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不是,安玲珑给路嘉怡下药?这不对啊!
原书中女主是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地嫁到路家去的。算不上十里红妆,却也是引得金陵城内诸多内阁姑娘艳羡不已的盛大婚礼。这毕竟是偏重生甜宠文,怎么就跑偏了?
安老太太如今提起安玲珑已经全然没有了长辈的疼爱,全是愤恨:“当初害你走失的找人牙子就是她找来的,她假惺惺地跑去晋州找你。结果引得路家那小子跟他一起去了晋州,留了把柄给路家的那个小子抓到。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招惹了嫌弃,当真是可笑至极……”
安琳琅是知晓这件事的,那些人早就被玉哥儿就出来。不过安老太太一提,她立即就忆起去年正月里她在镇子口惊鸿一瞥的红唇女子。原来当时不只是安玲珑,路嘉怡也来了?
怪不得,路嘉怡可是个十分看中妻子品行的男主。毕竟路家的教导便是,妻贤则家和。一旦被他发现安玲珑品行不端,确实极有可能会翻脸。
不过这些跟她有何关系?她流落在外,跟安玲珑已经没有利益冲突。再说,安玲珑算计了这么久才得偿所愿,若单纯为了报复安老太太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得罪整个安家……未免太过于冲动无脑。毕竟已经得罪了路家,再得罪娘家,她是破罐子破摔了么?
安琳琅心里奇怪,嘴上不自觉地问出来。
安老太太冷笑:“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有了身子了!下药怀上的,以为路家那小子会就此认了。结果派人去客栈,路家那个小子已经跑了个不知所踪。她找不着路家人,正在逼你父亲下血本替她筹谋呢!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在安家春风得意十几年就以为外面的人都跟安家人一样睁只眼闭只眼?做事擦不干净屁股的蠢货,还真以为全天下就她一个聪明人!”
安琳琅:“……”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琳琅也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安玲珑怀孕了,怀的是路嘉怡的孩子。路家跟安家的婚事还没有过两家的明路。因为她的事情,安老太太如今恨透了她,安侍郎如今也满心在找安琳琅回来这事儿上。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替她筹谋。奈何她等不及,她的肚子也等不及。情急之下,她出昏招坏安琳琅的名声,让她有家归不得。
这般依一般官家之家来处置,自然是对外宣布死讯以全家族名声。那安侍郎对她的慈父之心,不可能让她十七的年纪等,定然会提前操办她的婚事。
安琳琅一下子弄懂了她的脑回路,顿时有些失语:“那……父亲呢?父亲怎么说?”
“你爹?呵~”
提到安侍郎,安老太太就火冒三丈:“他如今还不相信这事儿是他温柔体贴的大女儿做的。打杀了几个奴仆就想把这件事平息下去,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捶得床铺啪啪响,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安琳琅赶紧给她拍拍背,父母对子女的感情哪里是能事事论那么清楚的。自古以来,一碗水端不平的父母比比皆是,安侍郎算是比较公平的父亲。当然,不考虑嫡庶身份的话。安琳琅其实没有太愤怒,她对安侍郎的记忆比较模糊,只记得一张脸罢了。
祖孙俩说了好一番话,老太太又打听了安琳琅在晋州的日子。得知她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所救,除了缺衣短食,没受什么苦,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这些事其实任管家早就写信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京城。但老太太总得听安琳琅亲口说才放心。老太太原本担心信中说的琳琅是被买回去给老夫妻的病秧子独生子做妻的,如今看她还梳着姑娘的发髻顿时就更放心了。确实是善心的人家,安家怎么谢都不为过。
“罢了,你也舟车劳顿许久,怕是这会儿骨头都要散架。”老太太拉着她说了这么久的话,又是哭又是捶床的,其实也已经累了,“快回去好生歇一歇,傍晚来祖母这用饭。”
安琳琅回来,她的精神就好了许多。事实上,自从任管家寄信来说了安琳琅要回,她的身体就一直好转。如今也已经能下床,只是天冷了身体到底是虚。
待到安琳琅出去,她才扶着苏嬷嬷的胳膊又躺下去。
安侍郎才一下职回府就听说安琳琅回来,马不停蹄地就来安琳琅的院子。
安琳琅彼时刚睡醒,人在老太太的院子小厨房里,打算给老太太做一点暖胃养身子的汤。安侍郎在琳琅的院子扑了个空,转头又马不停蹄地来了老太太的院子。
只是他才刚一进屋,没跟老太太说两句话,就被老人家一个杯盏咱在了腿上。
滚烫的茶水扑湿了衣摆,冬日里衣裳穿得厚倒也不嫌烫。安侍郎捏了捏眉心觉得十分疲惫:“母亲,儿子每日上朝与同僚周旋应酬已经够累了,为何就不能体谅一下儿子?她已经十七了,马上就嫁出去,作为父亲,我最后帮把手还错了么?”
