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不是我做的,是林家人!”安玲珑还在狡辩,“为何你们都不信!真不是我要卖的……”
安玲珑的叫嚣没有人听,一旁安老太太拿起一个杯子就砸过去,眼睛已经通红了。天晓得当初得知人牙子是要将安琳琅往下等窑子里卖的时候她有多绝望,她差点就没撑过去。
安侍郎的呼吸青了,脸颊有些烧得慌。
“说实话我很失望,父亲。”
安琳琅站起身,抬手推掉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安侍郎手掉下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安琳琅。不只是脸颊,连脖子也不自觉地也红了。他咬紧了牙关,目光闪烁,竟有些不好意思与安琳琅对视。
“自打我被抓,父亲您你知道我在哪儿么?”
安琳琅笑笑:“我就跟个畜生一样,跟十几个人被关在一个囚车一样大小的笼子里。十四个人叠在一起,挤得骨头都变了形。”
她的语气十分轻巧:“我运气好,蜷缩在角落才勉强得以喘息。我们就是这么一直蜷缩着,一路从金陵到晋州,走了整整两个半月。期间挨了多少鞭子,受了多少欺辱。方老伯买下我的时候,我大约只有四五十斤。毕竟两日才吃一顿稀粥,能活下来算是我命大。”
屋里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立在老太太身后的苏嬷嬷倒吸一口凉气,啜泣出声。
安玲珑已经不敢说话了,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仓皇地盯着安侍郎,一双眼睛里饱含泪水。她此时虚弱死靠在仆从的胳膊上,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昏过去。
安琳琅瞥了一眼,心里冷笑。她可不是原主,有张嘴不晓得诉苦。安琳琅素来秉持的是有仇当场就报,有气让别人憋着。装可怜谁不会?
安琳琅十分平静地诉说着原主的经历:“我们到武原镇的时候跟猪羊一起摆在瓦市中央,那时候是寒冬腊月。晋州的冬日有多冷或许你们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每年武原镇上都会冻死十几个人,睡一觉就冻死了。就这样的天气里我穿着一件单衣,没有鞋。一个下等窑子的兔儿爷要买我,方伯伯看我要一头撞死,可怜我,将我带回家。但方家也是个穷苦人家,他们买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这些事如果安琳琅不说,所有人都不知道。或许他们还觉得‘安琳琅’被卖出去这一段经历就好像出去游玩一样,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带过。他们不需要知道太多的细节,只要看到‘安琳琅’好生生地活着就够了。但安琳琅为何要让他们心里好受?她是那种善良的人?!
“方家还养着一个病秧子,方伯伯是个瘸子,方伯母身子不好。”安琳琅道,“一家子过着一日两顿粥的日子。多了我一张嘴,家里几乎揭不开锅。大冷天儿的没有衣裳给我穿,方伯母身子不好,我还得端着一大家子的衣裳去河边洗……”
“琳琅啊,”安侍郎这从来少年心性的中年人都落泪了,他不敢看安琳琅。捏了一把鼻子,语气中略带哀求地道:“琳琅,你别说了,爹都知道你受苦了……”
“爹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身边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的大姐姐受了很多委屈,她虽然给人下药,找人牙子卖我,找人传流言害我名声让我有家不能回,但是她天真单纯,她都不是有意的。都是下人带坏了,我应该大度一点别跟她计较。”
安琳琅的话仿佛一把钝刀,在一刀一刀凌迟安侍郎的心,让他抬不起头来。
“爹是不是在心里觉得我对大姐姐太苛刻?”
安琳琅神情无辜得近乎讽刺,“毕竟大姐姐她给人下药被人家看不起差点就当了妾,真可怜,哪像我,只是差点当了下等妓子,最终也只事给个病秧子当了媳妇儿而已。”
远在晋州的周攻玉忽地打了个喷嚏,谁在骂他?
“琳琅,琳琅啊……”安侍郎已经说不出为安玲珑辩解的话,他连家和万事兴都说不出口。
一旁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安老太太一拍桌子:“来人!把安玲珑给我赶出府去!今后就算是老爷,也不准他带安玲珑回府!还有她那个装模作样的姨娘,都给我扭送去官府!”
