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逐若有所思:“趋利避害……”
孙鸣池静了两秒,再一次问道:“你在哪里?”
锅里的东西炖好了,孙鸣池拿出来之后放在了餐厅的桌上。
回到客厅后,他和何邱说自己要出去一下,何邱奇怪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最近晚上总是出去,码头最近怎么这么忙?”
“不是,去找个朋友。”他这么说。
“哪个朋友啊,我认不认识?”何邱表情忽然变得严肃,“是不是……”
话没说完何山就皱着脸打断她:“行了,管这管那的,出个门还要报备,鸣池都快三十了,怪不得他到现在没对象。”
“哎哟!你不懂!这不是有没有对象的问题!”何邱还想说什么,想起什么似的又把嘴里的话咽下去,无奈道,“算了算了,你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孙鸣池微妙地看了何邱一眼,像是有些惊讶,而后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走那么一点点剧情
第33章
棠村的河水依旧清澈见底,即便白天有不少小孩戏水洗澡,它依旧在流动中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好像一切污秽都会被冲刷。
程逐坐在凉亭中,头顶上有一团蚊虫在飞。
嗡嗡声让人头皮发麻,她站起来走到河边,回忆当年孙鸣池是站在河里哪个位置,程逐脱了鞋,试探性地往下伸了伸脚,但刚踩下水就被人拉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孙鸣池有些用力地拉着程逐的手臂,脸色有些冷。
程逐有些慢半拍地说道:“反正不是想不开。”
这河这么浅,她跳下去也淹不死,被河底石头磕晕的可能性倒大一点。
孙鸣池提着她的鞋,把她从河边带远了一点。
扶着他穿鞋,程逐没穿袜子,一个个粉白的脚趾在夜里显眼,孙鸣池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穿完鞋后才平静地说:“你说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事情?”
“还能是什么事情,你爸和我妈一起跑了的事情。”
孙鸣池默了默:“这事儿没法说。”
程逐的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正确答案,因为客观事实已经被岁月掩埋,他们找不到真相,也没有人会在意真相,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所有人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到的,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主观的。
孙鸣池大概是局中人里唯一比较理性的,他既不偏袒自己的父亲,也不恶意针对程逐的母亲,当年的事情在他看来简单得不能更简单,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多提多想的地方。
程逐想了想,问:“你觉得我妈有没有勾引你爸?”
这是一道送命题,孙鸣池不知道程逐为何忽然旧事重提,不过这并不影响孙鸣池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一个巴掌拍不响。”
话虽如此……
程逐深吸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我妈真的勾引你爸了。”
杨雯的日记颠覆了程逐以往的认知。
看过日记后程逐才知道,原来爷爷奶奶对于程卫国出轨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比杨雯知道的时候还早得多,只是他们从来没想过和她说。
杨雯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却没想到她是被蒙在鼓里的小丑。
对于程卫国出轨的事情,杨雯一忍再忍,盼望着事情还有转机,但爷爷奶奶知道事情真相却还一再纵容隐瞒,这让杨雯恍悟她的真心换不了真心,没人站在她这边。
杨雯彻底绝望,说不定还要加上对不听话的女儿的厌烦,这些组成了最后冲动。
没有被迫,没有被骗,是杨雯先迈出的那一步。
如果让程逐客观地评价杨雯和许娇,那无疑是前者更漂亮。
杨雯以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美女,未婚时有不少人追逐,而孙鸣池父亲也是其中之一,但杨雯的最后却狠心拒绝了他,选了人模狗样、花言巧语的程卫国。
自结婚之后,杨雯为了避嫌所以很少接触孙家,何邱知道丈夫的那点旧□□,自然也不让他们家接触程家,直到后来杨雯的刻意接近与试探,这两个人才重新开始接触,暗通款曲。
而杨雯做这些的目的也很简单,为了报复程家,顺便解决自己的后半辈子。
日记的后半部分都是雷同的,几乎每一天杨雯都会和孙鸣池父亲暗中相见。
程逐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杨雯可能和孙鸣池父亲在某个地方眉来眼去,甚至来接程逐放学之前,杨雯可能刚从孙鸣池父亲那里回来。
最后一篇日记是杨雯跑掉的前三天,她和孙鸣池父亲被人撞见的第二天,上面写了不少后悔的话,但程逐分辨不出杨雯是真的后悔还是假的后悔,毕竟三天后她就和孙鸣池的父亲化作梁山伯与祝英台,变成蝴蝶双宿双飞,全然忘记她还有个女儿。
程逐把日记里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孙鸣池,做好了孙鸣池听完后露出厌恶反感表情的准备,但孙鸣池并无什么大反应,甚至边听边点头。
她不可思议道:“你不生气?”
