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身体不好,几乎是这条街上人人都知道的事,这大冷天,不在屋子待着,跑出来冻出个好歹怎么办。
秦遇谢了她的关心,解释自己不冷。
其实他手凉冰冰的,快步走远了。这是秦遇有意为之,他不想成为温室里的花朵,适当的寒冷可以提高他的耐力。
书店在镇上商业区和住宅区中间,秦遇走过去时,身上已经暖和了,但皮肤表层还有些凉。
他搓了搓手脸,缓缓吸一口凉气,精神一震,进了书店的门。
掌柜的看到他有些意外:“小后生今日是要买什么?”
秦遇摇摇头,把来时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掌柜闻言,沉吟道:“小后生能否写几个字给老朽看看。”
秦遇点头。
掌柜拿出笔墨给他,让秦遇在柜台书写,然而秦遇身高不够。
两人面面相觑,掌柜闷笑一声,给他拿了个凳子。秦遇耳根微红,小声道谢后,踩着凳子写了二十来个字。
掌柜看的时候,秦遇在旁边紧张得呼吸都快屏住了。
少顷,掌柜捋了捋胡子,给秦遇报了个价。
千字一百文,书店提供纸张。
街上包子一文钱一个,阳春面两文钱一碗,他们家卖的豆腐三文钱一块,他抄书的话,十个字一文钱,已经很不错了。
秦遇脸上露出笑意,赶紧应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数了钱递给掌柜,这是纸张的押金。
掌柜笑呵呵道:“小后生,你慢慢抄写,不着急。”
秦遇应了一声,把纸张卷起来放怀里,弓着腰冲入了寒风里。
他的脸被风吹得生疼,露出来的手已经冻僵了,但心却是火热的。
他跑回铺子的时候,张氏在门口张望,看到他立刻跑了过来,“天上要下小雨了,你都不知道早点回来。”
她握住秦遇的手,声音都颤了:“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没事。”秦遇笑道,他跟着快步进了后院。
张氏准备去点炭盆,让秦遇拉住,“娘,我有事跟你说。”
他小心把怀里的纸张拿出来,三言两语把抄书的事说了。
他没有背书箱,就是怕这事不成功,不敢声张,怕空欢喜一场,现在事情成了,他才说出来。
“我同窗说,我好生把我的笔记誊抄一番,拿去卖肯定有人愿意出钱卖。他随口一说,我也是随便听听,真那么做了,得被人笑话死。”
“但是去书店抄书就没有那些顾虑了,大部分读书人都会做这种事。”
秦遇伸出一根手指,“我抄写一千字,有100文钱。咱们几天的开销就有了,娘就不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
张氏原本只是不赞同儿子这么辛苦,但听到儿子最后一段话,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她赶紧仰起头,把眼泪憋回去,不自在道:“你操心这些做什么。你安心念书就是。”
“可我不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读书是为了明理,做人,这才是人们念书的初衷。”
秦遇上前抱住他娘的腰,闷闷道:“生意不好也不全是坏事,娘就可以趁此休息了,钱财很重要,但人才是根本,只要我们母子两好好的,钱都可以再赚回来。以后家里挣钱的就有两人了,再难还能难到哪儿去。”
张氏心里又暖又涩,嘴上道:“你念了书,就给娘说大道理了是不是。”
秦遇赶紧退开,拱手,口中连道“不敢”,这有些夸张的言语动作,逗得张氏忍不住笑。
她干咳了两声,才把嘴角压下:“以后有事要跟娘商量。”
秦遇乖巧应:“好。”
张氏握住他的手,给他捂捂,问道:“押金给了多少?”
