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崇恩直视他:“老夫派人蹲守二十来日,终于发现有人跟那两个男人接触。”他面含如霜:“那人就是刘文杬的表兄。”
“但你与刘文杬的表兄素不相识,那么源头就只能出在刘文杬身上。”
他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半信半疑,比起刘文杬,他更偏向是刘文杬的父亲做下此事,可如此一来,有些地方又说不通。
一个大人何至于如此拐弯抹角去欺负一对孤儿寡母。更何况那个大人还是一名童生。
但是换成刘文杬,就能理顺了,因为私人恩怨,所以让经常跟混混打交道的表兄出面,给秦遇他们娘俩一个教训。
秦崇恩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格外烦躁,想那刘文杬也十一二岁的人了,该知事了,心性却如此狠毒,那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相比秦崇恩的烦躁,秦遇更多的是愤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祸事居然是因为他,他娘被他牵连了。
校园霸凌在现代不是稀罕事儿,但他没想到这种事会加倍的落到他和他娘身上。
忆起在私塾里,刘文杬对他的冷嘲热讽,肢体挑衅,秦遇只觉得一股火突突地往天灵盖冒:欺人太甚!
秦崇恩都做好了秦遇大喊大叫,甚至踹东西发泄的心理准备。然而秦遇只是垂首站在那里,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秦遇紧绷的嘴角和身侧攥紧的拳头。
良久,秦遇缓缓呼出一口气,对秦崇恩郑重道:“多谢伯父将事情真相告知于小侄,小侄铭记在心。”
他深深一揖:“小侄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秦崇恩惊愕的看着那道远去的瘦小背影,许久回不过神来。
次日,秦遇寻到刘文杬单独去茅房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
“刘文杬。”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道声音,把刘文杬吓了一激灵,差点没控住尿意。他凶狠回头,要看是哪个瘪三整他。
“秦遇?”他有点意外,随后厌恶道:“怎么是你。”
“我上个茅厕,你都跟着。你不嫌臭,我还嫌恶心呢。”
秦遇不理会他的言语,直奔主题:“我娘铺子被砸的事,跟你有关。”
他用的陈述句,如果没做过的人,下意识就会在第一时间大声反驳。
但刘文杬却是神色慌乱,过了一会儿才嚷嚷:“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有证据吗,小心我告你诽谤。”
秦遇神色愈冷,向前逼近了一步,刘文杬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想退,但碍于面子忍住了。
他看着比他矮了近一个头的秦遇,色厉内荏:“你不要没事找事,我忙着去茅厕就不跟你计较了。”
放完狠话,他就想走,谁知秦遇忽然拽住他的胳膊,用了十成力道,刘文杬一时间居然挣不脱,他有点慌了:“你有毛病啊,放开。不然我对你”“有些话我只说一次。”
刘文杬愣住,猝不及防撞进了秦遇漆黑的眼眸里。眸光淡漠,毫无波动,让人看不见底。
秦遇声音很平静,直视刘文杬,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跟我不对付,有什么招冲我使,我都接着。但你再找人欺负我娘,你怎么对她的,我都十倍还赠。”
语毕,他松开手,“不是要去茅厕吗,去吧。”
他没事人似的,转身往班里走。
刘文杬立在原地,不知是吓的还是被尿憋的,打了个哆嗦。
