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娘娘能懂吧。
福儿默默地叹了口气,悄悄地离开了寝殿。
为自己活?
皇后躺在那里,静静地想着。
紫宸殿
自打正武帝倒下后,这里就被重重侍卫守了起来。
每天都会有人固定前来,皇后、太医、偶尔还会来几个老臣,探看正武帝状况。
陛下到底中了何毒?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至今外界的人依旧不可知,不过太医说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再问多了,就是含糊其辞。
寂静的寝殿,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曹仁小心翼翼提了个食盒走了进来。
只见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做贼。
他将食盒拿到龙床前,打开。
小声叫了声陛下。
榻上的人终于醒了,坐了起来。
曹仁低着头,也不敢多说话,把食盒里的饭菜端给正武帝。
为了方便,饭菜都是装在一个大碗中的,有荤有素,但与平时的御膳相比,自然不是人吃的。
正武帝吃了两口,把汤匙扔在碗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皇后最近如何了?”
曹仁躬了躬身,借着这点短暂的时间,琢磨了下言辞后,道:“皇后娘娘还好,卫夫人和几个孩子都在坤元宫。那宫里闹腾着呢,闹腾得皇后娘娘吃得香睡得好,陛下勿要担心娘娘。”
正武帝瞪了曹仁一眼。
曹仁缩了缩脖子,却没改言辞。
他怎么改?他明知道陛下是担忧皇后娘娘,他能说娘娘不好?既然不能,不如实话实说。
“既然还好,怎么这两天没来紫宸殿?”
刚开始几天,皇后每天都会来紫宸殿,估计是怕儿子对正武帝不利。
现在也不知是不在乎了,还是不怕儿子对正武帝不利,抑或是忘了这还躺了个人,已经连着数日不见人来了。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曹仁能说,皇后娘娘也不是傻子,儿子不愿照着她的安排去做,自然有原因。
什么原因?
也许当时想不明白,事后怎么也该想明白了。
现在人家不愿照着陛下的安排去走了,尴尬的就是陛下了。
作为整个事情的旁观者,曹仁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惊吓后,最后才算看明白整个事情的脉络。
但他也只敢说看明白了一半。
此事确实是皇后娘娘起的头,但陛下非但不制止,反而各种暗中‘相助’,为了什么,曹仁不敢说。
作为正武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他至今摸不清这位的脾气。
他看不懂陛下的真实意图,到底是真的只要美人不要江山,还是一切都只是陛下的计策。
如果卫大人真按照皇后娘娘的安排去走,陛下可会让他们如愿?还是在最后一刻,来个彻底反转,一举歼灭所有意图造反之人?
这些年,在正武帝身边待久了,曹仁也学会了保命之道。
那就是充聋作哑,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陛下让他做的事,他才会去做,其他的,他一概不去想不多问。
正武帝突然笑了一声,笑声意味不明。
“我倒是小瞧了他,他这是在将我的军啊?”
这一声笑,让曹仁不禁又弯了弯腰,头垂得更低了。


第185章
将军?
谁将谁的军?
那个他指的是皇后娘娘,还是卫大人?
曹仁不想去多想,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陛下该怎么下台?
难道自己宣布自己病愈了?
有时,总管太监也不能真什么都不管,真像磨盘那样,拉一下动一下,离死也不远了。
“陛下,如今蒋太医和李院正那的压力也很大,几位老大人每日来询问,只怕是……”
曹仁这是在提醒正武帝,这种局面不易拖延,因为明显卫傅没有上套。
不管正武帝是什么算盘,正主没有上套,这种戏码都现在不适合再演下去了。
正武帝也分外不是滋味。
他费尽心机,这一局得到了什么?
