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受了凉,不太舒坦,之前甄贵妃说她凤体欠安其实没错,之后又碰上这么一场事,又是受惊又是吹风,虽没淋到雨,但下雨时寒气重。
好不容易撑到雨停,人已是晕晕乎乎了,迎春摸着娘娘的手冷得吓人,额头却又滚烫,就想传点热水来,谁知尚食局那却说现在没地方烧水,好不容易烧了些热水,已经送到陛下那儿了,让再等等。
“娘娘您再撑一撑,一会儿热水就来了。等热水来了,奴婢给您用热水擦身泡脚,您再好好睡一觉……”
“陛下撞到头了?”皇后揉了揉额头问道。
“殿下是这么说的,现在太医都过去了,奴婢本想传个太医来,也没传到。”迎春略有些委屈道。
皇后面无表情道:“陛下的龙体有关江山社稷,自是轻忽不得,本宫不过是有些发热,又不会怎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从皇后嘴中说出来,总觉得多了层讥讽的味道。
钱安就是在这时,提着一罐子姜茶来了。
“是殿下让你送来的?”
钱安点头如捣蒜:“回姑姑的话,是殿下让奴才送来的。”
“殿下在陛下身边伴驾,怎会有空让你送东西来?”
听到晴画这句话,钱安终于明白哪儿不对了,姑娘让他以殿下名义来送,就真能来送?宫里的人是不会随便用外人送来的吃食。
姑娘可把他害惨了!
钱安连盹儿都没敢打,忙主动交代了福儿让他送姜茶的事。
“姑娘可能觉得她身份低微,才会借由殿下的名义,但这茶绝对没问题,是奴才在一旁看着姑娘亲手熬的。”
“是她亲手熬的?”
车里,一直没说话的皇后突然道:“拿进来吧。”
“娘娘?”
晴画有些疑惑,但并未质疑,她接过钱安手中的小罐子,捧着送了进去。
迎春打开来闻了闻,道:“是姜茶,闻着挺香的。娘娘,要不奴婢先尝尝?”
皇后恹恹道:“她煮了这么一罐子,明显就有你俩的份,你们倒也不用争,一人倒一碗,剩下留给本宫。”
小罐子是黑陶的,罐底儿只有巴掌大,半尺来高,有盖。看起来土丑土丑的,像是平时用来装腌菜的罐子。
罐身被滚烫的姜茶染得有些烫手,但经过一轮转手,到皇后手里时热度正好。
皇后还披着厚厚的衣裳,歪在一张干净的毯子里,她把小罐子抱在怀里,等冰冷的手暖了些,方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
其实她这会儿不饿也不渴,就是头晕手脚冰凉。
“娘娘,要不奴婢帮您倒在茶盏里?您发热,正好喝点姜茶发些汗,等出过汗说不定就好了。”
“不用。”皇后就着罐子喝了一口,辣辣的,甜甜的,味道有点像幼年她受凉,母亲为她熬的姜茶。
她怎么知道本宫发热了?皇后迷迷糊糊地想。
看在这罐姜茶的面子上,她就暂时不追究她勾坏太子的事了。
第24章
姜茶的热气氤氲了福儿的脸颊。
她捧着姜茶啜了一口,看着茶盏里的热气径自出神。
陛下撞伤了头,太子连衣裳都不换便要去伴驾。太子不是个谄媚的性格,这点福儿很清楚,所以他为何连衣裳都不换便要去伴驾?
只有一个可能,他清楚自己衣着光鲜地前去见元丰帝,恐有招来猜忌之嫌。
可两人是亲父子,方才人慌马乱,太子可是一直顶着雨在外头,整整淋了大半个时辰。
难道陛下从这点就不能体谅太子,容他换身衣裳再去伴驾?
这父子之间的关系难道真就差成了这样?
