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颖啐过一口,“听妾身说完。”

张家三兄弟里张馥最懒惰,常常是各种借口让自己俩哥哥轮番代替自己教学,就趁了下雨、下雪没人的天气才过来应个景,这时候听课的人少,胡乱讲点打发时间。一来二去就出事了,张馥是三兄弟里最聪明的,所谓物以类聚,聪明人最善于发现聪明人,廖廖无几的听众里有俩年岁不大的学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无论外面天气多恶劣,这俩小子总是能一身整洁地准时坐了教室里等先生来,光这一点就属难得。

“难得屁!”听得我哈哈大笑,云家就住了庄子里,就是下刀子过来也不稀奇,“赶明吩咐二娘子也去听,保准比那俩小子还准时。”

“少打岔,”颖也笑了,朝我推了把,“也怪妾身不好,那俩小子坐里面听了小半年妾身都没知觉。”

肯定没知觉,王家大夫人认钱的本事有,学算学的兴趣可不大。张馥和我年岁差不多大,年轻人的心境,见这俩小子有意思偶尔刁难下。出个怪题啊,问个怪话啊,俩小子都能趁了老师的心境答个八九不离十,这久而久之可随了张馥的心思,越来越看重,来王家幼学上课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不为别的,就是给云家俩小子开小灶,多灌输些知识。

“挺好,算学嘛,有人手把手教才提高得快。反正书也出了。快点慢点,只要人家有心钻研就能有成就,你这边闹腾就没意思。”说着一跃下炕给颖连腿扯过来,套了鞋,“吃饭,他张馥要喜欢教,咱王家可没资格说三道四,这点上没什么大不了。”

“您让他来幼学教授算学吧?”颖不情愿地晃晃身子,“格物呢?为什么把您亲传的格物学也授与云家俩臭小子?这是妾身才得了音讯,中间不不知道把多少学问都漏出去了,这是谁的不是?”

“这是我的不是!”不耐烦地给颖挟起来朝门外走,胡乱安慰道:“还格物,张家三个表兄不过从我这得了些皮毛,当你夫君是吃干饭的?让他教,教八十年也未必能得了门道,往后这真传还是咱王家的。”出门就看九斤骑了旺财身上一脸没出息的傻笑,怒道:“明就叫九斤跟我学格物,先自由落体,格不死他个臭小子!”

“可不许,”颖听我吹得厉害,收了怨气回了一脸笑容,从我怀里挣扎出来赶了九斤跟前扶起,拍拍身上沾的狗毛抱起来跟我后面,“九斤可不是云家俩小子能比的。”说着轻轻点点九斤小鼻子溺爱道:“再大些跟了你爹学本事,满长安可就等你这才子长大呢。不许学你爹长毛脸。”

“关毛脸屁事,还才子!”这家里传统就一个惯一个,我给这娘惯得不成样子,娘再给孩子惯成败家子?回头瞅瞅二女,这丫头心鬼,平时颖沾手的时候少,几乎都是二女惯的,拉二女朝前赶了几步,小声道:“缺德吧!”

二女莫名其妙地看看我,大眼睛骨碌乱转,“还装,明你生个我看你还惯不惯,你不惯我惯!”

最近就发现颖这边教孩子有时候还知道深浅,孩子该到说话识数的年龄上颖手把手地教,简单的常用文字在一个个削圆木片上写得规整,然后串在银项圈上没事就拿出一个个问,一个个念,捉了孩子指头沾了水一个个在青石板上划,我远远看这温馨的场面心里暖和。

到了二女手里就不同,山楂丸爱吃多少吃多少,满地里打滚爱打多久打多久,旺财身上爱怎么骑就怎么骑,抱出去转一圈小玩意能买老大一捧,牙不多吃麦芽糖倒是一绝,不高兴爱咬谁咬谁,路都走不稳就知道拾个树枝打丫鬟,二娘一旁鼓励叫好,坏事干得要多舒心有多舒心。照这样下去,我看五岁上就知道打先生了,十岁上调戏丫鬟,十五岁满大街收保护费,二十岁就得朝大理寺里判无期徒刑。

吃过饭找借口去看看才子们交流,拉了二女出门散步,“心里喜欢九斤?”

二女迟疑下,点点头,没吭声。

“我看九斤喜欢贴你,和你一起他不受约束。”手里木棍远远扔出去,旺财和针鼻撒欢争抢。将二女朝身旁拉了拉,“心里想什么呢?”