本以为会如愿以偿,谁知半路被人将军。
若说唯一的收获,就是她……
“行了,朕知道了。”
正武帝醒了。
十多个在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在第一时间来到了紫宸殿。
见陛下安然无恙,所有人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随着时间过去,陛下一直不见好转,朝中虽是如常,但暗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做‘如若陛下殡天’的打算,因此人心难免浮动。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天子换了,必然带来的朝堂震动和重新洗牌。
处于上位的不愿下去,在下面的心心念念想爬上来。
辛亏陛下醒了。
次日,正武帝宣见了卫傅。
“那日你说你就算要赢朕,也要堂堂正正的赢,让朕亲口承认输给了你,你打算怎么赢朕?”
正武帝一身淡黄色丝绸中衣,光着脚,盘腿坐在榻上。
面前放着一个棋盘。
明明是两鬓霜白,明明大病初愈,面色不太好,但顾盼之间,睥睨万物,帝王气势油然而生。
而他也丝毫不顾忌被卫傅知晓,那日他偷听到卫傅和皇后的对话。
要知道这件事可不仅仅是偷听这么简单,也说明了发生的一切正武帝尽皆知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也等于间接承认了卫傅的猜测,正武帝确实在背后推波助澜。
甚至可能没安好心。
卫傅只是眉心拧了一下,很快就舒展开来。
“臣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的。”
正武帝也没说话,指了指面前的棋盘。
棋盘上,黑白二子早已成型,摆出了棋局之势。
黑子一片大好河山,相反白子却偏居一隅,苟且偷生。
卫傅上前两步,立于正武帝面前。
一个坐着,一副气吞山河的帝王之态。
一个站着,看似年轻,却从容不迫、气定神闲,虽目前来看似乎不如年纪长的,但谁又知未来怎样?
毕竟年轻,就是优势。
卫傅执白子先行。
“我联合漠西,分两面进行夹击……”
“我大燕西北有驻军十万,中部和北部有阴山燕山两道天险,几十个关口,北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您也说了几十个关口,西面和北面同时燃起战火,恐怕朝廷左支右绌,大燕多年不打仗,没几个能真正独当一面的大将,几十个关口总有兵力薄弱之地,只要攻下一处,便可长驱直入。”
“攻下不难,只要拿人命填。可即使入了关,敌众我寡,后续补给又该如何?”
其实正武帝这句话,有些强词夺理了。
历史上无数次证明,游牧民族南下打进来其实不难,难得是后续补给。但不顾忌人命,以战养战完全可行,当然结果就是生灵涂炭。
而不管是哪个朝代,都经不起西和北两个方向同时燃起战火,这也是为何细数历史,中原王朝也不是一直和西面北面的敌人,永远是敌对关系,都是时而是敌时而是友,合连纵横,驱狼逐虎。
当年燕人是怎么打进来的,还历历在目。
不光从东北发起进攻,同时还联合了蒙古人,找蒙古借了道。
如今东北辽边有一大半在卫傅手中,而蒙古更是占据了整个漠北。同时他手里还有条最重要的草原走廊,从这条路可直接经由呼伦贝尔从漠北一直深入燕山脚下,一国之近在迟尺。
正武帝会这么说,不过是看中了卫傅心慈,不愿生灵涂炭罢了。
实际上若是真打起来,卫傅不会赢,他即使赢了,也损失惨重。
毕竟建立一个王朝困难,但毁坏起来却很容易,说不定两人打到最后,会便宜漠西的卫拉特。
不过现在是在棋盘上,没有人命的损耗,只是棋子互逐,倒也不讲究这么多。
之后二人你进我退,我退你进。
以棋盘为战场,战得是如火如荼。
可由于黑子根基庞大,根深蒂固,无论白子怎么突围,终究还是棋差一招,眼见白子即将溃败。
突然,卫傅手势一转,重新拿了一颗白子,放于棋局外围之上。
“你这是何意?”