是太子想多了,还是……
福儿越想头越疼,她并不清楚太子和元丰帝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所以分析这些无疑是她在为难自己。
另一边,太子在元丰帝的车前立了许久,才被召进去。
“怎么湿成了这样?”
元丰帝额上包着一圈白布,脸色有些发灰,神情萎靡中还夹杂着残留的惊怒。
卫傅看了身上一眼,恍然道:“父皇勿要担忧儿臣,儿臣……”
“你母后呢?她怎么没过来?”
卫傅愣一下,明白过来。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怕换了衣裳,被父皇猜忌,所以他任自己湿着。其实他也有点想向父皇表功的意思,想向父皇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太子。
平时见到皇弟们因一点事向父皇表功,便受到父皇的夸奖,他其实也很羡慕。
事情做了,偏偏又说不好讨喜的话,还在想怎么说才自然。
谁知这一切不过是他庸人自扰,其实父皇并不在意他是干的还是湿的。
“母后受了惊,车厢又进了水,有些着凉了……”
元丰帝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从他的神色能看出,他似乎依旧沉浸在惊疑不定中。
“你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儿臣告退。”
……
天空透着一种别样的澄净,到处湿漉漉的,空气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往日纪律严明的禁军侍卫,因为这场突来之雨,几乎人人都湿了个透顶。他们穿着甲胄,不同常服,沾了水更是沉重。这会儿见雨停了,都跑到路旁彼此遮挡着把衣裳脱下来拧水。
卫傅下了车。
他怔怔地站了会儿,打算去看看母后,方才母后脸色不太好,也不知太医是否过去了。
走到车尾时,他听见车厢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见四周无人把守,他鬼使神差地停驻了脚步。
车里,元丰帝沉着脸道:“你说朕晕过去后,太子是先去了皇后车里,才来朕这?”
一直跪在角落的冯先道:“……陛下被撞伤晕过去后,奴才吓得肝胆俱裂,可当时雷声惊了马,侍卫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住受惊的马……殿下是过了一会儿才来的,奴才也是事后听人说,殿下先去帮皇后娘娘稳住了车……”
“太子也是先替皇后的车挡了雨,才来给朕的辇车挡雨?”
“是。”
“你派人去皇后那,代朕探望一二,太子不是说皇后受了凉……”
剩下的话,卫傅没有再听了。
他从骨子里泛起了冷,突然一下子竟觉得身上的湿衣格外难以忍受,匆匆往回走去。
经过皇后马车时,正好被从里面出来的迎春看见。
“殿……”
直到卫傅走过去后,迎春才回过神来,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晴画小声道。
迎春往里头看了一眼,娘娘喝了姜茶后,估计是暖和了,正窝在褥子里睡得香甜。
“是殿下……”
两人小声了说了两句,也不敢多说,怕吵醒娘娘。
另一边,福儿喝了茶后,觉得浑身懒洋洋的。
见炉中还有炭火,她让念夏别煮姜茶了,换了个壶烧热水。
她寻思等太子回来肯定要用上热水,与其再跑后面找尚食局,不如自食其力,烧一些是一些,先将就着用便是。
她有点想睡觉,但担忧着太子,便强撑着。
可瞌睡来了如山倒,哈欠是一个连着一个,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湿润冰凉气息的人卷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
卫傅径自不言,只沉默地脱着身上的衣裳,念夏被吓得赶忙滚到车外去了。
福儿见他脸色,就知他肯定心情不好,也不说话,帮着他脱衣裳,又把风炉上的热水兑进盆里,服侍他擦身。
太子身上很凉,指尖不小心触到就是一阵冰凉感。
福儿转头摸出剩下的一块儿姜,用指头捏碎了混进热水里,用帕子蘸了混了姜汁的水,先给他捂一捂,再使劲擦一擦腿脚。
擦完,用干净的水再擦一遍,帮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把他的发髻也拆了,洗是没办法洗了,只能用帕子蘸热水擦一遍,然后散着等头发晾干。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卫傅也不说话,躺进福儿布置好的小窝里。
这本是福儿方才费了半天功夫布置给自己的,如今却被他占了,不过躺两个人也不是不能躺。
两人窝在这个由一条褥子两条毯子拼凑出的小窝,不一会儿彼此身上的热气交溶,福儿摸着他的额头,总觉得他是在哪儿受了委屈。
穿着湿衣去,还是挨了训斥?
