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翳最后退了一步,举手冷冷以其主上名义再起了一誓。
韩晔这才觉得有点保障,只脸色依旧不好看。
心存芥蒂的话,是办不好事的,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得全靠韩晔努力。
李翳按下愠怒,示意左右扶起韩晔,伺候整理衣裳,他调了调心绪,恢复脸色,一手放在韩晔的肩,“后面的事情,就辛苦二郎君了。”
“我会吩咐人协助你的,另外,”他说了个人名,正是韩家二房的一名仆役,“有事,二郎君命他传信即可。
感觉到掌下肩膀僵硬,李翳笑了笑,取出备好的东西,塞进韩晔手里,“二郎君归家前,不妨先去这个地方瞧上一瞧?”
黄金二千镒,还有一张地契,赫然是楚国的一处锡矿,不大,但足抵二房所有家当绰绰有余。
韩晔倏睁眼,侧头看李翳,李翳淡笑:“二郎君笑纳。”
韩晔日常处理商事,他一眼就辨别出契纸是真的,楚国距郇国数千里,李翳主公再厉害也鞭长莫及,有这契纸在,他随时可以转手。
巨额利诱之下,韩晔心头阴霾终是消了,“……你真的替我解决任家,事成之后不会灭口?”
若没有以主子之名起誓的话,李翳难说,但现在吧,韩晔一个小人物,他确实不会为了对方给自己埋隐患。
李翳承诺:“你放心。”
“好!”
韩晔深呼吸,事到如今,他唯有与此人合作一次!
……
韩晔随即回去,略略整理衣裳出花楼回了家。
当天傍晚,他按照李翳指示,以散步为名把父亲拉到小花园的亭子里,这位置非常开阔,也无花草,并无供盯梢近卫藏身之处。
他到底没敢和盘托出,只说栗竺要破困,要他们配合让出一个大契约,并立即把韩菀骗回,不能让她继续再王驾前出风头。
他说对方拿住他的厉害把柄,又给足利钱。郇都并不知离邑情况,真真假假,韩晔把他的真实目的层层遮掩藏在最不起眼的底下。
结果换来一个耳光。
韩仲丘怒不可遏,一个耳光把他甩得扑倒在地,“岂有此理,你这个不知所谓的逆子!!!”
喊贴身仆役取他马鞭来,当场就狠狠抽了他一顿,吕氏任氏闻讯而来,惊慌阻拦哭问也没拦住,韩仲丘把韩晔抽得皮开肉绽,怒不可遏:“你再敢胡言半句,看老夫不打死你个孽子!!”
因顾忌,韩仲丘没有说出原因,由得老妻儿媳哭成一片。
他尤自不放心,怕儿子出幺蛾子,随即命人把他关起来,钥匙他亲自收起,谁也不许把孽子放出。
韩仲丘大怒拂袖而去。
韩晔被关在房内,连窗户都钉死了,那个李翳说的仆役不禁皱眉,“二郎君,现如何是好?”
韩晔慢慢撑着坐起,脸肿身赤一动疼得龇牙咧嘴,他哼笑一声,这事儿旁人来办是绝对不成的,唯独他。
韩晔是韩仲丘的亲儿子,若说了解,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及得上他。
他自有法子应对父亲。
被父亲痛打一顿他也动了真气,凭什么父亲就向着外人?他才是他的亲儿子,日日尽心给人家打理产业,岂知对方这不是权宜之计?
三成年利,呸!
没契没约,随时都可能不给收回。
真有心,应当像锡矿那样给上三成实际产业!
这是韩氏的祖产,堆山填海的财资,到了那等求人关头,都不肯分出一些。
他家也姓韩!也是祖父嫡子!!!
哼!!
韩晔冷哼一声,立即让叫任氏来,也就媚娘。
撬开一扇窗,让任氏进来,附耳一说,后者冷汗潺潺大惊失色,韩晔附耳吩咐:“你去找娘,让她过来,然后明日你出门把儿子安置好了,再回家……”
任氏牢牢记住,临去时迟疑:“夫君,您不会是已……”
“放心就是了。”
韩晔自然不会真把杀妻说出,他早想好了,打算告诉母亲自己旧年失手打死人,是个世卿庶子,谁曾想如今被对方挖出。
此外,他还打算把自己年仅三岁的独子也押上作为筹码,让母亲去哭求。
父亲有父亲的软肋,韩晔一清二楚。
……
然后,韩仲丘在老妻嘴里得知,儿子竟然打死过人,如今被人挟住以作把柄。
韩仲丘怛然色变。
祸不单行。
带儿子去寺里上香求父子和睦的任氏惊慌折返,哭道,儿子被人掳去,并递上一封信。
吕氏大惊失色,甩了任氏一记耳光把信抢过,骇得当场痛哭失声,跪在韩仲丘面前,“夫君!夫君!!我的儿,我的孙,妾求求你了!!”