“我体谅你,你又何曾体谅我体谅琳琅?”老太太一听他张口就觉得烦。
今日女儿回来安侍郎本来欢欢喜喜,此时仿佛被浇了一瓢冷水,又烦又燥:“家里人好好的,母亲放宽心,睁只眼闭只眼吧!非得必死玲珑不可么?”
“我逼死她?我逼死她?!安和山,你这话说的可就诛心了!”
安老太太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到底那两个女人说了什么让儿子这么蒙着眼睛装瞎,“事情若不是她做的,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跟她个小姑娘争个什么劲儿?怪不得说宁跟讨饭娘别跟做官爹!就你这个糊涂样儿,我若是不在了,琳琅还不得被你们磋磨死!”
“那你让儿子怎么办?”安侍郎烦躁地直抓头发,“把她一个怀了身子的人丢在外头自生自灭?她再过一两个月就远嫁了,往后也不会回来!母亲!琳琅是我女儿,玲珑也是我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非得让我死了一个才行么?这京城的冬日这么冷。若是狠心一点,指不定就要一尸两命。再说琳琅如今不是回来了么?人没事,错就可以再挽回。”
“她一个庶女,算什么女儿!”安老太太完全不掩饰自己厌恶庶女的心思,“也就你拿她当个宝!”
安侍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话也不说了。人反正他是不可能不管的。
“尽早给我弄出去!”安老太太声音里藏不住冷酷,“我管她是一尸两命还是一尸三命,这条路是她自个儿作的,不自爱就活该短命!她就该自己受着!”
母子俩就这么僵持住了,安琳琅端着汤盅在门外犹豫着进去还是不进去。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一声惊呼打断了安琳琅的犹豫。她转头一看,一个穿着湘妃色直裾的少女扶着丫鬟的胳膊正瞪着一双美目惊慌地看着她。湘妃色的直裾,外面罩着一件通体火红的虎皮斗篷。毛毛的绒边映衬的她一张巴掌大小的小脸白皙似雪。口脂涂的红,娇艳欲滴。
这一张嘴,安琳琅立即就认出来——女主,安玲珑。
安玲珑紧紧捏着手帕,瞳孔微颤地盯着安琳琅。几个呼吸之后才慢慢勾起了嘴角作出虚弱的笑容。她半靠在丫鬟的身上,仿佛弱不胜衣:“……二妹妹,你回来了。”
安琳琅微微挑起眉头,一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眼将她的身影纳入眼底。那平淡的脸色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没有搭理她,反而示意丫鬟掀开帘子。
身后的安玲珑捏着丫鬟的下巴,已经没有进去的意愿,转身就想走。
刚走一步,便被苏嬷嬷叫住。
安玲珑转过身,勉强地笑了笑。
“大姑娘,老夫人和大人已经听到你们的动静了,进来吧。”苏嬷嬷丢下这一句,转身挂上笑脸就跟上了安琳琅,“姑娘,老夫人早就在等着您这碗汤了,听老任说,可真是绝无仅有的好味道。”
安琳琅笑了笑,抬腿踏了进去。安玲珑被苏嬷嬷那双眼睛盯着,不敢不进,硬着头皮跟上来。
两人一进屋子,老太太就朝安琳琅招了招手,赶紧让她去自己身边坐下。一旁的安侍郎许久没有见二女儿,此时也顾不上后面进来的安玲珑委屈巴巴的脸色,自顾盯着安琳琅神情颇有些激动。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安琳琅,嘴里连连地道:“还好,瘦了一些,精神瞧着不错。”
安琳琅对安侍郎没有太深的印象,记忆本身不多。加上不够被偏爱,所以也没有那么浓烈的依恋。她只是微笑地任由安侍郎打量,他问什么答什么。