秦遇回去后,赵锦堂好奇问:“秦遇,你去哪儿了。”
“有点闷,出去走走。”他翻开书,投入到了学习中。
见此,赵锦堂后面的闲聊咽了回去,也拿着书看起来。
半刻钟后,刘文杬回来了,他从秦遇身边经过时,飞快瞪了秦遇一眼,然后又匆匆把目光收了回去。
赵锦堂撇嘴:“你搁茅厕里玩呢,这么久,臭死了。”
刘文杬脸色扭曲:“谁一直待茅厕了,我在外面逛逛不行啊。”
赵锦堂回以一个大白眼。
刘文杬被气得心口疼,扭过头不跟他争论,但是打开书,他却看不进去。
秦遇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不就是卖两块破豆腐,居然也敢威胁他。
他父亲可是童生,家里有一百多亩良田,秦遇能跟他比吗。那身板瘦的像根芦苇棒,一场风寒就能丢了命。
刘文杬为自己被秦遇这样一个小崽子威胁到而恼羞成怒,正思索着怎么报复回去。
之前张氏的事,他其实也有点吓到了,他没想到张氏会那么泼辣,更没想到那些小商贩心齐,会出手相帮。为了善后,他表兄又搭进不少钱,他零用钱不够,只能找了个借口跟他娘要,然而还是不够。他不得已,只好偷拿了家里银子。
现下对张氏出手是不能了,只能对秦遇动手,本来他的目标就是秦遇。
可惜私塾限制太大。
然而他还没想出办法,秦遇向夫子提出了升入甲班考试的申请。
这无疑是一件令众人都关注的事,他们都想知道秦遇会不会过。尤其是乙班年纪最大的一个学生。
戌时,秦遇背着书箱从私塾走出,外面站了一圈人,心情复杂的询问:“秦遇,你过了吗?”
秦遇扫了一眼人群后面的刘文杬,嘴角微勾,“过了。”
现场寂静。
秦怀铭和赵锦堂的欢呼被衬得格外显眼,他们抱着秦遇摇晃:“遇弟你太厉害了,我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你,反正今后你就是我的学习榜样。”
赵锦堂疯狂点头。
其他人尚且能压住心里的晦涩,刘文杬却是一个踉跄,转身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第23章 作诗
秦遇这一次的升班成功,在私塾中犹如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是以,他进入甲班时,班里的四人都向他看了过来,或明显或暗藏的打量。
秦遇面色如常,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同时目光也扫过四人。
他话音落地,身穿绸圆领的少年简洁道:“柳瑾。”
旁边少年一身青衫,十四五的年纪,身材瘦削,很符合秦遇印象中瘦弱书生的模样。对方察觉到了秦遇的目光,敛目漠声:“严青。”
“我叫谭言礼,今年十五。”少年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粗嘎,但是眼神明亮,笑容灿烂,对秦遇的态度称得上友好。
秦遇听到这个姓,眸光微动,仔细瞧了瞧谭言礼,不知道是不是他心理因素影响,他觉得谭言礼的眉眼跟谭秀才有些像。
秦遇压下思绪,对他回以一笑。
最后一个人比较板正,年岁也小,估摸着十二上下,对秦遇微微颔首:“张涵竹。”
秦遇也颔首示意。
如此几人算是认识了,随后四人垂首继续做自己的事。
秦遇拿出礼记看,现在他不但能把四书五经背熟,还能理解大部分意思,默写更没问题。
再加上作诗,未尝不能一试。
这个念头,他谁都没说,以他的年龄,说出来也只会遭人笑话。
罢!现下还有大半年的光景,趁机把作诗好生恶补一下,四书五经也不能丢,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常看常新。
书店掌柜刚刚送走一位客人,往铺子里走时被人叫住。
他寻声望去,有些惊讶:“是秦后生啊,你有一段时日没来了。”
秦遇温声道:“最近忙着功课。”
掌柜带着他往里走,边走边笑道:“你今日过来,是买笔墨还是抄书?”
