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遗憾啊遗憾!”戚兰摇头晃脑,神情做作又浮夸。
秦遇保持沉默,戚兰感慨了一番,然后又追问起秦遇的新舍友如何?
“谈吐有礼,温和大方。”停顿片刻,他补充道:“何兄算学欠缺,但经义上佳,我们私下探讨过一两回。”
戚兰就懂了,又朝秦遇眨了眨眼。
秦遇装作不知,提了一道经义题,戚兰总算正经起来。
之后,秦遇遇到过严青和柳瑾几次,严青面色冷淡,但秦遇发现对方低垂着眼,仿若不敢与他对视。
柳瑾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寒暄了两句,秦遇配合他。
没办法,人在县学里,不管私下如何,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而且,或许是彻底撕破脸了,又或许是柳瑾自知理亏,现在对秦遇倒是客气许多。
新舍友友善,也没什么糟心事,至于那个王生,虽然心中对秦遇怨恨,但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秦遇感觉每天精神状态都极好,学习更起劲了。
县学里飞来了啼鸣的鸟雀,墙角的枯草也换了新绿。
这天散学后,戚兰朝秦遇走来,秦遇还以为戚兰要跟他讨论今日学正讲的经义。没想到戚兰却问他明天休沐有没有其他安排。
秦遇仔细想了想,“没其他的事,大概会练会儿字,温习一下近期所学。”
戚兰挑了下眉:“若我明日邀约呢?”
秦遇拱手笑:“兰兄好意,弟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行,明日巳时在县学门口等我,我们去踏青。”
约定好了,戚兰这才离开。
旁边一个童生凑过来,低声问:“戚秀才又邀你游玩?”
秦遇笑意微敛,轻轻应了一声。
那童生眼中难掩羡慕,秦遇被那样的目光注视,有些别扭,招呼一声就背着书箱离去。
晚间时候,何穗也提起此事,秦遇讶异:“何兄怎么知道?”
何穗比他更惊讶:“你不知道?”
秦遇:“什么?”
何穗看到他茫然的神色,嘴角抽了抽:“咱们这一进院子里基本上都传开了。”
随后他又摆摆手,“主要是你年纪小,太打眼了。换了其他童生跟秀才走得近,没多少人注意。”
别看都是童生,三四十岁的童生可远比不上年幼的童生,后者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前途似锦。
县学里的童生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十七八岁,甚至还有二十出头的,秦遇一个十一二岁的在其中,就跟黑夜里的烛火一般。
有人妒他,有人看好他,有人无感他。
若是院试,秦遇的年龄都会让主考官多注意一点。让那些本就对院试没什么把握的人,更加抓心挠肝,恨不得给秦遇的名声泼一盆脏水才好。
因此,秦遇的举动自然引人关注,他又与戚兰交好,而戚兰在秀才圈子中又素有好人缘,这都是现成的人脉。不提其他,就是对于一些经义问题,指点一下秦遇,都够秦遇受用了。
而个人所学,又直接关联院试名次,秀才功名背后的利益。
秦遇稍加思索就明白了,面色严肃。
何穗噗嗤笑道:“你这样子好像夫子。”
秦遇叹道:“何兄……”
何穗:“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了。”
“不过。”他看着秦遇,眼神温和,“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该怎样就怎样,需知不遭人妒是庸才。”
秦遇错愕抬头,何穗却准备着歇息了。
次日,太阳东升,日光明媚,一看就知道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秦遇背着书箱在县学侧门等候,没多久,戚兰就来了。
马车帘子掀开,戚伊从车上跳下来,把秦遇吓了一跳,上前扶住他:“你慢点儿。”
“没事儿,我又不是老头儿。”