“爹!卖二妹妹的真不是我!”
安玲珑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做了这件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主谋去……”
“安玲珑!”安侍郎忽然一声厉喝。
暴怒的声音吓得安玲珑浑身一抖,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安侍郎。
“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安侍郎失望地看着这个女儿。
安玲珑被他这个眼神刺伤,眼泪顿时就流出来。这次是真的流泪,恐慌的眼泪:“父亲,真的,你再相信我一次行不行?我真的没有撒谎。若是撒谎,我也不会拿肚子里的孩子立誓,父亲……”
就在安玲珑哀哀戚戚地哭求,一道怯懦的嗓音横插了进来:“奴婢可以作证。”
话音一落,所有人看向突然从外面冲进来的丫鬟。
这丫鬟安琳琅不认得,但屋子里安老太太安侍郎都有印象。不是别人,正是安玲珑自幼在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差点因为下药一事被发卖的芍药。
芍药低着头小碎步冲到屋中央,扑通一声跪下来:“奴婢可以作证,是大姑娘设计引得林家少爷跟二姑娘不合,才害二姑娘被赶出去。也是大姑娘买通的人牙子,杨婆子是万姨娘的表婶。三年前,她们在京城就见过,大姑娘那时候便跟杨婆子搭上关系了。”
芍药不顾身后安玲珑吃人的目光和安玲珑已经抓到她脸颊和脖子上的手,木着脸道:“她那时整日跟万姨娘说,想让杨婆子把碍眼的二姑娘给送走。”
“芍药!爹,不是的!”安玲珑哭了,“芍药是记恨我把下药的事推给她才这样害我的!”
“来人!给我把大姑娘拉开!堵上她的嘴!”
安老太太震惊无比,没想到这群蛇蝎心肠的东西居然几年前就在谋划:“说!你继续说!”
芍药仿佛已经看开了,她将安玲珑如何暧昧引诱林子冲,又如何勾搭路嘉怡。引诱安琳琅跟林子冲起冲突,又是如何装模作样去晋州找人,其实是故意引得路嘉怡一路相护,再以名声让路嘉怡娶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当时在武原镇已经看到二姑娘的身影,是大姑娘找人故意模糊了二姑娘的踪迹,引得林家五爷去花街柳巷,带走了一个跟二姑娘同时期拐卖的少女尸体回去。”
芍药是安玲珑的贴身丫鬟,几乎把安玲珑做的事情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安侍郎瞠目结舌地听着这些年来安玲珑私下里的算计,只觉得齿冷。
安玲珑的狡辩已经是徒劳,芍药的指正比任何一个人指正都有力。
“大姐姐若是还有不服,吴老三还在我这。”安琳琅淡淡的嗓音在这个场合听着莫名有一种冷血的味道,“吴老三不知父亲祖母知不知?是大姐姐自幼用惯了的车夫呢。”
说着,门外就传来了动静。这次送安琳琅回京的人里就有吴老三,不仅有吴老三,还有几个当初被安玲珑买通了蹲安琳琅的混混也一块带过来。叫过来就一刻钟的事。
等到吴老三一脸忐忑地跪在芍药的身边,安玲珑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俨然是青紫。
她惊恐地盯着失踪依旧的吴老三,就听到他跟芍药一样,把这些年安玲珑让他干的见不得人的事儿全部都抖搂出来。芍药虽然是贴身丫鬟,却着实不如吴老三知道的多。毕竟安玲珑许多事情要在外面做,芍药跟主子一起在内宅,自然只有吴老三做。
吴老三此人安侍郎如何不知?吴老三就是他亲自拨给安玲珑的。
“行了,行了。”安侍郎只觉得身心俱疲,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疲惫从心里冒出来,“把安玲珑拉出去,至此以后,安家没有大姑娘。”
“父亲!爹你要赶我走吗?这么冷的天儿,我还怀着孕,没有地龙我会冻死的!”