二女摇摇头,指了指坡上,“那边人少,夫君上坡去。”

靠了棵石榴树坐下,拍拍旁边的草甸,“回来一阵都忙,总没时间和你单独待待,一年多里长大了,想得比以前也多了。”

二女贴了我坐下,给依偎过来的针鼻踢开,仰了小脸问道:“您最疼二女。”

“是啊,夫人也知道,满王家人心里都明白我最心疼你,话问得怪。”随手揪了把鲜草揉成圆球抛出去,旺财追上去咬了口,不满地哼唧两声,就地卧下打盹。随口道:“旺财老了。”

“二女害怕,”二女楚楚可怜地枕在我肩膀上,“二女终究是二女,不是夫人。”

“怎么了?”掂了她下巴打量了阵,“因为九斤?”

二女清亮的眼神忽然变得浑浊起来,没接话,有些呆滞地看着我。

拍拍二女脸颊,和声问道:“着急生个孩子?”

二女摇摇头,合了眼皮将头埋我身上,“这些天您心里朝九斤身上多,虽说打打骂骂的,可……”

笑了,长长出了口气,二女在吃醋,吃九斤的醋。在我跟前她总是个孩子,打我到了王家,二女从十三岁上个小丫头就跟了身边,当了心肝的疼爱,有好的就夸,错处就骂,抬手当了孩子的教训,颖那边稍微下个狠手就抢出来护着,二女习惯了,我也习惯了。这些天对九斤是操心了点。当父亲的心境,难免。可二女在一旁见我对九斤的样子就想起自己,有点失落。和颖争的是意气,二女在颖跟前向来都有着莫名的心理优势,内心里从没把颖当了什么敌手。她有资格这么认为,没有一个女人能有丈夫心里留下双重身份,二女除外。

可九斤的出现让二女有一危机感,怕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被稀释,可能是我以前对二女的各种溺爱行为导致她出现这种想法,但从我来说,九斤和二女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感情?至少刚这么想。可现在有点混乱了,二女的表达方式给我带来混乱。

整理下思绪,看来我和二女之间总是有种大家都不愿意承认的邪恶感情啊。一本正经道:“九斤就不说了,对这个孩子你没有义务,至少从血缘上没有义务,等往后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不能足一而论。”

“哦?”二女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洁白的贝齿搭咬在红嫩的唇边看我,看得很认真,可眼神里那种诡异的神色看得我有种犯罪感,每次面对这种眼神我都莫名其妙地心虚。“惯九斤啊,他喊妾身二娘,可妾身总有抱了弟弟的感觉,长辈们总是看重男娃些,所以心里麻缠呢。”

“看来一年多没教训你,这越发地放肆了!”按过去横在膝盖上照了二女屁股清脆两下,打完自己也想笑,勉强绷个脸训斥道:“到此为止,再有就吊起来抽鸡毛掸子!臭女子都没有王法了。”

“您平时都打三下,”二女羞得红苹果小脸朝我身上蹭,细声细气道:“妾身也生孩子,可有时候总不愿意太早,这一当了娘,您再就不会这么对二女了,万一瞧了自己孩子抢了您宠爱,妾身可得朝死里打他。”

“什么心态?”叹口气,给二女搂了怀里又心疼地亲了口。大姑娘了,花一样的模样……这说起来,把这一切都推了二女幼年的遭遇好像有点勉强,想想如今这样子,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小就关系混乱的养着,按理说当了夫妻……想不下去了,难道我本身就是个邪恶的家伙才一手缔造了这邪恶的感情?老天啊,你下雷给那谁劈死吧,随便不认识劈死一个,只要放过我一马就成。今天和二女交流到此为止!

“还早呢,”二女见我起身,死贴了不放,“等……”

话一半没出口,二女忽然嘬了嘴“嘘”了一声,用力给我拉坐下,爬我耳边蚊声道:“那边,路口上转过来了。”

“谁?”顺了二女的视线望过去,从老庄子往新庄子路口转过几个人来,前面就是张馥那小子,并排走着云丫头,一年多不见,这丫头出落得好身材,傍晚这光线上都能看得突兀有致,多运动多辛劳还是有好处的。后面跟了云家俩小子,一路好像交谈什么,看了四人轻快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格物上的事,张馥那德行我见多了,袭呈了父亲的性格,也就在我跟前装一会,出去就没点正经。可今天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翩翩公子,一动一行标准的国公府教养,连迈步都带了一股子文士的雅劲。

云丫头这么多年历练,平时站了田陇上俨然一家之主的气势,和我交谈时候虽然温声细语,可依旧能带出来那种拿事的感觉,可望了底下仿佛变了个人。长摆裙,小碎步,低个头,别人笑的时候她还知道抬了袖口遮了面孔,看了和张馥走得平齐,可总是迟迈一步,动态中两人一肩之差。

不容易,能把当年大家闺秀的仪容重拿出来实在少见。和二女交换下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邪恶的笑容。刚还讨论狗男女是怎么形成的,这眼前就是例子,没我和二女什么事,完全适用底下这俩人,还行礼,还相送,还为人师表的一派正经。

“云丫头说是成亲就得招女婿吧?”