戚伊反手抓住秦遇的胳膊,问他:“你吃过早饭了没有。”
秦遇:“嗯。”
戚伊噎了一下,“那你现在肯定也饿了。”
“我来的时候在车里装了不少好吃的,你也尝尝。”他拽着秦遇上马车。
戚兰出声:“你小心着些,秦遇不像你,随便摔都没事。”
戚伊当即对他大哥翻了个白眼。
马车里坐了三个人有些挤了,戚伊非要跟秦遇挨着坐,“这个糯米团里面包的红豆馅,你看是你娘做的好吃,还是我家厨娘做的好吃。”
之前秦遇带给戚兰的零嘴,戚兰带回家给家人品尝了,戚伊特别喜欢,让家里厨娘也照着做,见面时候也带给秦遇吃。
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讨喜极了,秦遇咬了一口,细腻的红豆馅儿与Q弹的糯米皮相结合,香而不腻,回味无穷。
“好吃吧。”
秦遇:“嗯。”
戚伊:“还有其他的呢。”
一路上就听到他在介绍和推荐了。
马车出了县城,最后在一块平坦的草地停下,秦遇下车才发现,此地林木茂盛,不远处还有潺潺溪流,他张望时,正好有几只燕子飞过,这片静景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沂溪县也是因为县内溪水多而得名。
树下有二人立着,秦遇过去与他们打招呼:“王兄,张兄。”
“来了。”王瓒笑了笑,然后示意他们噤声。
戚兰扫了一眼二人,“这是在下盲棋?”
下棋的人不需要棋子棋盘,凭着高强的记忆力,脑内模拟走势,然后口中说出下一步走法。
秦遇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堪为降维打击!
他连实物下棋都还没学出个所以然,王瓒他们都已经开始下盲棋了。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大概类似游戏匹配时,周围都是大佬,就他一个菜鸡。
戚兰当时注意到了秦遇神情的微妙变化,经过询问得知了秦遇的想法,忍俊不禁:“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王兄和张兄也只是勉力一试。”言下之意,都是初学者水平,也就唬一唬秦遇了。
他们没等多久,张玠就认了输。
戚兰笑道:“二位可否赏脸,一同游走。”
“自然。”
他们沿着溪水散步,谈天说地,不时还引经据典,好不快活。
秦遇认真听着,戚伊也没有到处跑,遇到不懂的,还会直接提出来,王瓒几人也会好脾气的给他答疑解惑。
张玠看着身侧清澈的溪水,叹了口气。
“张兄因何叹气?”
张玠凌空点了点溪流:“古有曲水流觞传佳话,今日本想效仿,奈何地势不允。”
秦遇偏头望了望,发现张玠说的极是,曲水流觞就要溪流曲直蜿蜒才有意境,当水中运来酒水,谁取了饮下便要展示才艺。而且一般这种大型活动,会有专门的侍童在其间传递作者所作,保证在场之人都能知道。王羲之所著的名作,流传千古的《兰亭集序》便是由于此。
不过很多时候真有心,也能舍弃一应俗礼。
戚兰抚着下巴沉思,过了一会儿道:“我那马车里倒有两壶好酒,一应酒具也是俱全。”
王瓒和张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这是巧了,我们马车里也有两壶。”
戚伊撞了撞秦遇的肩膀,“嘿,你想不想玩?”
打心底来说,秦遇是想的,曲水流觞这种文人雅事,他还只在书上看过,不知现实中体会是如何。
在戚伊含笑的目光中,他轻轻点了点头。
众人赞成,戚兰带着戚伊去马车上拿了酒水和酒具。
因为溪水流势几乎呈直线,于是抽签决定一人充当跑腿,传送诗赋,之后谁若是作诗不好,或者作不出,不但罚酒,还要接替跑腿的活儿。
戚伊运气不太好,第一轮就抽到了空签,其他人的签纸上标注数字,决定他们的座位。
戚兰在第一位,王瓒第二,秦遇第三,张玠第四。每人相隔五、六米左右。
众人就地而作后,戚伊在戚兰前面三米处的位置,将酒水置于木质托盘放入水中,溪水缓缓,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酒水越过戚兰,王瓒,精准无误地漂到秦遇面前。
秦遇:!!!
