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花了近十年时间,皇后终于愿意怀上这个孩子。
听到这话,皇后更是如炸了毛的猫。
“你还说?!谁都不如你心机深沉,若不是这次的事,我竟不知蒋太医是你的人!”
蒋太医这个人,皇后用了十年。
当年为了挑出一个合用的太医,她也算花费了不少心思,特意选了个没背景,反而得罪了正武帝的人,却万万没想到还是他安排的人。
她所用的避子药,是蒋太医所给。
这次药倒正武帝的药,也是蒋太医所给。
这个心机深沉的人,他就任她吃了十年避子药,装作浑然不知,还假装听信了她那次难产后就坏了身子之言,做得一副深情模样,不愿要其他人。
其实都是故意设计她的。
让她觉得对不起他,让她越来越觉得有愧于他,直到她自己断了避子药。
“你阴险,狡诈,心机深沉……”皇后骂道。
若不是怀上这个孩子,皇后也不会心生愧疚,觉得有些事不能再拖了,必须做出决断,之后才导演了这出夺位之事。
却没想到竟又掉进一个坑。
“我就算阴险,狡诈,心机深沉,这也都是为了你。”
这话成功让皇后止住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忿忿偏开脸道:“不要脸。”
“我就算不要脸,不也是为了你。”
正武帝的脸上一点赧然之色都无,说着也就罢,手还在皇后肚子上抚着。
皇后烦了,把他手拿起扔开。
“你别烦我,我听说书,你一来,说书的人都下去了。”
“那我让说书的再过来?”
“不想听了,我要回去。”
“你不是还没听完?”
说着,正武帝叫了声曹仁。
曹仁胆战心惊地从门外伸了一颗头进来。
“去把说书的安排上来。”
不多会儿,一切恢复原样,女说书人再度立于台上,其他负责配合的,也各自捧着三弦、琴筝各就各位。
随着一声琴响,说书再度开始,书接上回继续说。
“其实我只是想考验下傅儿罢了,今日我把他叫来,谁知他竟然装傻……”
“你活该。”
“我不是装傻。”
不过是谨慎罢了。
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跟他打得每一次交道,就足以让卫傅绷紧神经,时刻担忧这莫怕又是一个陷阱。
福儿想了想道:“其实你这么做没错。”
别人送的,和自己得到的,终究是有区别。
而且福儿也不觉得正武帝是真想把皇位送给卫傅,说不定就是试探。那可是皇位,千辛万苦才夺过来,现在就送回去,那不等于前面功夫都白费了?
说不定试探后面就是屠刀。
福儿不太懂政事,这已经超出她能理解的高度,但卫傅既然这么做了,必然有他的道理。
什么时候能插嘴,什么时候不能插嘴,福儿还是分得很清楚。
“那你打算怎么办?咱们这就回冰城?”
“我已经跟他说了要回漠北的事,他并无异议,如今只要跟吏部那边打声招呼,就能走。”
……
回去的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即使正武帝不说什么,吏部那也不出什么幺蛾子,皇后那儿也得知会一声。
这事自然需要福儿去做。
为了铺垫这件事,福儿特意领着孩子又进宫了两日,第二天她才提起打算回漠北的事。
“你们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
福儿其实已经做好了皇后会生气的准备,谁知娘娘竟然十分平静,这倒让她有些诧异。
“你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情我是该放手了。”
这是当初福儿给皇后讲故事,讲到村女和小儿子故事时,说过的话。
牛大花就是管得太宽,太惯着小儿子,才会养得王铁根好吃懒做,凡事担不起责任。
现在大哥带着老爹老娘都走了,没人可以靠了,只能靠自己,现在王铁根和苟春花的日子也渐渐过得红火起来。
“再说,谁知他是不是故意试探。那人心机深得很,你们离他远点也好。”皇后又道,一点都不避讳在儿媳妇面前揭正武帝的短。
这就是机关算尽的苦果。
别看皇后没跟正武帝闹,两人似乎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实则正武帝现在正在品尝前事的苦果。
皇后是没跟他闹,但皇后不爱搭理他了。
