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体回声,想退避都不得。
去,还是不去呢。
他进县学的时间并不长,总感觉还有许多东西没学到。但是想到白日里戚兰的话……
【我倒觉得以你如今的学问参加院试,没有多大问题。】
秦遇睫毛颤了颤,抱着被子来回滚动。
兰兄已经是秀才,对于院试的难度心中有数,兰兄都那么说了,或许他自己真的可以呢。但秦遇又总怕高估了自己,更怕自己以后不佳,在其他人眼中成了“伤仲永”。
说白了,他还是有点畏怯万一失利,其他人的嘲讽。
哎,当初县试时那股劲儿哪去了。他揉了揉脑袋,一整夜辗转难眠。
次日,秦遇顶着黑眼圈起床,把何穗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问,是不是他晚上打呼,影响到秦遇了。
秦遇:“不是。”
他微蹙着眉:“我是有一件事烦恼。”
能让秦遇烦恼的事,何穗还真有些好奇,试探的问了问,如果秦遇不愿意多说,他就立刻闭嘴。
秦遇犹豫了一会儿,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参加院试。”
“当然想过了。”一提这个,何穗就来了劲儿,他吧啦吧啦说一通,最后有点惋惜道:“就是院试花费不菲,我又一点把握都没有,不然我今年都想去试试的,不管成不成,好歹有回经验啊。”
他这番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在秦遇脑袋上。
是了,他还这么年轻,此时不冲,什么时候冲。况且,兰兄还肯定了他,万一运气好考上秀才,他娘的日子就更好过了,而他身上的筹码也会增加,以后族里做什么,都会三思而后行。
就算,就算失败了,他们家也还能扛得住,就当攒经验了。
相比之下,其他人的眼光算什么,以后怎么样,谁又知道。没必要因为未来还不存在的顾虑而踟蹰当下。
心里有了决断,下午时候,秦遇就找到戚兰说了。
戚兰拿扇子戳了戳他的肩膀,眉头微挑:“怎么突然想通了?”
秦遇就把自己从昨天到今天的心路历程一一说给戚兰听。
戚兰嘴角抽了抽:“该说不说,你有时候该洒脱一些,偶尔有些攻击性不是坏事。”
秦遇朝戚兰拱了拱手,连连应是。
于是县学休沐时候,秦遇回了一趟家,把他的想法跟他娘说了。
张氏自然高兴,抱着儿子把人好一通夸,“你怎么这么争气呢。”
秦遇有点囧,不得不提醒他娘:“娘,我还没考院试呢。”
这么一副他已经考上秀才的欢喜样是肿么回事啊~张氏捧着儿子的脸,低声道:“不管怎样,你在娘眼里都是最好的。你不要考虑其他琐事,安心考试就是,其他的娘来安排。”
秦遇心里一动,试探问:“娘要跟我一同去吗。”
“想什么呢,娘那么没眼力见儿啊。再说了,娘一天守着铺子能挣不少钱,关了铺子多心痛。”张氏哼了哼,嗔道:“你如今也十二了,儿大避母,娘陪你赶考是不太方便。娘帮你另外找人,一定找个贴心可靠的。”
“嗯。”秦遇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那就麻烦娘了。”
张氏摸摸他的脑袋:“好了,你大老远回来也累了,快歇会儿去吧。”
“好。”等秦遇走开,张氏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她想,如果儿子希望她陪考,她心里定然是愿意的。
不过,孩子总要长大。
她垂下眼,只是觉得她的儿子懂事得太早,长得也太快了。
秦遇跟他娘通了气,就将此事按下,回到县学后抓紧时间学习。
今年想参加院试的童生不少,随着时间逼近,秦遇明显能感觉到县学里人心浮动。
没多久,有人问到了他这里,那人估摸着他今年大概率不会参加,以玩笑的语气问了问,没想到秦遇应了。
当时周围说笑的人一静,随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的更大声了起来。
眨眼到了七月下旬,县学里的童生开始互相结伴,约定一同赶考。
秦遇这次再回家,还没跟他娘说上几句话,秦崇恩就派人把他叫走了。
张氏对他柔声道:“你伯父叫你,去吧。”
秦遇大概能猜到一点是为什么事,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他跟着老管家一路行到了秦家书房。
“秦公子,老爷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秦遇点点头。随后伸手推开了书房的木门。
秦崇恩在案后坐着,等秦遇行到他面前,他看着眼前这个稍微长高了一点的少年,心里既欣慰又骄傲。
“你近来可好?”