她自认自己没有表现太多,但这在安侍郎看来已经很多。毕竟往日的二女儿总是阴沉地低着头,一副不善言辞的孤僻模样。如今抬头挺胸、眉眼清亮、应答自如的安琳琅对安侍郎来说已经算是惊喜。他也是头一回发觉,琳琅这丫头长得如此出色。
他仿佛是找到了一些安慰,立即就对安老太太道:“出去一趟也并非没有收获,母亲您看,琳琅如今可落落大方多了……”
他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刚高兴一些的心情立即又染上了阴云。
她啪地一声放下杯盏:“这么说还得感谢安玲珑找人牙子?”
一句话堵得安侍郎脸都绿了。
屋子一瞬间安静下来。安侍郎的笑容僵在脸上,后面的话再没好意思说出来。与此同时,座下仿佛被遗忘的安玲珑默默低下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安琳琅见状,默默将手边的汤盅推到安老太太的手边。淡淡一笑:“祖母不如尝尝我炖的汤。”
安老太太看安琳琅的这般,心疼的叹气:“你这丫头,就是亏在嘴笨心善。若是能学到某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哪怕一点儿嘴甜,祖母就不担心你遭人欺负了……”
这话刚说完,安琳琅这边还没接话,屋里就响起了细微的啜泣声。
安琳琅一愣,转头看过去。
站在屋子中央一声不吭的安玲珑以帕掩面正小声地啜泣着。安侍郎的注意力可算是转移到下面,一看安玲珑还站着,顿时就想让仆从扶她去坐。
“坐什么坐?这里有她坐的地方?”安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安侍郎顾忌着安琳琅还在,不好意思当着才受苦回来的二女儿的面维护安玲珑。只能压低了嗓子道:“母亲,玲珑毕竟是有身子的人,你怎么忍心让她就这么站着……”
“忍心?”安老太太真的要气死了,她站起来,指着安玲珑道:“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死了活该!”
话音一落,安玲珑顿时呜呜地哭出声来。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申冤:“我知道老太太厌恶庶出子嗣!但是即便是庶出,我也是安家人!祖母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林家家大势大,有能力把一切错处栽赃到我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头上。那婆子红口白牙污蔑我,我不能反驳,祖母不信我便罢了!如今京城传得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您也要强加到我头上?祖母为何就不信呢,真不是我做的!”
“我害琳琅作什么?我害了她的名声能得什么好处?”
安玲珑连招数都不带换的,“您为何就不想想,那传言是从何时开始传的,不就是林家人来京城以后?都是林家人记恨安家污了他们的名声,故意来害安家的,您为何就不信呢!”
且不说安老太太听到她旧事重提气得都要杀人,安侍郎那犹犹豫豫的姿态更是火上浇油。安琳琅冷漠地看着此刻梨花带雨的女主,不得不佩服,安玲珑会哭的本事。
反正是她,她是不可能哭得出来。
“我与姨娘当日可是身无分文被扔出安家的,祖母您都知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去买通谁传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安玲珑一边说一边拿手捂住小腹,那柔弱的姿态还别说,看的安琳琅都心软了,“我敢拿腹中孩子指天发誓,京中传言当真与我无关,若我有半句谎言,就让我腹中孩子生不出来!”