卫傅徐徐道:“臣曾想过,臣能想到的办法,陛下必然能想到。”
毕竟当年大燕是怎么入关的,正武帝是如何夺位的,没人比正武帝更清楚。
“既然如此,不如另辟蹊径,陆地不易,不如试试海路,再给臣五年时间,臣从海路直取江苏浙江,或是借道朝国,从登州登陆,未尝不能拿下大燕。”
和汤史佳交谈,以及那座地球仪,给卫傅带来的感悟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初识出海口,便从罗刹人的迫不及待上意识到出海口的重要性。
出海口为何重要?
自然是因为海上航线。
海上航线为何重要?
除了贸易以外,也打破了大燕人一直以来都在这片陆地上打转的想法,将思维和目光拉到了包括海洋的范畴上。
陆地有山脉地形关卡阻碍,还要考虑后续补给能不能跟上的问题,那不如试试海路,海路只需要船。
而当时他又面临被召回京的困局。
当时前途未卜,卫傅需要给自己准备的后路,哪怕是不为自己,为了妻儿家人。
他给自己准备的后路,可不光是正武帝与他翻脸之后,他能借由后手迅速逃回漠北,还有一座位于黑江入海口外,一座叫做黑龙屿的岛。
当初和罗刹人谈判中,罗刹人除了想要乌地河,还想要这座岛,卫傅鉴于这座岛名,理所应该觉得它就该属于大燕,属于黑龙江,并未松口。
所以在布置后手时,他把这座岛也算了上。
卫傅所说的五年,其实是带了水分的。
给他三年足以,五年不过是为了隐藏当初黑城建立水师时,他从中隐藏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水师力量。
这股水师力量完全可以转移到黑龙屿,并借此发展,三年足够了。
……
正武帝没想到,卫傅还能如此另辟蹊径。
中原大地上的人一直面临着辽阔海域,却从没想过去征服它,不是做不到,而是这一片土地实在太大了。
疆域辽阔,物产丰饶,足够自产自足。
中原大地的敌人一直来自于北方,光陆地上的纷争便穷极几代几十代的人都无法彻底解决,自然顾不上海洋。
就好像大燕,他们解决了前朝面临的北方游牧强敌的问题,却依旧有西部和北面的敌人,如何能想到海上?
海上给他们最多的印象,便是一些西洋人总想来大燕通商,但这些人长得奇形怪状,总是暗中滋事,所以大燕朝廷和官员并不喜欢他们的。
更不用说是通商,这次和罗刹国通商,还是出自于卫傅的主意。
通商为次,安抚罗刹国,同时拿回大片疆域为主。
也是后来,朝廷尝到商税的甜头,也意识到和西洋人通商的好处,于是朝廷最近也打算在临近广东福建的几个地方开通通商口岸。
作为帝王的正武帝,自然意识到若是开放通商口岸,必然要有相应水师力量,却万万没想到卫傅比他想得更远,已经想到如何通过海上之路来打他了。
青出于蓝胜于蓝!
如今的卫傅,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尚且稚嫩单纯的年轻太子。
只从他识破自己这一次布局,以及他给自己安排的后手,便知他胸有丘壑何止千丈万丈。
“你赢了。”
正武帝将棋盘一推,看着卫傅的眼神颇有深意。
卫傅心里一突。
突然意识到正武帝此言有一语双关之意。
“臣怎么可能赢,臣的一切动作都在陛下掌握之中,这最后一步棋,不过打个出其不意罢了,若真想赢了陛下,臣还有很长一段的路要走。”
不同于方才和正武帝下棋时的锋芒毕现,此时的卫傅十分谦虚。
简直太谦虚了!
正武帝居高临下地瞪着卫傅头上的官帽,这个小狐狸想干什么?
难道他的意思他听不明白?
他都亲口认输了,还让他堂堂正正赢了,难道还真要他直接挑明了说不成?
可直接挑明说,正武帝怎么下来台。
他今日见了卫傅便说了那么一段话,又和卫傅下了一盘棋,已经把自己的意思很明显地都表现了出来。
难道他,真不懂?
