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还是得在这里扎营,但帐篷就不用搭了,今晚所有人都在马车里歇息,等天亮就离开这里。
本是出来避暑游玩,谁知发生了这样的事,元丰帝的心情极为糟糕,且暴躁易怒。从那场儿戏般的捉鱼开始,他就觉得极为不顺,直到后面发生一连串事情。
他甚至觉得这一切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就是为了害他性命。
当然,这种想法是不能与外人道也,但仅从元丰帝让重重侍卫把自己的车单独围了起来,就知他此时的心情必不是平静的。
这大抵是这些身份尊贵的贵人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
没有闲适享乐,反而充满了折磨、惊惧与焦虑。
这一晚大抵也没人能睡好,尚食局匆匆做了些粥和馒头,就把这些往日非珍馐佳肴不吃的贵人们打发了。
皇后也有些不安,但并没有感到害怕。
无他,她的车旁就是太子的车,两辆车并在一处,近到从车窗能往另一边递东西。
这是那个福儿安排的。
关键的是两辆车离得太近了,皇后睡在这边甚至能听见那边说话。
她听见那个小宫女绘声绘色给太子讲,她幼时是怎么拿石头把狼砸跑的,还听她说之前听到嚎叫,她就觉得像狼叫,但怕被人说危言耸听。
她还问太子饿不饿,她这还有点什么吃的。
当然也少不了两人的轻笑声,尤其是太子,时不时就会轻笑一两声,显然心情不错。
真是个大胆的宫女!


第26章
次日,东方刚泛起鱼肚白,车队就再度启程了。
这一次,走得比之前每次都要急都要快。
经过了这一夜的露宿,大多数人都没有睡好,抑或是根本没睡,所有人都想尽快赶到驿站。
众人闷着头赶路,别说欢声笑语,连说话声都无。
还不到巳时,车队到驿站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昨天傍晚他们觉得怎么都赶不到的地方,其实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也就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
若没有因三皇子落水耽误,也许他们在大雨之前已经赶到了,即使赶不到,昨夜也不会露宿荒野。
可没有人抱怨,抑或是根本来不及抱怨,因为到了后元丰帝就下命从承德行宫调来了一批禁军侍卫,同时又下命让后续队伍加速前进,两日之内必须到。
是的,还有后续队伍。
每年陛下在承德一待就是几个月,朝政总要处理,朝廷也要运转,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规矩。陛下先行,后续还会有一些重要官员陆续到来,是时各地奏折、密函都会送到承德,朝政都是在此地进行的。
元丰帝这一番举动,让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自然也不敢火上浇油。
一行人足足在此地停留了三天,直到两方队伍都来临,元丰帝才下令启程。
这一次的队伍比之前的队伍更庞大,幸亏又走了一日多,就到承德了。
避暑行宫果然名不虚传,不光地方大,能玩的地方也多。
头两天福儿还顾忌着怕招眼,在东宫装了两天老实,等她从钱安、小喜子以及太子等人口中,得知此地能玩的地方很多,就再也忍不住了。
是的,行宫里也有一座东宫。
从行宫的正门丽正门进来,就在正宫的东侧。
正宫乃皇帝处理朝政及居寝之地,和皇宫一样是前朝后寝的构造。而整个行宫又分为两个部分,宫殿区和苑景区。苑景区又可分三处,分别是湖区、平原区和山景区。
顾名思义,三个地方分别有三种不同的地貌以及景色。其中湖区就在东宫的东南侧,距离东宫并不远,福儿首先游觅的就是此处。
湖有两湖,分别是如意湖和澄湖,其上以山环水以水环岛,福儿打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湖,这么美的景儿,眼馋死了。
要想游湖也简单,有船就行,可福儿身份不够。没办法她就缠着太子带她去游了次湖,先认个脸熟,等下次再去,负责管船的太监就不会为难她了,大型的画舫不能挑,小点的船还是可以的。
然后太子就发现带她去游湖游错了,因为他总是找不见她人影。
还是他又有一次没找到人,敲打了一番宝全,才知道福儿这两天在干什么,她竟然在学凫水。
卫傅火急火燎地赶去,在采菱渡把福儿给逮着了。
采菱渡,顾名思义这一片水里种了许多菱角,不光有菱角菱花,还有荷花莲花。每到夏日之际,青菱浮水,与荷叶莲蓬铺陈于湖面之上,乃一上佳游玩避暑的好去处。
又因此地荷莲青菱繁茂,择一叶细舟穿行于其间,只见花而不见人,十分便于藏人。卫傅幼年时,就曾借过这地方来躲避寻他读书的宫女太监。
也所以旁人来此地不好找人,卫傅却一找一个准儿,也不过寻了两处地方,就找到了在一偏僻之处嬉戏的福儿。
福儿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出卖他了,不然他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不是她有意躲着太子,而是此时她极为不雅。
呃,她倒没认为自己不雅,可现在殿下眼里冒着的火光,明显就是在诉说她的不雅嘛。
“你给孤上来!”卫傅道。
旋即他又说:“等等,你们都去那艘船上。”、
他指使念夏、钱安甚至包括小喜子赶紧滚蛋。
三人麻溜就滚了,去了旁边的船上,背着身对着这里。
只留了卫傅一人立在这条舟上。
“快上来。”
福儿扒着船舷,只露出一对大眼睛。
“殿下若是不生气,我就上来。”
“你还怕孤生气?”