“气什么?”孙鸣池语调平直。
“我妈勾引了你爸啊。”程逐古怪地看他一眼。
注意到她的目光,孙鸣池笑笑:“你不用想太多,我爸问题也很大。”
程逐不理解孙鸣池怎么还能做到心平气和地与她讲话,甚至反过来安慰她。
她忍不住道:“孙鸣池,你是菩萨?”下凡渡她来了。
像是能看透程逐在想什么,孙鸣池微微俯下身平视程逐道:“还是那句话,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用把错都归因都你母亲身上,更不用觉得因为她觉得愧疚,又不是你勾引的,你也是受害者,我对你生什么气。”
说话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程逐抿了下唇,“我可没愧疚,杨雯做的事与我何干。”
看着程逐的冷脸,孙鸣池没再说什么。
今晚夜色很好,温柔沉静。
月光透过树影漏下细碎的玉,河水跟泼了金箔似的闪。
小树林和河道的中间冷不丁起了一阵风,像个幽灵拂过身体。
程逐打了个颤,孙鸣池看了一眼,发现她今天穿的上衣是件白色短衬衫,十分轻薄。
他问:“冷?”
“还好,刚那阵风有点凉。”
孙鸣池往前站了一点,碰了碰程逐的手,温的,又放下。
程逐看了他一眼。
孙鸣池仰头,没什么起伏道:“程逐,我父母感情一直不怎么样。”
他的父亲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合格的父亲,孙鸣池的童年经历了父母无尽的争吵以及父亲的冷落,倒是何邱一直是一个优秀的母亲,可以说对孙鸣池无微不至,所以当年知道父亲跑了之后,孙鸣池没有多少伤心,只是担心自己的母亲是否能扛得住。
这些事孙鸣池没和其他人说过,因为没必要。
程逐沉默,这样想来,何邱的确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也难怪她这么恨杨雯。
她说:“你说他们俩早在一起不就好了吗,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
说不定世上都没有程逐和孙鸣池这两个人了。
“或许我们会变成亲兄妹,如果是那样,那我铁定是在哥哥阴影下成长的可怜小孩。”程逐又想起以前杨雯要她向孙鸣池学习的痛苦回忆,“我可能会半夜到你房间,求你帮我写作业,你可能会把这事告诉家长,害我被痛骂。”
“我这么坏?”知道程逐的心情好一些了,孙鸣池瞥她,“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小说?”
“我倒是想写,写一本女主角用一枚硬币泡了个人帅活好的男人。”
孙鸣池挑眉,“我是你的男主角?”
“……你真自恋。”
风又变大,程逐的头发都扬了起来。
她抬手捋了捋,花哨的指甲跟蝴蝶似的在发丝间翻飞。
孙鸣池说:“回去吧。”
程逐没动,孙鸣池去拉程逐,程逐却反捏住孙鸣池的手。
孙鸣池眯眼,心下明了:“不想回去?”
程逐点头。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爷爷奶奶回来,程逐没有询问日记的事情,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开口之后造成的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更何况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粉饰太平是人类最擅长的事情,程逐就在这么做着,并且感到怪异,越发分不清虚伪冷漠的是自己还是这个世界,不过这个世界总归还是有真实的东西。
例如冲动。
程逐抬眼:“孙鸣池,开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大家身体健康,天天开心,不要肾虚!
第34章
穿过棕红色的地毯,打开褪色的灰白色房门,坐在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白色的墙面环绕着他们,棕色的窗帘被拉上,只有房间里的光暖暖照着。
到了房间孙鸣池便脱了上衣,只穿着一条牛仔裤在房间里走动。
孙鸣池身上有些脏,也有汗味,程逐坐得远也能闻到,不是很臭,反而让人面红耳赤,身上的肌肉贲张,肚脐眼下是一簇毛发,连到松垮的牛仔裤露出内裤的边里,这些都是程逐看过很多次,也摸过很多次的东西。
孙鸣池自从决定留在村里就活得十分粗糙,很多很多年前,程逐印象里的孙鸣池还是一身休闲装的大哥哥,偶尔能看到他西装革履,像是哪里的精英,而现在已经完全被短袖裤衩拖鞋取代,怎么看都像是个民工。
程逐探究道:“你现在都不穿西装了吗?”
“什么?”孙鸣池怔了一下,随后嗤笑道,“穿西装搬货,人不得把我当傻子。”
顿了顿,又说:“你想看?我可以穿给你看。”
“真的?”
