急于一时的满心嗔恨。
可她是娇贵如珠的九公主啊,虽然不谙世事,但家仇国恨轻易难放下。
不过,而今若非依仗他,端了个假表妹的身份,她连生死都难测。
为一己私欲攀附权贵,似乎,这个世界本就该是这样。
他是在教她,要学会隐忍和依附吗……
沉默良久,饶是心有动容,锦虞还是嘴硬道:“你这么厉害,还不是做不了江山的主。”
池衍笑了笑,江风一吹,鬓发飞扬半空,散尽英姿风华。
他望着苍茫江河,修眸微敛。
“这天下我若想要,”他语色沉缓,字字清晰:“不过探囊取物。”
幽邃的嗓音不轻不重,他眸底尽揽轻狂,毫无顾忌地轻言逆语。
锦虞深陷他那一许傲然盛气,竟一时说不出话。
直到这一刹那,锦虞方才感觉到,他果真是传言中,那个“一人可固大楚,只身统定天下”的大将军王,池衍。
他的锋芒,可见一斑。
细密卷翘的墨睫轻轻颤了颤,锦虞微微低头,心念飘转。
……
静夜,月如钩。
锦虞低眸浅思良久。
迎面而来的江风凉意渐重,即便身上多披了狐氅,她还是禁不住瑟缩。
“回去吧。”
片刻之后,池衍一句轻言。
锦虞抬眸,而他尚未回首,只静静遥望远江。
目光越过他,投向桥头,她看见了来时坐的马车。
站在这里吹风怪冷的,锦虞点头,“嗯。”
锦虞捏着狐毛领走出几步,身后没什么动静,她停下来。
回过头,发现他真的没跟上来。
锦虞顿了顿,微惑:“你不走吗?”
池衍侧目,徐缓望来,那双眼眸相衬夜色,更显魅异。
对上他的视线,锦虞眼神飘忽了下,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但转念又想了想,好歹他将披风让了她,独自走掉似乎薄情寡义了些。
略一迟疑,锦虞温吞道:“江上……寒气重。”
池衍沉默一瞬,轻笑了声:“心疼我?”
一听这意味深长的语气,锦虞心脏一颤。
她半恼半臊,明知他又是在逗自己,却偏偏说不出呵斥的话。
眼下发怒未免显得她太过没心没肺。
池衍站立桥上,衣袖随风轻动,仿佛感受不到寒冷,眉头都不皱半分。
才懒得关心他呢,锦虞嗔了他一眼,抿唇道:“自作多情,那你自己走回来吧!”
说罢,她便自顾回身走了。
池衍眼尾一弯修长弧度,静望她渐远的背影,等她上了马车后,才不急不徐收回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笙笙:亻尔矢口辶首木乔上白勺风夕夕大口马 大至刂我讠兑白勺讠舌者阝口欠昔攵了——
池狗:嗯,今夜的风和你,都让人无法稳重●─●
第13章 护短
马车华贵雅致,停靠漓江边上。
窗帷半掀,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锦虞躲在帘幔后,窥探桥上,远远瞧见那人的身影还驻立原地。
随后,元青和元佑行至他身边。
锦虞又望了会儿,只见元青一人返回,而某人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黛眉微凝。
没多久,便听元青隔着门帘,于车外笑言道:“表姑娘久等了,属下这就送您回去。”
他当真不走吗……
锦虞低低一咳,看似随意地问了句:“我哥哥呢?”
元青解着马绳,“将军应是另有打算,表姑娘早些歇息,不必担心。”
不知怎的,锦虞有点心烦,放下撩拂窗帷的手,冷淡“哦”了声。
心里轻嗤,夜风这么凉,冻病了也是他自己活该。
元青误解了她的反应,以为她是担心和将军不一般的关系落人口舌,于是嘿嘿一笑:“表姑娘无需在意,桃花流水,人之常情嘛。”
锦虞托腮倚着窗牖,闻言,眨了眨眼:“什么桃花流水?”
车前,元青支吾了下,对姑娘家,还是得委婉着说。
于是他略一斟酌后,道:“就是……将军年纪不小了,府里也没个妻妾,他自己却心如止水的,半点想法都无,其实大家伙都替他急着呢。”
马车平稳向前驶去。
车厢内,锦虞皱皱眉,云里雾里,不知他所云为何。
元青在前驱驾,不由又是一笑:“不过现在好了,以后王府就有女主人了!”