韩仲丘性情严正,颇死板,唯独对老妻,这耳根子偏是硬不起来。
他和吕氏患难夫妻,当初吕氏为了救他性命,伤了身子不能再孕,他亦不愿纳妾,两口子膝下就仅一个独子。
旁人的话他听不进去,唯独老妻。当初韩父初逝,亦是因吕氏反复不平絮叨,才致使他心思浮动矛盾重重,才最终跟着往东阳君府去的。
老妻对他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儿子,孙子,韩晔成婚这是第四年,有了一个儿子后再没有消息,吕氏做主给纳了两房妾也不管用,老两口私下曾思疑过,莫不是儿子承了这不好生养的体质?
儿子是独子,孙子可能也会是独孙,吕氏披头散发哭道:“也不是大事,就一个契约罢了,影响不了大局的。”
“大不了待元娘回来了,咱们给她请罪,去年那三成年利咱们都不要了,给元娘还回去,总够补上亏损的。”
“咱们回东阳老家,还不行么?”
“如今元娘也站稳了,不用你也成了!”
“孙子你不要了么?大郎才三岁啊!!”
哭得韩仲丘心乱如麻,将今日摘录的那纸契约反复看了又看,“唉,唉!!”
“也罢,也罢!!我给元娘请罪,我们回东阳老家就是了!!”
老妻苦苦哀求,韩仲丘终是松了口,韩晔大喜,韩仲丘双手颤抖片刻,咬牙将契约撕成两半,强撑着吩咐下去。
韩晔忙上前一步:“还有元娘,元娘不能再在王驾前出风头了。”
这是对方的“附加条件”,为防万无一失,还是得把韩菀叫回才成,吕氏忙道:“对,对!快研墨来!!”
韩仲丘颤抖手,狠狠给了韩晔一个耳光。
韩晔咬咬牙,捂着脸赶紧研墨。
韩仲丘长长吐了一口气,最后撑着手书一封,盖上随身携带的公私二印,颓然栽倒。
韩晔拿起信帛,终于成了。
字迹,印鉴,还有加急信的暗号,送信的人,这些缺一不可,也无法仿冒。
他立即将其交给父亲的贴身文书,“赶紧装封,命人加急送往离邑!”
文书飞奔而出。
信函连夜被火速送往离邑。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啊宝宝们!(*^▽^*)
第50章
四月三十,韩菀接郇都急信。
此时王驾入山已深,杨夫人不再有讯传回,偶有合适宴席就出出面即可,她轻松不少,可专心处理郇传来事务。
只这一日,却有飞马急信至。
打开一看,韩菀眉心登时紧蹙。
郇都出大岔子了,几个关键大契约被栗氏同时夺得,一时石氏乐氏遭到重大牵连,合围形势急转直下,栗竺抓紧机会强硬突围,隐有挣脱之态。
韩菀脸一沉:“怎么会这样?!”
合围栗氏有失败之虞。
最重要的是,这几个契约前后她都亲看过的,是稳稳把握的,怎么会这样?除非……前次内奸没能除干净,有高位内奸在作祟!
韩菀心头一凛:“传命,立即回郇都!”