二女坏笑了点点头,“这往后咱家和云家……”

“小心夫人剥你的皮,”给二女头压下去,俩人猫了腰俯身在树下,只探半个脑袋监视了下面几人一举一动,“有意思,是吧?”

二女卖力地点几下,直到张馥飞马而去。说实话,张馥这搬鞍认蹬、扬鞭纵马之余依旧能潇洒地回身抱拳礼别的功夫太帅,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即便是能做出来也达不到张馥这种境界,最高境界。

这手泡MM简直不是盖的,二女一旁捅捅我,低声道:“夫君可没这个本事呢。”

“屁话,这小子就为这练一年多了,”顺手朝二女屁股拍一巴掌,“看傻了?”

“才没有,”二女下巴仰仰,吃吃笑道:“倒是有人看傻了呢。”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情?

更新时间:2007-4-18 22:07:00 本章字数:5477

回来时候和二女说了番话,关于男女之间秉感情的讨论,通俗的解释就是关于爱情的讨论。

二女觉得很新鲜,研讨气氛异常热烈,两个已婚多年的男女仿佛发现一个新领域,为开辟二人世界不惜再次进入浴室。很不幸,颖抱了九斤尾随而入,并郑重地告诉大家,九斤会游泳了。煞风景!

小子游得不错,在兔子都没不住的小池子里飞快地爬行,因为终点处有山楂丸等他。很健壮的家伙,一岁半上就具有这么夸张的运动天赋,嘴里呜哇大叫着给自己打气,敦实的小身子被热水蒸得红红,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遗憾的是爬了半路上忽然站起来,挺起小鸡鸡就给小池子里撒了一泡……

“没出息劲,”颖得意地给九斤胖屁股上轻击一掌,九斤喜欢娘这种表扬方式,张开豁豁崖崖的小嘴笑,四肢伸展了乱踢腾。“好了,九斤该睡了,二女这边伺候着,我今哄他。”

“看,这就是爱情。”喜欢地指指颖的背影朝二女解释,“衣食无忧夫妻方能和睦……”有BUG,补充道:“当然,也有衣食无忧两口子同床异梦的。但这是个最基本的底线,咱家就是例子。”

“那也不对,”二女一边褪长裙朝我展示她曼妙的身材,作了几个舒畅的伸展运动才挨了我缓缓滑进水中,软软地贴住。“前两天庄子上才殁了对老夫妻,说起衣食无忧也勉勉强强,却一生相伴,公公去世三天上婆婆也随了过去。算是白头偕老了。”

“哦,有原因,”爱情这东西本就狭义,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解释,不能拿二十一世纪的观念来衡量,这对古人不公平,笑道:“咱俩是包办婚姻。所谓的先婚嫁后感情,没有双向选择的余地。”

“您和夫人才是,”二女在这点上有心理优势,似懂非懂地反驳,羞怯道:“二女不一样,您大病初愈的时候都不认识二女呢。”

哦,这么说来我和颖是封建包办婚姻的受益者,和二女是自由恋爱的范本,那我和兰陵算什么?困惑啊,看来这年代的爱情的确很复杂,胡乱甩甩手。“乱七八糟的,只要日子过得舒心,爱情就是个屁。说明白了,爱情就是发春男女各自给自己找个和对方上床的理由,很不负责任的东西。”掰了指头给二女算,“移还必须别恋时候可以明目张胆地说爱情消失了,对方家境不好反悔的时候可以说爱情已经死亡,还是包办婚姻好!起码稳定。”

“嗯,”二女傻不拉唧点点头,一脸迷茫地同意我的说法,“那云丫头和张家表亲算什么?”

“看看再说。”怪笑的和二女对视一眼,“有点意思。”

“云丫头怎么了?”和二女变得高兴,颖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吓俩人一机灵。

赶紧岔了话题,媚笑道:“快,下来泡泡,水好!”

二女忙点头,起身殷勤伏侍颖宽衣。

“妾身可听了老半天了,”颖顺手在二女身上某处击得脆响,“鬼鬼祟祟,张家表亲和云丫头怎么了?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哄九斤睡觉嘛!”起身给光溜溜的颖一把拉下水池,啪唧平拍下来,溅得满头满脸。

“作死!”颖钻出水里就朝我扑来猛捶,豁打得波浪滔天,在我这边撒了气又拧身去给二女塞了水里淹了几下才罢手,“没一个好的,背了妾身商议什么呢?爱情消失了打算撵出去!”