他话语间略带一丝暧昧,锦虞一瞬恍然。
原来说的是儿女情长。
锦虞动了动唇,想要解释,突然间又不晓得从何说起。
她就是金吾卫追捕之人的事,总是不能说出去的。
心里衡量了下,锦虞最终还是沉默了,搭着手臂,伏在了窗边。
在一品居时,有那么多人在场,那人就明目张胆地将她抱进怀里了,还捏她脸……
男人结实的身躯,和炙热的体温,当时的感觉她怎么也忘却不了。
一想到这儿,锦虞双颊倏地浮上一抹娇红。
回过神,锦虞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脸蛋,怎么每次在他面前都这么容易红!
重重呼了口气,她索性将脸深埋到臂弯里。
漓江绵延千里,岸边商铺繁华,车马络绎不绝。
元青驾着马车驶过一品居时,谢怀安正好从楼内出来。
方世尧巴巴地跟在边上说着什么,但他显然心不在焉。
一品居门口,谢怀安脚步忽顿,视线紧盯着那辆快行而过的华丽马车。
他语气略显急迫:“那可是池将军的马车?”
方世尧望了一眼,忙答道:“正是正是,那确是下官……”
谢怀安无意再听,直接大步迈出,上前想要追赶。
“谢统领留步——”
一道声音突然自后方高扬入耳,生生叫住了他。
不远处,元佑稳步走来。
见此,谢怀安眉宇间蹙痕渐深,他一眼便识出这是池衍的近卫。
拱桥两端,有赤云骑士兵站守,桥上依旧无人来往。
元佑带引谢怀安走至桥头后,便止了步,抬手示意他过去。
突然被召来此处,谢怀安心中稍有不安,但犹疑一瞬后,还是独自上了桥。
寒夜晦暗,江面不知何时泛了层薄雾。
男人负手静立,背影高大挺拔,哪怕一言不发,亦有股无形的压力透来。
谢怀安走到他身后,低头,“池将军。”
良久不闻声色,谢怀安屏息静气,未敢多言。
又过半晌,才听他语气不急不缓。
“自攻打东陵以来,赤云骑便一直在外行军,本王倒是许久未归京了,宫中近况如何。”
谢怀安谨慎颔首:“陛下勤政,且有尉迟大人辅佐,宫中一切都好。”
“是么。”
池衍语声寡淡,一身锦衣月白似玉,朦胧月色下如公子雅贵。
然而再如何,都掩不住他迫人生畏的气场。
水面随风汩汩流波,池衍目视着江河,“东陵旧部可都处理妥了?”
谢怀安冷不丁一僵,此问对他而言,难免讽刺。
但更多的是那人的话语,虽水波不兴,却让他心生一丝忐忑。
“东陵百姓大多自愿归楚,部分不愿顺服的王族后裔……”
言及,谢怀安顿了顿,稳下心神:“皆已发配疆域及漠北。”
“哦?”池衍嗓音低沉:“既都妥了,金吾卫又是在奉旨缉拿些什么?”
他深长的语气,听得谢怀安整颗心提了起来。
片刻,池衍微一侧首,露出完美又冷厉的下颔线条。
他语色冷了几分:“还不说吗?”
谢怀安一震。
他知道宴席上,池衍身边的女子,便是锦虞。
他也知,此事他们心中都互相明了。
何况自己暗中一路随行入城,池衍如此心思深彻之人,又怎会不知,不过是之前他没戳破和阻拦罢了。
其实从在九夷山,他决定求见他的那一刻起,皇帝背诺强留九公主的事,就瞒不过去了。
谢怀安的心沉了下去,垂下头:“陛下之命,卑职不敢违抗,还请将军莫要为难。”
池衍幽静的眸心隐见阴鹜:“看来,是不将本王的话放在眼里了。”
自他领兵起,便多出一条楚律——楚民定要甘愿臣服,不服者不伤性命,只遣至边疆北域。
嘉延元年以来,他攻晋伐宣,历来如此。
故而皇帝相中美色,可没得逞之前又不敢被池衍知晓,这才派了金吾卫秘密将人抓回。
事到如今,也无需掩藏了。
谢怀安认命深吸了口气:“将军立律,本意是为无辜者谋得生路,然九公主金贵,倘若被流放,与死无异,请将军网开一面,允卑职将公主带回。”
池衍眼底闪过一道暗澜:“只要她不愿,就得按着律例来,没人能逼她。”
“可是陛下……”
“就算是陛下也一样!”