古代人最看重誓言,轻易不敢发毒誓。还别说,安玲珑这个毒誓一发,连老太太都震惊了。
安侍郎早就心软了,当下就忍不住帮腔:“母亲,您能不能对庶出的子嗣也公平些……”
就在安侍郎要继续说,安琳琅忽然开了口:“去岁正月,我在武原镇看到你了。”
一句话,室内瞬间静了一静。
安玲珑眼角一跳,瞪着眼睛看着安琳琅。
“你当时看到我,让马车掉头就走。”安琳琅的嗓音平静而沉稳,“以为没人看见,但是不巧,你留在武原镇的那批要拐卖入窑子的人被我抓了,如今那些人就扣在我身边。狡辩没有用,咱们京兆尹官府见。”
安玲珑脸色瞬间雪白,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九章 双更合一
屋内鸦雀无声, 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见。
安老太太安侍郎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姐妹俩,安玲珑脸白如纸。她瞪大了眼睛惊悚地看着安琳琅,那神情无论多少次狡辩也无法藏住的心虚。安侍郎脸色渐渐青了, 他看看大女儿, 又看看二女儿。即便心中再想自欺欺人, 也欺瞒不住。
所谓天真单纯, 被心术不正的下人所蒙蔽, 不过是仗着他慈父心肠罢了。安侍郎的喉咙渐渐干涩起来。
“安玲珑,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除了你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安琳琅声音出奇的平静。一双明媚的双眼倒影着安玲珑惨白的脸, 如此冷静的态度反而让人不敢造次。
“我,我, ”安玲珑求救的目光看向安侍郎,“父亲……”
安侍郎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其实心中早有所觉。又不是真的那么单纯,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的人再怎么不掺和朝政也不可能真的单纯无知?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不愿相信自己养在身边的女儿心思歹毒。此时转头再看二女儿冷酷的侧脸,他翕了翕嘴角, 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与你没有深仇大恨, 不过是为了一个路嘉怡。”安琳琅可不懂什么婉转含蓄,她素来说话都很直接,“为了一个男人便能做出杀人拐卖的事,我没办法对你仁慈。”
她的一句话彻底堵住了安侍郎想求情的心。
“心怀恶意,贪心不足却又自作聪明的很。路家那般欺辱不反抗,刀剑只敢对准自家人。”安老太太站起身来,一句话定了安玲珑的秉性:“也只是窝里横罢了。”
安玲珑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她想说路家那般家大势大, 她一个柔弱女子怎么斗得过?可心里憋屈她却不敢反驳,反驳就等于承认。
她于是哀哀戚戚地看向安侍郎。
安侍郎把头扭过去,反倒是安老太太有些担心。若是孙女当真把安玲珑弄到京兆尹,到时候庶女伐害嫡女的事情传出去,朝廷治儿子一个治家不严内务不修的罪。虽说儿子这些年没做出什么政绩,但若当真治了这个罪,怕是礼部侍郎这个位置坐不稳了。
“琳琅啊,”安老太太扯了扯安琳琅的衣袖,“送官这事儿……”
安琳琅顿了一顿,转过头来拍了拍老太太的胳膊。安抚一笑:“祖母是怕大姐姐被送去官府会坏了父亲的官声?”
声音清晰而平静,安侍郎瞬间扭过头去,看向他。
安老太太十分愧疚,明明全家只有一个人愿意为琳琅讨公道,结果还是为别人又要委屈她。可是儿子是一家人生存的根基,若是儿子的官途不稳,一家人都要被连累。她抽出帕子掖了掖眼角,想说什么话又不好说出口:“琳琅啊,祖母会为你讨到公道的……”
“可是父亲不是不信么?”安琳琅那双眼睛不其然与安侍郎对视,“或许在父亲心里,我还没有大姐姐重要呢。毕竟我阴沉又不贴心,母亲早逝,还没有弟弟帮扶。一个嫡女沦落到跟庶女平起平坐,被庶女害了还得顾全大局忍气吞声。我若不强硬起来谁能护我呢?”