场面一静,随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相处一段时间了,他们当然知道秦遇不善作诗,更不会饮酒。
戚伊眼睛咻地放光,就差没明说:作不出诗,再罚酒三杯!
秦遇藏在鞋里的脚趾都紧张的蜷缩起来,他将杯中酒饮尽,辛辣的口感呛得他咳嗽,脸上冒出了热气。
随后将纸张置于书箱上,然而提着笔,半天却下不了笔。
戚伊笑盈盈道:“小童生,你快着些,大家都等你呢。”
秦遇不禁屏气凝神,但越急越写不出来,半晌才憋出了一首打油诗,戚伊见状笑得前俯后仰,忙不迭跑来跑去,把秦遇所作给其他人看。
王瓒笑道:“贤弟,今日这罚酒,你可得喝了。”
戚兰起身走过来,笑道:“遇弟少于我们几岁,又是初次,且此前从未沾酒,不若以茶代酒罚三杯如何?”
众人的目的是为了雅兴,闻言自然应下,“戚兄言之有理。”
戚伊取了茶水来,递给秦遇:“这淡茶最醒酒了。”
也不知是酒精缘故,还是别的,秦遇脸色红红,小声道:“多谢。”
他以茶代酒,饮完三杯。然后将酒杯冲洗,重新倒入酒传下去。而戚伊替代了他之前坐的位置,秦遇跟着水中托盘走。
呈酒水的托盘没有顺着张玠的位置靠近,秦遇将其取下,再跑到戚兰前面三米处,将托盘重新放入溪水中。
新一轮又开始了。
这一次,托盘在王瓒面前停了下来,对方一介书生,却颇为豪爽的将杯中酒饮下,随后挥笔洋洋洒洒作下一首诗。
秦遇在旁边越看越心喜,越看越佩服,忙不迭小跑着传给其他人看。
王瓒双手撑于身后,仰面朝天,两颊的碎发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闭着眼,神情颇为自得,显然对自己的诗作很有信心。
第37章 醉意
“王兄好才华。”戚兰看着手里的诗作,来回品味。
王瓒昂了昂下巴,唇间含笑:“戚兄今日莫要藏拙才好。”
“那是自然。”戚兰打开折扇,扇了扇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三轮的时候,盛酒的托盘终于停在了戚兰面前,他取过酒杯,仰头将酒水一口饮尽。而后挥毫泼墨,同样的风景,王瓒手下大气豪放,戚兰手下则是婉约雅致,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秦遇接过诗作,连道了三声好。他又看向戚兰,眼睛亮亮的,咧嘴笑着:“兰兄才华横溢,须臾之间写就锦绣诗作,弟敬佩不已。”
戚兰怔了一下,与他目光交接,发现秦遇的眸光虽然亮,但是却没有焦距,“遇弟?”
秦遇顿了一会儿才回应:“兰兄。”
戚兰扇扇的频率都快了些,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遇弟,你是不是醉了?”
秦遇慢吞吞的皱了皱眉:“我没有啊。”
他终于想起正事,“我还要把兰兄的诗作给其他人看呢。”
他转身跑开,戚兰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戚兰的诗作引得其他人称赞,戚伊在草地上坐着,心中激动不已,他刚刚已经打好了腹稿,等酒水漂到他面前,他也要写出来震惊众人。
然而越想什么越不来,托盘越过他到了张玠面前,张玠自然瞧到了戚伊脸上的期待和失落,忍不住笑道:“伊弟莫急,下回就到你了。”
面对张玠的打趣,戚伊瞪了他一眼,逗得张玠又是一场大笑。
或许是有王瓒和戚兰珠玉在前,张玠所作不能算不好,但的确发挥平平。
他自己也有所感觉,爽快的饮了罚酒。随后替代秦遇的活儿,来回传诗作和酒水。
戚兰故意揶揄了他两句,张玠直接无视,当盛酒的托盘漂到戚伊面前,对方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
“到我了。”到底是半大少年,喜形于色。
张玠笑盈盈瞧着,不得不说戚伊的确有两分灵气,虽然不能与其兄和王兄相比,但在同龄人当中也算翘楚了。
秦遇看到的时候,心中除了佩服已经没有别的了。
好吧,还是有一点,那托盘可别再漂他跟前来了。
他绷直了背,小脸肃着,眼睑半垂,一副冷面肃然的模样,看得张玠都快笑死了。
他在秦遇面前站定,秦遇傻乎乎的抬头,还不知道怎么了?
