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唤道:「师父!您无恙吧?」

眉间尺的声音自内传了出来,还是有点真气不振:「我没事,你…你今儿自己练功,过两日…我要考你。」

陆寄风道:「是。」

「去吧。」眉间尺道。

陆寄风应了一声,慢慢地离开此地。向来师父停课,而弟子们还会认真自修的,可以说从来没有,陆寄风自然也不例外,乐得闲散一日,至于昨晚的恐惧之心也抛到九霄云外。师父打中那青衫客三掌,自己只中了一指,就算两人都受了伤,青衫客的伤一定比师父重,通明宫打来之前,也许眉间尺就已经养好了伤,可以对付他们了。

陆寄风不知不觉竟步至那片高岩前,见到地上几摊血,有些惊心,他学那夜眉间尺坐于危岩上,往下一看,只见层层云海,脚底一软,便想后退,略定了定神,不服之心便起,想道:「师父敢临深渊而无惧,做徒弟的可也不能太漏气!」

陆寄风坐了下来,克服了对高处的惧意,颇为得意。

陆寄风回想起昨夜的战事,越是想,越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陆寄风闭上了眼睛,细细回想着那场战况前后,想道:「师父到我房里,见我睁开眼睛时,便放下了手,当时他这么举起掌,似乎要打在我身上…」

陆寄风一惊,怎会认为师父要打自己?也许不是,可是那一掌除了往他身上拍下之外,也不像会有别的方向。

陆寄风左思右想,这一点怎么也想不通,又想下去:「…师父和那青衫客激战之时,为何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那名青衫客?…师父定也这么想,所以会反问我:『你不知他是谁?』到底是什么人,既是师父见过,也是我见过的呢?」

他的脑子里乱成一片,此时,背心突然一凉,整片背部发麻,动弹不得,接着一只手用力一推,竟将他推下了深谷!

陆寄风一惊,身子已在半空中往下急坠,他只来得及想到:「我命休矣!」便已失去了知觉。

第十七章 形骸久已化

不知过得多久,陆寄风才悠悠醒转,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想起自己坠下山崖。

他张眼四顾,眼前已是星光闪烁的夜晚,自己竟已昏迷了一整天。陆寄风慢慢起身,所幸手足筋骨都没有受伤,只有些瘀痕及擦破的皮肉小伤,衣服被勾破几处而已。

陆寄风仰首一看,眼前的山壁高耸,尽头云烟飞拂,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自己由这么高之处摔下,竟没有摔成一团烂泥,实在不可思议。

陆寄风叹了口气,靠着山壁坐下,一面行功,一面让自己冷静。真气在体内行了一遍小周天,陆寄风稍感精神奕奕,脑子也更加清楚。他渐渐平静,回想起自己坐在大石上的情景,确定是有人将他推下去的。他直接想起是那名青衫客,他一定是没被师父打死,又回到原地,杀自己出气。

他想起曾经见过眉间尺跃下这片绝崖。难道由那片大岩跃下,有法子安然无恙地抵达谷底吗?

陆寄风仰头仔细地看着高处,虽然不见尽头,还是决定一试,便将真气上提,发足往山壁奔去!

他一口气不换,笔直上奔了几百尺,便无以为继,只得抓住突出的山岩,身子攀在半空中,略事喘息。

陆寄风再度运功调息,又往上奔了百来尺,便无法再攀上去了,抬头看高处,依然没有尽头。

陆寄风只好放弃攀壁,慢慢地贴着壁面而下。经这么一攀壁,双手已伤痕累累,陆寄风环顾周围,石砾杂草,荒芜至极,不辨东西南北。

一阵微弱的青光吸引了他的注意,陆寄风朝着光线传来的方向走去,走出没几步,脚下便踢到一样硬物。

借着月光一看,原来是白惨惨的骷髅。

陆寄风暗自奇怪:「此人为何死在此地?他也是摔死的吗?」

可是放眼四顾,遗骨残缺不全,不知其他的部分在何处?此时既是黑夜,他也无心寻查这个人的死因,只是更加快脚步朝光线的方向行去。

约莫走了两刻钟,他才来到一处山洞,幽暗的绿光是由此处传来的。越是走近,那光线更是摇曳模糊。等他走到山洞外,便已几乎不见。

只见山洞内一片黝黑,并无野兽的气味,陆寄风略一迟疑,便索性先入山洞休息一晚,明晨再看清这山崖底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所在。