商号和合围栗氏乃头一等大事,随驾她已露过脸,还有母弟可代表韩氏,稍一权衡,韩菀毫不犹豫决定返都。
她当即快步去了母亲院子禀过此事,随即火速离开。
……
从离邑至郇都有近道。
来时用了五天,乃因山道狭窄崎岖,王驾仪仗过不了,这才绕了一大圈。
韩菀却没有这个问题的,轻装穿山而过,两日即可抵郇都。
因着时间和路况,她并未乘车,一同快马赶路。
盛夏日光明晃晃的直刺人眼,有乌云自东而来,却没有一丝风,又闷又热,一行飞骑带起滚滚烟尘。
山路颇难行,只这回,韩菀却没和穆寒共骑。
前后数十近卫簇拥,她挺直脊梁,提缰全神贯注御马飞奔。
穆寒紧随其后。
穆寒侧边是阿亚,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心想和穆寒说句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穆寒沉默寡言更胜往昔,除非必他上禀公事,否则他一整天都不带开口的,又跑了一刻多钟,眼见太阳已升至正中,阿亚只好扬鞭稍稍驱马上前:“主子,午时了。”
韩菀看了看天色,遂吩咐稍停休憩进膳。
这简装出门,带的都是干粮,罗承领人拾了干柴升起火堆,把饼烤一烤,将就和水吃了就算一顿。
穆寒削净树枝,就着篝火把麦饼烤酥。他烤得很小心,和以前一样,把中间两个饼烤得一点不焦又金黄酥脆。饼子烤好了,他站起身,身后韩菀却已捻起罗承等人烤好放在大石上的饼子。
他默默坐了下来,把手中麦饼撕开,低头进食。
麦饼吃完,水也喝尽了,分出一小队人拿上水囊去取水。
穆寒也去了。
每人都配了两个水囊,一左一右挂在马鞍,韩菀也是。阿亚取水囊慢了慢,故意让给他,穆寒取得一个,另一个被一个不知情近卫手快快绕到另一边扯了下来。
水不难找,山中植被郁葱水源充沛,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穆寒和另一个拿着韩菀水囊的近卫走到最上游,才俯身取水。
山溪潺潺,穆寒洗净囊身,探身出去,取最中间的溪心水。
那近卫已灌满了,见状挠挠头,笑道:“穆队真真仔细!”
但这水也很可以了,他不及穆寒高,探身也取不到溪心水,笑语两句,随即旋上塞子,装起其他。
穆寒只笑笑,没吭声,待水囊灌满,洗干净塞子,仔细给旋上。
水取回来了,两人先将水囊呈上给韩菀,韩菀渴得很,她伸手拿起其中一个,却不是穆寒的溪心水。
穆寒侍立三步外,默默等她喝够放下,执起两个水囊,一左一右重新挂在马鞍上。
虽知是正确的,但胸腔还是抑不住隐隐钝痛,不尖锐,那种缓慢泛开的沉沉痛楚,很难受。
穆寒闭了闭目,将其悉数压了下来,他极擅隐忍,面上丝毫看不出来。
韩菀余光瞥见,她看着就憋气,愈发刻意不去搭理他,只让他和众卫在一起,不给任何特殊待遇。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两人不对劲,知情者不敢言语,但更多的是不知,只道穆寒惹主子生气了,还曾偷偷劝他多多请罪,好让主子气消。
穆寒一律敷衍过去。
再稍作了一刻,韩菀起身,“走吧。”
一声令下,重新翻身上马,一行数十人继续飞速往郇都方向急赶而去。
穆寒默默看韩菀背影,一身深紫骑马英姿飒爽,休息过后,她脊背没再绷得那么紧,背影看着轻松了不少。
他心里也随即轻快了下来。
穆寒安排好前后拱卫,牢牢护在她的身后,如上午一般,继续一边时刻留意韩菀骑驾情况,另一边则留心睃视着前后环境。
然就在此时,却忽有一种危机感无端袭上心头。
穆寒经历过的生死关头不少,他甚至是伴随着危机长大起来的,这种环境和经历千锤百炼下,造就他对危机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直觉。
无需端倪,无需踪迹,一种非常精准的第六感。
骤前头韩菀马蹄趔趄一下,他心跳忽漏了一拍,一缕莫名凉意袭上后脊。
马蹄疾疾,一股潮闷的山风呼啸而至,山道两旁高坡枝摇叶晃草木起伏,却不见雀鸟惊飞,这一块气压仿佛极低,连蝉鸣都一下子轻了下来。
不对!!
“主子!!”
身后穆寒骤高喊了她一声,未曾想他竟还会主动叫她,韩菀顿了顿,最终还是回过头去。
“怎么了?”
她语气硬邦邦的,瞅了他一眼,不想却对上穆寒一张凝重紧绷到了极点的脸,骤一惊,“怎……”怎么了!
