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堂立刻端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饭后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赵锦堂和秦怀铭才离开,他们明日还要去私塾上学。
第三日考帖经和墨义,难度肉眼可见的提高了。秦遇比前两日晚了两刻钟出来。
张氏看到他什么也没问,一路上闲聊,说县城里面什么都贵,连一碗面都比镇上贵一文钱。
秦遇静静听着,偶尔还会附和一下。若换了其他读书人,或许会觉得这种琐事无聊烦躁,但他听着觉得很放松。
第四天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天上下起了小雨,裹着寒风,冻得人手都僵了。
秦遇对面一个考生因为手指冻得不灵活,不小心碰倒了笔洗,里面的水浸到了答卷上,他慌乱的想要抢救,结果把砚台也打翻了。
这情况只能重新找衙役讨一份答纸,誊抄答案。然而观对方坐在凳子上发呆的架势,竟然是放弃了。
秦遇抿了抿唇,随后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这细雨寒风虽然恼人,但是秦遇接受良好,冬日里他每日都会在这样的环境中或练字或抄书。雨滴打在脸上的凉意反而让他头脑更清醒。
刚过午时,他就交了卷,步履缓缓地走出礼房。这次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严青。
秦遇刚跟他打完招呼,严青就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秦遇吓了一跳,快步过去扶住他,一探严青的额头,好烫!
他们这儿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随严青一同来的是个沉默的汉子,对方从秦遇手里接过严青,背起来就往医馆方向走。
张氏迟疑:“遇儿。”
秦遇叹了口气:“好歹同窗一场,去看看吧。”
好在送医及时,严青的风寒得到了控制,晚上时候体温降下来。
秦遇和他娘疲惫的回到客栈,简单的用了食物,倒头睡下了。
次日,他们同其他人一并回去,秦遇看着严青苍白的面容,欲言又止。
谭言礼跟严青同窗时日更多,少些顾忌,开口询问:“你怎么样?”
“尚可。”
众人一扫严青蔫蔫的样子,识趣地闭嘴。之后严青就请了病假。
十日后,县试放榜。
一群考生围在榜单下寻找自己的名字,矜持如柳瑾严青,脸上都有了急切之色。
“县案首是严青,谁是严青?”
“是你,是你。”谭言礼兴奋地对严青喊道。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严青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染了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第二名,秦遇。”
人们四下张望,才看到矮了他们一截的少年。
“嚯!这么小。”
秦遇差点让口水呛到,尽量绷住了脸色,跟贺喜的人回礼。
其他人的排名也找到了,柳瑾第五,张涵竹第八,谭言礼十一。
五人俱是榜上有名,令人欢喜。
此时,忽然传来一道崩溃吼声:“为什么没我,为什么!”
秦遇皱眉望去,发现叫嚷之人有些眼熟,少顷才想起,对方是县试第一天进场时候讥讽他的长脸男人。
秦遇松展了眉头,垂眸遮住了眼中的笑意。
这波啊,叫做回旋镖。
柳瑾刷地打开折扇,邀请四人去酒楼庆祝。
秦遇随大流去了,晚些时候才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娘。
张氏在做衣服,看颜色和样式就知道是给他做的,闻言后,哼了哼。
秦遇顿住,话在舌尖绕了绕:“娘知道了?”
张氏用牙齿咬断针线,招呼儿子:“过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秦遇一边试衣服一边问:“秦伯父那边派人跟你说的?”
