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忙打圆场:“不是要出门吗,走吧。”
今天的天色不算上佳,没有太阳,但也没下雨。
他们在街道上走着,一边欣赏街道两旁的铺子,一边聊天。
忽然,前方道路被堵,一群人聚拢在一起,秦遇几人对视一眼,戚兰笑道:“我倒要瞧瞧什么热闹。”
他率先走了过去,秦遇和严淮跟上,然后才发现一名三十多的男人在揍一个算命先生。嘴里骂骂咧咧,说算命先生是骗子,胡说八道。
算命先生哀哀叫唤,说再给男人重新算一卦,保证男人榜上有名。
秦遇失笑,这可真是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不过不应该啊。
秦遇稍微凑近了一点,仔细嗅了嗅,果然在空气中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
有人说,酒后失态不是故意的。但喝了酒,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遇不想生事端,扯了扯戚兰和严淮的袖子,几人退了出来,过不了多久,会有巡逻的官兵过来处理。
戚兰摇了摇头:“如此心性,走不长远。”
严淮附和。
不管对方真醉还是假醉都不重要了。
因为此事,他们没了逛街的兴致,找了一间茶楼进去。
秦遇他们刚落座,就听到一名书生在高谈治国之道。
秦遇有点兴趣,竖着耳朵听了听,然后就发现此人要么是沉浸在书里,要么就是故意逗人乐,完全不切实际。
但观对方认真的神色,前者的概率更大一些。
秦遇想到后世对书生的评价:酸生,整天之乎者也,不干实事,八股误国。
他看着明澄澄的茶水,茶叶起伏,什么都有两面性。
秦遇觉得用群体囊括个人,或者由个人推及群体。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欠缺了几分理智的,但是世人的确多数如此。
很快那个书生被人轰了下去,又有人引领新一轮的话题。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有人嚷嚷着斗诗。
好在他们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众人心中谁最有希望名列前茅。
一位是李阁老的孙子,李丕。
一位是徐大学士的外孙,张和。
这两位是呼声最高的,众人都笃定,会元定然是出自这二人中一个。
之后几天,戚兰和严淮他们照样出门,跟其他人讨论会试题目。
秦遇跟着去了两次就没去了,之后戚兰他们出门,秦遇待在院子里看书,结果发现什么也看不进去,索性背上书箱也出门了。
秦秀生跟他一道儿,离开院子一段距离,秦遇偏头扫了秦秀生一眼,对方的嘴巴上长了燎泡儿。
秦遇揶揄道:“后悔吗?”
他是在说秦秀生把钱全部拿去买他上榜的事。
秦秀生苦笑一声,连连告饶,最后小声道:“是有点儿,不过让我重新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的。”
秦遇摇了摇头,“你这燎泡啊,就该多长几日。”
秦秀生摸着后脖子,冲他讨好的笑笑。
秦遇也没脾气了,略过这个话题,说起其他。
秦秀生左右看看,然后靠近秦遇一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遇弟,你有把握吗?”
在院子里的时候,有其他举人,他都不敢多问,唯恐坏了几位举人的心情。
这会儿他们单独出来,又是在大街上,秦秀生胆子就大了些。他跟秦遇也有几年了,对秦遇还是有些了解,这些天,他发现遇弟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少有蹙眉的时候。
秦遇挑了挑眉,秦秀生就巴巴等着。
秦遇收回目光,“放榜之日,你自然就知晓了。”
秦秀生欲哭无泪,跟在秦遇后面:“我以后真的不会如此了,只这一次,真的。”
秦遇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然后发现又有人聚在一起,占了半边道路。
秦遇心道,别看京城地方大,街道宽,再宽也架不住人多,他以为还是前几天那样的无聊事,叫上秦秀生准备绕过去。
结果即将要走过去时,听到旁边人议论:“真可怜,才五岁吧,让东西卡住。”
秦遇顿住。
他偏头问道:“这里发生何事了。”
被问话的妇人愣了愣,然后看到秦遇的脸,脸色微红,忙道:“就是那个小孩儿,边走边吃东西,被卡住喉咙了,现在看着快不行了。”
秦遇皱眉,跟着挤进人群中,秦秀生傻眼:“遇弟,遇弟……”
其他人不乐意,“干什么,挤什么挤。”
秦秀生连连赔不是。