山洞内颇为干燥,借着微光,隐约可见地面上似乎散了不少杂草,陆寄风举脚略为拨拢一些长草为垫,便打坐其上,居然十分柔软。陆寄风心下稍安,不久也渐渐睡着了。

睡梦迷糊之间,身上亦不觉寒冷,次晨,阳光明耀,照醒了他。陆寄风一觉醒来,精神奕奕,正欲起身,忽然发现身上披着一件淡紫色的长袍。

陆寄风大惊,抓着紫袍一跃而起,会是谁在他身上披了这件紫袍?陆寄风发了一会儿呆,细看手上的紫袍,紫袍虽然轻暖,但颇为陈旧,难道是从前有人遗留在此,自己昨夜不知不觉随手抓了盖上的吗?

陆寄风尚未想出头绪,一望此地,登时倒吸好几口气。

山洞内,白骨成堆,这是一座乱葬岗!

居然有这么多白骨,重重叠叠堆积在此!四周散落着不少刀剑武器,可见死在此地者,几乎都是武林中人。陆寄风只想到要拔脚而出,一个踉跄,却被一样坚硬之物绊倒,身子一倾,再勾到紫袍下端,重重地往前扑跌了出去。

陆寄风原本就满是擦伤的两手,被这么一磨,更是鲜血迸流,痛不可言。

眼前竟有一双穿着锦皂绣鞋的脚,半掩在玄色罗裙下。

陆寄风一怔小心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灰土,眼前赫然端坐着一副白骨。这具白骨略显纤细,端坐于高起的石座上,身上衣冠俨然,服色是汉朝宫廷深衣,头上也戴着繁丽灿然的金冠,金冠上缀着一圈透明的宝石,颗颗都有指甲大小。

陆寄风趋上前细看,那些透明的宝石似乎有些眼熟。陆寄风忽然想起:冷后葛长门的彩带末端,正缀着相同之物。

一想起冷后葛长门,陆寄风心有余悸,登时对这副完整的女性遗骨心生厌恶,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白骨,想道:「为何这些遗骨乱七八糟,只有这副不但完整,而且衣冠整齐,倒像是好好地被收葬在此山洞里的?」

陆寄风一时好奇,靠上前去正欲细看,不料骨骸突然往前一倾,抱住了他!

陆寄风大惊,原来自己所立之处,地面下有活动的机栝,他一走动便踩动石板,掀斜了骨骸所坐的活动石阶,将骨骸往他的方向推来。

更为精妙的是他方才整个人趴倒,竟没有触动机关,必定要起身行动,才会启动机关。陆寄风被这副白骨紧紧抱住,全身如坠冰窟,自然伸手挣扎,他越是挣扎,一双瘦骨抱得更紧,陆寄风吓得全身冷汗淋淋,深深吸气缩骨,欲溜出去。不料这一缩骨,骨骸便也缩紧缠抱,陆寄风反倒无法吐气,上身被困锁得更是痛楚难受。

陆寄风不敢再乱动,以免被困得更紧,他想拖着白骨往外逃,可是白骨像是生长在石上一般,根本拉不动。欲奋力震碎这副白骨,他真气一发出,就像投入了无底大海一般,消失无踪。

陆寄风全身已是大汗淋漓,完全无策,害怕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他大着胆子注视着与自己正面相对的骷髅,只见骷髅两个巨大的眼眶内,放出幽幽的光泽,正注视着他。

陆寄风右转过脸,骷髅中的眼珠子便转向他的方向;陆寄风这下子更是吓得全身发抖,闭紧了眼睛不敢再看。

过了好久,陆寄风才又慢慢睁开眼睛,反正都已经被抱住了,再恐怖也不会比现在更可怕,陆寄风苦笑道:

「前辈,你不知已经害死过多少人,也许我和在场其他的人一样都化作枯骨,你自肯松手,但是…但是晚生是不死之身,就要这样海枯石烂地和你缠在一起,未免太…太…」

说到后来,他已语带哽咽,一想到自己在未来无止尽的生命里,永远被困在此,陆寄风几乎要发狂,忍不住放声大叫,借着这不断的无意义嘶喊,略为发泄他的恐惧。

陆寄风叫到喉咙都哑了,眼泪也流了不少,直到筋疲力尽,声嘶力竭,才昏迷了过去。

陆寄风被困到夜里,已整整一天,被白骨紧锁的肩臂早已完全失去知觉,他想了不下百种脱身的可能,通通不可行。而他也想通了:这具白骨绝对不是真的人骨,人骨不可能这么坚硬,想必是有人巧设机关,做了一副人骨形状的锁扣,但这个机关是为了防护什么?

陆寄风转头东张西望,这个山洞里,必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才要这样防备他人。

他又悲从中来,想道:

「我被困着,就算让我发现了什么稀世奇珍,又有何用?」

但是想通了抱着自己的并不是真的白骨,而是机关,便敢细看它的样貌。骷髅的眼睛内幽光微闪,此时天暗,他应该看不清楚才对,但是陆寄风很早以前就发现:服过天婴之后,自己夜间的视力也比一般人好得多,因此他竟能一清二楚地看见骷髅的眼眶中,发光的黑色之物似是一片黑玉,黑玉上隐约刻有什么纹路。

原来制作机关之人,在骷髅内装了黑玉,看起来便像是眼光流转。月光透过骷髅的空隙,在黑玉上投射出几道交错的光线,陆寄风定神一瞧那光线交织的图纹,便忍不住再度大叫,这回的叫声中,却是充满了欢喜之意!

那是机关图!

光线在黑玉上投射的白光交错成一张极小的投影简图,一般人绝对看不懂,但陆寄风性喜机巧,平日便擅于制作巧器,一看见这简图的画法,顿感比什么都亲切。

简图上的线路应是布在白骨上的关节机要,陆寄风循线在脑中推测一番,便认定白骨背后应该有弹簧机栝,若要试开机关,得环抱住白骨。一想通这点,陆寄风忍不住笑了,自己只想要挣脱,根本没想过反要抱紧白骨,设计此机关之人果然聪明。

他努力伸长双臂去摸索白骨背后,陆寄风的脸便与骷髅靠得更近,忍不住又「咦」了一声,此时月光西移,骷髅空隙透进来的光线也出现微妙的移动,似乎要织成另一个图形。

陆寄风屏气凝神,专心地看着月光移动方向后改变的光线图。

此时约是子时,光线定在黑玉上本已有的浅浅刻槽上,又成了另一张机关图。

这个图似乎是地图,陆寄风将它牢牢记住;再等下去,果然,丑时投入骷髅内的月光,又交成另一图形。

寅时会有别的图吗?陆寄风好奇心被挑起,已不急着挣脱,眼睛紧盯着骷髅的眼眶,随着寅、卯时日升月落,日光也能透入新的图样,而且更加清晰。

整整十二个时辰里,骷髅内的黑玉上,共显示出十二张机关或地图。陆寄风一一记熟,才试着伸手抱住白骨,摸索脊椎自颈而下第七节,真气自指端少商穴射出,硬生生将此节捺下。

顿时,身上一松,整副白骨发出喀啦之声,垮散一地。陆寄风这才喘了口气,瘫坐在地。

一掀衣袖,身上被白骨紧抱之处竟已泛出黑色,毫无知觉了,换作一般人,必定早已被缠死。陆寄风略整心神,已不急着逃走,反倒拾起那散在一旁的骷髅,捧在手间仔细观察,越看越是佩服设计这片黑玉光图的前辈。白骨既散,已脱离了他原先安置的位置,不管日光怎么透过骷髅间隙,都只能映出无意义的线条。可见当初设此机关之人,只要让有智慧解开束缚者知道他的其他十一处机关。一旦脱身,机关图也从此消失世间。

而若是有智慧解脱之人,没有留心到还有其他十一图,那么这位前辈的苦心岂不是付诸流水了吗?

到底有什么苦衷,让他这样细心多虑,甚至宁可将自己的目的永远沉埋呢?