“你很聪明,明白明知不可为就不为的道理,定力极佳,能抵抗那么大的诱惑,你猜你若是听从了皇后的安排,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堂堂的帝王,即使挑明说,又怎可能示人以弱。
卫傅态度恭敬,不卑不亢地半垂着眼站在下面。
“朕给你设了很多考验,你都一一通过了,这算是最后一关。”见卫傅没有出声,正武帝又道。
可卫傅依旧没有出声。
令人尴尬的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正武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卫傅突然道:“既然陛下龙体安泰,臣便放心了,也是时候该回漠北了。若陛下无其他事,臣这便告退。”
说着,他微微躬了躬身,退下了。
留下正武帝,一个人瞪着眼睛坐在榻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掀了棋盘。
棋盘和棋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曹仁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匍匐在地。
“陛下,息怒。”
“息怒?朕的江山,这是送都送不出去了?”
紫宸殿很热闹。
连着数日,每天都有无数大臣求见,但也有有心人发现陛下苏醒后,皇后一直没露面。
皇后没露面是由于身子不济,还是其他缘故?
一时间,外朝众说纷纭,可这一切并未影响到宫里,甚至也没影响到坤元宫。
正武帝修养了几日,身体快速见好,已经能简单地处理一些朝政了。
这天,他又问起皇后。
曹仁一副欲言又止,瑟瑟缩缩的模样。
“皇后娘娘可能在看戏吧?”支吾了半天,这话才出口。
“看戏?”
曹仁哭丧着脸,一边抹着汗道:“娘娘前几日突然嫌闷,便命人找了个戏班子,还有说书的,这几日轮着番给娘娘说书唱戏呢。”
这事曹仁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正武帝没问,他就没敢说。
不光不敢说,还给下了死命令,不准让宫外人知道。
这边陛下刚醒过来,那边娘娘非但不关心,反而日日看戏取乐,这若是让那些大臣们知道了,定然要弹劾娘娘不贤。
娘娘被弹劾,别人高不高兴,曹仁不知道,反正陛下肯定不会高兴。陛下不高兴,他们这些近前服侍的人就要遭殃。
既然如此,不如开头就把宫里的消息封死,外面人不知道,宫里人知道也不算什么。
至于陛下知道后,是跟娘娘吵一架,还是又大怒好些日子不去找娘娘,那都由得他们,反正与他们这些奴才无关。
别的不敢说,对于正武帝和皇后的事上,曹仁把脉还是把得很准的。
“她都看上戏了?”
正武帝的表情一时喜怒难辨。
曹仁也不敢说话,见陛下要出去,便忙服侍他更衣,之后跟在后面一同出了紫宸殿。
位于御花园东侧,有一座听戏楼。
往年宫里人多的时候,这地方可是热闹,可惜如今宫里满打满算就两位主子,两个人都不爱听戏,久而久之,这地方也就平时宫里摆宴时,会用上一会儿。
皇后听了两回戏,觉得实在吵,她反而更喜欢听说书,就让人专门在御花园里择了处地方,用来听说书。
关键是福儿也喜欢听说书。
她以前就干过看话本,自己懒得看,让念夏念给自己听的事,还被卫傅训斥过不学无术。
如今算是找到同好了。
于是在她的建议下,说书人从声音洪亮的男人被换成了声音柔和的妇人,把说书班子平时讲究热闹的锣鼓,换成了曲调柔美的琴筝。
这一番布置,再配合市面上各种让人离奇曲折的话本子,奇异古怪的志异故事,反正婆媳俩是听上瘾了。
上午听,下午听,没事就来听,反正宫里的日子本就无聊。
而说书班子,更是直接让留在宫里不走了。
听了说书还不算,还让人准备许多点心果子,和各种各地进贡来的瓜果,听一会儿,吃点零嘴,两人间或还要聊一聊剧情。
几个孩子也有玩的,皇宫可比燈草胡同的宅子大多了。
想读书,自有人安排饱读大儒来教你,想爬高上低四处捣蛋,一群小太监围着给你垫底,圆圆到了学走路的时节?没关系,十个宫女换着来扶你走,十个不够,就二十个。