福儿想起之前在湖边,元丰帝似乎格外对几位年幼的皇子宠爱,对太子虽不至于冷淡,但怎么说呢,更像君臣,而不像父子,甚至听见有人污蔑太子,也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又想起她之前还是个小宫女时,偶尔听来的只字片语,说陛下如何如何宠爱其他皇子,反倒太子并不得宠爱。
福儿不知朝廷的事情,她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抚着太子的发道:“十个指头还有长短,人的心天生就偏的。就拿我自己来说,小时候我奶就是不喜欢我,更喜欢我大哥他们,还有弟弟,我那时也纳闷,我长得如此可爱,街坊领里们就没一个不喜欢我的,为何我奶就是不喜欢我?”
“……其实我奶也不是只喜欢男孩,不喜女孩,像我大姐,我奶就挺喜欢她。后来我才知道我奶不喜欢我,不光是因为我是个丫头片子,还因为我能吃,我跟小弟是双生子,生出来时弟弟比我大,相反我是姐姐却瘦小可怜,生下来时也没力气哭,我娘差点以为我养不活了,不免就心疼我些,每次喂奶时,总要多喂我一些。
“可能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得多吃奶,不然我活不下去,所以我很霸道,每次吃奶都要把奶吃干净了,以至于小弟没得奶吃,我奶只能抱着小弟去亲戚家找奶吃,据说受了不少气。后来再大点吃饭也是,我一定得吃饱了,不给我吃,我就哭就闹,闹得全家不得安宁,于是我奶更不喜欢我了。
“我也想过要不我少吃点,也免得我奶每次都说我是饿牢里刚放出来似的,可我不吃我饿啊,我难受。我试过几次,宁愿挨饿都管着不让自己多吃,可挨饿了我奶还是不喜欢我,我为何要让自己饿得难受,去讨别人的喜欢?我又不是银子,不可能人人都喜欢我的。”
“……我奶虽不喜欢我,但我爹我娘喜欢我,我爷也疼我,他最疼我了,当初我娘是瞒着我爷把我送来当宫女的,因为那一回我爷又因为我跟我奶吵架了……”
“……估计等事后我爷知道了,定会气得不轻,只是建京离京城太远了,要是离得近,我爷肯定会来找我的……”
福儿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回忆。
卫傅虽没有说话,但听得很认真,他很认真地听着她扯了这么一大片不着边际的废话,直到听到后面才听出她是在安慰自己。
“殿下你知不知道,其实咱宫里每个月都有一天,是准许宫女的家人来探亲的?可能来探亲的,大多都是家乡在附近的。建京距离京城太远了,我幼时有好几回夜里做梦,梦见我爷来看我了,对我说要带我回去,可守宫门的侍卫不放我走,我爷就拎着他的棍子跟侍卫们打了起来,把所有侍卫都打倒后,领着我回家去了。”
“你祖父一个老头,怎可能打得过禁军侍卫,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回家了。”
“我爷可不老,他还会功夫,很厉害的。”
“那你爷也不可能打得过侍卫。”
虽然福儿理智上是认同他的说法,但感情上并不认同,她有些恼:“我哄你安慰你,到最后你反倒说我爷的坏话!”
“孤不是说你爷的坏话,是事实。”
福儿翻了他一眼,道:“那事实是现在小宫女心情不好了,想罢工了,殿下你自己睡吧。”
说着,她便要起来。
被卫傅拉住,拽了回来。
“你去哪儿?”