“里正。”
秦遇怔了一下,随后捶着额头晃了晃:“是我想差了。”
这种事当然是由里正派人来通知最好。
秦遇把新衣服穿好,张氏给她抻了抻衣摆,道:“现在名次也出来了,你且安心念书,其他的杂事,娘会处理。”
“嗯。”
第26章 玉阳府
秦遇在县试取得了好名次,趁热打铁,准备四月份的府试。只有通过府试,才算童生。
府试由知府住持,地点在玉阳府,离长宁镇有三日的路程。县试张氏都不放心儿子,更何论府试。可惜秦家的小毛驴有些鸡肋,到时候得重新租一辆牛车。
谭秀才根据他们的薄弱项,针对性指点,期望他们能一次过。
私下,班里五人也会互相交流讨论。
“秦遇,这个给你。”
秦遇闻言抬头,发现是严青,对方递给他一本诗集,秦遇有些懵:“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上次你给我讲算学题。”偏他面色淡淡,弄得秦遇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秦遇试探着把诗集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发现严青给他的诗集跟以往的不一样,里面标注了各种注解和心得。与其说是一本诗集,倒更像是教人如何作诗。
这么明显的好意,对象又是严青那种冷淡的性子,反差太大,着实让秦遇有些意外和惊喜。
没有人会喜欢跟人敌对,但相谈甚欢的知心好友又太难得,大部分都是做到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他垂首掩住了嘴边的弧度,晚上跟他娘谈起此事。
张氏咽下口中的食物,笑道:“你这同窗倒是有心了。”
严青突然的示好不是无迹可寻,多半是因为上次风寒,他跟他娘跑去照看的缘故。
秦遇夹了一个肉丸子,眯着眼笑:“是不错。”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肉丸子,还是人。
然而之后的日子,秦遇跟严青的关系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慢慢亲近,两人中间好似隔了一层看不见的东西。秦遇想了想,大概是气场不合,无需强求。
眨眼到了四月六日,张氏关了豆腐铺子,跟其他人联络,这个时候就显出她的难处了。
她一个寡妇,很多地方需要避嫌,所以做什么的时候,都要绕几道手,麻烦得很。
方氏忍不住劝她,“你且放心把遇儿交给当家的,他定然会派人妥善给你们安排好。”
张氏一下子红了眼眶,握着方氏的手哽咽:“嫂子,不瞒你说,我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只有遇儿这么一个孩子,以后他会长大,会去更远的地方,我只会跟他离得越来越远。”
“我现在虽然是麻烦了点儿,可等到他以后用不着我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也能有点回忆,不然这漫漫日子,怎么熬啊。”
一番话把方氏的眼泪也给激了出来,她赶紧拿手帕按了按眼角,宽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遇儿最是孝顺你不过,你这番话让他听着,不是往他心口插刀子吗。”
“我哪里敢跟他说。他生下来就受罪,懂事格外早,别的孩子还在跟娘撒娇的时候,他就知道心疼我。”说着说着,张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缓了缓,才接着道:“他若是没有天分,我拘着他在身边,日子不富足,但平安健康也足够了。但如今他念了书明了理,以后若想游览四方,你让我这个当娘怎么忍心扯他后腿。我巴不得他勇往直前,无后顾之忧。”
两个妇人诉说着衷肠,直到黄昏时分,方氏才恋恋不舍地送她离开。
四月九日,张氏和儿子提着行李,跟其他人汇合,五辆牛车队列行进,加上从镖局请来的两个魁梧汉子,看着还是很有气势。
因为张氏的缘故,秦遇他们在最后一辆牛车上,这样可以跟其他人尽量避开。
队伍停下来,张氏就麻利的下车,给儿子准备食物。
秦遇看书久了,她也会劝劝。张氏都打好了一箩筐的腹稿,结果她刚开个头,儿子就放下了书。