秦遇挤进人群里,发现还真有一个小孩子,这会儿小脸憋的通红,旁边围着几个成人,护卫打扮。一直试图伸手想给小孩儿把喉咙里的东西抠出来。
看的出来他们很焦急,脸上通红,浸出了细密的汗,然而没什么效果,小孩儿的症状越发严重了。
“还是把小公子送医吧。”一名护卫底气不足道。
另外几人没答话,看向了国子脸男人,对方不语,但看架势,是想把孩子抱起来送医馆。
秦遇其实有些犹豫,这孩子身上的衣服料子极好,还带着佩饰,一看就价值不菲,还跟着气势不俗的护卫。
他若出面施救,必然是担风险的。况且,他在现代学的急救知识,有十多年没用过了。
若是这孩子有个什么万一,那他也得被孩子家人迁怒,会遭遇什么,不能保证。
他娘还指着他,他不能有任何闪失。
秦遇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听到那些议论,他若不知道此事,就不会忍受良心的责备。
他脑子里想过很多,现实也不过是刹那,但他的确生了退意。然而他刚退半步,那孩子忽然睁开雾蒙蒙的眼,对方其实眼神涣散了,但秦遇觉得对方好像就是在看着他。
秦遇低声爆了句粗,厉声道:“想让他活命,就让人群散开。”
小孩儿身边的护卫愣住,那个国子脸男人看了秦遇一眼,迅速令其他护卫把围观人群驱散,留了一片真空地带。
秦遇飞快上前,从后面抱住孩子,身高差势,秦遇干脆跪下,一手成拳,另一手包拳,放在小孩儿脐上与肋骨间。
秦遇的双手同时发力,挤向孩子身体内部。
吐出来,快点把东西吐出来。
小孩儿身体被带着微微晃动。
秦遇手上动作不停,也暗暗加大了力道,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有两名护卫要不是被国子脸男人拽着,都想上去打秦遇了。
在又一次发力后,小孩儿嘴巴大张,吐出一块山核桃。紧跟着哭出来,没一会儿声音又弱了。
秦遇无力的松开孩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小孩儿被护卫抱起来,抬脚送往医馆。国子脸男人认真的看了看秦遇,像是要记住秦遇的模样,随后也跟着走了。
秦秀生把秦遇扶起来,不顾其他人的询问,匆匆离开了。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缓缓放下了车帘,丫鬟从外面买了东西进来,小声道:“姑娘,您刚才看什么呢?”
女子垂眸,素手摩挲着茶杯,温声道:“在看一个胆子很大的人。”
“啊?”
女子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另一边,秦秀生扶着秦遇离开后,等到没其他人了,秦秀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道:“遇弟,你今日有些冲动了。”
秦遇苦笑一声,“我知道,可是既然是看见了,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离开。”
秦秀生想想也是,可是他私心里,还是觉得遇弟最重要。
秦遇低声道:“这事过了就过了,就当没这回事。”
秦秀生抿了抿唇,还是应下了。
今天那情景也忒吓人了,平白无故担一遭风险。
第79章 殿试
之后的日子,秦遇再没外出了。戚兰他们还笑:“遇弟真是坐的住,不像为兄心浮气躁,天天往外跑。”
秦遇面上从容,心里苦笑,他哪里是坐的住,他分明是怕了。
救人这种事,就算一百次救成功了,可只要一次失手,那么都会沦为罪人。
秦遇不敢赌,也赌不起。
他在院子里也看不进书,索性拿了佛经抄写,每日念一段儿,慢慢的,心情真的平复下来了。
而时间也慢慢到了放榜那日。
一大早,秦遇和戚兰他们就起来了,吃了早饭在院子里等着,秦秀生和戚长名则飞快跑去看榜。
这种时候,一般举人都不会亲自去,太不雅观,也显得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总有少数心急的。
一些阔绰的,还会把贡院附近的茶楼包下来,这样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太阳慢慢往上爬,空气里也有了热意。
秦秀生稳稳站在人群中,看到士兵贴榜,他眼睛一亮,等榜贴好,他立刻往前挤,他是练过拳脚功夫的,力气也大,一般家丁小厮,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秦秀生对秦遇非常有信心,从第一名开始往下看。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闹:“会元是李丕。”
“会元是李丕!!”