“多谢伯父关心,侄儿一切都好。”
秦崇恩又问了一些秦遇在县学里的事,然后才说到正题。
他捋着胡子,沉吟道:“你娘的意思是你们与族里那边生分了多年,一时半会儿实在亲近不起来。你又赶考在即,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分你心神。”
这话说的委婉,张氏就是担心族里那边见她儿子年岁小,故意使坏。
秦崇恩想到妻子转述给他听的,心里叹了口气,这裂痕还有得修补。
不等秦遇问,他又道:“正好老夫要去郡城那边办点儿事,到时候与你一路。”
“这……”秦遇是真的惊了,但随后反应过来,朝秦崇恩深深一揖:“伯父好意,侄儿谨记在心。”
秦崇恩摆手笑道:“只是顺路而已,你无需如此。你全力考试,照顾好自己,我们就放心了。”
院试的报名手续跟县试府试差不离。
秦遇跟随此次参加院试的童生一起,先到府城,再行水路转到郡城。
前后时间一共只用了五日就到了。他们一行人交过入城费,进入了城中。
第39章 诗赋题目
“掌柜,你们这里的客房是什么价格。”
柜台后,年过半百的老人笑道:“小公子,咱们这地儿比其他家都便宜,上房一天一两三钱,中房一两一钱,下房八钱银子,都包三餐。”
饶是有心理准备,秦遇听到报价时,还是倒吸了口气。
这物价也太吓人了。
然而他这么一迟疑的功夫,有两名童生过来,立刻定了客栈最后两间上房,还一连定了大半月。
秦崇恩有些着急了,唤道:“遇儿。”
秦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换一家,跟秦遇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秦崇恩叹了口气:“你不要忧心钱财的问题。”
考虑到秦遇也知事了,秦崇恩怕触碰到他的自尊心,话说的委婉。
对于秦崇恩来说,几十上百两银子并不算什么,他也很愿意资助秦遇这个出息的侄儿。
秦遇谢过了秦崇恩的好意,倒不是面子问题,他就是认为之前那家客栈性价比太低,不值得。
他们在城中寻了半日,最后终于在离考棚有一大段距离的客栈住下。
中房,六百八十文一天,包三餐。
安顿下来,秦遇这才去寻县学里一同赶考的童生。
柳瑾正在客栈大堂跟其他人谈天说地,严青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秦遇走近后,柳瑾的声音小了下去,对秦遇拱手:“秦兄。”
“秦兄……”其他人也唤了一声。
秦遇回礼,寒暄了几句,又说了自己的落脚处,然后才道出来意。
“诸位看明日巳时如何,我们一同去衙门把文书和考牌办了可好。”
“当然可以。”
因为柳瑾他们住的客栈离官府近,明日秦遇会来此再找他们。
事情约定好,秦遇就回去了。
眼看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客栈里不知谁嘀咕了一句:“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严青脸色黑了黑,眼神冰凉,淡漠道:“我倒不知院试考生什么时候还以年龄论了。”
周围一静。
严青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身上楼。
“严兄,严兄……”
柳瑾跟其他人拱拱手,追了上去。
其他人都懵了:“这姓严的发什么疯?”
“委实不知礼数。”
严青家境一般,郡城的高消费对他来说很吃力,所以就接受了柳瑾的提议,两人合租了一间上房,房费平摊。
他回屋后,柳瑾也跟了进来,反手把门关好,欲言又止。
他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才道:“嘴长在别人身上,哪里管得过来。”
严青捏着书页的手倏地用力,指尖泛白。
如果说他长这么大,最后悔,最错误的一件事是什么,那一定是当初偏信,误会了秦遇。
所以现在,他一听到别人说秦遇坏话,总会勾起他当时不好的回忆。
严青慢慢松开手,目光绕过书上的文章,冷冷道:“凑巧碰上了。”
然后就一心看书,拒绝交流。
柳瑾揉了揉眉心,想自己八面玲珑人缘好,没想到却在秦遇身上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偏偏还是他理亏。
次日到了约定时间,秦遇和他们一起前往衙门办事。
院试的具体时间在八月二日,主考官是由天子遣派,每一届都不一样,这样也是为了避免有人胆大包天,收买主考官,一定程度保证科举考试的公平性。
八月二日寅时,考棚外聚满了人,秦崇恩虽然早有预料,看到也惊了一跳。
想象一下,一千多人考生,加上陪考的,都有二千多人了,黑压压挤成一团。
秦崇恩拍了拍秦遇的肩膀:“尽力就好。”
秦遇应是。他排在队伍中,前后都有人在低声交谈,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
“大哥,家里这次为了你花费不少,你一定要考上啊。”
“良儿,寒窗苦读十载,此次你一定要拼尽全力,方不辜负自己,辜负家人。”
“三弟,你别紧张,别别别紧张啊……”
言语中的焦虑,期望像一张大网,把所有考生网入其中。