张氏有点诧异,又有点高兴。
秦遇跟其他人聊天时,她就坐在牛车旁看着。
看着小少年身量未足,但谈吐有礼有度,不卑不亢,心中是满满的与有荣焉之感。
她没注意到,有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不满。
不管怎么样,队伍里多了个妇人总是不方便的。
四月十二日上午,他们到达府城,跟其他人约定了一个地点之后相聚,就分别去寻找落脚的客栈了。
这也没办法,他们五人家境不一,若是住同样的客栈,经济上难免吃力。
张氏一回生,二回熟,带着儿子直奔考场最近的客栈,然而一打听价格,母子两人都吃了一惊。
上房700文一天,包三餐饭食。
中房550文一天,包午晚两餐。
下房450文一天,同样包三餐。
秦遇算了一下他们要待的天数,就算考完之后他们就离开,最少也得七天。这个价格他觉得不可。
张氏却觉得咬咬牙也能接受,刚要掏钱被秦遇制止了。
他拉着他娘离开了客栈,张氏急了:“遇儿,你听娘的,娘带够了钱。”
“不是钱的事儿。”秦遇无奈道:“我只是不太喜欢……这样。”
说实话,他感觉真住进去了,好像冤大头。
但话又说回来,人家客栈特意建在离考场近的地方,为了什么心知肚明。况且,谁知道客栈老板前期又投入了多少呢。
秦遇不了解,也无意了解。他觉得不合适,换一家就是。
经过他的劝说,最后母子俩选了一家离考场有些距离,但还不算太远的客栈落脚,中等房,他们没要三餐,每日只需330文。
定了住处后,秦遇告知了其他人一声,然后就在客栈里专心温习。
四月十五日凌晨,考场外聚集了一大批考生。
秦遇明显感觉到府试比县试检查的更严格了。他们进去后,倒是跟县试差不多的流程。
等到知府大人宣布开考,考生们才根据考牌寻找考棚。
秦遇的考棚不好不坏,他进去后简单收拾一番,就等着衙役发卷。
第一天仍然考帖经,秦遇状态极好,交卷出来后,他笃定自己没有错漏。
或许是第一天开场好,后面两天,他都答得很顺畅,连诗赋题都能算中上水准。
府试考完之后,要等十几日才有结果,府城消费高,自然不可能在这里等下去,众人商议一番后打道回府。
这日张氏刚刚把铺子上的豆制品卖完,一个中年人急匆匆跑来跟她道喜。
张氏失笑:“我哪有什么”话未说完,她想到什么,忙道:“是不是我家遇儿!”
那人比张氏还激动:“对!秦小公子这次府试排名第二!!”
张氏脑瓜子轰的一声,面皮都激动的涨红了,她回过神来,抓了一把铜钱数都没数,就给了报喜的人:“谢谢谢谢,同喜。”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消息插了翅膀似的飞出去,烧饼大娘围裙都没解,提着一篮子鸡蛋和一斤红枣过来道喜。
“你家秦小子呢。”
张氏语无伦次,“他他去夫子家了。”
烧饼大娘哭笑不得:“你别傻愣着了,这种大喜事,还不快去买鞭炮。”
张氏脸上刚刚降下去的热度又升了起来,她能说她早就偷偷买了吗,咳咳。
于是秦遇回来时,被其他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问他平时吃什么,这么聪明。
秦遇:………
秦遇周旋着,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后院,他心脏还砰砰直跳。
虽然还是第二名让他有点囧,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童生了。
第27章 刘家“道歉”
秦怀铭和赵锦堂来给秦遇贺喜,他们都是少年,出面不会给张氏招闲话。
倒是把秦遇弄得不好意思,尤其赵锦堂把赵锦州也带了来,小家伙围着他欢快绕圈圈,讨喜极了。
他们带来的礼物不算贵重,一套中上档次的文房四宝,几本诗集杂文还有一些精致点心,叫人都不能拒绝。
除了赵锦堂他们,秦家以前没走动的族人也送了鸡蛋干肉。张氏面上浅笑着收下,私下没少跟儿子吐槽。
当初因为这个豆腐铺子,张氏跟秦家族人产生过不愉快。
说难听点儿,那个时候,除了张氏,谁都不信秦遇能活下来。一些歪心思的人就冒头了。
然而谁能想到,秦遇不但好生长大了,还在十岁稚龄考中童生。
他们这边地处西南,文风不盛,一个童生在乡里还是很有分量,不少童生无意科举后,都能开一家简陋的学堂,给孩童启蒙。
