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真实的情况是,大嫂猛然爆发出一声惨嚎,就如同一头受伤的母狼,吓得6楼一个正在修玻璃的民工从半空中直摔了下去。然后她扑倒在床上,发出一串串长短有致,如同警笛一般的高频音波,不久就有邻居来敲门:嘿,你们家怎么回事儿呢?把音响关低点!这样写无疑既不浪漫,也不煽情,不符合当前的趋势和潮流,但那是事实。我们知道,浪漫大多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之中,现实的东西往往是不浪漫,不煽情的。我现在所做的,只是真实地记录一段事实而已。至于这段事实浪不浪漫,煽不煽情,我就管不了了。

  老余回到航院,睡的是死去的哼哼的床。那时哼哼死了大约两个月。我已经说过,哼哼是得脑溢血身故的,这在20岁的年轻人来说是很罕见的,所以谁都没有想到。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哼哼抬到了医院,一路的颠簸更加大了出血量。等到情况危急时,大夫把哼哼的脑袋切开,发现里面已经乱七八糟,理不清头绪了。大夫死马当做活马医,结果刚推出手术室就宣告了大脑死亡。老余对这个事件感到很惊奇,居然有20岁得脑溢血的人,简直比他的晕机还不可思议。我们告诉他,哼哼某种程度上是因为爱情失败而受到了刺激。

  我们给老余讲了哼哼悲壮的爱情故事。与老余英俊的外貌相比,哼哼的脸型更加接近一个营养过剩的小富农,而他的身材也是又粗又短,被姑娘们背地里称为秤砣。但是普天之下的秤砣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哼哼也在我们的鼓励,或者更确切的说,怂恿之下,射出了他的爱情之箭,目标是一个被称为河马的大嘴性感姑娘。可以想象,这支箭被撞得粉碎,因为该河马简直就是一座钢铁堡垒,性感的大嘴闭得严严实实,巡航导弹也打不进去。这使得哼哼长期处于郁闷之中。最后哼哼迫不及待的死掉了,我们以为虽然哼哼的脑血管先天畸形,但河马的事情可能是最大的诱因。

  一个男人生下来的时候,无可选择的要做处男,这是一个平等的开始。但如果死的时候还是处男,就是一个很悲剧的结局了。哼哼生平最大的遗憾,便是在临死的时候还是一个处男。听到这句话,小老余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伴随着小老余的蠢蠢欲动,老余开始想起了大嫂,并且进一步想,大嫂会不会也经不起刺激。当然这时候已经不能称呼大嫂了,充其量算是前大嫂。

  前大嫂在最初的发泄之后,陷进了一种哀伤的情绪之中。这种情绪就像一层粘稠的浆糊一样混杂在北京城灰色的空气中,从严寒的冬天,到沙尘暴扬起的春天,再到酷热的夏天,无处不在的包围着她。这种哀伤是老余的最后一封信造成的。当老余在倾泻的阳光下挥汗如雨时,前大嫂既没有流汗,也没有流泪,只是一个人如幽灵般的穿行于学校和工作单位之间。最后录用她的单位以为这个求职者身上有一种成熟的气质,这种气质也是老余的最后一封信造成的,所以即使分手已经半年,前大嫂依然生活在老余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在和老余分手以前,前大嫂为了保持竞争力,一直在坚持减肥,结果由于老余的前丈母娘的暗中作祟,她的腰围不减反增,达到了2尺6.分手之后,她决定化悲愤为食量,却发现自己的胃口急剧下降。她虽然扔掉了夹子、布片、棉花,但是那些色、香、味对她来说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诱惑力。每天,她不动声色的穿过菜市,再也不需要借助外物来抵制诱惑,由于去掉了夹子和布片,探子们也认不出她了,最后一个个失望的离去了。再后来,前大嫂和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不再回家住了。以前所有的关于澳大利亚的东西,都卖给了收废品的老头。对于前大嫂的房间来说,光明之城的一切已经远去。-