“假的。”
“……”程逐不想说话了。
看着程逐的表情,孙鸣池乐了半天,最后说:“有机会让你看。”
房间里的空调呼呼吹着。
“喝一点。”孙鸣池烧完水,转身递给程逐。
程逐接过来慢慢喝着,水杯摸起来是热的,用热水烫过,又装上了热水。
孙鸣池靠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程逐,“怎么敢在宾馆里了?”
知道他在调侃,程逐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很不情愿进我房间吗?”
孙鸣池从她手里接过没喝完的水,吹了吹,一口喝下,把水杯放到桌上后凑近程逐。
程逐抬眼看他:“干什么?”
“许周进过你房间吗?”
“没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程逐已经被吻住了。
孙鸣池低下身捏着程逐的下巴,一开始只轻轻地啄,后来越吻越深。
程逐用力推他,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你还没洗澡。”
“一起。”
……
……
……
……
事情结束后,两人在床上。
程逐赤身裸体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感觉不止是手指,全身的皮肤都皱了,她的眼睛还有些红,但却是面无表情道:“我要换洗的衣服。”换下来的她不想再穿了。
“现在这么晚,我哪里去给你找换洗的衣服。”孙鸣池穿着内裤坐在程逐旁边的床上,扭身看着程逐说,“先这样凑合着吧,明天我早点去看看。”
“玩完就丢是吧?”程逐冷笑道。
孙鸣池挑眉:“这又是哪一出?”
程逐烦得很,把脚伸出被子,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全删完了,细节也删掉,对话也不让我留,真有你的。
第35章
这一脚不痛不痒的,孙鸣池拉住她的脚,回身把大灯都熄灭,只留下一盏床头灯。
脚腕发烫,程逐看去,发现泛过来的光把孙鸣池照得很温暖,从头到脚的温暖,大山般的身体如今布满抓挠留下的伤口,都是程逐新仇加旧恨恶意留下的,不过孙鸣池从没喊过疼,反而乐在其中,笑话她说小竹子也是这么挠人的。
孙鸣池这是把她当猫养呢。
“你说我们怎么就搅在一起了?”程逐忽然问。
“因为那枚硬币。”
孙鸣池在给何邱回消息,说今晚有事不回去了,顺便嘱咐何山帮他看一下何邱。
他没回头,但程逐能看到他黑漆漆的瞳孔,认真专注的表情。
程逐有些出神,不由自主地想到她两年前回棠村,在车上百无聊赖地寻找影片,菜单里的影片总总林林,她提不起一点兴趣,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却被一部电影的封面吸引。
她点开,发现影片的开端差强人意,过程却偶有惊喜,车窗外逆行的树出现虚幻的光影,而她则渐入佳境越发沉迷。
那部影片她已经想不起来名字,唯独记得影片结束时她刚好到了棠村门口。
稻田连片,古树林立,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路过的孙鸣池。
孙鸣池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没看。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那条河边见面了。
那一枚硬币就是一切故事的开端,两个人关系从一开始就带着羞辱的含义,程逐承认当时的她就是故意的,想要恶心孙鸣池,但没想到孙鸣池也这么不要脸,后续的发展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不过如果不是那枚硬币,两人现在还会有羁绊吗?
也是有的,只不过那是程逐最厌恶的羁绊,因为两个不负责任的长辈。
“你后悔吗?”
“你呢?”他不答反问。
程逐没回答。
这时候孙鸣池回头了,看到程逐正举着手机对着他,见他回头后就把手机放下来。
孙鸣池低头,看到程逐手机照片里的自己,是他不能理解的构图,巨大的倾斜角度,几乎面容不清,昏暗灯光下的躯体倒是隐约可见,像一座桥横亘在屏幕中央。
“偷拍我?嗯?”他捏了捏程逐的腿。
“给我以后练习人体。”程逐垂着眼淡淡道,点开编辑,把孙鸣池的脸彻底截掉。
孙鸣池浑不在意地点头,松开她的腿,随手打开床头柜看了看,发现除了他们用掉的东西之外,还有一包劣质香烟以及一些茶包。
他想关上,但被程逐拦住。
程逐把香烟盒拿出来拆掉,抽了一根出来,学着孙鸣池以前抽烟的样子,塞进自己的嘴里,装模作样地摆弄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趣,便让孙鸣池教她抽烟。
孙鸣池拒绝了。
“为什么?”
“你不是嫌臭?”