她话没能出口。
“咻咻咻”锐物割裂空气的尖锐鸣啸,一支信号箭破空而起,在天空爆开艳蓝火花。与此同时,箭矢如飞蝗,自密林中中激射而出,以韩菀为中心兜头罩下。
其中五六支明晃晃的箭矢,对准韩菀后脑背心胸腹,瞬间激射奔来。
变化来得非常突然,韩菀声音戛然而止。
“主子!”
穆寒毫不犹豫,脚下一蹬,奋力往前一扑而上。
……
莽莽山林,重重布置,天罗地网必死地,隐隐杀气,飞鸟尽,虫不敢鸣。
李翳立于高坡密林,看前方滚滚烟尘,很好,已看见韩菀深紫身影了。
他一瞬不瞬盯着,唇角挑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手下指挥凝神待命,万事俱备,只等着数十一行踏入他精心布置的埋伏圈。
嘚嘚嘚嘚,马蹄声越来越近。
目标前锋已进入。
然就在此时,骤见穆寒抬头,瞬间环视,电光石火,见韩菀一回头,李翳反应极快,当下一抬手,“放箭!!”
风云骤变,箭矢激射,寂静山坳瞬变天罗地网,当中五个神箭手,瞄准韩菀背心手骤一松。
破空锐鸣,呼啸而至,箭箭置韩菀于必死之地。
穆寒来不及说更多,奋力往前一扑,将韩菀重重扑倒在地,“砰”一声重响,“笃笃笃笃笃”连续五声,膘马长身惨嘶,怦地倒地身亡。
尘土漫天。
穆寒抱着韩菀,原地一个翻滚,滚至高坡最底下。他手硬生生拽过马尸,挡在韩菀另一侧,穆寒拔出长剑疾挥如白练,硬生生挡下兜头箭雨。
韩菀重喘一声,惨叫声连连,亲卫队身经百战,慌乱只一瞬,迅速反应过来,滚至坡地背靠背,“叮叮当当”硬生生抵过第一波箭雨。
不待第二波,稍见箭矢略疏,穆寒当机立断下令突围,“保护主子!!”
罗承和他一个错身,穆寒脚尖一点冲天而起,瞬间跃上他看好的一个节点,疾冲而上,横剑一扫,鲜血飞溅。
十数人紧随他之后,箭阵一角瞬间大乱,“主子!”罗承轻唤一声,立即提着她的腰,众卫簇拥瞬间趁机冲上。
“放箭!!”
李翳厉喝一声。
箭矢再次激射,不分敌我。
一张巨大的渔网兜头而下,日光映照网绳隐隐见金属色泽,这网绳编有金属绞丝,竟是一张乌金渔网,刀斩不断,水火不侵,上面还有倒刺,倒刺明晃晃泛着乌,淬了毒的。
众人心下一窒,若被这渔网盖实了,他们必全军覆没!
千钧一发,穆寒长啸一声,骤冲天而起,提起全身真气贯于长剑,“咯——”
一声极其刺耳的尖锐切割声,韩菀心提到嗓子眼,他竟硬生生迎着淬毒渔网冲上去。
这个时候,什么生气,什么冷战一瞬全抛在脑后了,她骇得声音卡在嗓子眼,一时竟没能喊出声来。
穆寒内息沸腾,瞬间暴起,提起长剑瞬间疾冲而上,用尽全力猛地一划,有火花迸溅,他竟硬生生将这张乌金渔网破开一个大口子。
暴喝一声,一挑,一挥,底下罗承等人和他配合多年,反应非常快捷,立即紧随其后,缠住渔网一边全力一扯,那边抗衡不住,骤然一松。
穆寒长剑狠狠一挥,阿亚按住韩菀诸人猛一俯身,淬毒渔网“呼”一声堪堪从头顶飞过。
穆寒罗承等人迅速回到韩菀身,箭雨仍在,只穆寒挑选的这个位置是包围圈最外围,诸位齐心协力一杀一冲,一瞬撕裂缺口。
李翳眉目一厉,当机立断:“杀!”
箭阵,渔网,竟统统落空,他毫不犹豫:“歼敌一人,赏金五十,杀韩菀者,赏万金,上擢三级!!”