“神经病,”伸手给颖脑门敲击下,“还好意思说自己听了半天,话都没听懂就敢插嘴。”

“怎么没听懂,”颖嘴硬地朝肩上潦了几把水,捶打了臂弯哀怨道:“九斤一天天的重了,抱一下就吃不了重。刚交给奶妈回来就听了您这边说脏话,又是上床又是移情别恋的,是给自个找借口呢?还是想给二女这丫头教得更坏?”

拉过颖胳膊轻轻揉搓,“你当娘的辛苦,就不用东倒西歪地听不全话乱掰掰了。”

“嫌妾身啰嗦了么?”颖舒服地呻吟几声,半另一个膀子交给二女,惬意地躺卧了水里哼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说的是一般人,所谓云家那臭丫头可不同,夫君就别跟了瞎操心。别说人张家是国公府的门脸,就是咱庄子上的单身庄户都不生的心思。上门女婿是什么?是把祖宗牌位贬到裤裆里的丧家犬,但凡有口饭吃的叫花子都不屑的差使,连姓都改了的人也叫男人么?”

颖还是听懂了,刚胡搅蛮缠呢。说着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想娶云丫头得等了俩弟弟娶亲后才行,还得两年才看。张家前两年落难,张馥的是人女方悔了亲,才耽搁到现在。如今郯国公府这金字牌又起来了,真是求亲的人可不管男人的岁数,倒是两三年后云丫头能不能有人要还是两可。”

“夫人属蛇的?字眼镜?”使劲朝颖膀子拿捏几下,弄得颖尖声叫唤两声,提手就打算在我身上找回来。举手给颖手死按住,严肃道:“停!云家往后什么营生你怎么折腾我不管,可不许害人姑娘终身大事!宁拆一堵墙,不毁一门亲,人心都肉长的。许敬宗那么毒个人,拾掇长孙家时候还知道给长孙皇后人留条活路,何况咱和人云家有个什么冤仇?”

“当妾身什么人了!”颖嘟个嘴给自己胳膊拉回来愤愤朝水里一砸,“没这么戳自己婆娘的,还不是为家里好,也是为张家表亲好!”

“去去,乱找借口。她云家再怎么也把王家咋不了,和人张家更是八杆子打不着,就你小心眼作祟。见不得人有点好处。”伸手朝颖后脑勺推了把,“不许啊,说是表亲,在外面人家可喊我学监,这可没学监夫人挡学生亲事的!”

“哼!”颖气得爬了池子边运气,二女小心地挪到我一侧免得殃及池鱼。被颖抓住朝脊背拍两掌,“跑,跑就不挨打了?”扭头瞪我一眼,委屈道:“刚夫君一说妾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当云丫头可怜么?省油的灯么?她不知道自家什么身份?门第差得不是一丁点,当年妾身顶了父母之命嫁过来还守了三年活寡……”说到这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朝我跟前蹭了蹭。“夫君别在意,这说漏嘴了,不是抱怨您。”

摇摇头,朝二女看了眼,“不在意,你继续说说。”

“嗯,给您陪不是了。”颖歉意地将头放我肩膀上,轻声道:“恨云丫头也罢,可打心里话,这丫头是个有本事的,这么些年过来,早就不是待字闺中的傻姑娘了,三两下照面那么容易春心萌动?别说她不知道这私定终身的后果,若没个能说上话的长辈主持,她就是进了张家,那几个舅舅的门规,能活过三十上就是万幸。”

“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吧?张家就中吃了高门大户的亏,云家身份是低些,不更合意吗?”

二女觉得我说得有理,一旁看了颖脸色小心点在。

“咱这么想行,张家这么想也行,可云丫头若这么想就是冒险了。好端端拿自个冒险,她就这么着急找婆家?就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要着急早嫁了!”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妾身明白她心思,这是觉得自己弟弟即将成人,依照她的本事能让云家再过几年好日子而已,可迟早得把弟弟们从自己护翼下放出来,再往后一个姑娘家就无能为力了。算是把自己压了宝,张家的事能成了她云家就直上青云;若是败了,反正自个过了岁数的老姑娘,多一时少一时活不活的无所谓,也是尽心了。”

这话还能这么说,听得我心里难过,瞬间浴室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夫妻三人都不做声,低了头闷闷地各自心事。

不管颖说得对不对,云丫头的性子我也了解,不是那种草率的人。小姑娘春心悸动的年龄上不假,可仔细想想云丫头性格,即便是思春也能克制,要说为了张馥的才华风度难以自制……还真不好相信。