这日子过的,福儿都不想出宫了。
“行了,你也别说我撵你,你也在宫里住了快半个月了,傅儿一个人在外面哪能成?收拾收拾回去吧。”
福儿尴尬道:“娘娘这明明就是撵我。”
说完了,她还装委屈,拿着帕子掩着面。
皇后被她逗笑了,没好气道:“我是撵你?谁当着我面说了好几次都不想出宫了?你这是不想出宫?分明就是想出宫。行了快走快走,没得惹我烦。”
福儿也就大大方方站起来道:“那我就走啦?我把几个小的带回去见见他们爹去,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听闻要把孙儿带走,皇后有些欲言又止。
想了想,终究没开口留。
“回去了,你要是嫌小三烦,就把他还给我送来,我这边人多,能照顾他。”
明明是四个孙孙都舍不得,偏偏只说三郎,还说她这个当娘的嫌儿子烦,她那是嫌烦?是三郎太皮了要挨揍。
真是别扭的娘娘啊。
不过娘娘这样,倒让福儿恍似回到了很多年前,在承德那会儿,娘娘也是这般别扭又可爱。
“要是不急着回去,我就把几个都给娘娘送来,正好我跟卫傅也清闲清闲,免得被几个孩子打扰。”
皇后脸一红,这话也就只有成过亲的妇人才懂意思。
她这儿媳真敢说,不过她素来就这样,皇后也习惯了。
“你要嫌烦,都送来都行。”
“那我走啦?”
“你还想本宫留你不成?”
福儿倒没想让皇后娘娘,只是有件事——
“那陛下那,娘娘……”
福儿的意思皇后懂,之前有人来说陛下醒了,福儿当时没说什么,事后见皇后一直没有去紫宸殿的意思,也隐晦地提醒过皇后,要不要去看一看正武帝。
不过这话皇后一直没理会就是。
“不理他!”
皇后以一句话作为终结,福儿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
福儿走出这间轩榭,谁知在门外竟然撞见了正武帝。
见对方穿了身明黄色衣裳,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正想行礼,边上的曹仁对她赶紧挥了挥手。
福儿想想里面的皇后,又想到方才皇后说的那句别理他,也不知道正武帝有没有听见。
不过人家夫妻二人的事,她不能也是不敢插嘴,忙屈了屈膝离开了。
正武帝到时,正好听见皇后精神抖擞的斥儿媳妇‘你还想本宫留你不成?’,皇后极少用这种腔调说话,他甚至都没听过。
很快又听见卫傅妻子说陛下什么,然后皇后回了一句‘不理他’。
合则他就是不理他的范畴?
正武帝满腔怒火,走进去看见歪在软榻上听说书的皇后,怒气却莫名其妙不翼而飞。
嗯,她气色好多了,人也有精神多了,似乎好像比前几天吃胖了一些。


第186章
见正武帝来了,皇后只侧头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正前方那座站着说书人的小台子上。
既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没有起身行礼。
这种情形在以前的皇后身上,可不多见。
不多见,但并不代表没有过,只是距离现在已经很久远了。
初遭大变时,皇后是极为厌恶正武帝的,甚至在做了皇后后,她也不愿给他半分好脸。
直到那次卫傅进京赶考,她才一改往日态度,愿意试着去当好一个皇后。
是的,当好一个皇后。
并不是他卫臻的妻子。
她越是有所图,规矩礼仪越是周全,就像当年对待卫奕那样,到后来她只是皇后,而不是卫奕的妻子。
如今她似乎又回到两人最起初的态度,似乎这十年的功夫他全然白费。
这只是正武帝一瞬间的想法,当他目光落在皇后微凸的小腹上,他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一种诡异的平和。
他来到软榻上坐下。
软榻被皇后占了大半,只有皇后放腿脚的地方,还有空地供人坐。可正武帝身材高大魁梧,一坐下几乎把皇后的腿脚挤得没地方放了。
皇后下意识想一脚踢过去,却被人半路拦截。
正武帝握着她小腿,在她小腿肚上揉了两把,皇后想抽离抽不开,只能任他将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膝上。
不要脸!
