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日他们如愿吃到了鱼头豆腐,味道也确实如章胡诚所言的那么鲜美。最美的还是一群人围在一起抢食,这是周老爷子没有过得体验。新鲜,也有点有趣。
在这乡间,仿佛一日很快就过去。临走的时候,周老爷子将周攻玉叫出去,祖孙俩相顾无言地站在雪中许久。周老爷子只是一声淡淡的叹息:“既然已经做好选择,那往后就不要后悔。”
“我不会的,祖父慢走。”
周老爷子当日夜里走的,走了以后,周攻玉便敲响了安琳琅的门。
安琳琅忙活了一天正困得很,泡在浴桶里差点睡着。被敲门声惊醒,慌忙套了几件衣裳就开了门。当然,只是将门开了一条缝,玉哥儿提着一盏灯笼立在她的房门前。昏黄的灯火映照着他的半个身子,漫天的大雪为背景,安琳琅不知脑抽还是怎么滴,突然脑子里想起一首诗。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我可以进去么琳琅?”周攻玉眼睛亮晶晶的。
安琳琅顿了顿,把门让开。
屋内灯火通明,周攻玉才看到她发梢和脖颈沾着水。他脸颊附上两团薄红,微微偏开头,眼睛盯着墙角的一块:“一直见你没有合适的钗环挽发,我给你选了一个。”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红木的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支白璧无瑕的白玉钗。
安琳琅看着这玉钗有点傻眼,倒不是不喜欢,而是完全不会啊。给她皮筋她还能扎个马尾,用钗挽发真的是太为难她了。周攻玉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忍不住笑。抬手取了那根白玉钗,一只手握住安琳琅的肩膀将人转过去,双手拢起了她的头发。
“为夫这双手,往后只为你挽发。”说完这句话,他自己脸先红了。
隔着夜色,倒也瞧不清楚。
安琳琅只听一句话说的轻又淡,气息喷在她头顶,她的耳朵自然瞬间通红。
回头看了一眼,见玉哥儿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敢看她的模样。顿时笑了:“什么为夫,成亲了么你就自称为夫?玉哥儿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嗯,脸皮不厚套不着媳妇儿。”周攻玉点点头,满意地看到自己挽的发髻。
然后从木匣子的下层,忽然抠出一个与玉钗同色的白玉戒指。抓着安琳琅的手就选了跟手指套进去:“这个也收好,定情信物。”
丢下这一句,还不等安琳琅说话,周攻玉已经拎起灯笼便转身离开了。
消失在夜幕之中的身姿依然优雅,但脚步明显仓促,这家伙是落荒而逃了么?安琳琅看着自己套着扳指一样厚戒指的大拇指,无语凝噎:“……”特么还有人戒指套大拇指的?
还真有,没别人,周攻玉。
安琳琅笑了一声,忍不住举起来打量了。只见这戒指正面就一个莲花的图案,靠里面的地方倒是有个字。她摘下来发现是一个篆体的‘周’字。还别说,这戒指的造型挺丑的。


第一百零七章 安琳琅回京
周家老爷子亲自来见, 这桩婚事就等于板上钉钉。
但周攻玉心里总是不踏实,章谨彦一日不走,他就一日心中不定。倒不是说章谨彦比他更出色, 而是周家的情况确实比章家要复杂得多。家族盘根错节的不便之处就是如此, 人多是非多, 人心险恶。琳琅这种单纯直白的性子, 是定然不喜勾心斗角的日子。他看得太清楚, 若非自己先一步与琳琅相识,在这苦寒之地相依为命,或许真不一定能赢得过章谨彦。
不过成婚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周攻玉的打算是先在晋州定婚, 再回京城操办成亲事宜。
他虽不介意成婚事宜极简,但却怕没有给琳琅一个难忘的婚礼会将来年迈谈及会有遗憾。每个女子一生只有一次, 十里红妆是他想要给琳琅准备好的。