“看看吧,由她了,好坏自找的。”揽过身边的二女,轻声道:“现在你明白了?爱情就是欲望,各种欲望综合在一起的产物,让爱情见鬼去吧。”

二女认真地点点头。

尽快把云丫头的事从脑海里清扫出去,和我没关系,虽然我比较喜欢去她家鱼塘钓鱼。到不是小气,按理王家鱼塘钓起来环境也很不错,颖为了我这个爱好专门在鱼塘四周起了些小亭子啊,种了些树木啊,还很浪费地种植了一小片荷花来点缀景致,可我就是不爱去。原因很简单,王家鱼池养殖化太专业了,钓起的鱼个头均匀,翻来覆去就那几种,还特别好钓,坐那小半天起百十斤鱼没点成就感,很丢人。

云家就不同,什么鱼都有,大小不一,偶尔还起个老鳖鲇鱼什么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鱼儿很刁钻,相比之下王家鱼池的那么智商偏低,没挑战性。苏老爷子也认同我的观点,成了云家鱼池的常客,几乎每次都能碰见头上顶了个莲菜叶子的老头,傍晚收鱼护时候大大小小一篓子很自豪,喊了一边劳作的云家下人给他过秤,按市价结帐,鲇鱼最贵,老鳖黄鳝奉送。

“给你,”苏定芳将整理出来的几只老鳖塞我鱼护里,“黄鳝从此不给了,昨天那养鱼的小丫头亲手做了盘尝过去才知道你小子前后沾我不少便宜。”

“又没要,都是您自愿给的。”傍晚了,也起身收拾,提了鱼护给经济鱼类都倒回水塘,拿些不要钱的走。不好付钱,给了人家也不要。

“今怎么没见姓云的丫头?”苏定芳蹲了池沿上边洗手边问,“怪好个姑娘,前些日子听了云家的事,老夫打心里佩服。厨艺也好,写了好些个吃鱼的菜谱给我,说是从王家学的,你小子怎么就没给老夫抄过?”

怎么又拉扯我?前后来我家吃了无数次了,这倒怪没给他方子,好像该是我孝顺的一样,冤不冤。一边缠渔线一边搭话。“您说什么方子?赶明就给您抄一份送过去,小子可不敢私藏。”

“丫头!来,过来!”苏定芳没理我。忽然直了身子朝路上吆喝,我回身一看,云丫头领了俩弟弟正顺路走来。

“苏爷爷好。王家姐夫好,”云丫头接受召唤,带了俩弟弟小跑跟前,气都没喘过来就先行礼,还揪了俩弟弟朝身前推。“快给苏老将军和王家姐夫见礼。”

苏定芳摆摆手,给俩小子扶起来。“往后可不兴这个,就奇了,上次就一个照面,丫头就给老夫认出来。”

“您班师回朝小女在朱雀门上就观瞻过老将军威风,如今说长安百姓不认识您的可没几个。”云丫头说罢笑得天真,那幅模样就真像站了自己仰慕已久的大英雄面前。朝俩弟弟吩咐道:“快去幼学上,别耽误张先生的讲义,行了礼再去。”说着大方地接过苏定芳的渔护蹲地上看起来,奉承道:“今个这鲇鱼大呢。苏爷爷若不嫌弃,小女这就下厨给您烹一条出来佐酒。傍晚上这荷塘景致最好,您就这里和王家姐夫对饮几盅。都是朝中出大力的,常年行军在外,难得有个清闲,就该清享清享。”

这话说得好听,合了这夕阳美景上正合适,我还没做声,苏定芳这边老脸笑得风干桔皮一般就答应了,“丫头好娃,臭小子别傻愣,赶紧收拾收拾!”说着劈手夺过我手里的鱼护给我辛苦半天的果实都倒了他篓子里,一并交给云丫头,“都拾掇拾掇,你手艺好,我等拿家里也是糟蹋。”

“爷爷,小子家里预备饭菜了,”见云丫头走出去,才朝家方向看了看,颖和二女等着呢,老四今还和我要讨论陇右的发展方向,嘀咕道:“不合适吧?”

“怂婆娘?”苏定芳鄙夷瞪过来,不屑道:“别狡辩,满长安都知道,就你这样子还好意思行军在外?还学兵法的,老天瞎眼了,陪老夫喝酒!”

“是!”

这话说的,怕老婆和行军在外有什么冲突?这老头因为自家蛐蛐不争气患有老年狂暴症,不好招惹,老天瞎眼了!跑路上喊过个王家下人回去交代下,就说给老杀才抓了壮丁,晚上不用等吃饭,准备好醒酒的山楂水就成,看我喝不死你!

刚挑了个亭子坐上,头顶坡路上就传来一声暴喝,“一老一少偷酒喝,这抓了活的!”