  老余进入133的时候,正是阳光灿烂的的7月。我大概忘了说,老余还是一个很有文学修养的人,闲暇的时候也颇喜欢舞文弄墨。比如,他写了一篇《夏日留连》,说:夏天永远是一个充满骚动的季节,很多东西都在这个时节开始成熟。事实上,在夏日到来之前,133的东西就已经接二连三的骚动、成熟。哼哼熟透了,变成了骨灰盒里的无机物。老太和方方的恋情拉开了序幕。阿戴也不甘寂寞,抓住了第一个眼睛长到狗身上的不幸的牺牲品。老余来的时候,发现万物都在成熟,而他却已经熟过了,变蔫了。这使得他开始莫名其妙的后悔,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对前大嫂的思念。此外,离开澳洲,回到北京,老余对很多事情都感到不适应。北京的空气很脏,让他有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航院的拥挤人流也让他非常难受。我已经说过,训练基地在郊外,平时难得看到很多人,而航院挤了2万多人,无论走到哪儿都透不过气来。假如不出去,宿舍只有12个平方,却有6个人加一窝耗子。之所以说是一窝,是因为在它们饿死之前没有人准确的点清过总共有几只。我们亲眼目击的最大数额是两只,仓促间分不清公母。如果是一公一母,又没有不育症,后来也没有因为我们出门军训而被活活饿死的话,现在应该是枝繁叶茂了。

  总而言之,老余不太愉快。当一个人处于很不愉快的心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产生一些对从前的乱七八糟的想念。其实过去的未必美好,但在对比之下,从前总是好的。老余想起出国之前的北京,就觉得比现在美丽的多。后来他得出了结论,那是因为那时候身边有前大嫂的缘故。身边有前大嫂,老余就会觉得四季都很美。孤独一人,夏天就不属于他。因为只有秋天才属于寂寞的人。寂寞的人才能真正欣赏秋天的美。老余现在很寂寞,当别的事物都在成熟时,他尤其寂寞。这种时候,所有的寂寞都转化成了对大嫂的思念。

  根据我的研究,老余身上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比方说,他有很宏伟的志愿要挣500万,但却总是为了生活费而发愁。这是因为大钱他挣不到,小钱又不愿挣。又比方说,他非常理智的选择了与前大嫂分手,回到航院之后却不断地受到情感上的冲击。关于这一点,我总是归结成性激素战胜了脑细胞,但老余总是不同意。在他看来,爱情是伟大而纯洁的,*河蟹*不过是附属品,就像球迷进场看球是为了喜欢足球,万人齐喊裁判傻B不过是附带的。而在我看来,人类先有了性,后来才产生了爱。说到底,爱情不过是*河蟹*的一个冠冕的借口,就像人们借口裁判是傻B而尽情的在公众场合破口大骂一样。我们谁也不同意对方,体会着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奈,但最后的结果是老余输给了*河蟹*。

  后来大嫂读到了这一段的时候,对我赞不绝口:阿戴,你怎么就这么了解老余啊?这时候两个人已经经过了6分6合的坚定考验,就像北京城的风与沙一样分不开了。我以为,正因为我和老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才会了解他。因为人总是善于了解与自己不一样的人,却总是难于了解自己。比如我现在都没有看出我有何种魅力能够以这样光辉的形象勾引到姑娘,而老余总是说,阿戴身上有一种厚颜无耻的独特个性,现在的姑娘就是喜欢这种流氓般的感觉。老余的话,我只同意一半。比如看见一个打扮性感的姑娘,不管身边有没有女人我都会死盯着看,老余却会选择趁大嫂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这说明我的确很厚颜,但无耻的应该是老余。老余则说,这是为了体现对大嫂的尊重,说明老余很有责任心。我们俩又找到了对牛弹琴的感觉。但是我说过,我可能并不如老余了解自己,所以也许他是对的,我的确很无耻。

  至于我的厚颜,那是公认了的。这方面有一个很著名的事例。当时小骚在宿舍卖呼机,来了两个小妞要买,却在价格上纠缠不休,搅的我们午觉都睡不好。我一时恶向胆边生,坐在电脑前放起了毛片,两秒钟后,两个小妞乖乖的蒸发掉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毛片退敌事件。