张玠忍住笑,朝溪水中扫了一眼。
秦遇心里一紧,机械地侧首,发现那托盘边角卡在岸边,停在他面前不走了。
秦遇:………
他这都是什么运气啊。
秦遇认命的取过酒杯,一杯水酒下肚,感觉五脏六腑好像都热了起来,浑身毛孔张开,呼呼散发着热气。
他握住笔,盯着洁白的纸张,好一会儿才落笔,这一次比之前好,至少不是打油诗了,但也算不得佳作。
其他人知他不擅长此,于是轻轻放过。
活动还在继续,天上的阳光更加刺眼了些,激得人眯着眼,昏昏欲睡。
“啊啊啊啊啊——”忽然的叫声把秦遇吓了个激灵,原来是戚伊作诗作到一半卡住了,急得哇哇叫。
结果越急越写不出,也不是真写不出,只是前两句写得太好,后面两句敷衍了事的话,他自己都不愿意,最后气得自罚三杯酒。
戚伊来跑腿,托盘略过秦遇一跃而去,戚伊拾起,跑到他大哥前面去。
之后好像又是戚兰作诗了,秦遇费力睁开眼睛,强打起精神,然而不一会儿脑袋又垂下去,一点一点。
当戚伊过去时,秦遇身子一歪,直接倒在地上。
戚伊当场叫出来,快速扶起他:“秦遇,秦遇你没事吧。”
其他人也坐不住了,跑了过来,结果一检查发现秦遇呼吸平缓,两颊晕红,口中还有淡淡的酒气。
戚兰啼笑皆非:“别担心了,遇弟只是醉酒,睡过去了。”
众人松了口气,戚伊没好气的捏了一把秦遇的脸:“什么酒量啊,两杯就倒了。”中途还喝过醒酒茶呢。
戚兰解了外衫,铺在草地上,把秦遇置于其上,然后他们接着玩。
今天日头足,太阳下困觉,实属惬意。再者,人放旁边,他们不时还能看顾着。真把人放马车里,反而不放心了。
少了一个人,进程就加快了,饶是王瓒等人素有才华,也禁不住短时间内一首接一首的作诗。罚酒接连饮入喉间,几人脸上也上了红。
直到最后所有酒水饮尽,他们才作罢,王瓒不知何时脱下外衣,和戚兰两人只着中衣,领口大敞,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
张玠摇了摇头,“有辱斯文呐。”
“张兄这话不对,我与王兄这叫真性情。真正有辱斯文的在那儿呢。”
旁边,醉了的戚伊爬到树干上学猴叫。
张玠:………
张玠无语极了,当大哥的不靠谱,他只好跑到树下,哄着戚伊下来。
好在这树不高,也就两三米,下面是茂盛柔软的草地,也难怪戚兰不担心了。
醉了的戚伊完全没有道理可讲,任凭张玠劝得口干舌燥也不理会。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我要尿尿。”
张玠简直头都大了,唯恐戚伊在树上尿了,故意加重语气恐吓他,连哄带骗,总算把人劝下来。
落了地,戚伊裤腰带一解,不一会儿就有了声响。
半晌,他靠在张玠身上:“秦遇呢?”
张玠已经没脾气了:“他喝醉了,睡着呢。你也睡吧。”
“我才不睡,我酒量好得很。”戚伊撇着嘴,推开张玠往前走,结果刚走了几步,就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给摔倒了。
“伊弟,伊弟!”