秦遇:“劳烦掌柜,小子想抄写两本诗集。”
“你稍等一下。”掌柜丢下一句,就向店铺最里面走去,弯腰寻找,少顷给秦遇拿出两本半旧的书籍。
秦遇打开看了一下,眼睛渐渐亮起来,掌柜笑道:“这书太旧了,暂时还没找到人重新誊抄。”
秦遇立刻道:“掌柜若是不嫌弃小子字迹拙笨,小子愿意一试。”
半刻钟后,秦遇背着书箱,心满意足离开了书店。
甲班的柳瑾和严青善诗,秦遇拿着誊抄好的诗集作为交换,向他们请教。
值得一提的是,秦遇升入甲班后,夫子终于愿意在算学一途教导他。或者换句话说,只有升入甲班了,才有资格学习算学。
很经典的一道算学题,鸡兔同笼。谭秀才说了一遍,秦遇就会会了,还能举一反三,唯一的问题就是规范作答。
谭秀才看着唰唰做题的秦遇,心情有一点儿微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算学上天分如此高的孩子。
不止算学,秦遇学四书五经也比其他人快,还比其他人刻苦。
每思及此,谭秀才都庆幸当初没有太过固执,否则现在哪有这么一个天分极佳又勤奋好学的好学生。
秦遇的算学在甲班一骑绝尘,相比之下,作诗就是吊车尾了。
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的确稍稍平衡了一点。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
秦遇一心沉浸在学习中,赵锦堂约他休沐日出去玩,他都婉拒了。最后还是张氏看不下去,把他推出了门。
“娘是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是娘好歹知道,天天让驴子拉磨,不给喘息机会,最后肯定会出问题。”
于是乎,秦遇,秦遇的书箱和他家的小毛驴一并被“撵”出了铺子。
铺子外的秦怀铭悄悄对张氏眨了下眼,然后和赵锦堂一左一右夹着秦遇往镇外走去。
秦遇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问道:“咱们去哪里?”
“殊安寺。”
秦遇讶异:“殊安寺?”
“对呀。”赵锦堂鼻子有点痒,抬手揉了揉,打出一个喷嚏,含糊道:“出来转转,好作诗。”
秦遇心里一软,抬头看向二人,秦怀铭仗着身高,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分了班,但是都在一个私塾,打听点事还是很容易的。”
赵锦堂趁机撸一把小毛驴,嘴上不忘道:“虽然我学的不怎么样,但我也知道作诗这种事急不来,你看那些大诗人,好多时候都是看到美景,或遇到什么事有感而发,硬憋不出来。”
“嗯——昂——嗯——昂——”赵锦堂乐了:“你看,小毛驴都赞成我的话。”
小毛驴甩了甩脑袋,甩开赵锦堂的手,凑过去蹭了蹭秦遇。
赵锦堂气的哇哇叫,扬言以后再也不撸小毛驴了。
秦怀铭嗤笑:“得了吧,你说的话都管不到三天。”
“谁说的。私塾半月才休沐一日,我下次过来找秦遇玩,也得等十五日,远超三天。”
秦怀铭嘴角抽抽:“傻货。”
“你骂谁呢。”赵锦堂叉腰怒瞪,不过因为脸蛋圆圆,以至于毫无气势。
秦遇看着两人打闹,跑前跑后。不觉聒噪,反而情绪很放松、平静。
他们很快到了殊安寺,赵锦堂手一挥,拿出一袋点心:“我们比赛,谁先到寺庙,这袋点心就是谁的。我们数一二三。”
秦遇笑着点头,秦怀铭耸了耸肩也没意见。
赵锦堂把点心放回袖子里,神情严肃:“我开始了啊。”
“一!”
“二……”
秦怀铭和秦遇都不禁认真起来,谁想赵锦堂飞快喊道:“三!”
然后咻地一下跑了,秦怀铭和秦遇愣了一下才追上去。
秦怀铭咬牙切齿:“这个臭小子又耍诈。”
他小声道:“遇弟,我拖住他,你带着小毛驴抓紧时间往上跑。”
秦遇:………
秦遇无奈:“铭哥,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他耍弄在先,让他赢了,我今晚都要少吃一碗饭。听我的,你搞快点。”
秦怀铭话都说到这份上,秦遇不应也得应。
他调整呼吸,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爬,而旁边秦怀铭攒着一口气爆发,终于追上了赵锦堂,他搂着赵锦堂的腰,头也不回对秦遇道:“遇弟你快些!”