安侍郎神情已经有些仓皇,目光都闪烁了起来。
安琳琅笑了笑:“再说父亲,大姐姐做出这等事之前就没有为你的官声考虑过,或许父亲在她心中,也不值当路嘉怡的一个青眼呢……”
且不说安琳琅这一句话落下,安侍郎的脸色都变了。安玲珑再也顾不上作那等柔弱可欺的姿态,骤然站起身怒指安琳琅喝道:“安琳琅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安琳琅歪了歪头,“那不如我们还是见官吧。”
“你!”
嘴边的反驳被噎回了嗓子眼,差点没把她憋得吐血。安玲珑气得脸通红:“你除了说这种威胁人的话,还能说什么!”
“除了会威胁人,我还会送你去见官。”
“如果说谎有用的话,大齐何必选官?真觉得自己无辜,那就去真金白银地练一练。京兆尹判你无辜,我就信了你无辜。”安琳琅都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给逗笑。当真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安琳琅本来不想一回来就撕破脸的,但这个女主好似不懂得收敛锋芒。该不会真以为自己重生一回就真的天选之子,其他所有人都是蝼蚁了吧?
这种迷之优越感有时候真的挺膈应的,至少安琳琅看着就觉得闹心。
安玲珑白着小脸瞪着安琳琅,她不敢再说。
她不知道安琳琅会不会真报官,但她不敢赌。一旦她被送官,不管做的那些事情有没有被查出来,她怀疑自己的婚事都要吹。路家可是到如今还没有上门下聘,路嘉怡也不知所踪。金陵那边的名声还能推说是路家的手段,若是被官府召唤,那真的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
“父亲,爹,”但她怕了安琳琅报官,不代表她就愿意这么认。老太太都被她给比下去,她难道还怕一个安琳琅不成,“二妹妹如此不顾你的前程,如此不孝,您不管管吗!”
安侍郎最终将她和姨娘接回来给了安玲珑莫大的底气,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在父亲的心中地位不低。
安琳琅看了一眼没说话的安侍郎:“父亲确定要包庇大姐姐么?”
安侍郎翕了翕嘴角,还未开口,那边的安玲珑便率先一步抢话道:“安琳琅!你别太过分!大过年的非得坏了家里的和睦,非得逼得父亲给你道歉。怎么?别出去一趟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你如今不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呢么?没缺胳膊少腿的。怎么?非得逼得父亲祖母处死我才行?”
“哈哈,瞧大姐姐这话说的有意思。”
“只准你逼死我,不准我逼死你,怎么?你的命比我金贵么?”
安琳琅从前从未表现的尖锐,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对付不同的人,她向来是有不同的嘴脸。安琳琅顿时冷笑,说出口的话句句像刀:“本来为了祖母心安,父亲心安,我才不想提起我在外面受了怎样的磋磨。结果我对长辈的孝心,反而成了你理直气壮的借口,当真可笑!”
“安玲珑,真要论起来,你一个庶女,不过是仗着父亲疼爱你,有两个弟弟撑腰罢了。怎么?是觉得父亲没有别的孩子,往后安家是要交到你一母同胞的弟弟手中便能肆无忌惮了?”
安琳琅话还未说完,安侍郎已经满脸通红。
他低低地出声阻止:“琳琅!”
“祖母,父亲尚且年轻,翻过年也不过三十有二。”
安琳琅笑了一声,说了一句十分僭越的话:“身边只一个洗脚婢伺候也不像样儿。偌大的安家总不能往后都交到两个庶子的手中吧?母亲已经去世十六年,父亲就是立即续娶我也是双手赞成的。父亲如今年纪还算轻,给安家留几个嫡子不成问题。”
“安琳琅你莫说些不着五六的胡话!”
安玲珑立即就炸了,“哪有未出阁的女儿家,关系父亲的房中事的!”
不得不说,安琳琅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她的隐秘心思。确实,这就是她的底气。
她敢跟老太太对着干,她敢对嫡女下手,就是因为安家除了她的两个弟弟没有别的孩子。安琳琅是嫡女又如何?出身比他们金贵又如何?将来出嫁了,最多祖母给她一份嫁妆的事儿。父亲疼爱她两个弟弟,安家的一切就都是她两个弟弟的。
“关心父亲的房中事?我那句话提起这事儿了?别自己心里想什么就觉得旁人跟你一样,”安琳琅根本都懒得搭理她:“祖母以为呢?”