程逐没回答,她很久没看孙鸣池抽烟了,似乎是过去的某一天,她随口说了一句不太喜欢闻烟味,孙鸣池就再也没在她面前抽过烟,但其实孙鸣池抽烟的样子很性感,比床上更性感,不像是大海,像是星空。
见她不说话,孙鸣池又问:“真要学?”
“……嗯。”
孙鸣池弯了弯唇,把她嘴里那根香烟拿过来塞进自己的嘴里,拿打火机点燃,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紧接着拿出香烟,俯身贴住程逐,把一嘴的烟渡了过去。
嘴唇相贴,跟豆腐一样软。
但几乎是瞬间,程逐就撇开头开始咳嗽,不断用手挥开烟雾。
被子随着动作滑落,露出白皙的皮肤与胸前的线条。
孙鸣池不动声色地看了片刻,站起来进卫生间,把烟头丢进马桶,水声哗哗,洗手,漱口,回来后开窗透气。
做好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看着程逐嘲笑道:“就你这样还学抽烟,吃棒棒糖吧。”
程逐撇开脸,把床头灯也关上了。
房间里一片昏暗。
孙鸣池掀起被子把自己也塞进了床里,程逐觉得一个滚烫有坚硬的身体贴上自己,像个移动的火炉,她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但孙鸣池又圈着把她拉回来,程逐的身体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明天早上给你去买换的衣服,今晚先睡。”
“睡不着。”
“那说明你还不够累。”孙鸣池作势要起身。
程逐连忙把眼睛闭上,紧接着感受到孙鸣池的身体震了震,似乎是笑了,随后又像以往一样亲了她一下,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离开。
他们睡在一起,拥抱着,而且将彻夜如此。
这太不同,也太不应该。
□□,有很多东西藏不住,像是浴室里的那一层蒙了雾的玻璃,被硕大的水滴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地冲刷,变得一清二楚,任谁都可以窥探。
程逐越发烦躁清醒,隐隐后悔于今天的冲动。
房间一片静谧,飘进来的月光都安睡,均匀的呼吸声缓缓响起。
黑暗中有两道不同频率的心跳声。
许久,程逐慢慢睁开眼睛,喊道:“孙鸣池。”
无人回答。
又许久,被搂紧,额头一烫,很轻很沉的一声“嗯”。
*
第二天,旭日东升,人间烟火气从窗外传来。
等程逐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阳光从窗帘缝隙爬进来,像个蛛网似的包裹住了她,程逐不适地眯了眯眼,重新把头埋进被子里。
又等了十分钟,她摸到了被子里的手机,发现没电了。
没有充电线,失去网络,陌生的环境,没有熟悉的人,只有灰尘在飘动。
恐慌感后知后觉漫了上来,思维难以转动。
“孙鸣池?”程逐像一个提线木偶,僵硬地喊了一声。
没人应答,她又喊了一声,随即从床上坐起来。
程逐把昨天换下的脏衣服套回身上,动作很快,但却频频出错。
越是急越是错,越是错越是烦躁,在第三次扣错纽扣后,程逐暗骂了一句,终于忍无可忍,发泄似的用力踹了床一脚。
“嘭!”
震天雷的声响,她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这才慢下动作。
把衬衫纽扣扣完,穿裤子的时候,门锁却传来声响,孙鸣池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看到程逐的样子后,他一愣:“想跑?”
程逐动作顿住,猛地看向他。
一颗石头无声地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程逐松开手,裤子啪地掉在地上,她没在意,面无表情地问:“你去哪里了?”
孙鸣池“唔”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早餐和衣服,“买这些,我给你留了纸条。”
顺着他的视线,程逐这才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字迹很“孙鸣池”,狂野又温和,笔锋犀利飘逸却不潦草。
“以为我走了?”他揶揄。
“……没有。”
孙鸣池不置可否,把手上的塑料袋递给程逐。
程逐当着孙鸣池的面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新的一套。
大小适合,连内衣内裤都恰好合身,程逐沉默不语,走进了卫生间洗漱。
身上的衣服是普通的短袖短裤,但不是程逐平常穿的紧身风格,而是休闲宽松的版型,看起来舒适又自在,好像某个在家惬意醒来的清晨。
孙鸣池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了片刻,想到刚刚程逐的反应,声音有点哑:“过来。”
程逐没动。
“程逐,过来。”
程逐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吐掉漱口水,开始洗脸。
“行了,我过来。”孙鸣池叹了口气,走到程逐身边。
扣着程逐湿漉漉的脸转向自己,凝视几秒,按住了程逐的腰,大手的热度透过衣服传到程逐身上,把她压向自己,低声问:“生气了?真以为我走了?”