卫傅被气笑了。
“你若是怕孤生气,你还能干出这种事?”
“我干出什么事了?不就是凫水嘛。”
“不就是凫水?你个大姑娘家,青天白日的,你在这儿凫水,若是只有奴才们跟着也就罢,若是来个外人怎么办?”
“外人他也找不到这里啊,我可是寻了多时,才选了这个地方,常人发现不了。”福儿辩解道。
“那你说孤是怎么找来的?”
呃……
“是不是宝全把我供出来了?也不对,他只知道我在学凫水,不知道我在哪学啊?”
卫傅点破她:“你别跟孤打岔,赶紧上来。”
“那你不生气,我就上来。”
又回到原点了。
卫傅气得拿手指点她,光点,气得说不出话。
福儿瞅着他。
突然,她面露一丝痛苦之色,人歪了一下就滑入水中。
卫傅肝胆俱裂,一个大步上前,俯身伸手去捞她。
没捞到人。
就在他准备站起跳入水中时,一道水花哗啦响起,一个人儿从水里冒了出来,对他灿烂一笑。
“殿下!”
“你……”
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卫傅正打算说什么,突然水妖精伸出双臂环上他颈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这样就不生气了吧?”
“……”
更气了!
“那这样呢?”
“你就会用这招对付孤!”
卫傅锁着她的手臂,一手钳着她的腰,将她从水里抱起来。
“不过这次没用,孤要罚你!”
最后殿下到底是如何罚姑娘的,小喜子等人并不知道。
因为他们被赶走了。
留二人在那处单独相处了一个多时辰,等再出来时,福儿姑娘的衣裳换了,倒是殿下的袍子有点湿。
只有念夏通过之后姑娘沐浴时低声念叨,才知道姑娘挨打了。
据说打得还不轻。因为念夏知道姑娘不是个娇气人,只打了一下两下,也不至于她恨得低声骂殿下。
至于殿下是怎么打姑娘的,念夏表示姑娘拒绝透露给她。
当然,这并没有完。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卫傅发现福儿极其不学无术。
不学无术到什么地步?
她看话本子从不用看,而是让人念给她听,开始卫傅以为她是懒,后来才知道是字认不全。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福儿的字认不全,那还要追溯到一日他不小心撞见念夏读话本子给她听。
明明不过一段儿,偏偏其中被他听见好几个叉叉,他就在后面好奇地问了一句,叉叉是谁?
念夏说漏了嘴,说她不认识这两个字,她问姑娘,姑娘也不认识,后来姑娘就教了她省事的法子,不认识的字用叉代替就好,到时她自会承前启后猜出其中意思。
好一个承前启后!
卫傅又被气笑了,正巧他要罚她跑到湖里凫水,就罚她每天不准出去乱跑,认一百个字,而且要学会写。
因为看过福儿写字后,卫傅又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字极其的丑,说是鸡刨也不为过。
“这是孤的字,这是你的字,汗颜吗?”
福儿瞅了瞅书案上的两张纸,一张纸上的字银钩铁画,她听人说形容人字的写的好,多是用‘有风骨’来形容,太子的字就很有风骨。
至于另一张纸上的字,唉,真是不提也罢。
福儿也知道自己的字写的丑,想当初当小宫女时,训导司有安排训导姑姑教她们读书识字,最起码要能通背宫规,那时她就不怎么好学。
若不是不会背宫规,是不能出训导司的,她绝对学不全。
后来陈司膳想让她转女官,又让她去专门用来培养女官的内文学馆走读了一阵,可那会儿她沉迷于膳房里各种吃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赖在膳房赖到出宫,哪里愿意认真学,于是就学成了这样。
“我字写那么好又没有用,平时也用不上。”福儿狡辩道。
“用不上也不能写成这样,字是人的脸,别人在没见到你之前,先看到你的字,你觉得别人会把你想成什么样?”