谢怀安在他的肃冷中顿住了话语,霍然抬眼,对视之间,生生打了个寒战。
缓过神来,谢怀安咬了咬牙:“将军如此,恐惹人非议。”
这话暗指他此举是和皇帝作对,谢怀安那点心思,池衍如何不透彻。
池衍神色沉冽,“谢怀安。”
他淡淡侧身,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叛变之人的忠心,最难让人信任,只肖如是一言,便能身名俱废。”
他□□的威胁,令谢怀安心中大骇。
又见他狭长的眸子掠来摄人的目光:“你且记住,不该管的事,别想。”
谢怀安自然知道,自己的命在那人手里是连草芥都不及的,即便他统领亲兵卫,也难免有一天皇帝对他生疑。
只要池衍不容他。
谢怀安脸色僵白,他拧眉,略微局促道:“如果,公主她愿意入宫……”
池衍并不想听他多说,轻冷一笑:“你大可一试。”
夜间浮雾渺茫,风大了,江岸边行人渐少。
兵卫仍守在桥头。
其中一人止不住冷颤了下,探头探脑地问:“元大哥,你说是不是在一品居的时候,谢统领冲撞了表姑娘,才被将军唤到这儿来的?”
元佑两手交叉缩在胳肢窝里取暖,朝桥上张望了眼,言浅意深地点了点头:“嗯……我看是。”
他话音坠地,便有人起了哄。
“总算见着将军和女子亲近了,我差点儿真要以为将军是清心寡欲了。”
“哎你别说,表姑娘这么好看,这两人站一块儿,还挺登对!”
“就是年纪小了点儿……”
“这有啥,将军喜欢就成,你瞧这才几天,就如胶似漆的了。”
“那咱们以后,得改口叫夫人了吧?”
越说越离谱,元佑反手就赏了他们几记爆栗,“去去去,都还没成婚呢,别瞎喊啊!”
“迟早的嘛……”
有人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元大哥,你不是有个打小定了亲的小娘子吗,何时结亲呀?”
“对啊对啊……”
闻言,元佑豪爽的脸上浮出微微赧红,掩饰般低喝道:“都站好了,再闲谈,当心军规伺候!”
就在这时,一人自桥上踱步而来,越过他们,白衣迎风翩然扬起。
众人立马站规矩了,齐齐垂首道:“将军!”
方行过他们,池衍忽而顿足,深湛的眸子斜睨而来。
大抵是心虚,他们下意识挺直腰背,站成一列端端正正。
只听他语气沉冷:“明日起,别让我在城内看到一个金吾卫的人。”
此话之意是要逐金吾卫出城。
众人皆愣住,都以为是谢统领在宴席上冒犯了表姑娘,故而将军动了怒。
“是!”
领命后,他们不由想着,看来今后得注意着些,万不能招惹到表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阿
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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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花楼
清晨。
破晓的曦光打散了薄雾,湖面倒映蓝白色,天地至清。
一连喝了好几日汤药,满室遮不住的苦涩。
锦虞本是个贪睡的,但睡梦迷糊间一嗅到这味儿,她便难受得再入眠不了,于是烦躁地起了身。
红秀伺候她梳妆后,端来早膳,边上放着碗温热的药。
汤药浓重的气味着实失人胃口,锦虞嫌恶推走,皱着眉头出了屋。
红秀劝不动,也不敢多劝,便将窗都打了开来散散味,而后跟随她去了园中。
庭园梅香四溢,微风娇和,朝阳照耀下来,天也暖了几分。
锦虞舒络着筋骨,信步湖边鹅石路上,呼吸到了新鲜的气儿,人就舒坦了。
想到什么,她捏颈的动作略微一顿,步子也缓了缓。
听着是极不在意的语气,“……我哥哥昨夜几时回的?”
红秀跟在她身后,乖巧答道:“约莫是亥时那会儿。”
听罢,锦虞撇撇粉嫩的唇瓣。
江边夜风刺骨的冷,他还逗留这般久……
想想又觉不对劲,自己多管他的闲事做什么?
沿着湖边一路行过木桥水榭,许是水光碧色惹人惬意,走着走着,锦虞不知不觉便出了汀兰苑。
“快一些,别叫人瞧见了。”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窃窃传来。
锦虞正慢吞吞闲步,闻声,黛眉不由蹙起,目光斜斜瞟了过去。
下一刻,便见方汐容从盘踞的常青老树后拐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直直撞见了。
似乎是没想到此处有人,方汐容脸色骤变,下意识退后半步。
看清来人,她飞快敛了面上情绪,勉强笑道:“表、表姑娘今日起得好生早啊。”
锦虞不接这客套话,清澈的眸中多了一份探究,上下将她打量。
她一身锦缎直裰,长发皆盘束脑后,竟是一副男子扮相,连身后的丫鬟亦是伪装成了小厮。
且她们大清早的行色匆匆,显然是要出府的。
一看就没怀好心思。
淡睨她一眼,锦虞直截了当:“做什么去?”
方汐容眼神略有些飘忽,语塞少顷,随后若无其事一笑:“金吾卫今日离城,汐容是要去一趟,替家父代为相送。”
离城?
谢怀安昨儿个还追她到宴席,这么轻易就走了?