张玠把人扶起来,才发现戚伊那一摔,彻底晕了过去,除了额头有点红印子。小脸红红,胸口平缓,鼻尖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张玠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小子啊。”
他们几人靠在一起休息,秦遇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沉得慌,他下意识把“重物”推开,睡眼惺忪坐起来。
落日的余晖在水面倒映出美丽的色彩,秦遇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才确定真的已经近黄昏。
同时,他发现旁边还睡了好几人,苏醒时感受到的重量就是源于戚伊把他当抱枕,手脚都搁他身上了。
秦遇甩了甩脑袋,把其他人挨个叫醒。
“兰兄,张兄……”
戚兰揉了揉额头:“什么时辰了?”
秦遇叹了口气:“兰兄,如今已是黄昏了。”
戚兰动作顿住,下一刻倏地起来,把衣服整了整。
戚伊还有些不乐意,咕哝着要睡。
秦遇从书箱里取了面巾浸水,擦他脸上。
“冷冷冷冷冷!!”
戚伊给众人演绎了一番什么叫当场蹦起来,因为冷水的刺激,他最后一点瞌睡也没了。
戚伊把衣服整理好后,抬头看了眼天色,皱着一张脸:“都这么晚了,难怪我肚子饿了。”
戚兰道:“马车里有吃的,先垫垫肚子。”
他们快速收拾,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朝马车走去。
戚兰神色颇为懊恼:“遇弟,今日是为兄放纵了。”
“无妨。”秦遇笑道:“这种大胆新奇的体验其实还不错。”
他还记得之前那种醉酒的感觉,脑袋晕晕的,身体也没什么力气,好像躺在了云朵里,特别松软。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戚伊拿着糕点吃,小声嘟囔:“我都不记得我喝醉后发生了什么。”
戚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微妙,秦遇注意到了,不过他直觉还是不要问出来为好。
他们一行人回到县城,在酒楼吃过晚饭才分开。
何穗在宿舍里,看到秦遇笑问:“你们今天玩什么啊,这么晚才回来。”
“作诗,讨论文章。”秦遇一边放东西,一边含糊道。
何穗不疑有他,有些羡慕,“我还有好几道经义题不懂呢。”
他走过来,试探问:“秦贤弟,你这会儿有空吗?”
秦遇想了想,对他道:“可能得等半个时辰,我今日出了汗,要先擦洗一番,半个时辰后我与何兄探讨可好。”
“好啊好啊。”何穗其实没抱多大希望,此刻见秦遇应下,高兴不已。
秦遇收拾己身,又把衣服洗了晾好,进屋多点了一盏蜡烛,才道:“不知何兄想探讨的是哪道经义题。”
何穗立刻道:“欲治其国,先齐其家【注】。教谕此前讲过,但我一知半解,让秦贤弟笑话了。”
“这有甚。教谕学问高深,每日所授,我等能明悟一星半点已是不易。”秦遇宽慰两句,果然减去了何穗的尴尬。
这段话的意思很好理解,难的是它延伸出来的意思和其中主张的思想。
很多童生阅览不足,自然想不到那里去。秦遇之前理解的也只个七七八八,后续跟戚兰探讨过,才算勉强懂了。
“欲治其国,先齐其家”是典型的儒家思想,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么骨感。口号喊的再响,真正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于是后来有人就提出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下子得到广大读书人的支持。
秦遇每次看到这儿都会想起一句常被用来自我调侃的话,逃避可耻,但有用。
他很快又把这个想法抛出去,本是不相关的东西,怎么联想到一处了。
随着秦遇的讲述,何穗的眼睛越来越亮,遇到不懂的,他出声询问,秦遇也不恼,耐心跟他解释。
何穗一一记下,见秦遇说的久了,主动给他倒水。
秦遇:“多谢。”
“贤弟这话真是折煞我也。真要论谢,我谢贤弟还来不及呢。”
何穗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换个宿舍,能捡到这么大个宝贝。
现成的“小先生”啊,脾气还顶顶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中秋节快乐喔,晚上有二更哈。
PS:注:出自《大学》。
第38章 院试
那日踏青的诗作,戚兰整理出来给了秦遇一份,戚兰的意思是,让秦遇多看多写,练习的多了,纵然没有通诗赋那一窍,时日久了,博个中上还是可以的。
秦遇感激不已,问起其他人的近况,却不知哪里戳了戚兰的笑点,引得他乐不可支。
秦遇疑惑:“可是我说了什么话引兰兄发笑。”
“非也非也。”
戚兰笑够了,才缓缓道出缘由:“我是想起戚伊了,也不知他从哪儿知道了他那日醉酒之态,现在臊得没脸见人了。估摸着得等个大半年,他才能稍稍看淡。”
秦遇那天醉了,不知道,“莫非戚伊说了什么玩笑话。”
戚兰摇头,他本来想让秦遇再猜猜,可是他想着想着又笑起来,于是直接告诉了秦遇。
秦遇:!!!