陆寄风依其中一图指示,踩出大有、同人方位,找到地上所布的一个机栝,将之掀起,再移动原先白骨所坐的石阶,轻易挪开,底下果然有狭窄的阶梯。

陆寄风随手拾起地面上遗落的一柄剑,带在身上,又到山洞外捡拾了一捆枯枝,点起火折,才小心地步下石阶。眼前似是向下延伸的漫长走道,十分潮湿,伸手所触及的石壁也冰冷至极。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陆寄风双脚突然踩着水滩,阶级尽处,竟是阴暗的地下水流。

陆寄风带下来的枯枝已烧去一大半,不跃下水便无出路,只好弃了火把,跃入冰冷的水流中,朝东游去。

所幸越游越是开阔明亮,陆寄风大为振奋,一阵幽香飘散在空气之中,片片梅花顺水而流,眼前豁然明媚,竟是一片粉白淡紫!

陆寄风爬上岸,看得目眩神迷,此地幽香隐隐,遍植着无数梅花,各种品种颜色交映争辉。

一般的花以盛开为美,梅花则以半残为美;一般的树以茂盛为美,梅树则以老枯为美,难得的是此地的梅树每一株皆古劲遒拔,姿态端雅,遍是古意。陆寄风赞叹不已,漫步其间,梅瓣片片飘落,早已铺满了地面上,连踩在上面都令人觉得不忍。

此地绝尘清幽,陆寄风完全忘了身处生死难料之境,只顾欣赏花海。

在其中一株梅树下,花瓣几乎要埋住一处高起的石碑,陆寄风轻轻拂却落花,只见一方粉色光滑的石碑,刻着「冷袖埋香」四字。

陆寄风喃喃念道:「冷袖埋香…冷袖?这个名字好熟悉…对了,师父说过的,剑仙门祖师爷司空有的二弟子便是叫做冷袖。」

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此地真的与剑仙门有些渊源?陆寄风心知自己猜不出所以然,对着碑略一沉思,便起身随意漫走,以期发现些什么。走了许久,竟感到头晕了起来,连忙坐下,想道:「不妙,此地遍是花海,东西南北不辨方向,可能是个阵局!」

小事休息,再起身走了一会儿,赫然又来到「冷袖埋香」碑前。可见梅花树的安排果然是阵,而非随意生长。

确定是阵局之后,陆寄风不紧张反而高兴,设法破阵,正是他最爱的消遣之一。反正此时生死难料,不如专心想着破阵之法,也能打发时间。

陆寄风面带微笑,再度重走了两三遍,花了约莫三个时辰,便掌握了完整的阵势走动方向,哈哈一笑,直取生门,信心满满地走出梅花障。

陆寄风笑着暗想:「这位布阵的前辈,必定也是做那白骨机关之人,不知究竟是谁?若是我先遇上您,非苦求您收我为徒不可!」

自己入剑仙门时,可一点也没有这兴奋之情。步出阵局,前方小径半隐在松柏林间,尽处矮篱粉壁,竟是清幽绝俗的屋舍。

陆寄风快步奔去,亟欲知道是什么人住过此地,才奔了几步,一个踏空,居然整个人落下地穴!

陆寄风惊呼一声,及时攀住地面,身子悬挂在地穴的半空中,低头一看,脚底都凉了,地穴底部,竟插着密密麻麻的竹尖!万一自己落了下去,绝对已经被刺成蜂窝了。

陆寄风惊魂未定,还好自己没掉下去,正要使劲攀出去,眼前土壁上居然刻着两行斗大的字:

「尔智谋绝世,武亦有修,何苦自乱方寸,躁进突奔?宜步步为营,谦恭入室,勉之,勉之!」

陆寄风忍不住骂道:「我若是掉下陷阱,还看得见这些字吗?如何勉之?前辈您未免刁钻得过分!」

这一路走来,果真步步是险,陆寄风爬出陷阱,低头下望那遍地竹刺,不由得苦笑连连,这个陷阱反是一路之中,最算不了一回事的关。

陆寄风道:「算了,想是前辈您亦料定这个小陷阱杀不了一路闯至此之人,只是个下马威罢了。晚生受教。」

他想通做此陷阱之人的用意只是警告,要他谦恭地步入屋中,虽不明其意,还是依言而行,慢慢地顺着小径而走。

推开两扇翠竹所编的门,宽广的屋内垂覆着一层又一层的淡蓝轻帷,若隐若现,梅花隐约的香气飘荡周围,陆寄风一重又一重地拂开帷帐,他注意到地面上凌乱地散着几颗棋子,或是几张零散破碎的纸卷,拾起一看,似是残缺不全的画稿。

陆寄风看不出所以然来,只好继续往前走,穿过了这间满是帷帐的厅堂,便进入一条走道。陆寄风觉得不对劲,这间屋子不大,绝不可能容得下这么长的走道。或许屋子只是一个入口,不知通到什么地方?