安玲珑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嘴也被塞住了却还坚持着哭喊:“你就算不心疼女儿,也该为两个弟弟想一想。你这样对我和姨娘,弟弟一定会记恨你的!”
安老太太立即拍桌子:“你看我就说吧!等正月十五我就给你物色!”
安玲珑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想让安侍郎改变主意。见安侍郎不吃这一套,她麻溜地就开始认错:“爹!爹我错了!我认错!我给二妹妹道歉!”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磕头认错!!”
然而不论她怎么哭喊,屋内没有一个人心软。
……
安玲珑被拖出去的时候,安侍郎连一眼都没有看。今日他受了太多的刺激,竟然有些支撑不住。当下晚膳都没用,话也没来得及跟安琳琅细说,就以身体不适离开了安老太太的院子。
……
安老太太看着儿子萧瑟的背影,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祖母,”安琳琅叹了口气,说她冷血也好,冷漠也罢。该为‘安琳琅’做的事她必须做,不可能因为谁不高兴便放弃,“尽快给父亲物色继室吧。家中没有正经女主子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安老太太看着短短几年成长了许多的孙女,一时间心情复杂:“你在外面受苦了,也长大了。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也不知是好是坏……”
若是可以,安老太太宁愿孙女还是一派天真,而不是这种沉稳的模样。
“人总是要长大的。”安琳琅淡淡笑笑,“一直在祖母的羽翼下不经风雨,终究是不懂事。如今吃了苦成长了,往后也能作为祖母的依靠,帮祖母分担了。”
安老太太闻言心口一软。
她摸了摸安琳琅的头发,须臾,叹了口气:“毕竟是你父亲,适时也该柔软些。”
安琳琅故作不解,转身将已经冷了的汤端起来。摸了一下,又放下去:“汤凉了。祖母,我再去后厨给你盛一碗过来,你先歇一歇。”
安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扶着苏嬷嬷的胳膊终究是叹息。
“这孩子,心里怕是怨了她父亲了。”
苏嬷嬷不知怎么劝,只能扶着老太太先进屋歇息。
晚膳,自然是一顿十分沉默的晚膳。今儿是安琳琅回到安家的第一日,餐桌上只有两个人。不过安琳琅并不在意,没有人来打搅她反而更自在。用罢了晚膳,她便也没多停留,撑着伞就回了原主的院子。原主的院子一直都有人收拾,她回来一切都是现成的。
安琳琅泡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上了床榻,闭眼就黑天一觉。
次日一早,安琳琅醒来之时院子里已经是一片白。白雪覆盖了屋顶和院墙,两三个仆从在扫雪。
见安琳琅起身,下人们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说起来,安琳琅虽然穿成了官家女,但却没习惯有人伺候洗漱。突然被扶着按到妆奁前坐下,那个圆脸的姑娘上前来手脚轻便地替她拆头发。自然一眼看到了安琳琅头上的白玉钗。
在安琳琅身边伺候的丫鬟,自然都是有眼力见的,一眼看出这个玉钗价值不菲:“主子?”
安琳琅见状,伸手拿过来:“给我吧,就用这个。”
“这个玉钗……?”
安琳琅瞥了她一眼,笑道:“未婚夫送的。”
就在安琳琅梳好妆,转头就支使了一个婆子去京兆尹。她赞同家丑不可外扬,但她没说不报警。举报安玲珑与人牙子勾结,联手拐卖妇女儿童,这算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吧?