终于,衙役宣布开始进场了。
队伍龟速挪动,轮到秦遇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他将文书和考牌递给衙役,另一名衙役上前搜查他,而在衙役旁边还有一名廪生,保证秦遇是秦遇。
这也是防作弊的一种,免得有人替考。
廪生不会白跑,郡城更远,相比之前考试送的银钱,这一次费用翻了四倍。
确定没有问题,秦遇背着书箱进去了。
在规定时间内所有考生入场,主考官一行人才到,一番仪式后,考生去寻自己的考舍。
这一次,秦遇的运气就不太好了,号舍内有杂虫蛛丝,头顶也有些破烂。
他看了一眼天色,这几日应该不会下雨…吧。
他从书箱里取出抹布快速收拾了一番,然后等着衙役发卷。
不比县试和府试的一天一考,院试是连续考三日,共两场。
考试的范围也扩大了,除了帖经,墨义,经义,诗赋这些基础的,还有算学,律法,杂文。
秦遇拿到题卷,习惯性先浏览一遍,考试内容的难度明显加深。
帖经和墨义这些送分题的占比少了,经义的比重加大了。
秦遇选择了由易到难的模式,把有十足把握的题先答了。
日头越升越高,八月的天气酷热难耐,不少人都开始解下外衣。
秦遇恍若未觉,夏暑冬寒练字的时候多了去了,这点热意不算什么。
等他把帖经和墨义答完,已经午后,他向衙役那里买了点食物。
一个寻常的蒸饼,在考棚内身价倍增。
两个蒸饼下肚,他腹内有了五分饱意。
他小心起身,在考棚内走动了一下。又把面巾用冷水浸湿后,擦了擦太阳穴,冰冷的凉意让他一下子清醒许多。
休息了一刻钟,他的精神状态恢复到良好,终于提笔开始答经义题。
题目是“君子爱人”。
秦遇略微思索,想起这是《礼记·檀弓上》的一句,原文是: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注1】
意思很浅显,但作答的话,肯定要写出延伸之意。
秦遇有了思绪,斟酌一番用语,开始答题,工整秀丽的正楷字体一个个翩然跃于纸上。
太阳像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热意弥漫,晃眼看去,物体好像都扭曲了一般。周围渐渐传来折扇舞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秦遇的脸庞滑落,滴在布巾上,他不能及时擦汗,索性就不擦了。
后心处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又穿干,当风中终于吹来一丝微风时,太阳已经西下了。
秦遇把答卷妥帖收好,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胳膊腿儿,然后摇铃唤来衙役,他憋许久了。
考棚内的茅房不敢恭维,秦遇出来后脸都绿了,身上还残留着臭味儿。
他用扇子扇了快一刻钟,味道才散去。晚间时候用了些清水就歇下了。
他头一天晚上歇得早,第二天自然也醒得早,他小解后就在号舍内走动,这会儿天色还没亮,他脑子里思考考题。
第一场,他还剩一道经义题和诗赋题。经义题他已经有了头绪,就是诗赋题还有点懵。
那道诗赋题的题目很简单,就四个字儿:冰肌玉骨。
冰肌玉骨不是一般用来称赞女子吗。莫非是让他们作诗歌颂品性高洁的女性。
秦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天边泛起晨光时,他用了一个蒸饼,然后开始答经义题。巳时两刻,其他题都做完,只剩诗赋题了。
秦遇蹙着眉,几次欲下笔作答,最后又收回了手。
“冰肌玉骨,冰肌玉骨……”他来回把这四个字在唇齿间咀嚼,想要揣摩其中深意。
或许是着急,又或许是随着太阳出来,温度升高,秦遇的额头,鼻尖都渗出了汗。
他用袖子擦了擦,看着头顶一闪也不闪的日光,心想,要是有阵凉风吹来就好了,那肯定爽快许多。
可惜凉风没有,只能自己造了,他握着扇子,平缓地扇着风。
倏地,他动作顿住,然后又快速扇了扇,凉风拂面。
他一下子眉眼舒展,他知道了,他知道那道诗赋题是什么意思了。
冰肌玉骨形容的不是女子,而是梅花!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想岔了。
若真审错了题,写到女子身上,恐怕主考官对其都不会有好印象。
以梅花为题作诗,就容易多了。便是秦遇这种作诗没什么天赋的人,此时都快速作出了一首诗,他自己品了品,感觉还行,又对其中一两个字改了改,然后誊写到答卷上。
当他把所有题目答完,已经午时,他肚子唱着空城计,眼睛看东西也有些花了。
所以,晌午时候,他买了一份荤菜。
午后他稍作休息,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第一场考试结束了,衙役来收卷子。
之后他们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可以出号舍走动一会儿。
外面陆陆续续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考生们低低的抱怨声。这天气实在太热了,阳光晒在皮肉上都痛得慌。