走道七拐八弯,眼前冷光莹莹,陆寄风快步进入,顿觉寒气透骨。

眼前的小室,尽是坚冰,陆寄风花了一会儿功夫才适应了此地的光线,定神瞧去,更是讶异得合不拢嘴。

在正前方,一大块方形的坚冰至少有十尺长宽,冰里赫然有人!

陆寄风连大气都不敢透,慢慢地走近,看清被困在冰中之人,是一名女子。女子一身雪白衣裳,平躺在冰中,双手交叠于胸前,好像睡着了一般,栩栩如生的容貌,美得不可方物。陆寄风从未想过女子之美,可以美至如此地步!

陆寄风登时呆了,细看着那纤细的手,雪白的手背上隐约透出青色血管,映着粉红色的指甲,那安安静静地歇在胸前的一双纤手,便令人极想一亲芳泽。而隐隐约约之中,陆寄风竟感到此女容貌有几分像云若紫,细看之下,不管是眉眼神态,更是越看越有云若紫的影子。

陆寄风怔然良久,心口突然间像被打了一拳,他想到这就是长大后的云若紫,竟然在风华正茂之时死去,寂寞地躺在冰中,陆寄风禁不住悲从中来,眼泪登时滑落,最后索性放声大哭。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伤心,那有如沉睡的女子似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牵惹起无端的愁思。

陆寄风哭得正伤心,背后传出一声长叹,有人哑着声道:「错了!错了!」

陆寄风吓了一跳,急转过身。

在他背后之人,须发皆白,高挑清瘦,苍老的脸上五官深刻清癯,年轻时必定十分英俊,只是他的神情之中,带着一股难以化去的忧郁。

陆寄风擦了擦泪,疑惑地看着他。老人也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陆寄风,露出疑色。

陆寄风道:「请问前辈,什么错了?」

老人白眉略一紧,声音干哑地说道:「哭错了。」

「哭错了?」

「号啕大哭,鼻涕眼泪,难看!」

他说话时的声音平板沙哑,咬字不甚清楚,似乎很不习惯说话。

陆寄风不解地看着他,道:「那要怎么哭才对?」

老人道:「要这样。」他望向冰棺,脸上神情凄然,眼神温柔,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果然是无限深情款款,旁观者亦为之心痛。

陆寄风见他伤心如此,不敢出声打扰他。老人抬手拭去眼泪,转头盯着陆寄风,问道:「是你杀了司空无?」

陆寄风一愣,道:「没有哇!」

老人眼睛一扫,陆寄风只觉眼前一花,佩在腰间的刀已被老人持在手中,他连老人如何取刀的手法都没看见!

老人瞄了刀一眼,更是奇怪,道:「玲珑刀?玉海玲珑门有传人?」

陆寄风忙道:「刀不是我的,是我捡到的。」

老人冷笑,脱下刀鞘,随手一劈,竟平平地削下壁上一片坚冰,道:「这宝物,捡到?」

陆寄风道:「我真的是捡到的!信不信由你!」

老人冷冷地睨视他一眼,道:「你是哪来的?」

老人问话极为无礼,陆寄风敬重他是长辈,忍耐着道:「晚生是剑仙门下第八代弟子。」

老人白眉微挑,道:「你师父是眉间尺?」

老人的语气更冷,但是语调已较为平顺,或许是开口说了一些话之后,渐渐习惯了。

陆寄风道:「是。」

老人脸色更加难看,倏地伸手按住陆寄风的头顶,只要内力一吐,就能震碎他的头颅。老人怒道:「眉间尺白费心机了!你未杀死司空无就闯入梅谷,我杀你便不违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