“我起来啊,哪能真睡?殿下你也不看看现在车队什么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现在都几时了,我跟你说今晚肯定要露宿荒野,我倒是没什么,我一个小宫女,就看那些贵人们娘娘们能否受得住了。”
卫傅这时才想起,他方才的打算是父皇那边的事罢,便安排车队启程,谁知听到那些话后,他竟给忘了。
他当即就想起来,福儿将他按了回去。
“你干什么去?”
“车队该准备准备启程了,父皇现在受了伤,恐没人……”
“行了吧你,少了你一个,这车队又不是不能动了?怎么?吃好的、落夸奖、人前受赞扬露脸的时候,有那么多人,怎么轮到干活儿干事的时候,就剩了你一个?”
福儿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能者多劳这话没错,但这世上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不彰显彰显,谁知道你干活儿了啊?你不闹闹情绪,谁知道缺你不成啊?你躺着,若是有人来找,我帮你挡回去。”
这边话音刚落没多久,车门被人敲响了。
“什么事?”
小喜子将车门打开一点,道:“是侍卫统领段大人,来请示殿下一些事。”
估计他在外头听见了里面的对话,脸色夹生生的,让福儿一看就懂了。
段专站在距离车前一米多的距离,也看不到车里。
只听得车厢里一阵极其轻微的动静后,车门后来了个女子。
“什么事必须得请示殿下?小喜子,不是我说你,你不知方才殿下为了各处不乱,硬生生在外头顶着大雨淋了半个多时辰?哪怕殿下再壮的身子,他也受不住啊。
“为了让各处恢复如常,殿下连湿衣裳都没换,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回来,刚换了衣裳睡下。我看殿下有些发热,有什么事让段大人去寻能做主的人,总不至于这么多人,就没一个能做主的了。”
小喜子面现尴尬之色,下了车来到段专面前,小声道:“这是殿下的侍妾,她是个女子,不知道轻重,段大人勿怪。”
段专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道:“怎会怪,也是属下疏忽了,竟忘了顾念殿下身体。方才雨那么大,属下与殿下说让他去车里躲躲,可殿下径自不听,不知殿下可有什么大碍,需不需要请太医?”
福儿在里面道:“当然需要!只是殿下说各处都在要太医,太医哪里够用,让我等不得因他不适,无端生事。段大人,你不要怪妾身说话难听,妾身实在是心疼殿下……”
说着,她呜呜哭了起来,哭得段专越发尴尬,觉得自己来的这一趟挺不厚道的。
他再三告罪离开此处。
走远了,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侍卫才道:“大人,这可怎么办?”
第25章
怎么办?
凉拌?
大雨混乱刚过,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那么些个主子娘娘们都有要求,要人帮着清理车厢,要物要热水要太医,不给就骂侍卫骂宫人。
可骂出个花儿来,总得有东西变给他们。
这也就罢,关键是现在时候不早了,如今车队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路途之中如何行走及如何护卫,是由禁军侍卫负责的。也就是说若今晚到不了驿站,以至于露宿荒野,最后肯定是追他的责。
段专不用想就知道,到时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挨训斥也就算了,那些个主子娘娘们肯定恨死他了。
可派人去催促要赶紧启程赶路,却没有一人理他的。
有的说皇子公主如何,有的说娘娘如何如何,说完了还斥侍卫催什么。
段专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活儿太得罪人了,他一个侍卫统领根本罩不住,太多人身份比他高比他贵重,轻不得重不得,只能来一个身份更贵重的。
段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
方才连他都没想到太子竟会带着人帮他帮侍卫维持秩序,有太子出面,很多事容易办多了。可他又想到方才太子淋了那么久的雨,且陛下那还需要太子伴驾。
然后他又想到皇后娘娘。
可娘娘是个女子,恐怕方才也受到不少惊。
思来想去,他还是来找了太子。
谁知,太子竟受凉发热了。
“要不大人还是去禀报陛下吧。”侍卫道。
“这能是去禀报陛下的事?陛下不会说别的,只会斥我等无能。你想想,我们都劝不动那些主子娘娘们,陛下能把人都训斥一顿?那可都是陛下的枕边人和儿女们,到最后肯定是我们的错。”段专皱眉道。
“那大人你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难不成就停在这不走了?”