以前不管是敷衍也好,假惺惺也好,或是生气发怒大吵大闹都好,总是理他的,现在皇后却变得没那么‘在乎’他了,他爱来来爱去去,来了也不怎么搭理他,反而得他好声好气哄着。
不过就算重来一次,正武帝依旧会这么做。
卫傅一家人离开了京城。
离开的那日,正武帝恼怒非常,却又无可奈何。
无欲则刚的皇后乐得看戏,她反而觉得卫傅走得对,就该让这人知道不是凡事都能尽在他掌控之中。
卫傅先回了一趟冰城,之后就去了黑城。
他打算在未来数年,都待在黑城。
他与正武帝说的并不是空话,黑龙屿他打算继续建设,海上力量他也打算继续发展,说不定哪天就从海上打到了大燕。
卫傅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罚了陈瑾。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处罚陈瑾,将他从身边派去了黑龙屿建船厂。
陈瑾在知道京里发生的事后,心有余悸,对于处罚,他心甘情愿接受。
卫琦也心有余悸。
“哥,你没接他茬是对的,指不定又是个试探。咱们的力量还是不够,还是再多努力几年。”
再多的话,卫琦没有说,因为他知道他哥心里有主张。
……
正武十年四月,皇后诞女。
帝大悦,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这大概是最受宠的公主的,刚生下没几天,就被正武帝加以了国公主的封号。
要知道,公主的封号分几等,普通的就是以公主尊号为封,受宠的在成年以后,会加以国公主为封号。
而小公主的封号是燕国公主,‘燕’字同了大燕的国号,足以证明正武帝有多看重这个公主。
可再看重,她也是个公主,是不能继承皇位的。
正武帝的年纪也不小了,至今还没有继承人,而皇后年纪也不小了,恐怕难以再次生育。
于是就在小公主生下没多久,朝中大臣再次提出皇储之事,又提出扩建后宫之事。
储君者,国本也。
国一日无本,一日不安。
扩不扩后宫随陛下您的意,但最起码要定下一位皇储。
每次跟朝中那些大臣打完一场仗,正武帝就觉得自己要短寿几年。
他揉着太阳穴,进了坤元宫。
到了殿门前,他也没让人通报就进去了。
进去后,殿中一片寂静。
他一路七拐八绕,走到寝殿,才听见里面的人声。
“小公主,好厉害了……”
除了夸赞公主厉害声外,还有拨浪鼓的咚咚声。
走进去,正武帝看见皇后和几个宫女站在床前,而床上正趴着个小奶娃,正是他的小公主琰瑶。
才三个多月的小琰瑶,趴在床铺上,拼了命地抬着脖子,小脸憋得通红的。
皇后站在床前,摇着彩色的拨浪鼓逗她,引着她来抬头看。
“你们在做什么?”
一见陛下来了,一众宫女忙跪下行礼。
皇后道:“太医说婴孩两三个月就能抬头了,可琰瑶现在都还不会,太医说让她多练练……”
所以皇后才想出这个法子,帮着女儿练抬头。
可小家伙实在可怜,反正正武帝看着觉得女儿可怜,累得吭哧吭哧,坚持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一头扎在床铺上。
正武帝正要上前。
迎春比他快一步,把琰瑶翻了过来,让她躺着歇一会儿。
“着急这个做什么?顺其自然就好。”正武帝皱着眉道。
“她脖子练硬了,才能翻身,才能慢慢学会坐,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循序才能渐进。其实让我看,她不是不会,就是太懒了……”
婴孩懒不懒,其实过了三个月就能看出来。
有些婴孩脖子还不硬,但就是喜欢好奇地四处看。琰瑶大抵是身边侍候的人多了,她喜欢拨浪鼓,喜欢彩色的风车,就能专门弄个人在她身边摇着举着给她看。
次数多了,她就不愿意转头了。
成天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明明是个婴孩,都能让人看出不动如山的样子。
这不,皇后就急了,就想想法子给女儿改改。
……
两人说了一会儿女儿,正武帝把今天朝堂上的事说了说。
皇后一听他提这事,就把琰瑶抱了起来,打算走了。
“你去哪儿?”
“这事你跟我说了又不管用,要么你听他们的,多纳几个妃子进来帮你生孩子……”
正武帝打断她的话:“我要想纳妃,会等到今天?”