“少贫嘴!能喝就下一来!”苏定芳头都不抬就给话撂了出去。

程老爷子威猛身形直扑而下,上来没理苏定芳伸手就给我后脑勺上个五百。“臭小子,你小姨子那蛐蛐罐里可下了毒手,俩大将一早全蹬腿,可得赔我!”

“啊?”这咋不讲理?自己硬从人小姑娘手里抢去的罐子,养死了找我赔?老四督造的罐子可是一般蟋蟀能消受得了的?

“报应!”苏定芳幸灾乐祸,畅快啊,看那样子恨不得给程老杀才也放了罐子里养死了才解气。

“和那姑娘怎么样了?”程老爷子没理功定芳,一脸猥琐地朝我询问,“可得抓紧,晚娶一天就少用一天,亏大了!”

不行了,先吐一下,人间少有的恶心话能从开国元勋嘴里说出来也太那啥,怪不得李世民死得早,八成就是给这老头恶心死的。

见我没吭声,老头诡异一笑,“有门,这是说对心思了。”不理会苏定芳投来的鄙视眼神,忽然转口道:“你给我家那傻小子最近教了什么?一天没事朝北门跑,回来撕床单扎旗旗的,请神么?”

“啊?”几天没见程初,可能在曹均那边玩令旗游戏入迷?这没想到,开始以为他找借口松快几天,趁机跑军营里打人玩。

“啊啥?说话!是不是和你说的那帮岭南晃旗的野人学的?”

“不清楚……”今冤枉事一件接一件,明明都是大唐军伍里混饭,凭什么说岭南来的全是野人?小声辩解道:“是水师……”

“哦,就问问,水师无所谓,那小子怕水。”程老爷子放心地点点头,四处瞅瞅,“天半黑了,请人吃饭也不说插几个灯笼,你苏爷爷眼神不好,趁黑吃点什么不干净东西进去清早一瞪腿你王家可赔不起!”

“……”受罪啊,云丫头请客,管我屁事,王家凭啥还得插灯笼。先不管俩老头撸袖子要打架,自个先跑出去准备灯笼,顺便放松一下心境,和这俩老头在一起心理压力太大。“那谁,”磨蹭了大门口朝里吩咐送几个灯笼到鱼塘去,今晚不用准备山楂水,直接办后事得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学监

更新时间:2007-4-19 23:40:00 本章字数:5631

是夜,星辉如霜,碧水如镜,荷塘畔,斜影中,牛饮与流水交映,谩骂伴蛙声齐鸣;鳝段无几,将军亭榭争锋,夜深拳风扫秋韵,万叶千声鬼神惊,晴空又起风。携云妮,惶避三舍,急逃生;逃生,逃生,只因二老拼命。

整整衣衫,抖抖前襟一汪酒渍,平息一下心怯,“我又救你一命。”

云丫头感激地点点头。

“所以你要知恩图报。”

云丫头果毅地点点头。

“所以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忘掉二老刚刚在席面上说的酒话!”像毛主席发誓,从今晚起苦练武艺,有朝一日拔了俩老杀才的舌头,尤其是苏定芳的!

云丫头谨慎地点点头。哑巴状打手势朝前面扭成一团的人影指指,忧心忡忡。

“习惯就好了,”我肯定的压压手势,“死不了,现在就回!”说完不等云丫头反映,朝边上伺候的云家下人招招手,“扶你家小姐回去,这边王家照看。”

扭头朝家里跑,刚过庄子迎头就碰上了程初,后面跟了二娘子正朝鱼塘的方向过来。老天有眼,我终于可以下班了,感激地拍拍程初肩膀,满意地瞥了二娘子一眼,“那边交给你俩了,十二回合没打完,赶紧去,还来得及。”

颖和二女七手八脚地用我整理仪容,太狼狈了,若不及时撤退的话,俩夫人现在正整理遗容呢。洗洗,酒过了,泡个热水发发汗回个魂,一般陪酒的对象都是同类。今独自陪俩核武器喝酒的心情,毕生难忘啊。云丫头可怜娃,这些年风浪是经过,可这阵势下来也该知道珍惜生命了吧?

今晚的遭遇给我很大启发,这年头没点武功不行,我年龄过了,只好把希望寄托九斤身上,打明起随了二娘子习武!

“可是喝过了。”颖笑得拍过一掌,“路都走不稳习哪门子武?整日里喝酒,越喝越没出息。喝得衣衫不整一身冷汗回来的次数可不多。”

“京城里不安全!”太不安全了,平生第一次起了移居海外的想法。一说名将如云、猛将无数那是什么场面?那是盛世,是国家强大的体现。可太强大了也不好,比方我就觉得吐蕃溃败后京城忽然变得太小,老杀才们一群群地都回来让长安充斥了不安定因素,赶紧打一仗就好了,不是说拾掇靺鞨嘛。快啊!