“三十文钱。”
张氏嗔他一眼:“私房要见底了吧。”
秦遇讨好笑。
晚上熄灯睡觉的时候,秦遇发现他的钱袋子变重了。黑暗中,他温声道:“娘真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善良,最美丽的娘了。”
张氏故意哼哼两声,嘴角却快咧到耳根了。
在私塾,秦遇依然以学习为主,每天散学回来才抄书。
五日后,他拿到了他这辈子赚的第一笔钱。
他把钱袋子放怀里,胸前鼓起了一个包,心口砰砰跳得很快。随后直奔了一家脂粉铺子。
店内的掌柜看到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秦遇说要买一盒面膏。
掌柜迟疑:“我们这儿最便宜的面膏得二十文钱。”
秦遇想了想,问:“它们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香味,效果,和盒子里的用量了。”
秦遇试探道:“我能看一下吗?”
掌柜眉头微蹙,他不觉得这么小一个孩子会买面膏,但无意瞥见秦遇胸前鼓起的一块,心念一转,转身拿出了店里几种面膏。
经过一番比较,秦遇选择了30文一盒的那款,淡淡的桂花香味。
付钱的时候,掌柜揶揄道:“这么小就有喜欢的姑娘了?”
秦遇摇头:“这是给我娘买的。”
掌柜一怔,回过神来,秦遇已经走远了。
他拿着东西回去之后,意料之中的被他娘说了,但秦遇立刻拿出书本看,张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每逢入冬,他娘的脸和手都会皲裂,他以前劝过他娘对自己好点,但他娘不听。现在他能挣钱了,直接把东西买回来,他娘总不能扔了吧。剩下来的钱就做家用。
等过两天,他再去书店抄写千字文。
而且他问过掌柜,如果以后他字写得更好了,就可以抄写其他书籍,若是碰上秦遇需要的,不用他买,只需要在抄书的时候,多抄一份就可以了,如此一来能省下不少钱。
省到就是赚到!
第10章 赵锦堂的小心思
“末端提笔太慢,稍顿片刻就该回锋收笔。”谭夫子拧着眉头,沉声道。
秦遇面色一肃,重新书写。
然而谭夫子的脸色并没有好转:“结构太紧凑。”
他伸出手指在纸上虚点了一下:“这里是尖横,不是平横。”
秦遇:“是。”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练字温习。一刻钟后,谭夫子才缓了脸色离开。
他一走,其他人跟约好了似的,齐刷刷望向秦遇。
秦遇笑道:“看我作甚?”
“夫子对你好严格。”
秦遇:“夫子尽心尽责,我能拜入这样的严师门下,是我之幸。”
其他人想想也是,他们家里人把他们送来夫子这儿,不就是看中了这点吗。
思及此,他们刚松懈的神经又绷紧了,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
秦遇看着纸上的字迹,拿出前几日的字迹比对,虽然表面看来好像没多大区别,但是细节处一眼能看出好坏。
他之前握笔太重,不能灵活转换,通俗点说,就是用力过猛了。
秦遇搁下毛笔,在桌下甩了甩手腕,徐徐呼出口气,只觉得这毛笔字着实磨炼人。
有谭夫子指点,秦遇自己又刻苦,随着冬日里寒意加深,他的毛笔字也有了进步。
直到夫子宣布放假,秦遇才惊觉年关将近了。
赵锦堂舍不得他,散学时一直跟在秦遇身边,嚷嚷着假期要去找他玩。
秦遇笑着应是,本以为这是国人惯有的客气之词,就像下次有空请你吃饭,哪天聚聚。下次不知道是哪一次,哪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没想到赵锦堂见他点头,立刻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秦遇愣了一下。
赵锦堂误会了,“你明天有事吗?”
“那,那后天行不行?”