赵锦堂急得不行,“你违反规则了,你不能恶意拦我。”
秦怀铭:“你赛前又没说。”
“我我现在说了。”
“晚了。”
“………”
秦遇爬上去后,喊道:“铭哥,可以了。”
他等了一会儿,秦怀铭和赵锦堂才上来。两个人彼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秦遇呼出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铭哥,以后还是莫要在石阶上玩闹了,若是不小心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秦怀铭哼哼:“放心,我看过的,石阶不高,摔不出问题。”
秦遇闻言,知他心里有数,遂揭过这个话题。
他们在庙里逛了一圈,添了些香油钱,秦遇想去拜访一下住持,可惜住持出门了,秦遇有些失落,他掩饰好情绪,提议在后山转悠。
树木郁郁葱葱,树干挺拔高耸,深绿的枝叶将阳光分割成铜钱大小洒落在地。
赵锦堂蹦蹦跳跳,间或有光斑投在他身上,给他踱上星星点点的光晕。
林间小道,碎光,活泼开朗的少年,爽朗的笑声……
脑中闪过这些关键词,秦遇心念一动,将其串联起来。
他放下书箱,将笔墨置于其上,挥墨洋洋洒洒作出一首诗,一气呵成。
秦怀铭等他写好了,才敢出声,他盯着未干的墨迹,由衷道:“遇弟,你这首诗作的真好,就算给夫子看,夫子也会夸你的。”
赵锦堂后知后觉跑过来,看着字迹工整有序的小诗,脸色微红:“秦遇,你这写的是我吗?”
秦遇爽快点头:“你刚才在前面跑动,那种欢快无忧的气氛,很像林间的鹿。”
赵锦堂脸色更红,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然后想到什么,又期期艾艾道:“秦遇,这首诗能给我抄录一份吗?”
“如果你喜欢,这个可以送给你。”
赵锦堂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好了,连连点头:“喜欢喜欢,我可喜欢了。”
他忽然顿住:“但你”秦遇莞尔:“我领悟的是刚才那种心境。”言下之意,这首诗不算什么了。
他看着微风中摇曳的枝叶,心情一扫之前的沉闷,今天这趟出门,真是太值了。
第24章 县试
翻年后,秦遇明显感觉到班里气氛如水浮动。
这也能理解,因为再过不久就要县试了。
谭秀才对甲班的学生很有信心,话中也暗含鼓励他们下场考试,只是轮到秦遇,他有些犹豫。
秦遇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岁,且他从小体弱,谭秀才担心秦遇受不住,以后留下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相比之下,参加县试所花费的钱财都不足为虑。
他有心压一压秦遇,特地把人叫去书房谈话。
秦遇知道谭秀才的好意,拱手道:“夫子,男儿十二便可顶立门户,若是按虚岁算,学生也离十二差不离了。且科举之路漫漫,若是连县试都畏怯,以后更遑论往上走。”
他深深一揖:“夫子拳拳爱护之心,学生感动不已。然,大丈夫立于世间,当不惧困难,迎难而上,还望夫子成全。”
谭秀才看着面前躬身的少年,缓缓捋着胡须,眼中既有欣慰,亦有怜惜。
“罢,你回去与你母亲商议一番吧。”
言下之意,他这关算是过了。就看张氏那边如何决断。
“多谢夫子,学生告退。”
晚上吃饭的时候,秦遇把此事说了,饭桌上一下子沉默下来,只有蜡烛在空中燃烧的噼啪声。
秦遇用筷子拨弄了碗里一颗米饭,试探唤道:“娘。”
张氏叹了口气,“你让娘想想,先吃饭吧。”
她的顾虑跟谭秀才差不多,没办法,秦遇幼时几番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经历,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再者,秦遇的外表也有很大的欺骗性,他仍然比同龄人矮小半个头,眸黑肤白,秀气的像个小姑娘,好似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了。
对此,秦遇也很无奈。他已经尽量多吃饭,锻炼了,比手腕时,赵锦堂和秦怀铭都输给了他。
秦遇缠着他娘,也不多言,就那么执拗地望着她。张氏又气又想笑:“真想去?”