“嘟囔什么呢?”颖给我从水里扯上与二女合力帮我按摩,笑道:“您可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程、苏二位老爷子是什么人?别说咱家只是个侯爵,郡王家想同时请去都两可呢,”说到这里眉眼间流露一丝不快,“下次咱家全力招待,让个不名一钱的云家沾了这么大好处。您说,这云家跟了咱家一路沾了多少光?没王家扎了这,就个种莲菜的野丫头能有幸见这么些个贵人?”

“嗯,就是!你明站了她云家门口跳脚骂去。”

“去,”颖一骨碌骑了我背上朝肩膀按得舒服。“酒醒了就赶紧换衣服出去,陇右上二哥来了音讯,那老四还等了和您商议呢。”

“你去商议,让二女再给我按按,”热水一泡,娇妻一按摩,酒劲一过,浑身软得赛棉花,这会陇右就是放一把火烧了也不想动弹。“二女,来,坐哥哥腰上。”

迷瞪着,睡眼惺忪朝一边歪,老四说了些什么一概不知,好,行,对,你看了办,你办事我放心,陇右就按你心思来,你有完没完了……

晚了,昨晚喝过了,一早要和刘仁轨去视察织造学新校舍的工程进展,麻烦!饭不及吃,趁二女整理时候胡乱塞了两口点心凑合,湿巾子脸上乱蹭几下就当洗脸,打仗一样朝外冲。

“侯爷,侯爷!”

“啥事?”扭头见达莱站了过廊上叫我,没功夫和她交流,“回来再说!”

达莱有点反常,凑上几步想堵我的架势,可到了跟前又变得犹豫,毕竟下人头里堵家主的行为就可以拉出去打死了。

“啥事?”达莱的行为让我惊讶,好奇地停了脚步打量她两眼,夸奖道:“很有勇气啊。”

“侯爷恕罪,事起得急,您先听婢子把话说完,”达莱小心地退了过廊上把路让开,“陈家四小姐昨晚告知婢子,就这两天从作坊挑选四百女工去陇右,您知道……”

“四百?”来不及了,脑子转不过来,朝达莱道:“等我回来说。作坊那边照旧,先不要妄动。”

达莱点点头,委屈地近前几步,细声道:“可……可高惠南已经吩咐下去了!”

“谁?哦,你干什么吃的?回来再说!”今新老俩学监巡视,事情倒不重要,可排场不小,毕竟这织造学成立来的大事,来的头头脸脸不少,我去迟了说不过去。撇开达莱往出跑,扭头还交代道:“你拿事的,知道不!”

还好,虽然最后一个赶到,总算没迟。如今这皇家学院红火,以刘仁轨为首,我和李敬玄三个学监已经成了红人,一个小小的活动搞得场面宏大,满场尚书、侍中、侍郎的,彼此熟人想打个话都得挤半天才照面,还不敢多说,后面道贺的道喜的排长队,都大人物,都耽搁不得。

“你三个就站我后面,来人先见礼。”回身朝张家三兄弟招呼一声,俨然是嫡传弟子簇拥老师的模样和众人见礼。这是我预先安排好的,张家这两年里的声誉渐起,虽不能和十多年前誉满京师时相比,却也恢复几分威仪。趁了这难逢的场面借机抬举下张氏兄弟百利而无一弊,等时机成熟了给他三个朝好位置上一搁,往后不说出将入相,这皇家学院里占一席之地世代受学子敬重还是没问题的。

“子豪贤侄。”刚给上官伯伯打发了,这曹伯伯肥胖的身躯猛扑上来,一年多不见,曹老伯越发富态,官服都撑圆了,勒得全是褶子,这一笑满脸肥肉眼睛都遮住,横看明明就是一条待吐丝的桑蚕。一把抓住我手,笑得弥勒佛一般和善,“快,让老伯看看,一年多上,在外面受苦了吧?回来也不说照会老汉一声,小五一天没在跟前少念叨你!”没等我客气话说出来,笑着指指我身后张家兄弟,喜道:“这定是郯公府上三俊才!”抢步过去顺了张栉、张珲、张馥一个个打量,老脸是又喜又悲,光这表情都不是一般影帝能模仿的,哀中带喜,喜中带叹,叹中带……胖脸哆嗦一阵,切声诚恳道:“好,好啊!郯公在世的话,在世的话……”摇摇头,悲笑着,“就该让那些人看看,张家……”回身感激地拍拍我肩膀,“老伯心里高兴,面面上的话不说了,下了差来老汉府上喝酒,都来!”