秦遇对上他真诚的目光,实在不忍拂他:“可以。”
赵锦堂举着拳头蹦起来,其他人看过来,他又赶紧站好,装模作样道:“既然约好,便不可食言。”
“这是自然。”
赵锦堂飞奔着跑远了,秦遇看着他欢脱的背影,眉眼弯了弯。
他背着书箱也往家走,脑子里则在思考假期的安排。
假期不长,前后也就十多天,但是学习之事不能放下,否则忘记是小事,就怕这一松,以后都有了惰性。
当他到铺子时,秦遇已经安排好了,张氏在作坊里打络子,隔壁卖烧饼的大娘也在这里,两个女人一边聊天,手上还不忘干活。
秦遇跟人问好,大娘顺势笑着夸了他两句,然后拿上东西,就说该回去做事了。
她知道秦遇在念书,回来肯定要做功课,秦家后院那么小,她们在作坊里说话,肯定会影响秦遇,那多讨人嫌。
张氏起身送她,和有眼色的人来往就是舒服,两方都心知肚明,彼此不用尴尬。
从私塾回来走了一段路,身上暖和了,秦遇坐下练字,一刻钟后,接着昨日的千字文继续抄写。
张氏回来后,都是蹑手蹑脚,唯恐弄出声响扰了他。她坐在小板凳上,继续打络子。这个挣不了多少钱,但是闲着也是闲着,积少成多,到时候给儿子买一支好点的毛笔。
秦遇冬天也在院子里练字做功课,没办法,天气本就阴沉灰蒙,进作坊或者屋子,且不说空间小,光线就太暗了。如果用蜡烛,日子一久,这笔开销就大了。
再者,烛光微弱,对视力也有影响,秦遇唯恐自己近视,对眼睛保护得很好。所以露天对他才是最好的。
张氏心疼他,就在院子里拿木板和布圈了块地方,上面和前面空着,给他点个炭盆,但是烟雾刺眼睛,秦遇受不了,不让他娘点。
他多披了件棉袄,确保自己不会感冒,至于冷点就冷点吧。
半个时辰后,他手冻僵了,秦遇停下来,在院子里活动,还举了举他自制的小哑铃,然后跟他娘说一声,他要靠墙倒立,张氏就会过来,这是他们商量好的。
张氏不懂儿子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行为,也从没听人说过,儿子只说都是书上看来的,她半信半疑。但训练效果很好,儿子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转好,她就睁只眼闭只眼。
酉时两刻,天色黑得厉害,秦遇不得不停了抄写,选择了背书,偶尔还晃晃脑袋。
张氏在小厨房做饭,见此抿嘴笑。
秦遇每天过得充足极了,连碎片时间都拿来背书,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知识。
当他在后院背书,赵锦堂兴高采烈跑了来,“秦遇,我来找你玩了。”
张氏左右看看,然后又看向儿子,秦遇懵了懵,直视赵锦堂:“你吃早饭了吗?”
这会儿才辰时两刻,她娘刚准备把做好的豆腐放摊子上。
赵锦堂点头:“我吃过了,我想到要来找你玩,我特别兴奋。”
说着话的时候,他鼻子动了动:“好香啊。”
秦遇莞尔:“我娘刚煮出来的豆浆,能不香吗?”他打趣道:“来一碗?”
“嗯嗯嗯,多放糖。”他跟在秦遇身后,等秦遇舀好豆浆,他就迫不及待接过来,顾不得烫,沿着边缘喝起来,又嘶嘶哈气。
秦遇嘴角抽抽:“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秦遇原本以为他们会在镇上转转,路上买些零嘴,说说话就差不多了。毕竟这个季节,也没什么景物看。
谁知道赵锦堂要带他去赵家玩。
秦遇:………
“你之前没说要去你家。”
赵锦堂抓抓脑袋:“我没说吗?”