锦虞愣了一愣,心中有念头轻闪,但她也不及细究,总归谢怀安走了是好事一桩。
一瞬后,锦虞扬睫凝眸:“穿成这样去?你是见不得人吗?”
知道她不好糊弄,方汐容难掩虚胆,眼珠低转了下,迟疑着说道:“只是为了出行方便些……”
锦虞低嘁一声,语气无不讽刺:“真够上心的。”
方氏父女攀权附贵的小心机锦虞也见怪不怪了,她觉得无趣,正想走,忽又发觉眼前之人一改往日模样,始终低着头,目光逃避。
锦虞秀眉蹙起,目露狐疑:“见着我就慌兮兮的,做什么亏心事了?”
被她这么明锐一追问,方汐容一颤,忙摆摆手:“不是的,只是没想到会巧遇表姑娘,有些惊讶罢了。”
锦虞并无兴趣关心她如何,满不在乎地“哦”了声,便提步越过了她。
“表姑娘慢走。”
待她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方汐容终于长吁了口气。
她还未开口,边上的丫鬟先埋怨道:“这表姑娘空有一副皮囊,性子傲慢又骄纵,也不晓得池将军看上她什么了。”
方汐容收回视线,眼中的谨慎早已消失不见。
想到昨夜,她眉头紧拧三分:“我就知道,她不单纯只是表妹那么简单。”
那丫鬟替她抱不平:“要奴婢说,她私底下保不准是个狐媚的,二姑娘可比她端雅得体多了。”
方汐容眉眼舒了舒,此言她爱听,但不解,“这话如何说?”
“二姑娘你想,军中清一色的男人,就她一女儿家,都不知道会多少勾人的手段呢,否则怎么连池将军这般人物都陷了进去,和她在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
闻言,方汐容眸中的怨愤和不满渐深,细思片刻,她敛回思绪:“怡之,那边可都安排妥了?”
唤作怡之的丫鬟点点头,压了声:“二姑娘放心,那种地方只认银子,奴婢也交代了车夫,到时将马车停靠在后院,绝对无人看到。”
方汐容抿出满意的笑,有些迫不及待:“嗯,快过去吧。”
*
园中静雅。
日头又升了些,清辉四射,水波碧叶泛耀色泽,一片暖光流转。
然而锦虞此时却没了赏悦湖光的心思。
她长睫轻敛,步履愈来愈缓,兀自思索着方汐容那几句漏洞百出的话。
说是要送金吾卫出城,但方汐晟都回来了,这事轮得到她一个闺中女子去吗?
何况就方世尧那德行,不摇着尾巴送行千里都说不过去。
锦虞本是没想多管的,她来浔阳有自己的目的,不愿搭理,也犯不着和叛徒周旋。
不过她思来想去也忖不明白,到底是为何事,让方汐容又是改穿男装,又是担心被人瞧见。
思此,终究抵不过好奇。
锦虞倏地顿步,陡然转身原路返了回去,想要一探究竟。
她身子轻盈,连步走得极快,擦肩而过时带着一阵含香的清风。
红秀措手不及,忙唤道:“表姑娘去哪儿?”
锦虞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快备马车。”
……
街道店肆鳞次栉比,薄薄的阳光倾洒在楼阁飞檐之上。
不过辰时,城中便已成一派熙攘之景。
吟花巷,相对清净。
一辆马车低调拐入胡同。
不多时,另一辆也驶出转角,紧随其后,却被管事的拦了下来。
突然停滞不前,锦虞凝眉,拂起帘帐一边往外探了眼。
正欲质问,便听车夫解释说,往那处是红袖招的后院,闲杂人等是不让进的。
锦虞微恼,怎的方汐容去得,她就去不得了?
方要启唇说什么,转念一想,以她今时的处境,不好太过招摇,遂未深究。
眼看着前方的马车转了个向,而后便不见了踪影。
锦虞郁结一叹,略一思忖后问道:“红袖招是什么地方?”
车夫是个老实的,支支吾吾地回答:“那是……那是……”
见他扭捏半晌说不出话,锦虞没什么耐心,提起裙裾,不假思索下了车。
“你就在这儿等吧。”
她撂下一句,折身向胡同外走去。
不多时,红秀后赶到,才得知她去了红袖招。
*
城中校场,号角连天。
赤云骑训兵从来风雨无阻,一日不落,总在第一缕晨曦破色前,便就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高高的城头,漫天金光穿透薄云,耀烁那袭云纹银铠。
池衍撑手劲腰两侧,精湛的双眸微眯,好整以暇地看着下面的沙场。
一身桀骜的光芒,尽敛凌云傲气。
这时,元青突然跑上前来,大口喘着气:“将军,在表姑娘屋里伺候的丫鬟过来了,说是表姑娘去了红袖招,她不敢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