“滚。”程逐冷冷撇开脸。
孙鸣池没滚,反而轻轻吻着程逐的额头和头发,然后是嘴唇。
毫无缘由的吻,吻得很深,程逐静止了片刻,攀上他的肩吻了回去。
裹挟着清晨的露珠,撞击着玻璃窗,惊醒沉眠中的人。
叫卖声像一阵热浪滚滚而来,灼烧藏匿着的思绪,融化成水龙头中滴答的水滴。
两人的身子紧贴着,像是要揉碎。
亲吻由深变浅,又变深。
孙鸣池粗糙的胡茬磨着她的下巴,程逐什么都没说。
两分钟后,程逐挣开他,用毛巾擦了擦脸,走回房间。
想起什么,又回头对着孙鸣池道:“我手机没电了,帮我找根充电线。”
*
孙鸣池去楼下前台帮程逐借了一个充电宝,程逐耐心地摆弄着,把数据线插进充电口,等待电量已经到殆尽的手机开机。
过了十分钟,手机开机界面终于出现。
下一秒,无数信息涌入,“滴滴”的提示音响个不停,像道催命符,程逐有不祥的预感,孙鸣池也被声音吸引,看了过来,和程逐对视了一眼。
程逐低下头,想打开手机看信息,但电话先进来了。
“谁?”
“许周。”
接通的那一刻,程逐心神不宁,情不自禁握起拳头。
电话里,对方的情绪激动,声音透过听筒传了出来。
——“程逐,你去哪里了?你奶奶出事了!”
第36章
人生的可能性太多,谁都说不准下一秒可能发生的时候。
有人说灾难接踵而至才是生活的常态,程逐不愿意认同,但不得不认同。
幼时,程逐曾经幻想过自己的下辈子,既然是幻想,那便不需要什么逻辑,没必要再拘谨。她贪婪地期望家庭和睦,家底厚实,头脑优秀,生活顺遂,有百分百的好运,有让别人羡慕不已的情人,不离不弃的朋友,一点也不费劲地活着,一丝苦难与疼痛也不要有。
但这个想法在懂事后就被扑灭了,因为过于顺遂美满的人生难以饱尝幸福,没有坎坷,没有努力,顺遂最终也会成为一种寡淡,人将变得没有勇气面对死亡又或是期盼死亡。
所以程逐认为,她经历的种种苦难也许是上帝的一种试炼,这些试炼对更苦的人可能不值一提,但对她来说已经是当头一棒。
程逐无法判断接下来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时候,她只能顾好当下以及做好自己。
书里说,既然决定活下来,那就要迎接更激烈残酷的战斗。
尽管如此,新的试炼到来的时候,她依旧感到苦楚,无论大小,都像潮水推着她。她是被丢入海底的硬币,以为自己能沉底,但现实却是任何东西都可能让她漂泊,没人能再寻到她。
程逐努力做到冷静,不自乱阵脚,伪装好自己,但又迫切需要一个人能看到她,目不转睛一直看着她,不让她迷失在深海。
并且,有力地一把抓住她。
医院楼下车水马龙,医院里形形色色的人在来往,人间百态,众生万象,都可以在这小小的范围里见到,比菜市场还丰富,有谁能说它不是热闹的?
但这热闹带着自嘲的苦涩,并不被期盼。
程逐从车上下来,把从商场买的装了猫耳的头盔递给孙鸣池。
孙鸣池接过来,握了一下程逐的手,虚无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两人心知肚明,所以孙鸣池没有说,只是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程逐:“知道了。”
“赶紧上去吧。”他拍了一下程逐。
程逐点头,不再看孙鸣池,转身融入人群,看起来十分冷漠。
孙鸣池盯着消失不见的身影,没有立即离开,又在楼下抽了一支烟。
一根烟从头烧到尾,四五分钟。
这几分钟里,孙鸣池不怎么费力就记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在那条河里被砸了一枚硬币,接下来他和程逐的人生都出现了偏差。
那天的程逐跟个仙女似的,穿着个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他远远就瞧见了。
孙鸣池用力地吸完最后一口烟,重新骑上车,打算离开。
——“孙鸣池。”
他回过头,没想到看到了许周。
许周看着他说:“有空聊一聊吗?”
*
医院里。
消毒水的气味在每一个角落,程逐到了许周所说的病房,看到躺在床上的程奶奶。
灰白交错的头发,布满斑的褐黄脸颊,安静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