秦遇望着他。
赵锦堂嘿嘿笑:“我当时太高兴了,给忘了。”
秦遇继续盯着他,赵锦堂慢慢笑不出来了:“秦遇……”
秦遇哼了一声:“没有下次。”
赵锦堂心里一松,赶紧道:“没有了没有了。”
计划有变,秦遇跟他娘打了声招呼,带上私房,路上买了两包精致点心,跟着赵锦堂去了赵家。
赵家双亲都在,秦遇不卑不亢行礼,仆从从他手里接过点心,引着他落座。
赵父问起他们在私塾的事,秦遇都一一回答。
忽然,秦遇小腿一沉,一个两岁孩童扒拉住他。伺候的婆子跟来,刚才大家说话太专心,没注意到。
赵父对婆子摆了摆手,让她下去,随后笑呵呵道:“看来锦州很喜欢秦公子啊。”
秦遇面色微红:“不敢当,您叫我名字就好,不敢称什么公子。”
赵父眼中笑意更浓:“既如此,你跟锦堂是朋友,以后称老夫为伯父吧。”
秦遇微怔,随后应道:“是。”
“既然锦堂带你来玩,老夫也不耽搁你们了。”
赵锦堂立刻站起来,恨不得拉着秦遇走,结果赵锦州扒拉着秦遇腿不放。
“赵锦州你撒开,我跟秦遇有正事。”
赵锦州咧嘴笑,就是不松手。
赵锦堂去扯他,他还要哭,大过年的,实在不太好。秦遇只好劝赵锦堂算了,把赵锦州也一并带了去。
赵锦堂嘴巴噘得老高,“赵锦州,你这个粘人精。”
“~嘿~~嘿嘿~”秦遇还是第一次抱小孩子,有些新奇,但感觉不坏。
赵锦州摸摸秦遇的脸,又笑起来。
第11章 古灵精怪赵锦州
赵锦堂把自己平时喜欢的玩具都拿了出来,不同于幼童喜欢的拨浪鼓小木马,赵锦堂挥舞着一把做工不错的木剑。
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单脚点地,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双指并拢回挽,还真有两分江湖少侠的模样。
可惜他是个花架子,这个动作只保持了一息就散了。但他还是很高兴,问秦遇:“我刚才英武不英武。”
秦遇忍笑,敷衍的点了点头。赵锦州靠在他怀里,捂着嘴偷偷笑:“笨哥哥。”
秦遇:………
秦遇当做没听到。
“还有这个。”那是一把木木仓。
赵锦堂指着木柄上的图案:“你看到了这个流月纹没有,这是我特意找人做的,跟周啸星的一模一样,花了我一个月的零用钱。”
秦遇:“周啸星是谁?”
赵锦堂神秘一笑,把木木仓放在桌上,跑到内间,不一会儿抱着好几本书出来。
秦遇挑了挑眉:“话本?”
“对,这是我喜欢看的。”赵锦堂挑出一本给秦遇。
那上面画着一个孔武大汉,对方手里持了一把长枪,枪柄上正刻着流月。
赵锦堂滔滔不绝说着他的珍藏,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憋狠了,此刻倾诉欲爆发。
不过……
秦遇垂眸扫了一眼含着手指,口水还滴答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的赵锦州,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没那么多花心思吧。
他有心想打断赵锦堂的话语,但后者太兴奋了,压根打不断。
秦遇抿了抿唇,他尽力了。
等赵锦堂终于说完,他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喝水。
秦遇单手搂着赵锦州,另一只手翻了翻话本,一目十行,快速看了几页。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这可是代川郡最流行的本子,县城里都不一定买得到。”
秦遇不置可否,慢慢合上了书页。
“夫子布置的功课,你做了没有?”
赵锦堂哑声,小声讷讷:“这才刚放假。”
“可是整个假期也不过十来日,过年前后你们团圆又得歇几日,最后剩下几日功夫,你赶得及吗。”
赵锦堂低着头,揪着衣摆碎碎念:“我们今天说好了玩。”
秦遇不语,他知道他现在说这些既扫兴又烦人,可他跟赵锦堂关系不错,想着能劝就劝一下。
不过他也不是圣父,如果赵锦堂执意不听,他也不会说个没完,平白讨嫌。
说白了,学习这事,大部分靠的是自律。
赵锦堂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抬起头正好对上秦遇平静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秦遇,你生气了吗?”