诸死士精神大振,“锵”一声李翳宝剑出鞘,率人直冲而下。
四面八方树摇草动,尖锐寒光直逼人眼,骤一眼竟多达近二百之众。
韩菀等人心猛一沉。
李翳来得极快,乌金剑一挑,直取韩菀咽喉,穆寒提剑一挡,“铿铿锵锵”二人瞬间已交手十数招。
穆寒并不恋战,他们不能被包围,暴起一阵,稍稍杀退李翳,他立即奔向韩菀。
“尽快撤!!”
诸位迅速掉头,身边这么多人,韩菀毫不犹豫,往前一扑,扑进他怀里。
穆寒紧紧抱着她,俯身一抄她的腿弯,单臂将她抱起,另一手提剑,迅速往前冲去。
他呼吸稳而急,像小孩子一样抱着她,却抱着很稳,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颈间,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她往后看去,李翳眉目冷厉,阴翳的面孔与前世一瞬重合,她咬紧牙关,万万没想到,这一辈子的歼杀竟来得这么早!
而且没有丝毫造假。
上一辈李翳花了大力气弄一个沉舟事故,囚审了她一个多月,如今每一着都直指她要害,不遗余力。
也是,她弟弟在。
这辈子的变化太多了,矿脉夺不走,细作网被根除,还有那正被围攻的栗氏。
有韩琮,她这个刺头自直接除去无妨。
……
一瞬,韩菀想得清楚明白。
诸卫紧紧簇拥着她狂奔,已冲进密林,茂盛的灌木茅草,高大的乔树枝丫,给后面追兵造成极大的障碍。
穆寒抱着她直冲,距离终于稍稍拉开。
然而伏击,并没有结束。
众人一路狂奔,身后声息渐小,穆寒却警惕了起来,“小心!”
他直接还有埋伏。
果然!
循着溪流往前疾冲,他们遭遇了两拨埋伏,一拨提前伏击的,另一拨则是李翳带人抄近路追上。
李翳仔细勘察过这一片的地形,比他们熟悉太多了。
两拨合作一股,非常惨烈的一场血战,穆寒不得不放下韩菀交给罗承,迎李翳疾冲而上,他不敢让李翳靠近她。
鲜血迸溅,溅了韩菀一头一脸,幸运的是,他们最后成功突围,罗承阿亚护着她先离开,穆寒后面才急追而上。
她当下眼泪下来了,担心的,只是也顾不上说话,穆寒一矮身,她立即扑到他背上。
穆寒背起她,往前飞奔而起。
情况并未好转,身后追兵穷追不舍,分左右包抄而上,诸卫全力提速,往前疾冲。
然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头顶忽“咻咻”一小阵箭雨,众人一惊,迅速腾挪格挡,然就在此时,一脚踏空,穆寒罗承同时厉喝一声,最前面几人一跃,迅速腾空而起。
脚下是翻板,底下是长长的尖刺,他们成功避过了,可惜,这翻板与利刺中间夹着数个巨大的羊皮囊,骤一受力,皮囊被猛第刺穿,一股微黄的烟雾瞬间喷溢而出。
诸人正提气或跃起或止步,除了反应迅速的穆寒罗承阿亚几分,正好吸了个正着,登时头晕目眩。
这是毒烟。
重重埋伏布置,李翳是非取韩菀性命不可。
哪怕迅速退后,也来不及了,吸入毒烟者已开始脚步跄踉了。
穆寒放下韩菀,与罗承阿亚同时暴起,迅速格杀埋伏与密林那一小队弓箭手。
几人迅速俯身搜索,可惜未能搜到药瓶。
穆寒重重喘息着,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发号的小队长身上,他与阿亚合力,迅速将此人扒了干净,最后才在此人靴底一个暗格找到一个小瓷瓶。
中毒同伴脸已开始发青,握了握脉,嗅了嗅药丸,不知是否是解药,但不得已之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万幸的是,这真的是解药。
可解药服下去后,虽渐渐解毒,可一时之间,已无力护卫主子。
后方隐隐骚动,李翳要再次追上了。
穆寒当机立断:“分开走!!”