众人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毕竟李丕是李阁老的孙子。
“第二名,张和。”
“第三名……”
耳边是人们兴奋激动的声音,秦秀生恍若未觉,目光死死盯着榜单,他还没看到遇弟的名字。
偏偏这时候戚长名大喊了一声,“中了中了,我家公子中了。”
代川郡,玉阳府,沂溪县,戚兰,正位第二百二十三名。
戚长名心里难掩激动。
竹清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自家公子在会试最后一天因病晕倒了,答卷没答完,心里一直忐忑,所以他是从倒数开始看的。
然而没有。
竹清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哪怕是最后一名,只要他家公子上榜了就好了。
会试上榜,才有资格参加殿试,而会试的名次并不能决定殿试的名次,虽然一般情况下,二者不会相差太多。
但是,他家公子的情况就不属于一般情况啊,他家公子现在养好了身体,只要能参加殿试,肯定能冲到前面去。
可是他从最后往前数,没有看到他家公子的姓名籍贯。竹清心里越发沉了,他恍惚之下,被其他人挤了出去。
他心里脑海中想的都是会试相关。
会试只录取三百人,这三百人现在还只叫贡士,但是只要这其中没有人犯大错,那么殿试不管答的好坏,都是进士,不会黜落。
而名次不同,考生又分为进士和同进士,这个决定了他们第一次授官。进士能够进入翰林院,有机会进内阁。
而同进士的出身,就限制了他们以后的发展,一般外放为官,做的再好,不过是主政一方罢了。
竹清不是不通文墨之人,否则也不会被派来贴身照顾严淮。
竹清不甘心,抹了把脸,又重新挤了进去。他要把所有榜单名字看完。
而秦秀生还在找秦遇的名次,就在他心不受控制的往下沉的时候,他终于在第九十九位,看到了秦遇的名字。
秦秀生差点激动的吼出来,好悬忍住了。
上榜了上榜了,而且名次还在中上。秦秀生开心坏了。
他如何开心,旁边有人如何伤心。
一个成年男子,失态的坐在地上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我用光了所有的盘缠,却没有上榜,叫我如何回去面对亲友啊……”
哭声悲凉,直戳人心。
秦秀生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快速退出来,发现竹清还在人群中,过了一会儿,竹清苦着脸出来了。
秦秀生和戚长名心里一颤,沉默着回院子给秦遇他们报喜。
另一边,秦遇他们还在焦灼的等待,忽然听到外面响动,秦秀生有些狼狈的冲进来,一脸喜色,随后又敛去神情。
秦遇心里就有了猜测。
秦秀生过来一把抱住秦遇,低声道道:“你上榜了!第九十九名。”
秦遇脑子嗡的一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远去了,他整个人都愣愣的,许久才重新听到声音。
耳边是戚兰他们高兴的欢呼声,中了中了,都中了。
“公子,你们快准备一下,报喜的人很快就来。”戚长名道。
戚兰没动,看向严淮,秦遇也看了过去。
严淮笑笑:“恭喜你们。”
他们尴尬之际,报喜的人就来了,秦遇他们给了喜钱,送走喜人,后脚房东就出现了,一边恭喜他们,一边把房租退给了他们。
一座院子两位举人上榜,这简直就是典型的风水宝地啊。发了发了。
房东笑眯了眼。
秦遇他们看着退回来的房租,心里有些高兴,但想到严淮,又高兴不起来了。
之后,秦秀生小声跟秦遇念叨,说秦遇科举考试,基本就没花过住宿费。
秦遇啼笑皆非,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秦遇他们两人上榜,秦秀生他们之前放进赌场的钱,瞬间翻了数倍。
戚兰最开心,因为他赔率高,现在他上榜了,自然赚的多。
秦秀生拿着他的一百两银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他这辈子,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
他倒是想请秦遇他们去酒楼吃饭,不过殿试就在三日后,这关乎到两人以后的前途,所以玩乐的事,暂时放一边。
秦遇和戚兰都在屋里温习,放松心态。严淮出门散心去了。
秦遇和戚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天子,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殿试那日寅时几刻,就有贡士陆陆续续在宫门处等候。
只待时间一到,他们跟随宫人进入皇宫。
这么重要的时候,没有谁敢迟到,宁愿早早到达,在寒风里等着。
戚兰雇了一辆马车,到地儿后,他们两人下车,马车离开。
而像世家子们就金贵许多,直接在豪华的马车里等着,炭盆烧着,车内温暖极了。
秦遇他们还好,能以平常心面对。有些人心里就不平衡了,都是今科贡士,他们在外面冻成狗,那些人就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待着。
只是能走到这一步,就算有心性狭小的,也多半会隐藏了。
秦遇听到身边有人低声骂了几句,然而当他寻声望去时,周围人都一脸严肃,分不清是谁说的话。
他垂下眼,不再过多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宫门大开,他们被引入宫中,至偏殿候着,太监宫女端来了茶点。
偏殿的角落里,也点着炭盆,众人只觉得周身暖和许多。