像谭秀才这样的,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想把孩子送过来。态度恭恭敬敬,礼物周全,端看谭秀才收不收。
此次,秦遇,严青和柳瑾同时考上,更是给谭秀才大大扬名。
谭秀才那么一个严肃的人,最近眉眼都藏不住笑意。不过欢喜后又有了新愁,来求学的学生太多,还有谭氏族里的,收不收,收几个,都让他颇为纠结,暂且算为甜蜜的烦恼。
谭秀才思索的时候,老仆进来通报,言说秦遇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罢。”
不一会儿,三个少年陆续进来,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夫子。”
谭秀才颔首。
师生寒暄一番才切入正题,谭秀才叮嘱三个学生成了童生后一些注意事项,学习不可懈怠,不能骄傲自满。
三人面色一肃:“夫子教诲,学生谨记。”
谭秀才又缓和了神色,视线略过锦衣绣带的柳瑾,目光着重落在瘦削的严青和年少稳重的秦遇身上。
“你们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跟着夫子继续学习。”秦遇和严青异口同声道。
谭秀才心里慰贴,捋着胡子却道:“老夫已经没多少东西可以教你们了。”
他久未中举后就歇了心思,安心教学,时间长了,对于经义方面的深究委实不够看。
为人师者,最忌误人子弟。
他不惜自揭其短,引得三人惶恐,他摆摆手:“事实罢了,有什么不能说。”
“你们年少已是童生,平时有不解之处,可向其他秀才请教,他们一般不会拒绝你们。”
除非心性狭小之辈,大部分读书人还是乐意做此事,若以后有人腾飞,这就是最好的人脉。
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得人心。
只是此道只能偶尔为之,若能有固定的老师,对严青和秦遇都有大好处。
他心里其实有一个去处。
谭秀才清明的目光看向柳瑾,柳瑾眼神微闪,垂眸避开了。柳家家中殷实,自有门路,听闻柳家人在跟县学那边接触。
谭秀才按下这个想法,随后叮嘱了两句,让他们离开了。
秦遇回去后,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氏还不知当初铺子被砸的内情,看到秦遇回来笑道:“你同窗来了。家里地方窄,都不能好好招待他们。”
秦遇眼皮跳了一下,不是怕,而是气的。刘家人居然还敢登门。
他们一行去了后院,刘童生对秦遇拱手,秦遇侧身避开,虽然他们都是童生,但是刘父的年纪摆在那里。秦遇可不想给人话柄,留下自大狂妄的印象。
刘父见状心里一动,目光直视秦遇,上下打量。
按理说,年少成名的人都会有些傲气,那是少年意气,非轻易掩饰的住。
可他观秦遇,不骄不躁,见到他们也是面色淡淡。
刘文杬反而沉不住气:“爹。”
“住嘴。”刘父毫不留情呵斥。
“你做的那些腌臜事还能瞒天过海不成。”刘父一巴掌拍到儿子后背,力道之大,听得人都跟着颤了颤。
刘文杬早没了先前的风光,脸颊红肿,疑似被人打过,这会儿被亲爹一巴掌拍了个趔趄,那架势要给秦遇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秦遇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及时拦住了刘文杬,然后又“力气不足”带着刘文杬向旁边摔去,刘文杬伤上加伤,惨叫出声。
张氏和刘父赶紧帮忙,把两人扶起来。
外面偷看的人群也吸了口气,一是觉得刘父太暴力,二是更加深了秦遇瘦弱书生的印象。
秦遇:………
没办法,小地方瞒不住事,张氏一个寡妇带着童生儿子,实在打眼。这会儿又来一对读书人打扮的父子,实在引人好奇。
张氏知道铺子上有人偷看,她也不撵,还巴不得人看,到时候这些都是人证。
她跟儿子做事光明磊落,从来没有见不得光的事。
张氏劝道:“有话好好说,别伤着孩子。”
刘父眼眶一红,哽咽道:“张嫂子,是我教子无方,我愧对你啊。”
张氏更懵了,“您在说什么。”
刘父掩面,但声音却不小:“日前您铺子上可是有人闹事?”