“厉害吧?”望了曹老伯背影,仰身朝身后三兄弟轻声窃语道:“学着点,都是老前辈,任谁一个长处学了身上都受用一生。”

“实属我辈楷模!”张馥略带了笑音低声答道:“曹老前辈千古。”

“嘿嘿……”偷笑了摆摆手,“别计较,活着都不容易,过去的就撂开了。”曹老伯和张家也没大过节,当年算是顺了张家的关系上来的,张家一出事受牵连人不少,唯有曹老伯立即拨乱反正,不但脱开干系,还一举夺得工部尚书之职至今,算是了不起的成就吧?

“千古?”正和张家兄弟嬉笑,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掌,扭脸一看许敬宗老爷爷一脸坏笑地站了身侧,“子豪打算给哪位办丧事?不会是老夫吧?哈哈……”

“许老!”赶紧躬身一礼,大笑道:“您可不敢给扣这帽子,小子回去可睡不着啊!”

“早就该千古了,若不是俗事缠身,家小不懂事,老夫巴不得赶紧了断了清静。往后你们小辈的前程,你,还有你身后仨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到时候可该拉我许家不肖儿孙一把!”自嘲的口气,一下把辈份上的差距消减了。伸手揽在我肩膀上一脸器重地箍了箍,“前前后后,若不是宵小其中作怪,子豪今日成就不止于此,老夫看好你!家里也学了你王家办了幼学,三湾头上的好景致许家不敢独享,”指了我身后三兄弟亲切一笑,“划了大园子给他们这些学问人僻个清静,有空去我那边讲学,许家子弟翘首以待。”

“他们?”和许敬宗相视一笑,身后张馥也跟了笑起来。许敬宗是大牌学问人出身,同我一样,也曾经有学满京城的声誉,这么一说到显得老许为人洒脱,坏透也不虚伪的架势。

“他们,”老许笑了点点头,“你,我,早就不是喽,子豪这点对我胃口!”说着转身朝张氏兄弟肩上齐齐拍过去,每拍一下就一脸唏嘘,或点头,或摇头,临了手放了张馥肩上肃穆道:“同张家该有的恩怨,老夫这两年里能还的都尽力还了,不为别的,只为你张家的骨气!你三个都是干净人,进了这织造学里也是干净地方,能讲学,能钻研,能活得干净,这就够了。仕途上不是人去的,老夫这话你们这年纪听不懂,等到老夫这个年月上,懂了,晚了,回头再看看,什么都迟了。”说着回身朝我一笑,“子豪多教教他们,干净人活得轻快,别学了老夫边悔边钻营。这话不怕别人听见,这这来的也就老夫一人敢说。”

“难得啊,”仰头朝后面三人道:“好坏上都是利益折腾的,摊子越大,违心事干得就越多。这老伯做假都做出真诚来了,比刚千古那老伯境界高出一筹。”

“最高境界?”张馥有点感慨,轻叹一声朝俩哥哥看了眼,“许大人可算是大家了,明知道这虚话实说的把戏,可总是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这就对了,人家的目的达到了。”我回身学了许敬宗的样子一路拍下去,四人相视大笑。

年轻就是好,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些大佬面前有说不清的优越感,论资历,论经验,论学问,论心计都和人家不是一个档次,可忽然觉得自己在其中应付得游刃有余起来,无他,年轻尔。年轻人就有犯错的资格。就有和老前辈们嬉皮笑脸的优势,就能胡搅蛮缠下还让这些老伯伯觉得你尊老爱幼,前提就是不包括刘仁轨。

和这老家伙没多少共同语言。上来就是板个死人脸勉励,然后细数我的缺点,仿佛这织造学院到我手里就有变成基地组织的可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地反复交代,而后面张氏三兄弟大气都不敢出,跟了点头一百遍啊一百遍。

“张栉、张珲、张馥,”刘仁轨一丝不苟地喊三人名字,眼睛放了绿光猛扫一遍。“学监才华横溢,你三人得此求学机会不易,万不可松懈,不要堕了张家名威,不可辜负老夫一片苦心!”

回头看三个表亲一脸惧色,拱拱手,咳嗽两声缓和下气氛,“您过虑了,往后在下依旧是农学少监,这织造学学监兼职而已,是吧?”

“一码归一码,子豪这话先是不对,”刘仁轨摇摇头,估计觉得我这边无可救药了,瞪了身后三人一眼,“这点不要学,人无完人,去伪存真!”

朝刘仁轨背影摆个怪脸,咒骂道:“老不死的!你三个千万不敢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