那肯定不行!
段专想了想,觉得还是去找皇后吧。
皇后娘娘素来宽容大度,又识大体,定然会想个法子的。
迎春听说段专求见皇后,特下了车来与对方说话。
听对方说完,她当即面露难色。
“段大人,不是奴婢不帮你传话,娘娘早先就有些不适,方才受了惊又受了凉,奴婢本想传个太医,可太医都忙着,后来娘娘说让别麻烦了,喝了些姜茶才睡过去。”
“是属下莽撞了。”
迎春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去。
她上了车。
皇后竟不是睡着的,而是醒着。
“走了?”
“奴婢把他打发走了。”顿了顿,迎春有些欲言又止:“娘娘,那殿下……”
皇后靠在那儿,面无表情道:“方才他派人来探视本宫,你又说太子从前头回来神色有些不对。他这回撞伤了头,估计也没少受惊吓,以他的性格,肯定心里又惊又疑,可天灾人祸,他能怨谁去?自然只会迁怒到本宫和太子头上。”
“皇帝都是怕死的,他更甚。以他的性格,他肯定会想,他若是死了,自然便宜了太子和本宫。所以无论太子和本宫做什么,在他眼里都会招来猜忌。”
皇后往下躺了躺,用脸颊磨蹭了下温暖的褥子。
“本宫过去了,是本宫窥探他病情,本宫不过去,是本宫有所图谋。太子同理。方才傅儿说要去陪驾,本宫便不想让他去,但又知道他不出面只会更招来猜忌,果然本宫猜得没错。”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娘娘?”迎春越听心里越慌。
“段专去找太子,估计是处理不了外面的乱局,想让太子出面。如今本宫的儿子都罢工了,本宫自然要跟太子走。让段专去找能出面主持大局的人,或是让他去找他的那些好儿子去,三皇子四皇子既勇武又聪慧,胜过太子百倍,就让他的好儿子替他分忧解难。”
这些话太大逆不道了,但迎春知道这是娘娘心里一直憋着的郁气。
既然娘娘说了,那她们当奴婢的能说什么,好生侍候娘娘便是。
另一边,见福儿把段专打发走了,卫傅也彻底放弃了出面主持大局的想法。
“孤说你胆子大,你还真是胆大能包天。”
见他露出了笑,福儿便也与他笑。
“殿下好没良心,奴婢这么干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殿下,你竟说我胆大能包天……”她做得一副委屈相,嘤嘤呜呜哭了起来。
“行了行了,不准装哭。”
卫傅将她拉到怀里,抱着。
过了一会儿,方有些叹息道:“孤一直知道父皇猜忌孤,但不知他竟猜忌至此。”
其实以前卫傅看过许多史书,史上能顺利登基的太子是少数,大多数都是被猜忌被厌恶,直到被废,被圈禁,或寂寥孤苦一生,或直接被鸩杀。
他总想着,自己是父皇的儿子,父皇顶多是不喜欢他,更喜欢皇弟们一些,直到今日听到那些话,他才知道父皇对自己猜忌至此。
福儿也不好问,到底是如何猜忌,才会让他发出这种感叹。
“殿下你也不要多想,身正不怕影子斜。”
卫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道:“你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孤做好自己的太子便是。”
以前怎样,以后也怎样,只是不再去寄望能得到父皇的宠爱和信任,因为这本就是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段专的禀报,让元丰帝大发雷霆。
他发了一通不知是针对谁的火,终于下命即刻启程。
难免有人怨声载道,可这是陛下命令,也无人敢不听。
车队匆匆出发,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往前行去,即是如此,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还是没到达驿站。
摸黑赶路实在太危险了,车队里自然也有准备供以照亮的气死风灯。但这些灯只为应急之用,也照不了太大的范围。
这么多人,这么长的车队,不管哪处出了问题,都担不起责任,只能放慢速度,慢慢走。
外面黑咕隆咚的,时不时还能听见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嚎叫,这些常年待在深宫后院的娘娘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仿佛之前面对暴雨雷鸣的恐惧,一下子又回来了,而这一次都知道不会那么快结束,因为等到天亮至少还要挨好几个时辰。
抱怨声连连,时不时就能听见侍卫的马蹄声一阵而过,估计是去前头禀报后面的状况。
福儿却兴致勃勃的,还有兴致问太子害不害怕?