皇后也不接茬,继续装傻。
“朕说什么,他大概是不会听的,两个月前朝国内乱,他主动接了这差事,把卫琦派去帮朝国平乱,以他的性格,肯定要在朝国留下数个后手。三个月前他把手下船队派去了福建,如今正在那边和西洋人做生意,他手下那个叫黑龙屿的岛,如今建起了一个大船厂……”
正武帝又道:“潆儿,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你觉得他想干什么,他就是想干什么。”
正武帝有些无奈。
“我是跟你说认真的。”
皇后也看着他道:“我跟你说的也是认真的,他是你的臣子,他想干什么,肯定只有你这个皇帝才知道。”
“潆儿,难道你不想去江南了?我记得那时候,你说你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去看看江南的好风光……”
那时,是皇后当年还在闺阁没出嫁时。
她和建安公主是手帕交,经常出入宫廷,那时候年纪小,也单纯,哪有什么烦恼,两人就一起畅想若有机会一定要去江南看看。
后来,建安公主嫁去蒙古,皇后出嫁成了太子妃,后来即使贵为皇后,一辈子都没往南走过,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承德。
“你难道不想去看看西湖,看看烟雨中的江南水桥?苏州、扬州、杭州……”
见皇后随着他所说的江南各地美景,眼神朦胧了起来。
正武帝放缓了声调,趁热打铁道:“之前我借着琰瑶出生,召他入京他不来,说是要准备帮朝国平乱,估计朕再找别的借口,他还是不会理会。不如你下懿旨召他入京,或是找个什么借口……”
皇后顿时清醒过来。
“你是皇帝,你召他入京,他都不来,我肯定也叫不来。”
“怎么可能叫不来?你是他母亲。潆儿,你看我头发都白了,我还想趁着身体还算硬朗,带着你和琰瑶去游一游江南。不怕跟你说,前几天下雨,我这条腿又开始疼了,太医来看过了,说我早年打仗留下了不少病根,其实你别看我现在硬朗,那都是表面的,实则……”
说到这里,正武帝叹了口气,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这期间能明显看出他腿脚有些不利索,有一条腿显得有些僵硬,像是拖着在走。
皇后还是知道他的,他有一条腿曾经受过伤,平时好的时候,看着不显,一旦旧病发作,就能明显看出来。
但他这人好强,极少在人前显露腿疾,尤其是在她面前,更是格外要面子,除非是迫不得已,实在无力支撑。
而他说他旧伤多,皇后也知不是假话,他身上的伤疤,也就看习惯了以后才不让她触目惊心。
“琰瑶现在还小,就算真去江南,这么小也带不了。”
“总是还要准备的,等慢慢准备好了,琰瑶也长大一点了。”
“可是……”
正武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年……”


第187章
“皇后娘娘病重,召你入京?”福儿诧异道。
诧异完,她第一个反应是有诈。
“这不会又是你那个皇叔玩的什么鬼把戏吧?”
若正武帝知晓福儿说自己玩鬼把戏,估计要气死。
其实卫傅第一反应也是有诈,可牵扯到母后,又说母后病重,他不可能坐视不理,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信是母后传来的,传给了陈瑾,陈瑾又传给了我。”
陈瑾能和皇后私下联系,这件事卫傅和福儿都知道,所以信的来源不用怀疑,唯一可疑的就是皇后病重这消息的真实性。
皇后的身子骨一直不差,也没到多病的年纪,可她却是人到中年,刚诞下一个孩子。
皇后在卫傅之后,其实还怀过一胎,那一胎并不顺,孩子没生下来不说,皇后也差点丢了命,以至于给年幼的卫傅留下了很大心理阴影。
母后会不会是因为生产,所以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之前小公主生下后,京中来过召他回京的旨意,却被自己拒了。卫傅的眉心越皱越紧。
“我还是准备回京一趟,但这一次你不去。”
福儿顿时明白了卫傅的意思。
若其中真有什么幺蛾子,他一个人去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不像上次拖家带口,不管做什么都有顾虑。
“那你注意安全,要不——让卫琦跟你一起?”
“这些你不管,我自有酌量,这次就不走旱路了,走海路更快一些……”
……
虽是走海路,但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
知道卫傅做了几手准备,又把卫琦带了上,福儿倒也放下心来,安心地留在黑城里过日子。
自打一家人回到黑城后,三郎就开始跟着老爷子学起武来。
三郎可没当初的卫琦听话,他喜欢练武是没错,但小孩子哪有什么定性,学了一阵子,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为了治他,老爷子花了很多心力,大郎也怕三弟气到外曾祖父,毕竟老爷子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身体明显不如往年。
为此哥仨每天上午读完书,下午固定去找老爷子学武。
习武苦吗?