秦遇:“想。”
“可有把握?”
秦遇:“八分。”
剩下两分,是因为他不知道私塾外其他读书人的实力。
张氏垂首看着儿子,少年已经到她肩膀的高度,眼神坚定。不再是幼时孱弱的抱着她腿才能勉强行走的稚童。
“好吧。”她应道。
县试在沂溪县举行,由县尊大人操办。
值得一提的是,县试需要五人一组互结。柳瑾他们原本还在苦恼剩下一人找谁,没想到秦遇也要下场考试。
虽然有些意外,但不得不说,也算省事了。
他们五人互结后,还要去寻一名廪生作保,保证他们的身家清白,家中无丧事。
历朝历代都看重孝义,本朝也不例外,若是发现考生服丧赶考,轻则取消功名,重则梃杖加身,饱受皮肉之苦。
而作保的人也会受牵连,因为担了风险,所以考生会给作保的人送一定数目的银钱。这都是不成文的规定。
这些都准备好了,方能去县礼房报名。
张氏不放心儿子,关了豆腐铺子,跟着一起去了县城。
秦遇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如果这样能安他娘的心,那么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县试日子在二月十四,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早上卯时进场,必须提前等候。
秦遇他们当然不可能卡着点去,提前两日在县城客栈住下。
秦崇恩在县城经商,有几处院子,想让秦遇母子在秦家院子住下,张氏婉拒了。
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则是他们现在并不拮据,张氏不想让儿子欠太多人情,以后都要还的。她不希望儿子有这种压力。
秦遇闻言后,有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感觉。父母之爱子,总是为之计而深远。
他跟其他四人约好了出发时辰和地点,前一天就在房间里看书。
张氏轻手轻脚的给他准备东西。因为要考试,秦遇买了一套好点的笔墨。张氏提起了十二分小心,生怕给他磕坏了,影响儿子考场发挥。
这一晚上,张氏都没睡着,掐着时间醒来,同儿子一起吃了早饭就出门。
他们等了一刻钟,其他四人才来,他们跟张氏问好。
谭言礼有些不好意思,“秦遇对不住啊,让你等久了。”
秦遇笑道:“没多久。”
二月份的黎明尚且寒冷,他们打了招呼,就裹紧衣服往礼房走。随着地方靠近,人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当他们到达时,礼房外乌泱泱一大片。
张氏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平时没见到这么多读书人,现场粗略估计,都得有一两百人。
礼房外排了长龙,张氏跟其他来送考生的人一样,退到了旁边。
寒风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张氏看着队伍里明显矮了一截的地方,嘴唇几次开合又闭上,最后实在没忍住跑了过去,小声叮嘱:“遇儿,我们就是来体验一下,别逞强,以后有的是时间。”
秦遇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但是望进他娘关切担忧的目光中,又肃了脸色,郑重道:“娘放心,我知道轻重。”
张氏这才离开,而队伍后面不知谁嘲讽道:“这是还没断奶呢。”
谭言礼几人眉头微皱,往后看去,发现是个二十左右的长脸男子。
谭言礼反唇相讥:“总比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参加县试强。”
“你——”对方被同伴拉住。
秦遇也扯了扯谭言礼的袖子,低声道:“多谢谭兄好意,但考试在即,莫要因为我惹麻烦,不然我真是愧疚难当。”
谭言礼想想也是,安静下来。
队伍很快排到了他们,衙役拿着文书比对,或许是秦遇年纪小,衙役很是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仔细检查他的书箱,还让他脱了棉衣。
等秦遇重新穿好衣服时,发现他带来的馒头都被掰成几块。