可把卫傅给气的,自己在她心里就这么胆小?真有什么个野兽来了,估计也是他护在她前头。
走了一会儿,就走不下去了。
抱怨声太多,而且也确实不安全。
段专只能顶着元丰帝的训斥,吩咐人就地扎营。
有火被升了起来,外面终于亮了许多。
福儿也搞不懂他们搞得那么沉重做什么?不就是露宿一晚?这么多人,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因为外面还没安置好,车里的人只能等选定停车位置后,才能下车。
一堆又一堆火被点燃,有人在扎帐篷,有的在安置马车和马匹。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尖叫声。
福儿被吓得一个激灵,之后竟不是怕,而是巴着车窗往外看。
有暴喝声,有惊慌声,乱成了一片,引起众人恐慌,纷纷问到底怎么了。
混乱发生在东北角,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还有段距离。卫傅也顾不得斥福儿胆大了,拿起放在矮柜里的剑,便要下车。
“你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母后……”
“你就算去也别拿剑,你傻啊?外面现在发生混乱,还不知怎么回事,你提着剑就出去了。知道的人知道你是去护卫陛下皇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想干什么。”
福儿斥道。
“算了,你还是别去了,我去看看娘娘。应该没什么事,估计是有狼偷偷咬了人。”
“狼?”
“怎么?你以为狼就在猎场等着你们这些天潢贵胄去猎?我跟你说,人烟少的地方就有狼,而且狼饿起来胆子很大,敢跑到县城里去吃人,还敢摸去农户家里吃牛吃鸡。我小时候有一次就碰见过狼,不过还好是独狼,被我跟我哥拿石头砸跑了。”
“你还有这本事?”
福儿睨他:“我没有本事,不过如果真有狼来咬人的话,我最起码能捏住它的嘴,撑到你拿剑来救我。”
说完,她就下了马车,往皇后的马车走去。
皇后的马车就在附近,因有侍卫守卫,皇后虽被那尖叫声吓了一下,但并没有受惊。
福儿看了看,觉得不用担忧安全,就打算回去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两辆马车在一处,就回去让赶车的太监把太子的车往皇后车这儿靠。
这期间,不时有尖叫声和怒吼声传来,甚至动静越来越大。
段专下命,让所有人不得出车,让马车都靠在一起,又命大量侍卫把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有些胆小的还瑟瑟发抖,哭了起来。
不多时,就有侍卫来禀报了。
说是碰见了狼,那狼也是鸡贼,竟偷偷在边角处选了个落单的人咬,把人吓了一跳,侍卫把狼打死后,谁知又从暗处蹦出来几头,大家没有防备,才会引起慌乱。
狼很快就被都打死了,总共也就六头。
狼尸被扔在火堆旁,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胆子小的更不敢看了。
被吓到的嫔妃让侍卫护着,哭哭啼啼地去找元丰帝哭诉,可这时元丰帝哪有心思去安抚嫔妃,遂得来一顿训斥。
也有嫔妃建议不要在这里待了,若是还有狼呢?
这种说法也迎来的是训斥,因为夜里在有狼的地方赶路,更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