秦遇看了一眼外面的大太阳,神情恹恹。出去是炙烤,号舍内是汗蒸,相比之下,他还是选择汗蒸。
下午衙役开始发放第二场题卷。
律法,杂文,和算学几乎是同等占比。
秦遇心里有些高兴,这三样都是他有把握的。
相比之下,其他考生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尤其算学差的考生,看到题卷的时候,脸都白了。
而到了夜间时候,天上毫无征兆的下起了大雨,黄豆大的雨珠猛烈的敲打在地上,树叶上,号舍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歇。
秦遇几乎是在雨势刚起的时候,就起来把题卷和答卷收捡进书箱,他搂着书箱缩在床脚,只有那里才没有漏雨。
这雨来得又快又猛,持续了大半夜,直到辰时雨才停了,太阳升起,考棚内潮湿闷热远胜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注1:来自《礼记》。
第40章 案首
第三天下午,院试结束,考棚外候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瞅着大门。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涌动,秦崇恩被人推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仆人扶着他。
“老爷,我们在边上等着吧。”仆人心里焦急,老爷不比年轻小伙子,就别往前凑了。
秦崇恩摇头:“遇儿那孩子年岁不大,这次在考棚里待了三天,昨晚还下大雨,我实在放心不下。”
一名脸色潮红的考生被扶了出来,刚被家人接住,就呕吐了起来。
其他人顿时避开,倒是留出了一条路,赶紧送医。衙役嫌恶的叫人去收拾。
“这考生怎么病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我家小子怎么样了。”
“昨晚怎么就下雨了呢,明明前几天天气还好好的。”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可不要生病了啊。”
之后又有几人出来,虽然脸色苍白,但好歹还能行走。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一个考生背着人从里面冲出来。
秦崇恩瞳孔一缩,那不是遇儿的同窗吗。
随着大批考生出来,秦崇恩的心就越沉,就在他快按捺不住时,终于看到了人群中的少年。
“遇儿,遇儿。”素来重仪态的秦崇恩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硬是挤过去,先摸了摸秦遇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热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算了,先不说这么多,老夫租了马车,你先上车,咱们回客栈再说。”
秦遇疲惫的应了一声:“好。”
连续三日的高强度脑力劳动,秦遇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一放松,靠着马车壁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马车在客栈停下时,秦遇已经打起了轻呼,秦崇恩失笑,和仆人一起把秦遇背回了房间。
秦崇恩吩咐道:“去打碗姜茶来。”
“是,老爷。”
仆人很细心,除了姜茶,还有一碗粥。
秦崇恩把秦遇唤醒,秦遇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太累了,脑子也像浆糊一样,被人劝着用了东西。
秦遇这边没问题,秦崇恩就派人去看看秦遇同窗那边的情况。
戌时三刻,仆人回来,快速道出打听到的情况:“严公子身体不太好,他本就体弱,昨夜雨大又受了凉,今儿午时人就晕乎了,只是考棚不放人,又拖了些时辰,情况有些严重。”
“柳公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听说把严公子背到医馆,就跌坐在地上大喘气,脸色白的像纸,他们的小童都吓坏了,手忙脚乱。老奴帮衬了一下,这会儿好多了。”
秦崇恩颔首:“你做的很好,那边你再盯着点儿。有需要再搭把手。”
“老奴明白。”
秦遇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昨晚喝了姜茶,身上又发了汗,感觉有些黏腻。
秦崇恩道:“先吃早饭再洗漱吧。”
到底隔了一层,秦崇恩束手束脚,不然昨儿个,他就直接脱了秦遇的衣服给他洗澡了。哪能让秦遇这么汗呼呼的睡一宿。
秦遇精神头很不错,快速吃过早饭,痛痛快快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秦崇恩这才跟他说起昨日之事,秦遇蹙眉:“这次院试,生病的考生如此多吗?”