当然苦。
可当年卫傅和卫琦都是这么苦过来的,当时他们也是这么小,还身为皇子,但每天读书练武从不拉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穷文富武,这句话其实并不全对,因为真正穷到连肚子都填不饱的穷人,是读不起书的。只能说学文相对没那么花银子,而学武必然要大富之家。
首先学武需要买兵器买马,这些都要花大量的银子,而习武期间跌打损伤是必然,这又需要上好的药,才能把摔打留下的暗伤祛掉。
有些人不懂这些,只知道猛练,练下来的结果就是刚开始可能见效很快,可常年积攒起来的暗伤不去,会致使一个壮汉在正值壮年时各种病疼缠身。
之前一家人在冰城回不来,那时三个小的就在习武,不过那时学得粗浅,多是练练扎马步什么的。
当时老爷子就让人给福儿送了个方子,让她记得隔阵子就给三个孩子用一回。这趟回来后,老爷子又弄了许多草药,或是热敷,或是泡澡,每天三人习完武后,都要给三人弄一次。
具体原理福儿也不懂,反正老爷子说是好,那就是好。
这还只是富武的一面,学武需要花费大量体力气力,还要吃好喝好。
这个吃好喝好,可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的,用老爷子话来说,要吃肉,多吃肉。
多吃肉才能长力气,把气力存储于体内,才能供以消耗,而不至于让人透支自身精气。
就比如三郎,他在三个小的里,是力气最大的。
明明比大哥还小几岁,却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大郎抱起来摔地上,他遗传了王家人的体质,老爷子对他的锤炼也是最多的。
像三郎每顿要吃三大碗饭,还要吃很多肉。食量大到让福儿都诧异,老爷子却说让他吃,还让福儿多备些好肉给他吃。
按照老爷子的说法,猪肉虽好,但是不如鱼肉,更不如牛肉。
这阵子为了让三郎老老实实跟着外曾祖父习武,福儿也算花了不少心思,每天挖空了心思给儿子做大肉吃。
三郎这个小吃货,看在大哥二哥愿意陪着自己一起练,娘又给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份上,最近也老实了下来,愿意老老实实练武,也可能是认命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卫傅让人给福儿送过信,说自己的情况,但由于离得太远,送一趟信要六七天,很多时候消息都是延迟的。
这天,福儿收到卫傅的家书。
信里说他那个皇叔跑了,带着母后和琰瑶直接跑了,他连三人的面都没见到,刚进宫就被一群大臣堵上了,说陛下留了传位诏书,把皇位传给了他,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让他尽快登基。
信就从这里,戛然而止。
呃……
这样也行?
位于京郊的官道上,正行着一个车队。
从车队外表去看,似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行。
可若是细细观察随行的家丁和护卫,就能看出这个车队不同寻常。
普通的黑漆平顶蓝帷马车里,皇后忧心忡忡道:“我们就这么走了能行?”
“怎么不行?”
作为皇帝的正武帝,反而比皇后更潇洒一些,仿佛那皇位就是个扔不掉的累赘。
人这一辈子,总有些执念。
她是,皇位也是。
他本不是个贪恋权柄之人,却一再被欺,先是本该是自己的赐婚对象,被改赐给他人,再是本该是自己皇位,被他人所夺。
筹谋半生,不过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今心爱之人在侧,两人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已经超出正武帝所想。
足矣!
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该为那个位置而活。
而对于皇后来说,她也有她的执念,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暂时放弃了自己执念。
但两人走到至今,发生的事太多,中间的坎坷也太多,各有各的立场,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是绕不过去的。
他夺取一座江山,不过是为了一颗心。
如今这颗心还剩最后一层隔膜,若是提前放弃那个位置,能消除她心里最后那层隔膜,他甘之如饴。
“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与我共游天下了?”
皇后自然听懂了正武帝的意思。
那个皇位永远是两人绕不过的结。
倒不是她贪恋权柄,只是她还有傅儿,只要这个结一天不解开,她就一天没办法彻底放开自己的心防。
万万没想到他能做到如此。
千言万语在心头,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
“我想先去杭州,看看西湖。”
正武帝低头看了看她主动握过来手,笑了,将另一只手覆了过去。
“好。”
与此同时,卫傅却很生气。
他是真的很生气。
他没想到他那个皇叔会如此卑鄙,竟使出如此招数。
可如今是在宫里,群臣环饲,他的生气大概也就卫琦看得明白。
卫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这事吧,换做寻常人,白得一个皇位,定是要高兴到一蹦三尺高厥过去,但他知道他哥真不高兴。
他哥这个人以前那么傲,后来经历大变,满身傲气一扫而空。
他失了他的傲气?
没有!