皇后想骂,忍住了,将目光再度投向说书人。
她现在正生着气。
她说不理他,不是随口一说,是真不想理正武帝。
皇后不傻,相反她是一个聪明人。
之前办了蠢事,是身在局中不自知,是执念和急迫蒙住了她的双眼。可再蠢的人,在知道儿子一系列做法后,也明白了一个问题——她的儿子可能提前就洞悉了这是一个局中局,她这个做母后的反而深陷局中不自知。
明白后,皇后其实并不意外。
因为卫臻就是这么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是走一步算十步,不走到尽头,你永远不知道他真实目的。
她棋差他一招,输得不怨。
若是换做以前,皇后大概会积郁在心,可她现在想开了,不就是好不容易拿出的真心又喂了狗?不就是儿子现在长大了,不愿听母后的话了?
想开了,真得可以海阔天空,一片清朗。
长久以来,困住皇后最大的结,就是想帮儿子得到应属他的皇位。
元丰帝没死之前,是。
元丰帝死后了,更是。
现在儿子不需要她的帮助了,她无欲则刚。
一个想开了的人就仿佛从一个死胡同里走了出来,眺眼一望,四周全是路。
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了,卫臻愿意怎样就怎样,她也不想再去琢磨他的心思了,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废了她。
废了她正好,她就跟儿子媳妇孙儿过去。
他总不至于杀了她,她肚子里现在揣着一个,有本事他就连孩子带娘一并杀了。
……
正武帝见皇后不愿理他,便把目光也投向说书人。
实则手里并没有停下,一直在揉着皇后的小腿肚。
可不管他怎么揉,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他的手在裙下僭越地滑向她膝盖以上,她也顶多只瞧了他一眼,就不理他了。
“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朕说?”
“你想听什么?”
承认打算谋他的朝篡他的位是错?
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她没找他算账都是好的!
皇后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一股怨,这股怨皇后懂,至于正武帝懂不懂,皇后懒得去想。
皇后只要一想到他是装着被她药倒,那时候可能清醒着,还听到了她和儿子的对话,看见了她竟然护着他,不让儿子杀他,就有一种恼羞成怒感。
而这种恼羞成怒,还不止一处……
想到这里,皇后恨恨地又踹了他一脚。
可惜又没成功,反而被他拉着腿,环住了腰肢。
“黎潆,你就这么恨朕?你承认吧,你心里是有朕的,不然你也不会给朕生孩子,也不会不想朕死。你要是恨朕,怎可能舍不得朕死?”
在正武帝开口叫出黎潆时,曹仁就赶紧把所有人都挥退了。
包括说书人,包括他自己。
此时轩榭中只剩了二人,格外地安静,也就越发显得正武帝声音清晰。
不提这还不要紧,一提皇后心中的怒火便腾腾而起。
可她知道不能顺着正武帝的话说,不然再来她十个百个,也只能掉进他的陷阱。
“我当年还给卫奕生孩子了,我心里有他?”
皇后微抬着下巴,明明正武帝是居高临下与她说话,此时她反而气势不弱对方。
“那怎么能一样?”
正武帝微微笑道:“此一时非彼一时,当年你听从父母之命,顺从皇考赐婚,成婚生子乃伦常,并非你心中所想。可他(她),你却是心甘情愿为我怀下的……”
他用掌心缓缓地轻抚着皇后微凸的肚子。
可不是如此?
彼时,他是夺位杀了她丈夫还强娶了她的小叔子,正武帝的开局太难了,可能当年夺位都没有他在皇后身上的费的心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