  老余在寝室里坐立不安,一会儿躺在床上发呆,一会儿拿起书乱翻,连书拿倒了都没有察觉。他打了一局帝国,被灭得惨不忍睹;他拿起一张光盘当镜子梳头,头发越梳越乱;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结果烧到了自己的手。最后他长叹一口气,拿起了电话筒,犹犹豫豫的拨了号码。接电话的是前丈母娘,告诉他大嫂已经搬出去住了,还没有装电话。那时候大嫂还没有配传呼,更加没有手机。她请老余留下联系方式,老余咬咬牙,对自己说:拼了!

  拼了之后,老余带着忐忑又不得不极富耐心的等待着。在老余的等待中,一切的骚动都已经停息,应当成熟的东西全部成熟了。北京城已经完全进入了盛夏。盛夏的北京城和严冬时候相比,又是另外一种难过。那时候,根据有关规定,气温超过38度就应该放假。基于这一底线,电视台的天气预报都是38度。在所谓的38度气温下,航院的学生大都回家了,于是整个校园难得的显得不太拥挤了。虽然绿园的荷花开得很茂盛,却只剩下拼命叫嚷的鸣蝉还能去欣赏。每一天,阳光倾泻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蒸腾起一股让人窒息的热气。风一吹,干热的空气开始流动,使身处其间的人口干舌燥、昏昏欲睡。老余在昏昏欲睡中等待着。深夜,气温稍微降低一点的时候,他的睡欲就不复存在了。这种时候,老太的脚味毫不谦虚地扩张到了寝室的每一个角落,阿汤按照“樱花啊、樱花啊”的节奏发出鼾声。阿戴微驼着背,奋战星际,鼠标和键盘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窗外有一阵阵的风,吹得窗户轻轻的响。这种环境显然比澳洲的住所差了一截。而想到自己睡的是本来属于死人的床,老余就更睡不着了。

  老余每多等一天,忐忑就增加了一分。如果你有经验,你会知道等女人是一件很让人烦心的事情,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个女人不迟到。而像老余这样连是否有结果都不知道的等待,就简直是一桩痛苦了。老余痛苦了一个月,直到军训开始。于是他和我们一道,到昌平去痛苦去了。

  昌平基地是这么一回事。在这里走路,必须做到两人成行,三人成列,否则就是不守纪律;在这里洗碗洗衣服,一定不能洗干净,否则就是不能吃苦;在这里受了冤枉,一定不能申诉,否则就是不尊重领导;在这里写军训日记,一定要这么说:我过去是多么的年幼无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错,绿色的军营让我一夜之间长大了,否则就是觉悟太低。所以经过军训的磨砺后,我们都一夜之间变成了能吃苦,有觉悟,守纪律的优秀青年。我以为,好的经验应该推广到全国,让全国人民都优秀起来。全国人民都像我们那样,排着整齐的队列,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口干舌燥的唱着“*河蟹*怎么说,咱就怎么做”,一路昂首前进。按照这种说法,出门的人应该在背上插一面小旗,上书:我前往公主坟。于是所有想去公主坟的人自动结成队列,免得发生混乱。而路边的交警一不高兴就可以拦下你,厉声喝道:小子!“*河蟹*做什么,咱就吃什么”,是这么唱的么?你这是在亵渎革命歌曲!而你一定不能指着队伍说:不是我!是阿戴那个混蛋!你只能满面沉痛的说:我放毒!我现行反革命!如果不是您的帮助,我就会堕落成坏分子了。如果全国都学习昌平基地,我们的生活就会是这样的。

  军训期间,男女不得私下接触,因为那样很不符合精神文明。所以根据精神文明,地球上的生物进化应该止步于无性繁殖阶段。在精神文明的指导下,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饭后抓一个馒头在手里,驼着背坐在食堂的台阶上,欣赏路过的姑娘们,偶尔路过几个熟识的,就交换几个媚眼。我说过,航院的姑娘普遍很有内涵,而我已经沦落到嚼着馒头欣赏航院姑娘的地步,可见严酷的环境使人丧失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