一位公公过来跟他们讲面圣的规矩,随后宣布他们可以进入金銮殿了。
桌椅已经安排好,上面还放着笔墨,笔架笔洗等等。众人根据会试名次,找到自己的位置待着。
只是金銮殿再大,也不能同时供三百人考试。所以排名靠后的考生被安排到了殿外,不但冷,在天子和大官们面前的露脸机会也无了。
有人不免丧气,戚兰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周围的太监对视一眼,随后拿笔记录着什么。
秦遇运气还不错,他名次在中上,刚好圈在殿内,不用受冷风袭扰。
等众人在自己的位置站好,才在公公的示意下,齐齐对圣上行学生礼。这一刻,他们都是天子门生。
天子高坐玉阶之上,目光扫过众人,秦遇低着头,屏气凝神。
少顷,威严的声音传来:“开始吧。”
所有考生落坐,太监分发题卷,答卷,草稿纸。
题卷发到秦遇这里,他拿起来先看了看。
只有两道策论题。
一道是:“如保赤子。”【注】
另一道题目则是:安国全军之道。
第一道题目,字面意思很好理解,但这里显然不是指爱护幼儿。而是指父母官要爱护其治理下的普通百姓。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如何爱护才算正确。而考生们要答的就是爱护方法。这便是策论。
这个时候,歌功颂德只会适得其反,必须言之有物。
可这还不够,周围俱是济济人才,他们想不出有用的建议吗。
十个人写了,二十个人写了,七八十人写了,那建议也就不出彩了。
这也是为什么秦遇在会试中,明明回答了干货,但是却居于中上名次的原因。
只提建议没有用,没有直击痛点,没有除弊,再好的建议也只是隔靴搔痒。
秦遇慢吞吞磨着墨,脑子里思绪万千。
若问他想不想在天子面前露脸,想不想脱颖而出,众人瞩目?
他是个俗人,自然是想的。
可是还有句话叫出头的椽子先烂。
他的名次还好,再努努力,成为一名进士,以后进入翰林,做一名“清贵”的小官,也算安顿下来了,然后把他娘也接来京城,再之后娶妻生子,在年复一年中慢慢熬资历。
可是……
会试三年一届,每届录取三百人,就按一百人能出头算,多来两届,就是几百人,进士又如何,还不是被淹没在一届又一届的“新人”中。
秦遇磨墨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低下头,苦笑一声。
到底还是不甘心,混日子哪里都可以,他甚至在当初考上举人之后,就可以以举人之名在老家活动,照样把日子过得富裕安康。
他何苦还去千远万远的求学?
念头通达,秦遇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放下墨条,提笔蘸墨,先写下自己的籍贯信息。
然后稍微润色了两句,就开始细数近年来朝廷在哪些方面与民争利,大兴土木,使民生困。
他在金陵所学,足够他了解当前的民生政治,每一条都是事实。洋洋洒洒陈述弊端,控制在一半字数左右,又开始回答解决之法。
第二道题,也是差不到类似的答法。之前在会试时,有一道策论题目为:强兵之道。
秦遇大概也能揣摩到天子的一些想法,所以这一次就答的大胆了许多。
秦遇提出了边关士兵以命相博,最后却被让人冒领了军功。
这是小的方面,也正是从此入手,又讲述到了军饷问题,该说的,不该说的,秦遇都答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康诰》PS:关于严淮名次问题,因为会试竞争很激烈,一点差距,都可能间隔数个名次,严淮本身生病了,答题就模糊,最后还有大题没答,上榜有点不合理。所以想了想,就改了。请谅解哈。
第80章 探花郎
殿试时间结束,专人收走卷子,考生被带到偏殿。
秦遇坐在角落里,蹙眉深思,戚兰在跟其他人交谈,人群中,李丕和张和最风光,犹如众星拱月。
不过他们没有讨论殿试作答,反而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们身处偏殿,他们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被人注视着,不敢有一点差错。
金銮殿上,天子和十位大臣在看考生的答卷,天子当然是从名次靠前的考生看。
他的两鬓生了华发,已经不再年轻了,可他对这个国家还有雄心和抱负,他期待在老去之前,还能再干出一番事业。
他的儿子们已经长大,可是年轻的儿子,反而不如他这个父亲有壮志。
太子已立,其他儿子都分封为王,没有太大野心的藩王,对成朝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凡事有两面性,要了好的,就不能不要坏的。
思及此,天子心里叹了口气。
他很快压下这份思绪,看着会元的答卷,李丕,李阁老的孙子。
对于李丕,天子其实不算陌生,这位世家公子,在京城素有美名。
丰神如玉,才华横溢,家世显贵。
一份答卷很快看完,随后是张和的答卷,严格说来,二人的文章都作答的极好,天子还算满意,只是满意之余,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种感觉不好形容,就好像一个饥饿的人吃到了一顿美味的佳肴,肚子也饱了,味蕾也满足了,仿佛没有什么缺憾一样。
而且,看完李丕张和的答卷,再看其他人的,觉得也不过尔尔,文采是有的,建议也还算实用,就是……
天子皱眉想了想,最后想出一个“不出众”,那种感觉终于知道怎么形容了。
其他人的答卷算好,但好的不出众。李丕张和的答卷是出众了,却没有挠到他痒处。
“荒唐!”一位大臣厉声喝道。
天子被吸引了注意力,淡淡道:“林尚书,何事如此生气?”