张氏脸上的笑容慢慢滞住,“是有这回事,您说起此事是为何?”
刘父忽然出手,一巴掌扇在刘文杬脸上,怒嚎:“都是这个孽子。他受了旁人挑拨,与秦小童生有了龌龊。”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恨他那表兄平日里混惯了,目无法纪,肚子里就一点江湖义气,闹着给这孽子出头,才……才有了那荒唐事。”刘父甩袖,别过脸去,一副羞愧见人的模样。
铺子上围观人群:嚯!
秦遇眸中一沉,藏在袖中的手都攥紧了。
好一出避重就轻,各打五十大板。刘父这话出来,刘文杬的歹毒都变成了小儿打闹。
张氏冷不丁听闻缘由,下意识看向儿子。
秦遇不动声色过去,把她挡在身后,朗声道:“您言重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刘父哭声一顿,似乎不敢相信秦遇这么好说话。
谁料秦遇跟着道:“刘文杬入学比我早,却将心思花在旁处,进度缓慢。冷不丁见我刻苦,心中自然慌乱。”
“秦……”
秦遇压根不给刘父说话的机会:“在私塾的时候,刘文杬故意折断我的毛笔,撕扯我的功课,但是他还小,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也能理解。”
刘父心里咯噔一下,一时竟然不能分辨秦遇有心还是无意,“秦……”
然而这次他的话又被张氏打断,张氏面颊抽动,胸口剧烈起伏着,对刘父冷声道:“对不住,我刚刚想起家里还有事,请你们离开。”
刘父急了:“张嫂子,我今日来是为了补偿。”他匆忙掏出钱袋子递给张氏。
张氏看也未看:“这是我家,请你们离开!”
刘文杬终于反应过来,忙道:“爹,秦遇说谎,我是折断过他的毛笔,但是他后来害的我被夫子打手心。”
秦遇凉凉道:“你被打手心,难道不是因为你未完成功课。”
刘文杬一时语塞。
可只有那么一次,他只折断过秦遇一支毛笔,那毛笔粗糙的给他,他都瞧不上,可是没两天他就被收拾了。
刘父脸色扭曲,恨不得把儿子揍一顿,无奈今日已经落了下风,他不敢多留,把钱袋子放在凳子上就带着儿子走了。
张氏拿起钱袋子直奔里正家,当着众人的面交了银钱,道了原委,就匆匆走了。
这事交给里正处理最好不过。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眼角湿润,深吸了一口气,愣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其他人想宽慰两句,但一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只觉得,这刘家实在太不要脸,盯着孤儿寡母欺负算怎么回事。
秦家窄小的院子里,秦遇看着天空出神,若刘家真心道歉,做出赔偿,他和他娘也不是得理不饶人,可道歉都还耍心机,就别怪他不客气。
第28章 解决
张氏在自家的铺子前驻足,看着熟悉的地方,一时竟然难以上前。
这么久了,她满心以为遇儿在私塾过得好,若不是今日刘家父子来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受欺负。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张氏愧疚的想。
来回奔跑,令她两鬓的碎发垂落在脸侧,给那张忍受风霜划过的脸添了几分狼狈和畏怯。
她踟蹰时,面前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秦遇望着他娘,不解道:“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啊。”
张氏胡乱的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进去。
他们母子两人朝夕相处,秦遇一眼就瞧出了他娘的不对劲,联系前后,心里就有了猜测。
他去厨房给他娘倒了一碗糖水,两个人在作坊门口挨着坐。
秦遇等他娘把水喝完了,才似不经意道:“我是男子,一些小事自己能处理,娘该相信我的对不对,雏鸟总要飞向天空。”