有冤屈,咱牢里说。
就在安琳琅用早膳,安家的大门被一个生面孔敲响。
路家人接到路嘉怡书童的信以后,快马加鞭地赶来了京城。因着来的匆忙,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安排。匆匆到了京城,不巧京城中的客栈都住满了。空置的院子暂时没寻到,正在满城打听。结果就让他们打听到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安玲珑怀孕了。
这不,顾不上安顿,路家人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
与此同时,前去晋州的路嘉怡也在返京的路上。他捏着手中报喜的信,心中是五味杂陈。他那样状态不佳,竟然也中了一甲。千里喜报送到他的手上,他在回去参加殿试和寻找安琳琅之间痛苦挣扎了好几日,最终选择了将安琳琅的事情放到一边。
“琳琅,且再等等我。”路嘉怡心中宽慰自己,找安琳琅这一年半都等了,不差这几个月,“等我殿试结束,会立即回来找你。”


第一百一十章 双更合一
路家人进了安家, 因着安老太太卧病在床,怕过了病气,没有见到安老太太的面儿。又因着来人是女眷, 也不好直接见安侍郎, 只能无功而返。不过路大太太还算有涵养, 没有当场打听安玲珑怀孕的事。只是临走前低了一份拜帖, 直说待到他们修整几日再上门拜访。
安家仆从客气地将路家人送出去, 路大太太出了安家大门就拉下了脸来。
“来人,去打听瞧瞧,这安家到底怎么回事!”路大太太最是心细如发的性子, 坐了这么一会儿立即就意识到不对。按道理说,安老太太卧病不起不来见她是正常, 安侍郎一个鳏夫不方便单独接待她也是正常。安玲珑作为即将嫁入路家的人,怎么着也不该将她晾在一旁。
路家人立即就分散下去,一波人去打听安家事儿,一波人则去找安顿之地。
人走了,安琳琅才听下人来报路家大太太来过。原本照规矩,安老太太不能接待应该她这个嫡女接待, 但是下人们见她睡得太沉。舟车劳顿了那么久才回来, 能歇息一会儿他们自然没敢叫。
安琳琅得知此事也没太大感触。她又不是原主,对路家大太太爱屋及乌。
摆摆手,她换了身衣裳下榻就坐到了书房里。
说起来,安琳琅不是一个喜欢看书的人。上辈子她宁愿看广告也不想看书,这辈子居然因为太闲跑到书房看起了书。只不过这种竖着排版和从右到左的读书方式实在是让人困惑。安琳琅看了半天,头晕眼花,干脆又做起了自己的商业计划书。
说起来,也不晓得加盟合作谈得如何, 安琳琅已经计划在省城开食肆。甚至香肠作坊今年的订单如果能稳定发展的话,她想扩大猪崽养殖。果然比起看闲书,她还是搞钱更来劲。
日子一晃儿就过,眨眼就是几日过去。
突然就闲下来让安琳琅很不适应,她习惯了早起做早膳。如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后厨都不用她进的,安琳琅连着一项乐趣都被剥夺,当真是无趣。
说起来,原本她回来走这一趟只是为了看看安老太太,如今确定她病情好转,安琳琅就不想久留。不过想着自己才回来没两日就要走也不好跟安老太太交代,她只能耐下性子来。就算是熬,至少得等到正月过了,安家其他的事情都料理清楚再走。
给安侍郎续弦这件事安琳琅是认真的。虽然‘安琳琅’的愿望里面没有这一项,但安琳琅太明白原主的心情。她的怨恨太多,是绝不希望往后安家落到安玲珑的胞弟手中。
原主上辈子死在外面,没来得及回安家,自然没机会知道安家最后落到谁的手中。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管安家两个庶弟跟安玲珑母女是不是一丘之貉,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安家两个庶弟估计也不那么喜欢原主。
不过自古以来,也没有儿女给父亲相看继室的。这桩事还是得有长辈安老太太来操持。
安琳琅如这几日一般一有空便会去老太太的院子,见缝插针地提起这件事。
先不说安老太太在她的陪伴下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就说老太太总听她提这事儿忍不住笑:“你爹的事儿我会操持的,别成日里跟盯贼似的盯着。”