爬树,学猴叫!
天哪,这简直就是大型社死啊。
秦遇一瞬间好同情戚伊,若是设身处地,他可能也不会比戚伊好到哪里去。
思及此,他不免庆幸,还好他喝醉了就老老实实睡觉。
戚兰却看得很开:“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就是经历少,芝麻绿豆点的事,看得比天还大。”
秦遇很想说,这事是没搁在你身上啊兰兄。
少年人脸皮薄,最好面子了好不好。
戚兰浑不在意,他道:“戚伊那小子稚子心性未褪,平时行事跳脱,如今他不想出门,也是好事。正好压一压性子,安心念书。”
提到戚伊念书,秦遇也甩开乱七八糟的杂绪,认真道:“兰兄,我观戚伊学问扎实,诗赋方面亦为不俗,怎么不让他今年下场。”
戚兰摇摇头:“他还差了点火候。”
秦遇不解。
戚兰压低了声音,飞快道:“我家里有意让戚伊那小子一口气冲个小三元。”
小三元谓是科举考试中,县试,府试,院试中的案首,称为小三元。
读书人重名声,若戚伊真的中了小三元,再加上年少,定能博一个天资英才的名号。之后他求学,结交人脉,继续科考,都有利无害。
有这种想法的,绝对不止戚家,凡是家里子弟读书有天分的,谁没有想过家中子弟连中三元。
若是有家学渊源,或者世家大族想得更远。目标不止小三元,还想在乡试,会试中再得第一,那么就算为了讨个连中六元的好彩头,金銮殿上,天子钦点状元之位也不是不可期。
当然了,期望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小三元还好说,乡试,会试的竞争何其激烈,想争第一,实在艰难。
而状元更是那一届考生中的头名,更是难上加难。
秦遇没想到戚家是这种打算,难怪戚伊上次府试失利后,戚家也不催他。
秦遇没在这个问题上多问,转而问起戚兰的打算。
戚兰正色道:“我今年是准备去乡试试一试。”
他想到什么,垂眸盯着秦遇瞧:“院试每三年举办两次,今年正好举行,你要不要去试试。”
秦遇心跳倏地快了一拍,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期待又兼有两分迟疑:“兰兄,我学问还不……够…吧。”
戚兰拍拍他的肩膀:“我倒觉得以你如今的学问参加院试,没有多大问题。”
得了认可和肯定,秦遇脸上现出喜色,但很快又道:“可是……”
“没有可是。”戚兰打断他,与他四目相对,眼神诚挚又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遇弟,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判断吗。”
秦遇是很想相信的,但是院试的时候,参加的童生粗略估计都有一千多人,而秀才录取才不到六分之一,想想都感觉压力大。
再者,院试考试所用的花费,也远在府试之上。家中不宽裕,秦遇不得不慎重考虑。
秦遇:“兰兄,由我再想想吧。”
戚兰识趣地没有多劝,闲聊了两句就离开了。
然而戚兰走了,他的话却在秦遇心里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象。
是夜,夜幕低垂,星月被笼罩在厚厚的乌云之后,漆黑不见五指,一片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