“不可能别人没见到我人,先看到我的字,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卫傅算发现了,循循善诱对她根本没用,因为她总有很多歪理告诉你她才是对的。
“那你也得习字,必须习。”
“我不习!”
卫傅气得把折扇抓起来,扔到地上。
“你再说一次?!你这胆大的宫女,孤说的话你敢不听?”
“你又以势压人!我叫了啊,我去外面叫堂堂太子殿下欺负小宫女!”
“孤怎么以势欺负你了?昨晚是谁压在孤身上欺负孤……”这时,卫傅也意识到自己嘴瓢,忙打住了。
可福儿已经瞅着他笑了起来。
她走到卫傅面前,又坐到他的腿上,摇了摇他的袖子。
“殿下,我不学行不行?真的学了没用啊,我又不考状元。”
“怎么就没用了?最起码你看话本子不用人帮你念了,”提到这事,卫傅就生气,就想到那什么叉叉了,真是主仆都不学无术,“若别人知道孤有个像你这样的侍妾,孤的脸就丢光了。”
“我就这么让你丢脸?”
见她一双大眼睛默默睇着自己,卫傅有点慌了。
“孤只是打个比方,虽然你不用考状元,但最起码该认的字要认的,字虽不用写得很好,但至少要端正,哪个大家闺秀不是一手好字。”
“我又不是大家闺秀,我就是个小宫女!我就知道殿下几天新鲜一过,就嫌弃我了。”
她又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因为有这茬事在,卫傅也无法判断她是不是装的,忙把她的手拉下来。
“孤没有嫌弃你,但字必须得学。”
好吧,这一招也没用了。
见她蔫头耷脑的,卫傅也有些不忍心,道:“这样吧,你好好学识字学写字,以后每隔三天孤带你出去玩一次。你单独出去,顶多也就只能在附近玩玩,北边的围场可以练跑马,澄湖南边的金山你上去过?山上还有许多寺庙,难道你不想去?还有万树园……”
他说一个地方,福儿点一下头,心里简直宛如猫挠似的。
“想去想去,我一直想学骑马的殿下。我听我爷说,以前家里有马的,后来家里孩子越来越多,马也老了,就把马给卖了,所以我也没学着。”
卫傅点点她鼻子:“那你就乖乖的学识字写字,孤就带你都去玩一遍。”
“那能不能每天学少点,一百个字太多了,还要写二十遍。”
“一百个字二十遍,也就才两千个字,两千个字多?”
“两千个字还不多?我还要吃饭、睡觉、休息、午睡,难道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写字了?”
卫傅在心里想了想,也觉得两千个字对她来说确实有点多。
“那就八十个字二十个遍。”
“还是太多了,五十个十遍吧?”
最终,在福儿的死磨硬泡下,定为了五十个字十遍,正式开启了她认真苦学之旅。


第27章
虽太子命令福儿不准到处乱跑,每天要老实识字写字,但也不是不能出去,只能在宫殿区范围内。
说是宫殿区,毕竟是行宫,正宫加上东宫再加上附近的几个小型宫殿群,也就只有皇宫的三分之一大小。
于是福儿不可避免地认识了两个人。
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侍妾,周氏和李氏。
福儿一开始听这个称呼格外不能习惯,因为这两人年纪都不大,比她还小,怎么都到了要称呼姓氏的地步?
在她心里,一般只有出了嫁的妇人才是某某氏,例如她娘。
瞧着两个平均也就十六岁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称呼对方×氏,福儿真有些啼笑皆非,直到她听对方叫自己王氏。
妈呀,她明明还没有嫁人,怎么就落到跟她娘一样成什么氏了?
后来经过福儿侧面了解,才知道这两人为何如此。
原来两人都是宫女出身,宫女都是只有名儿没姓的,一般也没人称呼她们的姓,而且宫女的名字很容易就被改了。
刚进宫时名字不好听要改名,出了训导司去各处当差,为了便与记忆,女官通常会把这次分来的宫女统一命名一下,例如开头都是春、夏什么的。等你再出息了,去娘娘们身边侍候,娘娘又会给你改一个。
而且这种名字一般都不会好听,反正一听就是宫女的名字,像周氏的宫女名叫樱儿,李氏叫翠烟。
宫女在出息了后,是不愿别人称呼自己宫女名的,但她们的本名其实也不好听。宫女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很多人在进宫之前都没有真正的名字,都是大丫、二丫、三丫、来弟、毛丫什么的,还不如宫女名儿。
而周氏和李氏,她们本身属于皇子房里人,但还没有名分,是宫女,要等皇子妃进门后才会有个名分。
和福儿现在的处境一样,于是怎么称呼就成了难题。
据周氏李氏说,三皇子四皇子都是直接称呼她们姓氏,至于皇子所其他宫人,一般都会在姓后面带上侍妾两字,算是区别她们和普通宫女。
她们也愿意别人这么叫自己,总比某某宫女好听。
福儿弄懂了这其中的门道,心里有点微妙。
她设想曾经有个皇子,身边有一位叫大丫的司寝宫女,他叫对方服侍自己时,该怎么叫?