“没有。”
赵锦堂讪讪:“我们玩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学习吧。”他把话本和木剑都收了起来,然后抱来了一摞书。
上面是四书,下面则是一本诗集,一本《缀术》,一本收录,还有一本《心经》。
秦遇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锦堂不好意思道:“《心经》是我爹让我用来修身养性的。”
秦遇看着《心经》的纸张,几乎崭新,想来买回来后,主人都没怎么翻阅。
他略过此书,翻开了《缀术》,这本书有些旧了,纸张泛黄,有些字体都模糊了。
赵锦堂“咦”了一声,“这本书怎么在里面。”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他用来给话本做掩护的。
秦遇本打算随便看看,但不想竟然看入了神,直到赵锦州在他怀里咿呀着扭动。
赵锦堂把弟弟抱过来,还没说话,一股温热的液体直冲他腰腹。
他太阳穴青筋都绷紧了,咬牙切齿:“赵、锦、州!”
秦遇也吓了一跳,赵锦州咧着嘴笑得开心极了,一看就知道这小坏蛋是故意尿在他亲哥身上。
赵锦堂黑着脸去隔间换洗,仆妇进来给赵锦州换了裤子。随后秦遇抱着小孩儿在屋里等候。
他看了一眼收录,开篇就是《诫子书》,“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
全文不足百字,浅显易懂,但多读两遍,又能觉出不同意义。
他接着往下翻,第二篇是《进学解》:“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秦遇浑身一震,这段话不要太熟悉了。【注】
“呀~~呀~”赵锦州不甘寂寞的挥舞着小手。
秦遇收回目光,点了点他的小脸:“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桌上摆了糕点,秦遇抱着他去拿,但赵锦州不愿意,双手搂着秦遇的脖子,小脚丫子欢快晃动。
秦遇也有些莫名,他不知道赵锦州为什么会对他有好感,毕竟今天之前他们都没见过。
他想到小孩子好动,也不看书了,抱着赵锦州在屋里来回走动,他自问不会哄孩子,干脆背起了三字经。
赵锦州断断续续跟着他念,还挺乐呵。两个不大的孩子气氛格外和谐。
赵锦堂回来时见状,可吃味儿了。
“赵锦州你快下来,秦遇体弱,抱不动你。”
赵锦州都不搭理他。
秦遇打圆场,“我不累。我们继续看书吧。”
赵锦堂虽然自律性差了点,但肯听劝,翻开《孟子》看了起来,四书中《孟子》的字数是最多的,言语深奥,理解起来很吃力。
秦遇帮他顺了一遍意思,然后再让他背,他则翻开诗集看。
赵锦州没有吵闹,这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中很难得,秦遇怜惜他,看一会儿书就抱着他起来走走,小声背诵刚看的诗文。
赵锦州听着听着居然睡着了,靠在秦遇的肩头打起了小呼噜。
秦遇哭笑不得,呼唤赵锦堂,示意他看小孩儿。
赵锦堂骂了声“小懒猪”,但脚步刻意放轻了,让仆妇把赵锦州抱走。
两人回去继续学习,不知不觉到了晌午,赵母派人叫他们过去吃午饭。
秦遇暗恼自己看书入了迷,都忘了时间,这会儿提出告辞未免太矫情。
赵锦堂带着他去了饭厅,屏风隔开了男人和女眷。
赵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赵父问秦遇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秦遇自然说好,午后他经过赵锦堂的同意,把诗集抄了一遍,然后借走了三本书,承诺过几日返还给他。
赵锦堂摆手:“不用啦,我又看不懂那些,你喜欢的话送你好了。”
秦遇没与他争辩,告别了赵父,离开了赵家。
这会儿赵锦州吃着精致点心,跟他爹娘告哥哥的状。
“哥哥…哥哥有好…多话…话本”“……他的钱都买木头”“秦遇看书,带哥哥一起”他吃着东西,小脸糊满了糕点,奶声奶气道:“秦遇抱我……”说着话又扭头看向他娘,伸出肉肉的小指头,忽然磕巴道:“昔…昔孟母,择邻处。”
赵父和赵母对视一眼,赵父试探道:“秦遇教你的?”