身子好了以后,她如今已经能出院子门走动。老人家本身也没什么重病,就是年纪大了养出来的富贵病。按照安琳琅的猜测,估计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只要心平气顺,自然不会出事儿。这回估计是被安侍郎偏袒安玲珑的行迹给气狠了才发了病。
安琳琅原本打算京中的大夫看不好,她死乞白赖把邹大夫给请过来。如今看来是不必。
正好正月里京城又下了几场大雪,天气着实冷得厉害。不过北边自来就雪多,安琳琅去岁在晋州也是这般。许是在地龙的屋子里待的多,适应不了外面严寒的天气。
安琳琅就陪着安老太太缩在屋里,这一窝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这一日。
说起来,元宵节是古华族由来已久的传统节日大齐也有,只不过在大齐不叫元宵,而是叫上元佳节。比起古华族传统元宵节吃汤圆看舞龙舞狮,大齐的元宵节反而有点类似传统七夕。在这一日,大齐的未婚配少男少女会提兔儿灯上街。这兔儿灯是少男少女亲手扎的,遇到中意的人便递上自己的兔儿灯。若对方也有意,便将手中的兔儿灯回赠。
用这等手段凑成婚事的多半是坊间的少男少女,世家贵族的姻亲自然没这么简单。但每年的上元佳节,无论是世家贵族还是坊间少男少女都乐此不疲地凑热闹,为未来的婚事图吉利。
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安琳琅别老缩在家中,跟京中的姑娘公子们一样也出去走走。
事实上,按照正常贵族姑娘的步调,琳琅应该去岁就相看人家,今年就该议亲的。去岁的时候老太太也确实给孙女看好了一户人家。是安侍郎的同僚御史大夫公孙家的嫡次子。虽然没说明话,但对方的当家太太还当着老太太的面儿,邀请安琳琅回来以后去公孙府上做客。
这婚事不说成了吧,但双方都有心促成这门亲。只不过谁承想琳琅在金陵出了事儿,事情一耽搁,公孙家的嫡次子都已经定了亲。今年五月份就要接回府中去。
“唉,你这婚事也是好事多磨。”
安老太太如今着急的不只是儿子续弦,孙女找婆家也是一桩事儿。耽搁了一年,但好在年纪也不大,如今才十六岁。在京城十六岁议亲的姑娘也不少,只是可能挑选的时间不多了。说起来,这婚事比孩子爹还要急迫一些。毕竟小姑娘花期就那么几年,耽搁了就成老姑娘了。
安老太太这边私下里也在找,老姐妹们也时常走动,帮着想看。
可因着安玲珑出的这一手昏招,害得琳琅名声不大好。有些人家小心翼翼的,打听到一点儿消息就立即退缩。几次碰壁,老太太的心里自然比一般人焦灼许多,“京中的姑娘公子们这一日都会出门游玩,你也出去看看,指不定结交一两个好友。”
安琳琅对结交贵女好友没有太大的兴趣。比起出去看舞龙舞狮,她宁愿在屋子里窝着些计划书。
这期间,安侍郎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虽然也在府里住着,但安琳琅就是奇迹的一次没碰上他。安琳琅还特意为此问了老太太,安老太太只是叹气:“你爹并非是厌烦了你,怕是心有愧疚不晓得怎么面对你吧!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遇上事儿就躲,真不晓得往后该怎么办!”
“琳琅啊,你寻个机会跟你爹服个软。”父女俩总这么僵持不好,琳琅没有同胞兄弟。若是跟亲身父亲也不亲近,这是真想当孤家寡人么?
“你爹性子就跟个孩子似的,得哄。好话多说一些,他也就万事好商量了。”
安琳琅:“祖母也觉得都是我的错么?”
安老太太一顿,叹了口气:“父女之间哪里能计较谁对谁错?你爹是长辈,抹不开脸给你道歉。你小人儿有大量,原谅他一回吧。”
安琳琅不说话,只是转身拿起一边的腊梅和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残枝。
安老太太见她半天没声儿,又是一声叹。
这两父女要说不是亲生的她都不信,性子是一模一样,都倔!
安侍郎不来后院,或者故意避开安琳琅在的时辰去老太太的院子,而安琳琅则排斥去前院,更不乐意去道歉。老太太没办法,只能抓着机会就劝父女俩。拐弯抹角地想缓和两父女的关系。奈何安琳琅和安侍郎两人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老太太这心里头跟长草一样烦闷。
“哎,你这丫头,”安老太太实在是担忧,“怎么跟你爹一样,性子怎么就这么拧呢?”