大丫,给本皇子捏捏脚?
大丫,给本皇子捶捶腿?
然后福儿就被这个‘大丫’逗笑了。
她正笑得抑不可止时,卫傅从外面走进来了。
就见她穿着一身粉衫子趴在书案上,本该用功习字,她却在那儿出神,笔上的墨弄到脸上都不自觉,像只小花猫。却又突然笑了起来,于是抵着下巴的笔头在她脸上来回旋转,然后脸上的墨更多了。
卫傅又气又觉得好笑。
“你在笑什么?”
福儿把事情讲给他听,又讲了她方才设想的场景。
一时兴起,她学起太子的做派,对他道:“大丫,侍候孤笔墨。”
卫傅虽还没弄清楚她的笑点,但知道她在调侃自己,遂反问她:“怎么?你没进宫之前的名儿叫大丫?”
“你才叫大丫呢,我才不叫这个名儿。”
“那你进宫前叫什么名儿?”
“就叫福儿啊。”
福儿眼睛瞪得大大的,斩钉绝铁地说。
她这样,反而让卫傅觉得她进宫前肯定不叫这名。
“乳名叫这个?本名也叫这个?”
“……”
乳名不叫这个,本名也不叫这个,不过她才不会告诉他。
为了岔开话题,她问道:“殿下你不是去陛下那请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闻言,卫傅的脸色暗了下来。
自打来到行宫后,他就发觉父皇对他的态度变了。其实认真算,应该是从那日他听到父皇说的那些话后。
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心态使然,可最近每次去向父皇请安时,都是匆匆就罢。
虽以前父皇以前待他也没有太多亲热,但若不忙于朝政,也会问些他读书之类的事情,而他现在去请安,每次都是进去,请完安后就出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就好像,以前父皇还会跟自己说些场面话,现在连场面话都没了
而且,他总觉得父皇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但每次当他看去,父皇又会回避他的目光。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今天又碰见一次,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这些事,他又怎好和福儿说,只能借口父皇那有政务要和大臣商量,他便回来了,又提出要教福儿写字。
当晚福儿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抢了她奶偷偷塞给小弟的米糕,小弟气得喊着‘胖福儿你还我米糕’,把她追得是上天下地,求助无门。
“不还,不还,就不还,凭什么奶偷偷给你米糕,不给我……”
她的梦话吵醒了卫傅。
卫傅凑近了听。
“什么米糕?真是做梦都还在想吃的?”
他嗤笑一声,拧了拧她脸颊。
与此同时,就在千里之外的建京城外。
一户破破烂烂的房子里,王大柱把床板拍得一响,坐起来了。
把妻子牛大花吓得差点没滚到床底下。
“死老头子你干什么?”
“我梦见我胖福儿了,梦见她在宫里没吃的也没穿的,还被其他小宫女欺负,可怜的那叫一个,偷偷藏在门后头抹眼泪,叫着爷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牛大花没好气道:“你做的什么梦?梦都是反的,那丫头打小那么厉害,不大点就跟我干仗,她能是被人欺负的?再说了,宫里会缺她吃穿,指不定现在吃得比小时候还胖。”
王大柱懒得跟老婆子废话,披着衣裳下了炕。
“死老头子你干啥?”牛大花急道。
她就说了一句那臭丫头的不是,他就不跟自己一屋睡了?她以为老头子换屋睡的。
“我去找栓子商量点事儿。”
“商量什么事?”
“你睡你的觉,管那么多做甚?”
牛大花跟着披着衣裳起来了。
“你是不是又想去京城找那丫头?咱们这离京城那么远,你去得了吗你?你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不怕把你老胳膊老腿儿走断了?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你这个死老头子……”
这时,王铁栓听到动静过来了,站在门外睡眼惺忪道:“爹、娘,大半夜的,你们怎么又吵什么……”
王大柱道:“谁跟她吵了,你跟我来堂屋,我跟你说点事。”
两人来到堂屋。
王铁栓把手里的油灯放在桌上,问道:“爹,啥事啊?”
不及王大柱说话,牛大花已经跟出来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什么半夜做了梦,都是你这死老头子想去京城找那丫头的借口。栓儿,你快劝劝你爹,他要上京城。”
王铁栓一愣:“爹,你要上京城?”