秦遇:………
他们进去后,不能直接按着考牌去找号舍,需要等着县尊大人到来,给圣人上香,再由教谕声明考场规矩。
说实话,跟现代考试差不多,只不过现代是学生在位置坐好,听着监考老师讲规矩。
一切事宜就绪,县尊大人这才面色严肃地宣布开考。
考生们纷纷散去,按照考牌找号舍。
秦遇运气不错,他的号舍很干净,他进去后简单擦了擦,将笔墨摆放好。
没多久就有人发卷了,来之前夫子给他们说过注意事项和大致的考试内容。
县试一共考四天,第一天帖经,第二天墨义,第三天帖经和墨义,第四天经义。
按现代理解,帖经同于填空和默写,墨义同于释义,经义则相当于一篇读后感作文,根据主题表述自己的观点。
秦遇将四书五经背得很熟,帖经于他而言很容易,他将考卷浏览一番后,心里有了数,需要注意的就是字迹。
考试中,字迹也能占一定的比分。
他呼出一口气,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光,提笔开始答题。
第25章 第二名
他答得很顺畅,将最后一笔落下,吹干墨迹,确定没有问题就交卷了。
县试和府试都是一天一考,可以提前交卷。但往后走院试、乡试无一例外都是连考,对考生的心理素质和身体都是极大的考验。
他出去的时候,张氏正在礼房外转悠,眉头不展。
他走过去,轻声唤道:“娘。”
张氏惊了一下,发现是他,忍不住笑出来,随后又担忧:“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生硬转移话题:“饿不饿?”
秦遇凑近她,压低声音飞快道:“答完就出来了。”
张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随后抿嘴笑,“带去的馒头吃了没?”
“没有,衙役掰碎了。”他吃不下。
当然,也可能是没饿到那种地步,不然真饿狠了,别说馒头被人掰碎了,就是掉地上沾了泥土也吃的。
张氏心疼了:“不吃馒头,娘带你吃好的。”
她去买了半只烧鸡在馄饨摊子坐下,母子俩边吃边说笑。
“要不要等你那些同窗啊。”
秦遇摇了摇头:“今天的考试内容不难,但是题量大。考完之后,他们应该也只想休息。”
张氏一想也对,饭后跟儿子回了客栈。
第二天是墨义,如果说昨日的考试靠着死记硬背也行,那么今日的内容就需要一点悟性了。
秦遇照旧先浏览了一遍题,心里有了计较,才动手答题,最后做完几乎跟昨日是同一时间交卷。
只是这次出来,遇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秦遇!”
“遇弟!”
秦怀铭和赵锦堂在他一露面就奔了过来,秦遇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你忘了,今天私塾休沐啊。”
秦遇:“我知道休沐,但是”他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笑。
有些东西说的太直白,反而没了那个味儿。
他看向二人:“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秦怀铭抬手搭他肩膀上,弹了他一个脑瓜子:“你铭哥在这里,还要你请客?”
秦怀铭抬头对张氏道:“婶儿,你们别跟我客气,今天我做东,去我家酒楼吃饭,行不。”
秦遇和他娘对视一眼,俱是笑了。
吃饭的时候,赵锦堂一个劲儿问秦遇县试什么感受,是不是很严肃。
秦遇想了想,回道:“还好吧。”
他说了一下报名前后需要注意的事项。
赵锦堂和秦怀铭听的聚精会神。
秦遇心念一动,又说起这两日的考试内容。
虽然每年考试内容不一样,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题目都是从四书五经上划拉。
他觉得以赵锦堂和秦怀铭现在的学习进度,再念个一年,未尝不能下场一试。
赵锦堂眼睛晶晶亮,信心倍增。秦怀铭却没那么乐观,“听闻明日和后日的考试内容会加大难度。”
秦遇点点头。
饭桌上陡然沉默,赵锦堂有点别扭,他认真道:“秦遇,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