安玲珑这般失态,可见心中的小九九即便不是被安琳琅猜了十成十,也八九不离十。
说实话,这么浅显的道理,安老太太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往日也想过给儿子续弦,只是一直以来安和山不同意。两个庶出的孙子虽有个不省心的姐姐和母亲,但她让教养嬷嬷看管的严,没叫两孩子跟这母女接触,性子其实还不错。想着人口简单些也好,便没想过再给家里舔麻烦。再说她身子也不好,事情一拖再拖……可今时今日安琳琅的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她心上。偌大的安家真的交到两个庶子的手上么?
安和山又不是残废了不能生养了,连个继承家业的嫡子都没有,确实是贻笑大方。
“确实也该物色物色。”安老太太私心里也嫌闹腾才拖着,如今看来不能拖。她这个身子眼瞅着就要入土,若被这几个东西气得狠了早早蹬腿儿,她的孙女岂不是要被人磋磨死?
“总不能府上一个女主人都没有。将来老身去了,这家难不成给个洗脚婢当?”
这话一出,安侍郎的脸色乍青乍紫的。
说来说去,这错处全成了他的!安侍郎心中羞恼,尤其是挡着子女的面儿就谈及他的婚事,让他颇有些下不来台:“母亲!”
安侍郎其实也不傻,只是不想把一个和睦的家庭弄散了才选择了和稀泥。
在他私心里看来,只要家里人整整齐齐,磕磕绊绊的,磨合磨合,日子就还能和睦下去。毕竟人无完人,大女儿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只要大女儿给二女儿道了歉,加上二女也没出事,做父母的略施惩戒便够了。但如今这两姐妹显然不是他盼望的那么简单。大女儿是真心置人于死地,二女儿因他和稀泥怕是对整个安家或者应该说对他这个父亲都失去了信任。
“琳琅啊,”安侍郎心里酸酸的,“这件事,为父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的。”
安侍郎心里难受,总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故意偏袒似的。
虽然他不承认,但:“你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玲珑做的,都不能报官。你若是看玲珑在觉得不顺心,为父会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父亲!”安玲珑顿时惊叫。
“你闭嘴!”安侍郎再偏心也不能再闭着眼不看不听。何况安玲珑那点慌张都挂在脸上,他就是装瞎也没办法忽视。事情就算不是她做的也跟她脱不了关系,所以,作为父亲,他必须得给琳琅一个交代。安侍郎于是期盼地看着安琳琅,“琳琅,家和万事兴,爹也不偏袒谁。你看……”
安老太太脸色已经铁青了,靠在扶手上咻咻的喘气。
安琳琅却很冷静:“父亲觉得自己的做法对大姐姐不偏袒么?”
安侍郎一滞。
“觉得把大姐姐送去庄子上,继续锦衣玉食地养着。只要别来我跟前碍眼,这样就足够了是吗?”安琳琅抚了抚鬓角的头发,似笑非笑地问道。
安侍郎喉咙里一噎,顿了顿,抬手握住了安琳琅的胳膊:“……那不然呢?你想要为父罚她跪祠堂么?她还怀着身子,大冷的天儿你想要她死么……”
“我本来不愿意提的,”安琳琅抢断他的话,“父亲,但是我忽然想说了。”
安侍郎不解地看着他。
“说起来,若非我运气好,被方伯伯掏空家底买回去,如今你就要在晋州下等窑子里找我。”安琳琅说的是上辈之‘安琳琅’的记忆,“你跟祖母都知我脾气。我这等硬茬子死活不乐意接客,挨打是必然的。被打得皮开肉绽,指不定打死了丢进乱葬岗。父亲觉得,只是把大姐姐送去庄子上便足以抵消一切?大姐姐叫几句委屈,我就得为了家和万事兴,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