赵锦州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12章 过年
两日后,秦遇把之前从赵家借的书还了回去。他没进赵家,在侧门麻烦门房通报,把赵锦堂唤了出来。
赵锦堂穿着厚实的新棉袄,嘴里吐气如雾:“我不是都说了不急,这么短的时间,你能看个什么呀。”
秦遇面带赧然:“我把书上的内容悉数誊抄了下来。”
赵锦堂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你两日功夫就把这些书重新抄了一遍?”
“嗯。”为了赶时间,秦遇用的他自制的炭笔。可惜字迹不耐保存,后续还要用毛笔重新抄写。
“对了,这个是谢礼。”
秦遇从书箱里又拿出一本小册子,赵锦堂疑惑:“什么呀?”
“打开看看。”
赵锦堂翻看,刚看了一页整个人就愣住了,“这是……”
“你的笔记!”赵锦堂嘴巴都张圆了。
秦遇不好意思笑:“这是论语的笔记,我好生整理了一遍,给你参考用。”
他背上书箱:“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天见。”
“哎等……等…”赵锦堂只能看到秦遇远去的背影。
那双小短腿怎么捣腾的这么快。
赵锦堂拿上书往回走,路过厅堂被赵父叫住,问他哪抱的书,赵锦堂就把秦遇来的事说了。
赵父要来了那本笔记,本想看看就还给儿子,哪知道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直到儿子催他。
赵父合上笔记,看着儿子白里透红的脸,圆润丰盈的轮廓,最后对上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不禁感叹真是傻人有傻福。
他默了默,开口叮嘱:“以后跟秦遇好好处,别欺负人。”
赵锦堂不乐意了,“爹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欺负人了,我把秦遇当我最好的朋友。”
说来也奇怪,他跟秦怀铭年纪相仿,但是却跟秦遇玩得更好,果然交朋友还是靠眼缘。
那厢秦遇回去后,张氏就给他舀了一碗骨头汤。
“今天居然下雪了,之后还有得冷。”张氏有些忧心,既心疼儿子辛苦,又担心豆腐生意。
秦遇抬头看着天空,纷飞的雪花飘飘洒洒,然而落地就化了。一阵风吹过,空气凉嗖嗖的往肺里钻。
长宁镇一般不下雪,年龄小的孩子此刻像看见了什么稀罕物,顾不得冷,在外面跑来跑去,伸出小手去接空中的雪花,大人呵斥也不怕。
秦遇把桌椅搬到了作坊门口,上面的挡板能挡住雪花,也只能挡住雪花了。
张氏想劝他歇半日,但秦遇人小主意正,定下了的事就不会改。
他把今日的功课完成,起身活动会儿又开始抄三字经。天冷影响速度,就算尽全力,也得抄写到明日才能抄完。
酉时天就暗了,秦遇把东西妥帖收好,然后在院子跳动。雪早就停了,这会儿呼呼刮大风。
晚上母子俩决定在小厨房用晚饭,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散发的热意把这个小地方都烘暖和了。
烧热水的时候,张氏和秦遇的衣服都挂在周围烘,这样不但没有饭菜味儿,衣服还特别干。
“明日娘去阿铭家一趟。”
“嗯。”
“娘不在家里,你不要做危险的行为。”
“我知道。”
“你练一刻钟字,就起来走走。”
“好。”
“厨房里我给你温了红糖姜水,提热驱寒,你若是饿了就去外面买点包子烧饼吃。”
秦遇咽下口中的肉,叹道:“娘明天中午不回来吗?”
“当然要回来,不然谁给你做饭。”张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佯怒道:“好啊,你嫌娘唠叨,管得多是不是。”
“没有没有。”秦遇把一块排骨夹她碗里,温声解释:“我都这么大了,娘还把我看做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幼儿,我自然是有些别扭。”
张氏抿了抿唇,掩饰般的解释道:“你体弱,学习又刻苦,娘不多叮嘱,你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
“嗯,我明白,娘最疼我了,喝口热汤暖暖。”秦遇三言两语又哄得张氏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