相关事宜已经在筹备之中,周攻玉如今只想快点治愈身体。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省城一趟。邹大夫自从上次拔毒就回了省城,赵家的程夫人似乎病情又恶化,尚不知能否熬过这个冬日。邹大夫暂时不会离开省城,所以只能他过去一趟。
腊月二十九这一日, 方家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添了章家祖孙俩, 将李家村的余才大叔和桂花婶也给叫过来。安琳琅想着过年热闹一些,干脆让孙师傅带着七个徒弟全过来过年。杜宇五娘小梨南奴外加章家祖孙身边伺候的仆从聚齐。竟然也凑了三十来号人,安琳琅干脆把人一车拉去了镇上的食肆,大家热热闹闹过个年。
主仆一起吃年夜饭这事儿叫章家祖孙就没体验过,但不得不说,人多就是热闹。乡下人心思简单也不懂大家族的规矩,想什么话说便说了。还别说,挺有意思的。
热热闹闹过了一个好年, 安琳琅闲不住,盘算了资产,又去琢磨起她的生意来。
去年一年虽然忙碌,但收获不小。如今她一个月挣个四百两都不在话下。
细细一盘算,扣除明年的成本,安琳琅的宝箱里竟然也存了两千多两。不仅如此,酸菜鱼的名声越来越大,已经在省城传开。腊月的时候就有不少省城的酒楼食肆来武安县寻安琳琅,想要学玉满楼的做法,也买下酸菜鱼或者别的菜色的食谱,以抽成的方式签合约。
说起来西风食肆的新鲜菜色可不少,其中广为流传的自然是酸菜鱼。除了酸菜鱼,一道名为东坡肉的菜也十分有名。酸菜鱼已经被别家抢了先,拾人牙慧也没有意思。他们此次前来是想磨下东坡肉的售卖权。
安琳琅是有过这种打算的。她想把生意做大,想扩大版图。单她一家来做是不可能的。若是搞垄断,培育技艺娴熟的厨子和能力出众的经理人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她想在短期内做好,想都不敢想。但若是让技艺成熟已经有自己的小生意的人加盟,以专利所有权的方式去扩大却是可以的。
关于这件事,安琳琅特地拉着周攻玉详细谈过。
玉哥儿倒是没有别的建议,事实上,就算安琳琅想搞垄断,周家也是有这个势力支撑的。但安琳琅显然不想周家掺和到她的生意中来,玉哥儿自然是顺从她的想法来谋划。
“这种方式可行。”关于安琳琅在从商上的天赋,玉哥儿从来都是惊叹并赞许的。
安琳琅当然知道可行,不可信酸菜鱼就没有这么大的名声了。她主要担心的是古代人没有产权意识:“只是专利所有权该如何保证,该怎么杜绝别家商户仿制,大齐没有相关的商法。”
安琳琅是知道古代许多商业巨贾背后有大家族做支撑,但是商标这种东西很少。
“这个不难,”周家的势力足够了,“你具体有想过如何操作么?”
“首先得设计一个商标。”
“商标?”这个词新奇,周攻玉第一次听到。
“就是一个独属于西风食肆的图案,类似于各大家族的族徽。”安琳琅记得京中大小家族都有独属于自家的家徽,但是这种家徽只在贵族之中流行,平头百姓还没有这个意识。换句话说,如果在晋州做商标和品牌,想杜绝下面的商户山寨就需要一定的手段。
玉哥儿立即就领会了安琳琅的意思。周家确实有足够的影响力,但晋州天高皇帝远,大部分百姓不识字。想要他们认可商标的专属就需要官家肯定。
安琳琅想要的是县令出相关的地方规定,但是有什么方式让县令去做件事很难。
说起来,武安县的这个新县令至今还没怎么露过面。虽然自从张县令被罢官他马不停蹄地接任武安县,却没有大刀阔斧地做出过革新政策。一切就还是照着原来的制度走。
他本人既不跟县城的商户打交道,也没有关心当地农业。唯一表现出不同的,大约是给当地的诗画社投入了不少的热情。时常会出现在诗画社品鉴当地学子的诗画作品,唯一来往密切的当地书院的举人隆安先生。仿佛没有学识的人不配与他相交似的,行事极其的高傲。
“此人是封家的旁支,”周攻玉早命人就查过这个县令,对人有一个印象,“为人自命不凡且行事迂腐,颇为沽名钓誉。想让他办事不难,这桩事你且安心,我自会让人去办。”
“玉哥儿!你的行踪能公开了么?”