他只是把傲气藏起来了,藏进了骨子里。
这样一个人,他努力了十年,十年后为了黎民百姓,因为不忍心重燃战火,他放弃了自己的执念。
谁曾想,先被考验,再被试探。
之前卫傅拒绝正武帝,不光是因为谨慎,也是因为他生气了。
只是他的生气太不显,所有人都没看懂,可卫琦看懂了,从他哥回来后那一连串的动作就能看出。
按照卫琦估计,未来某一天,他哥就算顾忌黎民百姓,不采取兵刃相见的方式,也会让正武帝吃个憋,才能一吐这口恶气。
谁知姜还是老的辣,对方根本不给他哥这个机会。
直接扔下皇位跑了。
关键是他哥还不能不接,这口气不就憋在肚子里了?
卫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想出了一句安抚之词。
“其实这样也不是没好处,最起码嫂子不用担心你了。”
福儿虽口里不说,但每次哪有些风吹草动,她都很上心。
妇道人家没那么多野心,在她们想法里,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但男人不一样,男人有野心有抱负。
而卫傅又有那样一段往事,怎可能只要一家子平安就好?
这十年来,福儿未尝不累。
按照她的本心,她开一个小食肆,一家子安居乐业即可。
却不得不因为卫傅,与他十年来辗转多地几次,为了他,挖空心思赚钱,最讨厌看的账本,也不得不拿起来看。明明讨厌锱铢必较,却不得不因为生意各种费尽心思。
甚至偶尔还得担惊受怕,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想也能想到。
想到出来之前,宝宝明明心里担心得不得了,还得学着福儿那样,让他不要担心自己,她会好好在家里等他回来,卫琦就无限感叹。
卫傅也是颇多感叹,心里的那股火儿,莫名就没了。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突然响起。
是曹仁。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放着冕冠的托盘,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衮服及其他配饰的小太监。
“陛下,吉时快到了。”
正武帝走时没把曹仁带走,毕竟宫里还有许多事需要曹仁从一旁协助去办。不过他是正武帝身边的老人,等卫傅登基后,一切走上正轨,他也要功成身退去江南找主子的。
当然,这事明面上虽没说,但彼此心知肚明。
卫傅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伸开双手。
曹仁面露喜色,忙带着人上前去帮他更衣。
正武十年九月,卫傅登基。
由于年号都是次年更改,所以还暂用正武为年号。
消息传回黑城,一家人都沉默了。
这些年卫傅的打算,其实王家人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儿的,未曾想竟以这种方式就成了。
“也好,不起兵戈,黎民有福。”老爷子略有些感叹道。
新帝登基,自然要封赏功臣。
暂时,卫傅只封了卫琦和老爷子。
卫琦被封为瑞王,老爷子则是封公,定国公。
所以这趟入京的不光有福儿和大郎他们,以及宝宝和她跟卫琦的儿子钰哥儿,王家人也要进京。
一家人安排完手边事宜,又收拾行囊,打点上路。
等到了京城,已经是十一月了。
定国公府是提前就准备好的,就在皇宫边上。到了后,一家人就直接住进了定国公府,福儿和几个孩子也暂时在这里落脚。
王多寿听说家人到了,带着妻儿赶来。
卫琦也来了,是来接宝宝和儿子回王府的。
一番家人见面的琐碎后,由于王家人到京城时已经是下午了,卫琦和王多寿也没多留。
但王多寿临走之时,福儿看出他有几分欲言又止,只是当时她忙于几个孩子的安顿,也就没多问。
直到王多寿次日再来,她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新帝登基后,首先面临的就是掌管朝政,以及宫里各项事宜,所以自打卫傅登基后,他几乎忙得连轴转。
这边事还没忙罢,就有大臣以陛下既已登基,该早日立后为由上奏,请陛下广选天下贵女,择一才貌兼备品行贤良之人,册立为皇后。
总之这封奏疏说得极为繁杂琐碎,扯了一通什么‘天为乾地为坤’的大道理,长篇大论地对卫傅说,似乎他不赶紧立后,就是罔顾了祖宗家法。
全然罔顾卫傅早已娶妻多时,甚至已经诞下了四个孩子的事实。
当时有许多人觉得这大臣是不是老了迂过头了?你就算想出风头,也不该在这事上出风头啊?
可转天就有关于福儿的流言传出,说她本为陛下当年还是太子时的宫女,不过摊上了一份同患难的情谊,才能以妻自居,实则根本没有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既然不成礼,自然不能视为妻。
局势也是从这时才开始乱的,本来许多人都觉得那位上奏的老臣人老迂腐想出风头想疯了。
可这个流言传出后,却让许多人家态度暧昧了起来。
于是,各家各府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老迂腐老大臣在前面‘畅所欲言’,下面连举荐各家贵女的名单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