五大三粗看不出像五十出头的王大柱,厚实的巴掌一拍大腿:“要去!”
顿了顿,他露出落寞的神色,对儿子略有些唏嘘道:“再不去,你爹就怕再也去不了了。”
闻言,王铁栓沉默下来。
他爹嘴里总是念叨要去京城,可年年念叨,年年家里都有事绊着,他娘也不愿他爹跑那么远,回回提了就跟他闹,然后就这么耽搁下来。
但真就如爹说的,等再过两年,爹哪还有精力和体力走那么远的路去看孙女。
毕竟爹一年老过一年。
“可这么远,你怎么去啊?”
一提这,王大柱来精神了,也不唏嘘落寞了。
“我跟你说,大妞她男人这趟要出一趟公差,我正好随他一路,等到了常德,我再折道去京城,沿路跟着他们兵丁一起走,连干粮都不用带。”
牛大花一听老头子连怎么走都计划好了,更是肯定老头子方才说的做梦都是假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当然知道,反正老子是去定了!牛大花,你这次要是敢说个不字,明儿老子就给你休回牛家庄!”王大柱瞪着牛眼道。
牛大花一看老头子动真格了,顿时嚎嚎大哭起来,这下一家子都被吵醒了。
行宫
烟波殿中,黎皇后刚收到一封信。
“这消息可靠?”
送信的人是个三十多岁长相很普通的汉子,他穿着一身靛蓝色袍子,身材精瘦结实。
“信是公爷让小的送来的,要小的亲手交给娘娘,说是前些日子陛下给甄家去了封密信后,甄家就暗中与京中留守官员走动频繁,公爷让人私下打听了下,甄家如此好像是为了废太子之事。而且不光是甄家,李家、曹家、张家也有些异动。”
一时间,皇后的脸色难看无比。
她下意识猛击了一下扶手,谁知用力过度,竟崩断了她无名指的指甲。
迎春匆匆上前来,看了下。
娘娘本来养好的指甲,如今齐根断了,还沁出了两滴血珠。
“娘娘,您别生气,奴婢帮您包扎一下。”
皇后不耐地挥了挥手,让她不用管。
“那可知他们想用什么名义废太子?”
宋五摇了摇头。
“甄家是私下联系了一些官员,公爷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其中一名官员的小妾哥哥那里,打听到了一些风声。只说甄家踌躇满志,估计觉得成的把握很大,用什么名义倒是不知。”
此时皇后也冷静下来了,她往椅子中靠了靠。
“他能用什么名义来废太子?他若找得到名义,恐怕我儿早就不是太子了。你回去告诉父亲,让他稍安勿躁,暗中盯着就行。一时半会儿他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理由来废太子的,而若无能说服百官和天下人的理由,恐怕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
“公爷就怕……”宋五抬头看了看皇后,又赶紧低下头,“他们会给太子殿下罗织一个罪名。”
皇后深吸一口气:“此事本宫会注意的。”
宋五离开了。
皇后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迎春担忧地看了她几眼,匆匆下去让人寻了伤药、白布和剪子,来给她处理伤口。
迎春先用剪子,把劈了的指甲剪整齐,挨着肉的不敢多剪,又涂了些伤药上去,用白布裹住。
皇后默默地看她替自己处理伤口。
她缓缓道:“虽是来了行宫,但礼不可废,让人去寻了礼部官员来,着手准备送往谢家的吉礼。传信回宫里,把本宫库房里那座半人高的珊瑚送过去,再另挑一个摆件儿,凑成一双,玉如意金簪之类小件儿由你来拟单子,算是本宫单独送给未来儿媳妇的吉礼。”
吉礼一般都是临近大婚前数月送到女方家,以男方代表对女方家的重视,如今距离殿下大婚还有三个多月,也是时候送吉礼了。
“是。”
皇后看了看包好的手指,站了起来,往内寝殿走去。
“去跟陈瑾说,让太子最近闭门读书,无事不要外出。本宫去歇息,让人无事不要打扰。”
……
宽敞富丽的宫室,总是与阳光明媚无关。
即使外面的太阳正好,也极少会窗扇大开,总是会隔着层层窗扇,由光从窗格从窗纱里一点点透进来。
皇后已经看着那道光柱许久了。
她去了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匣子。
用钥匙打开,匣子里是一叠叠的信,而最上面一封是她前几天才收到的。
信封上有火漆,显然是未拆开过的,这匣子里每一封信上都有火漆,全都是没拆过的。
皇后回到妆台前,拆开她前几天才收到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