“行踪一直都没有隐藏过,”周攻玉笑笑,“况且,不需要我出面,我只有方式让封县令办事。”
周攻玉有这个能力,安琳琅确实是放心的。别说这件事玉哥儿能轻松高定。院子外头还有个贪嘴的老爷子呢,这老爷子的分量可不轻。请他出手,事情也不难。难的是:“玉哥儿你帮着设定个商标呗?”
安琳琅实在不会画,她小时候还能画画简笔画,如今大了连简笔画的创造能力都没了。
周攻玉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就更不难。
除此之外,安琳琅的想法是。将菜色和一些特殊的做菜方法可以以加盟的方式抽成卖出去。她手里捏着原料和特殊食材。比如说,酸菜作坊的特殊酸菜,香肠作坊的特质香肠。将来等剁椒鱼头这道菜的名声也打出去,辣椒就要登上西风食肆的餐桌。
除了省城酒楼食肆特意来想复制酸菜鱼的成功,也有不少商户看到了香肠的商机。虽说香肠已经在中原地区卖了一段时日,晋州这边还是消息滞后,省城的商户此时才反应过来。
但反应慢不代表没钱赚,省城这边的市场也确实还没有开发。这些商户在省城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合作自然是可以。等洽谈的时候,安琳琅才惊觉手下的人不够用。杜宇能说会道,确实能顶不少事儿,但杜宇也不能身兼数职。玉哥儿如今情况特殊,已经分不出心力去帮她做这些事。
“我想招人。”安琳琅可以贴广告招工,但那等真正能力强的人大海捞针,“玉哥儿你有合适的推荐么?”
“你需要多少人?”周攻玉手头自然是有人的。只是目前周家的掌家印在周临凛手中,调动人手只能暗中进行,“这样吧,我先拨二十个过来。你暂时试用看看,顺手的就留下来。”
安琳琅眼睛蹭地一亮,忍不住扑过去在他脸上盖了一下:“感谢!我不会亏待他们的!干得好,给的多!将来他们就是我商业版图的肱骨!”
事情都有两面性,周家家族内部的人物确实复杂,但人才也确实是多。
托别人办事,安琳琅或许会不好意思。但找玉哥儿就不同了。事实上,玉哥儿若没有答应,安琳琅的打算是去收容官奴的地方试试运气。但安琳琅对大齐朝廷的机关设置并不清楚,不太懂一般官奴会在哪里收押。又如何能买。本来是想让玉哥儿帮忙想想办法,谁知道玉哥儿直接拨人。
不过即使有了人手,安琳琅还是想去官奴之中选选看,毕竟杜宇就是玉哥儿从官奴中挑选出来的。运气好的话,她若是再选出一个杜宇或者五娘呢?
“大齐的犯官家眷和奴婢被收作官奴的很少,大部分会拖到牙行售卖。一般情况下,三个月内就会被卖出去。”周攻玉猜到了她的小盘算,“因为大家族里精心调教的奴婢都是十分有能力的。除非品行有很大的问题会被剩下,很少能捡到漏。”
安琳琅‘啊’了一声,那杜宇和五娘是怎么回事?
“杜宇和五娘不一样,”玉哥儿看她表情就看出意思,“杜宇和五娘算不得大家族里最得主人喜欢的一等奴才,若真按能力来说,勉强算作三等下人。”
安琳琅:“……”大家族里连奴婢都这么卷么?
“别这么看我,大家族中奴才若不会办事,主子养他们做什么?”