他看向韩菀,韩菀瞬间明白,她一咬牙,伸手扯下遮阳的薄披风,还有外衣,诸人立即移开视线。
深紫色的披风和外衣解了下来,穆寒已迅速将中毒者分成四个小队,刺啦刺啦几声,披风和外衣被扯成五块,每队中最小个子那个立即上前,各自接过一块,迅速拨乱头发绾好,把紫布往身上一批。
迅速四散。
韩菀重重呼吸着,希望,他们五队人都能顺利活下来。
但她也没法想太多了。
穆寒背起她,几人立即护着她,也择一个方向疾速狂奔。
但可惜的是,李翳心思慎密,没那么容易被骗。
稍稍停滞一瞬,他又迅速锁定目标,往韩菀方向急追而来。
这个时候,韩菀身边就剩五个人了,穆寒,罗承,阿亚,还有两个近卫一个叫阿玄,一个叫陈光。
众人咬牙狂奔。
穆寒一路不断寻找溪流,顺着溪流小河往前狂奔,终于,他冲出密林,见到了大河。
一行人毫不犹豫,择回头方向往飞奔。
他们记得,来的时候,见到一座索桥,就在午膳休息前的不远处。
两岸悬崖石壁,底下数十丈宽的滚滚大河,索桥是唯一的通道,只要能过去,砍断索桥,即成功脱身。
乌云遮蔽烈日,轰一声旱雷乍起,汗如雨下,湿透重衫,他们终于望见了这座索桥。
然糟糕的是,追兵中有马,后半段打马狂追,双方已非常接近。
索桥很长,穆寒目测,时间并不足让他们全部通过并砍断索桥。
前方嘚嘚马蹄,是他们的一匹马,惊慌中走脱,见得熟悉的主人,正小跑过来。
奔至索桥前,穆寒一手拉住缰绳,将韩菀送至马背上,他深深看她一眼,“主子!”
他一推阿亚,旋即转过身去。
穆寒毫不犹豫留下,他要率人拦住追兵,为韩菀争取过桥砍索的时间。
他非留下不可,其他人拦不住李翳。
韩菀喉头哽咽,只她来不及说话,穆寒狠狠一抽马后鞧,膘马长声嘶鸣,狂窜而出,阿亚飞奔跟在马侧。
韩菀回头,穆寒一双浅褐色的瞳仁似琉璃珠子似的,一瞬不瞬看着她。
这一瞬,她泪如雨下。
穆寒深深看她一眼,他看见她的泪,哑声:“主子放心!”
他定会活着回去见她的。
追兵已逼至近前,他迅速转过身去,长剑一震,鲜血喷溅。
索桥前展开一场激战,嘚嘚马蹄声,膘马驮着韩菀往对岸飞奔,阿亚已抽出靴筒中锋锐的匕首。
只待一过索桥,立即斩断引绳。
这个千钧一发的关口,李翳率弓箭手冲出高坡。
他一看,目光登时一凝。
韩菀已至桥中心,即便立即布箭阵,也超出了箭矢的射程。而桥头位置,穆寒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位置距离桥头足二丈,他赶到就算成功跃出,韩菀也过到对岸了。
李翳眉目一厉,立即伸手抄起长弓,从背后箭囊取出一支乌金箭。
“咻”一声,锐利破空的尖锐鸣啸。
这支特制的乌金箭,寒芒闪烁锋锐无比,穆寒得见,一骇,他迅速回头,韩菀又往前冲出了一小段。
他心一松,再厉害的箭,也有射程,韩菀已离开射程范围。
李翳也发现了。
所以,他并不打算射人。
一拉长弓,再次搭箭上弦,他眯眼,绷紧,箭尖瞄准桥头。
“咻”一声。
乌金长箭破空而出,尖锐的鸣啸割裂空气,直奔桥头捆住木桩绳索。
牵引索乃三条油浸麻绳绞成巨大一股,乌金长箭锐不可当,“咻”一声呼啸而过,直接崩断一股。
李翳一发三箭,“轰”一声巨响,整条牵引缆崩断,韩菀只感觉马蹄一斜,连人带马直接往后掼去。
阿亚迅速伸手,死死扯出缰绳。
索桥一头垮塌,失去平衡已摇摇欲坠,穆寒等人大惊失色,阿亚当即拉着马,拼命往前奔去。
李翳却再次抽出三支乌金长箭,又快又稳,“咻”一声再次奔向另一边缆绳。
穆寒腾空跃起,奋力打下两支,只可惜另外一支距离过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箭在眼前擦过。
“啪”!
长箭正中缆索!
“哄”一声巨响,整座索桥轰然垮塌,身下陡然一空,膘马惨声长嘶,急坠而下,千钧一发,韩菀全力往边上一扑,她扯住了索桥的扶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