秦崇恩叹气:“那雨太突然了,雨势又猛,好多人没个准备。”
郡城里的医馆一时间涌入了人,都没地儿下脚了。
秦遇抿了抿唇:“严青那里……”
秦崇恩还不知道秦遇跟严青和柳瑾他们撕破脸了,只当秦遇顾念着同窗之情,捋了捋胡子,笑道:“安心,老夫派人过去了。”
秦遇想了想,还是道:“等会儿我也过去看看吧。”
秦崇恩:“好。”
他们乘坐马车,不到两刻钟就到了医馆。秦遇考虑到秦崇恩的身体,跟他商量,希望他在车内等着。
秦遇道:“医馆内病人多,若是不小心过了病气给伯父,侄儿真是要愧疚死。”
秦崇恩就没话说了。
秦遇下车,进入医馆后,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颇为狼狈的柳瑾,他身上的长衫皱皱巴巴,眼底青黑,头发也散落了几缕。
秦遇走过去,低声问:“严青呢?”
柳瑾声音哑得厉害,“他退热了,喂他服了药还在歇息。”
两人一时无言。
就在秦遇决定要不要就此告辞时,柳瑾看向他:“多谢。”
秦遇:“这多亏了秦伯父,我没做什么。”
秦遇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柳瑾不这么认为。
很多时候,一个人都是跟宗族挂钩的。
“你们无事,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遇。”柳瑾开口叫住他。
秦遇回头,不解地望过去。
柳瑾垂眸,不敢与他对视,飞快道了一句“抱歉”。
秦遇一怔,随后笑了笑,“我接受。”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院试放榜大约要等个十一二日,与之前不同,若是院试榜上有名,放榜后考生需要去参加谢师宴。
这是离主考官最近的时候,如果幸运的入了主考官的眼,被收为弟子,以后乡试就是一大助力。
大部分考生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留了下来。
秦遇找了份抄书的活计,每天开销这么大,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不过偶尔,他也会去客栈打听打听消息。
院试大雨影响大了,不仅有诸多考生生病,还有人的答卷被雨水打湿作废了。
现在一群考生就商量着要去找衙门要个说法。
秦遇静静听着,觉得这群读书人过于天真了。
此次院试不是科举舞弊,这种天气原因,衙门不会搭理。
再者,雨势裹挟了整个郡城,大家都遭了难,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一种公平。
如果说天气原因让大家烦躁,不甘,那么诗赋题目出来,众人的情绪就被引爆了。
“冰肌玉骨……不是…形容女子吗?”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注】,不就是由于此,怎么会不是形容女子呢。”
“这是朝廷科举选士,挑选有用人才,又不是画舫泛舟,吟诗作对……”
城中有名的几家客栈都闹闹哄哄,有人意气风发,有人垂头丧气,掩面垂泪,有人愁眉不展,人类悲喜,各不相同。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秦遇回了房间,这几日秦崇恩有事出门,屋里就他一人。
等候的时间格外漫长,但真到了放榜那日,众人又觉得时间一晃而过。
天边刚刚泛起一丝亮光,秦遇就起来了。
秦崇恩也是一样,伯侄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饭,说着没营养的话。
秦崇恩开口:“我让仆人去看了。”
秦遇哭笑不得:“伯父,这个点儿肯定还没有放榜。”
“没事没事,时间过得很快的。”
秦崇恩喝了一杯又一杯茶,频频望向楼下。
不知过了多久,仆人兴冲冲的跑回来,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大声嚷嚷:“老爷,秦公子中了,他中了,他是院案首!”
此话掷地有声,怎一个豪气万丈,与有荣焉。
客栈大堂倏地一静,随后齐齐向楼上望去。
秦遇都懵了,他是院案首?
怎么那么虚幻呢。
还是秦崇恩当机立断拉着他下楼。
众人围拢过来:“恭喜秦公子上榜。”
“恭喜秦案首。”
“恭喜秦老爷,秦老爷真是教子有方啊。”
秦崇恩笑呵呵摆手:“这是老夫侄儿。”
眼看人群要把秦遇淹没时,报喜的差人来了,“小人这厢恭喜秦案首了。”
秦崇恩立刻自袖中取了一个荷包给他,“劳烦差人跑一趟,一点酒水钱,差人别嫌弃。”
差人不动声色捏了一下,笑容更大,又说了不少好听话才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来自宋·苏轼《洞仙歌》。
第41章 回程
秦遇是院案首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在这一届考生中飞速传开。
大部分考生茫然:“秦遇是谁?”
而少数知道秦遇是谁的沂溪县学子则不敢置信。
秦遇居然是院案首!
“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那个乳臭未唔唔唔……”旁边有警醒的人立刻捂住那大言不惭之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