安琳琅不是拧,而是觉得徒劳。她向来不想做徒劳无功的事儿。
都说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是处出来的,这个道理安琳琅懂。但她更相信,有些人是不值得你付出太多心血的。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般,是强求不来的。
安侍郎是个慈父没错,但他的慈爱是对他所有的孩子。这一点不能说他做得不对。站在一个现代人的立场,安琳琅没觉得自己嫡出的身份就比庶出的孩子天生高贵,理所应当多一些宠爱。但在嫡庶分明的大齐,安侍郎一视同仁或者说偏袒庶女的做法就是不公正。
可父母的疼爱这种东西是最不讲道理的,不是能论是非讲规矩。
过去十几年,安琳琅不知原主是怎么跟安侍郎相处的。既然已经造成这局面,安琳琅不觉得她有这个本事在短暂的时间里扭转安侍郎的心。
“父女情分是天生的,祖母与其整日担忧我与父亲的不睦,不若多花些心思给父亲寻一个贤惠的继室。”这其中的道理其实不用安琳琅说,该明白的都明白,“亲事谈得早,指不定明年就能有嫡出的弟弟了。兴许分一分父亲的心思,家中还能和睦些。”
……这确实也是一桩摆到眼前十分紧迫的事儿。
自打身子每况愈下,安老太太就担心自己哪一日倒下去便醒不过来。琳琅还未出嫁,安家那个看似老实的万姨娘如今被证明是个包藏祸心的。安家如今后宅没有个女主子,难保儿子往后不被那对母女俩给哄回来。难不成真指望自己去了,这个家让一个洗脚婢当起来?
笑话!荒谬!安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心中蓦然用上一团火,老太太也坐起身来,更焦心了。
“虽说你说的是正事儿,但琳琅你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能把父亲的婚事挂在嘴边!”安老太太没忍住怕了安琳琅一下,“若是外头人听到了,怕是要说你这丫头没有家教了!”
安琳琅笑笑:“这不是只在家里跟祖母说说麽?我难道还真那么傻出去说不成?”
“再说,我可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安琳琅意有所指,“我早就被买回去当媳妇儿了。”
说到这个,老太太心头一紧。前些日子琳琅虽说,但老太太看她还梳着姑娘发髻,总以为她是故意拿这个来气安和山的。但此时私下里听安琳琅还怎么说,她心里才晓得慌:“当真嫁给那乡下小子了?”
“没嫁也差不多了。”安琳琅淡淡勾起嘴角,“父母都承认了,也给了定亲信物。”
说着,安琳琅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白玉钗。
“退回去!”
安老太太想也不想就道,“没成婚就退!这门亲事我不答应!”
她此时才晓得安琳琅不是闹着玩儿。定亲信物都戴上脑袋,这门亲事怕是真的。安老太太没见过琳琅的夫婿,但也猜到是个什么样儿。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里出来的病秧子,就算父母良善又能强到哪儿去?何况听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金尊玉贵的孙女儿哪里能吃这个苦!
“琳琅,你听祖母的。”安老太太知这时候退亲不讲道义,但道义这东西跟孙女一辈子比起来算什么。她孙女才十六岁,为了安玲珑做下的恶事赔上一辈子太不值得了。何况安玲珑这个畜生都定了个金陵大家族的嫡长孙,她嫡出的孙女凭什么配个乡村野夫?
“祖母说的是什么话,方伯伯方伯母当初倾家荡产救我一命,如何能出尔反尔?”
安琳琅没想到说这个吓到安老太太了,她笑了一声想解释:“再说……”
“再说什么?再说什么我也不同意!“
“他们救了你的命,祖母很感激。这大恩大德你就是把他们一家子接到京城来富养祖母都赞同,”安老太太没想到这里还有个事儿,急的眼睛都红了,“大不了这家孩子来京,祖母豁出去脸面给他找个好姑娘。真没必要搭上你自己,琳琅啊你别死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