张氏捧着空碗,闻言鼻头一酸,忍了半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答落在了碗中。
秦遇起身,把她揽入怀中,“我可以成为娘的依靠。”
张氏紧紧抓着他的袖摆,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烧饼大娘的儿子好奇往豆腐铺子看,被烧饼大娘揪着耳朵提走了。
这事还没完,过了几天,里正派人把秦遇和张氏都叫了过去。
里正家的大堂里,已经坐了几位老人,秦崇恩也在场。
秦遇一一行礼。
里正叹了口气:“坐吧。”
秦遇和张氏在末尾落座,紧跟着刘父就带着刘文杬进来了。
张氏一下子怒目而视,秦遇眼神安抚她。
刘父行礼后对刘文杬厉声道:“孽子,还不跪下。”
刘文杬应该是被狠狠修理过,这次听话多了,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刘父一脸悲愤道:“里正大人,刘家族老,秦家族老,在下今日携孽子前来认错了。”
秦遇冷眼旁观。
秦家族长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咳嗽一声,“你们跟秦遇的事,老夫有所了解。”
刘父躬身一礼:“秦族长,是在下教子无方,今日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秦族长捋胡子的手一顿,斜了秦崇恩一眼。
族里跟张氏有嫌隙,当年秦族长没有第一时间出面,本就无理在前,现如今真是拉不下这张老脸,只能让秦崇恩帮忙周旋。
刘家这事做得不地道,如果对方死不认错,秦家族里肯定会出面帮秦遇讨一个公道,也向他卖个好。
但现在刘父姿态放得低,他们再抓着不放,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再者,刘氏族人那边也不是吃素的。
秦崇恩笑道:“刘兄这话太严重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脸色也严肃起来:“刘兄身为童生,念的书肯定比我一介商人多,应知玉不琢不成器,孩子不下狠心教导,移了性情,将来带累家人,悔之晚矣啊。”
刘父连连称是。
秦崇恩望向刘氏族老:“在下倒是有一个提议。”
刘族长:“你说。”
“刘文杬本意非善,但到底年岁不大,这样吧,罚他二十竹板如何?”
这是秦崇恩私下跟秦遇商量过的,既能出口气,又不至于跟人结仇,还能落个大气的名声。
秦崇恩话一落,众人下意识看向秦遇。
秦遇望向张氏,飞快眨了下眼,张氏垂眸:“族兄所言有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很快有人拿来了竹板,执行的是刘家族老,当众对着刘文杬笞打,二十板之后,刘文杬一张脸都疼白了。
没人在意他,里正让小儿子递上一个钱袋子。
正是之前刘父给张氏,张氏没收,转交给里正的那个。
里正劝道:“这是刘家人的一点心意,你们也莫要推辞了。”
秦遇起身对众人拱手,然后对刘父道:“您的诚意,我们已经看到了,也接受刘文杬的道歉。但这银子我们真不能收。”
“我与刘文杬原是同窗,多少有一两分情谊。再者,我家的损失,先前动手的恶人已经赔了。现在刘文杬罚也受了,我跟我娘心里最后一点不适也散了。”
“您若执意要补偿,反倒是叫我们为难。”
他不疾不徐,谈吐有度,叫人信服。
里正同两边族长对视一眼,最后没有再劝,把钱袋子还给了刘父,两族之间的小摩擦就算了了。
秦遇和张氏也出言告退,今日这一出,几方人马都各有思量,但无一例外的都对秦遇另眼相看。
会念书的人不少,但会念书的同时还通于世故,且年岁还小的人就稀罕了。
刘父的姿态的确放得低,但最后送银子何尝不是给秦遇挖坑。
以后时间长了,就变成刘文杬虽有错在先,但秦遇也咄咄逼人。
偏偏刘父的行为还挑不出错,他儿子做错了事,他送钱赔偿也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