膝盖默默中了一箭,怪不得老爷子说她这样的在大家族里怎么死都不知道。安琳琅感觉有点受伤,她明明也没感觉到自己跟玉哥儿的差距有多大……
“主子学得是御下之术,琳琅只需要懂得怎么用人。”周攻玉拍拍她,“不同的身份做不同的事,不需要太苛责自身。作为主子镇得住下面人,拎清头脑,有识人之名,赏罚分明就够了。”
……说的也是,她是资本方来着。
有了玉哥儿的宽慰,安琳琅也放宽了心。
翻过年后,玉哥儿突然变得非常忙。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时常几日见不到人。安琳琅不知他又在暗中忙什么,但每回见他回来都是一脸的疲惫。而章老爷子祖孙俩接二连三的接到家中的催促信件,正月初八这一日离开了西风食肆。
临走之前,章老爷子带走了三千根的香肠和一罐剁椒酱。章谨彦特意来找安琳琅,递给她一个木匣子。
安琳琅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只碧玉簪。
虽然古代知识匮乏,但安琳琅多多少少还是知晓非兄弟父亲男子送女子簪子的含义。对上章谨彦明亮的双眸,安琳琅将木匣子退了回去。
“是我来晚了?”章谨彦眼中的光黯淡下去,“你做好决定了么?”
“嗯。”安琳琅指了指头上的白玉钗,“就这个了。”
章谨彦沉默了许久,坚持把碧玉簪送给安琳琅:“东西送给你,别无他意,只做你及笄之礼用。若是将来后悔,你可以来荆州章家寻我。”
说完这一句,他撑着伞上了马车。
人走得匆忙,仿佛热闹的方家一下子就清净下来。
安琳琅还没来得及感慨安静,趁着周攻玉又一次不在,在方家安静当隐形人许久的安家人在一个下午敲开了安琳琅书房的门。安家管家扑通一声跪在了安琳琅的面前,双手高举一封信,递到安琳琅的面前:“二姑娘!求求你快回京城看看吧!老太太病危!”
安琳琅心里猛地一个咯噔,从她的策划书里抬起头来。
“安家发生了大事。大姑娘母女被老太太赶出家门,怀恨在心。为了报复老太太,她们买通了外面的人,故意对外宣扬二姑娘你被卖入青楼妓馆,早已是残花,咳,把老太太气得当场吐血。”任管家说到这事儿双目通红,“总之,你快回去看看吧!”
安琳琅倒是不在乎什么名声,她听到老太太吐血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信,信。”
信是安侍郎亲手写的。
安琳琅于是低头看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霍地一身站起身:“去备马车,交代下去,我要回京。”


第一百零八章 双更合一
事情发生的突然, 但安琳琅还是记得很清楚,安家老太太在安琳琅失踪的三年后去世。书中虽然没写,但安琳琅大概能猜到安家老太太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大致有心脑血管之类的老人病, 受不得刺激。安玲珑搞小手段是何居心安琳琅不知, 但老太太出事她不能坐视不管。
安家老太太是‘安琳琅’两辈子唯一在乎的人。
安琳琅占了‘安琳琅’的身体, 理所当然地负有保护老太太的责任。她原本的打算是按照剧情的走向, 三年后再出现在京城。现如今看来, 事情好像没有按照原书的剧情进行。不知其中到底发生怎样的变故,真善美女主竟然跟安家老太太撕破脸皮。她怕有意外,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正月里县城的商铺大概在正月十五这一日开张。西风食肆不会等到这么晚, 但该会在正月初八就开。安琳琅只能事先将县城和镇子两边的生意安排好,自己则随安家人先回京城。
周攻玉不在, 安琳琅也要走,两边的生意一下子没有了主事人。方老汉与方婆子这一年里事事靠两人做主,两人一走他们就仿佛失去主心骨一般感觉恐慌。
方老汉眼巴巴地看着安琳琅,想挽留又开不了口:“玉哥儿不在,琳琅,琳琅你会回去多久?”
他其实想问安琳琅回去以后还会回来么?