林尚书起身,拱手道:“回皇上,臣只是看到了一篇考生的文章,其所言大言不惭,不知所谓,颠倒黑白,实在不堪入目。”
人大约都是有些逆反心理,天子犹甚,“哦,是吗,给朕瞧瞧。”
“皇上?”
林尚书不赞同道:“皇上万金之躯,怎能让此子的污秽文章污了皇上的眼。”
天子有些不耐烦了,给身边大太监王宽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过去把林尚书正在看的文章拿过来。
天子第一眼扫过去,只觉得这考生的字,写得实在漂亮。
一般楷体字,人们对其的印象大体是工整有序,美洁可观,但这位考生的字,却格外有灵气和力道,堪为潇洒秀劲,比之李丕和张和也不差了,甚至隐隐还有压一头的趋势。
天子精神一震,来了兴趣。
这份答卷没递到他面前,就说明这考生在会试中,名次不算上佳。
天子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能写出这么一手漂亮字的人,不会是一个庸人。
他开始往下看,很快就被纸上的文章内容吸引了注意力,林尚书几次想说话,但是注意到天子神态专注,话到嘴边,又不得不憋屈的咽回去。
旁边三位阁老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徐阁老笑道:“皇上看的这般入神,可见此人文章,亦有过人之处,不知我等能否一观。”
天子没否认,也没允,重新拿了一份考生的答卷递给他们。敷衍之意格外明显。
这还是看在出言的是徐阁老的份上,换了旁人,天子理都不会理会。
徐阁老识趣闭言,心道改明儿探探林尚书的口风也是一样。
天子后续看其他人的答卷,心神都还在刚才那份答卷上。
玉阳府秦遇,年十八。
果然是年少英才,有魄力,敢想敢说。
秦遇他们在偏殿不知等了多久,众人都没心思在谈论了,一位公公过来,宣他们去金銮殿。
一众考生已经有些疲惫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整齐划一的往金銮殿走去。
“学生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他们少有的见到天子不下跪的时候。
众人垂首敛目,接受来自四方的打量。
太监王宽的声音明亮的响在殿中。
天子钦点李丕为今科状元。
众人听着,心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浓浓的羡慕。
榜眼张和。
状元和榜眼,大家都觉得是意料之中,就不知探花郎是谁了,所谓探花郎,对外貌总是有些要求的。不一定就是会试第三名,或者第四名。
但大体也就在前十名之内了。
外形只是锦上添花,重要的还是真才实学。
所以当众人听到王宽宣布探花郎是秦遇时,在场考生,除了戚兰之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懵的。
秦遇,那是哪号人物,从未听说过。
但随后就有人隐约想起了,盖因秦遇在青溪书院拿奖励,传出了一点儿名气,不过入了京城这龙潭虎穴,那点儿名气,激不起半点水花。
秦遇本人也是懵的,他在想是不是有人跟他同名同姓,或许公公叫的不是他秦遇,可能是秦玉?
但是他抬头,冷不丁跟玉阶之上的王宽对上眼,对方笑盈盈的望着他,秦遇就知道不会出现那种乌龙。
他几步行到人前,接受天子赏赐,同时谢恩。
没有了人群遮挡,数道打量的目光悉数落在他身上,他感觉有一道目光格外重。
从会试第九十九名,一跃进入前三甲。
恐怕买彩票中五百万,都比这种情况的几率大。
而这么稀少的情况,居然让他遇上了。
殿试答题的时候,他想的只是不要泯然众人,他不是混日子的人。
可他也没想过要这般出风头啊,就他这一遭,便是状元榜眼都没他受关注多。
名次跳跃如此大,太有传奇性了,那些市井坊间就喜欢这种故事。
而周边大臣们探究的目光,更是让秦遇头都大了。
他只晕晕乎乎听到其后宣布传胪,再之后的几位进士,后面就不知道了。
被念到名字的人才是进士,谓之二甲,剩下没被念到的就是同进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