琳琅的家人找来了, 玉哥儿的家人也找过来。虽然方家夫妻俩早就知道两个孩子早晚有一日会离开, 但真的有这一日,他们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不会太久,这边的生意才起步。爹,京城的事情处理完我便会回来。”
安琳琅看他惊慌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软。
说起来,方老汉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救命恩人,也是亲人。叫他爹,安琳琅是心甘情愿的。若是可以, 安琳琅其实也不大愿意回京。她对豪门贵族的生活并不感兴趣,她素来信奉钱靠自己挣这句话。但旁人可以无视,安老太太她也必须顾:“这段时日生意就交给玉哥儿,这件事我已经跟周剑周战说过,你不必太担心。你跟娘喜欢摆朝食摊,开春以后继续摆便是。”
“不等玉哥儿回来商量商量?”得了安琳琅肯定的话,方老汉夫妇心定下来。
“事不宜迟。”安琳琅记得老太太卧床一年不到就去了。若是剧情发生变化,或许老人家提前去世。思及此,她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家中老人病危。”
听到这,方老汉顿时正色起来。他是最心善孝顺不过的人,若为孝顺长辈他是万万不会阻拦的。
“病的严重么?多久了?大夫怎么说?”方老汉急忙问。
方老汉这么多年来难得过了一个热闹的年,腊月一过,脸上身上也长了不少肉。如今看起来已经不似一年前的消瘦干瘪的寒酸模样,脸上也再没有了愁苦的神情。此时若非腿脚不便,倒也有点富家老爷的模样。只是人心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纯良。
他此时跟在安琳琅身边,一瘸一拐焦急的模样,倒是让安琳琅觉得十分温暖:“病情如何还不清楚,听说吐了血。如今卧床不起,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方老汉一听吐血,忙道:“邹大夫医术超群。玉哥儿那么难治的病都治好了。不如琳琅啊,你回去的路上在省城停一下,看看能不能请动邹大夫。若京中大夫没办法,邹大夫或许有办法治。”
安琳琅点点头:“爹放心,我自会安排。”
周攻玉如今不在,庶务便先交到杜宇的手中有他暂管。待到周攻玉回来,自会挪到他的手中去。镇子这边的西风食肆还是孙师傅和几个徒弟。孙荣刘厨子他们各自管着香肠作坊和酸菜作坊。县城这边的西风食肆杜宇暂时账务,后厨就交给五娘和孙成。
安琳琅快速地安排好一切,次日便启程虽安家人回京。
因着催得比较急,一路回去都是快马加鞭,风雨兼程。马车抵达京城城外之时,安琳琅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飘出躯壳。虽说她早就知道古代道路不平坦,坐马车不是很舒服。但她现在只觉得后半辈子都不想乘马车了,感觉她的尾椎骨估计已经报废了。
“二姑娘,马上就到家了。”任管家一路看她又是吐又是吃不下饭,人眼看着都瘦了一圈,“老太太得知姑娘您要回来,早就在盼着。”
安琳琅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太多:“快点回。”
马车到安家门口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两个婆子在看了。除了两个婆子,还有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攥着手在来回踱步。她们是安琳琅的贴身侍女,当初跟去金陵的两个被林家人处置了。如今这两个是没有跟去金陵的。她们跟着老太太院子里的婆子在门口等,此时一看到马车上的任管家,脸上焦灼的神色顿时化作欣喜。冲下台阶就迎了上来,眼巴巴地往马车里看。
待到马车停稳,一只手从马车里伸出来。其中一个圆脸的姑娘率先上去将车帘子掀开。而后扶着安琳琅下了马车。
她们早听主子说过,二姑娘在外吃了苦,有些不认人。所以对待安琳琅冷淡的态度并没有觉得如何,反而殷勤地上来介绍安家。另一边一个性子较静的姑娘撑开了伞,两人扶着安琳琅慢慢往府中走去。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冬日的京城比上辈子的京都要冷得多。
“姑娘,老太太早就在等着了。”两婆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言简意赅地将这段时日府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提到安玲珑时,他们脸上都难掩晦气,“……这段时日,老太太受了不少罪。”
安琳琅其实来的路上听任管家大致说过,点点头便先随他们去了安老太太的院子。
安家的府邸占地很广,分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古代以南为贵,安老太太的院子在正南方。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刚一进屋,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屋里烧了地龙,十分暖和。安琳琅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就看到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抹着眼泪疾步迎上来。走至安琳琅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红着眼睛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安琳琅。见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十分朴素的模样,顿时就忍不住掉眼泪:“姑娘在外受苦了。”
安琳琅不认得她,但看这态度应该是很亲近的人。耳边那个叫兰芳的姑娘上前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安琳琅才知道这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也是自幼亲自照顾她的奶嬷嬷苏嬷嬷。
苏嬷嬷一看安琳琅陌生的眼神顿时就绷不住眼泪,她连忙把头扭到一边:“姑娘人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快些进去吧,老太太还在里头等着呢,你且叫她瞧瞧!”
安家这一层又一层的门总让安琳琅感觉不自在。大约这就是大家族吧。
进了内室,屋里就已经掌了灯。这个大冷的天儿里,门窗一关,屋里晦暗得很。刚一进屋安琳琅就闻到一股苦涩药味儿,床上坐着一个消瘦的老太太。
满头的头发白了一半,额头一块抹额护着脑袋,此时正靠着床柱朝她招手。
安琳琅坐过去,老太太抓着她的手就红了一双眼睛:“人没事,人没事就好……你这丫头好狠的心!出去一趟几年不回来!是不是非得我老婆子人死灯灭,你才舍得回来看我!”
说着,她呜咽一声就哭起来。
安琳琅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然而这老太太扑过来就一把抱住她,一边拍打她一边呜呜地哭。安琳琅的颈边衣料都湿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环住她。小心地拍了拍,怀里的老太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腰肢佝偻着,弄得安琳琅都莫名地鼻酸了起来。
“你这个狠心的丫头!”老太太哭得直打嗝,“要不是老任说我老婆子要死了,你怕是不回来!”
安琳琅不知该怎么说,只能默默地挨了一顿捶打。
祖孙俩抱着哭了好一会儿,安老太太才慢慢歇了气儿。屋里的人不知何时都退出去,只剩祖孙俩和几个亲近的仆人在一旁抹眼泪。
老太太放开安琳琅,摸着她的脸颊打量了许久才感慨一句:“瘦了。”
“还好,”瘦了确实是瘦了,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抽条儿拔长的时候。安琳琅原先大概只有一米四几,去岁一年拔高了十多厘米,如今差不多有一米六。此时听着老太太的话笑了一声:“没瘦,只是长高了。我在外面,其实没吃多少苦,您,祖母不必太伤怀。”
“这还叫没受苦?”老太太也不是好糊弄的,她一把握住安琳琅的手翻过来。手经常做饭,早已不如往日柔嫩。虽然不至于长满茧子,摸起来却也有些粗糙,“这手都糙成什么样儿了还没受苦?安玲珑那个死丫头,我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说到这个,安老太太就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
安玲珑这个孙女终究是留来留去养成仇。论起狠毒,安老太太见过对外人狠毒的,却没见过对自家人下手这么狠毒的人。若非他们对琳琅做出那等不可饶恕的事,她绝不对将她们母女赶出府去。然而即便赶出府邸,这点手段也不过是略施小惩。她一没有伤人二没有斩断他们跟府中的联系,安老太太自认为已经是轻拿轻放,对不起琳琅,可这些心思歹毒的人却不知好歹!
安琳琅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大概,但到底怎么回事还一知半解。
照道理说,女主安玲珑这个时候已经嫁给男主路嘉怡,如今应该还在新婚期才对。安琳琅虽然对剧情的记忆模糊不清,但大致的走向还是知道的。路嘉怡是嘉庆三年的新科状元,在红榜下差点被尚书府的家丁榜下捉婿。他高声告知家中已有娇妻才免于这场闹剧。
托了玉哥儿的福,安琳琅将年份记得很清楚,今年是嘉庆三年。换言之,安玲珑已经嫁到路家,如今应该远在金陵。又怎么突然跑到京城,还散布谣言把老太太给气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