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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柯林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腿,下巴顶在膝盖上,睁大眼睛看着他。定一觉得她可爱极了。但是他害怕自己一旦跟她对视,就会泄露出自己的全部心思,紧张地转过脸。“毕竟具体科目是保密的。不过听我老板那边的说法,就是测试远征队成员的神经相容性,为后面的任务做准备。毕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呢。不过这是完全自愿的,参不参加都不会影响到你之后的任务。”

“是这样……”定一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那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参加呢?”那次远征队报名日的晚餐过后已经过了半年时间。他约过柯林几次,但是中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和哈代在战斗机的驾驶舱的漫长航程中度过。哈代鼓励他更加积极一点,他还是有些矛盾:他不想显得太积极,又不想显得太不积极。

“嘻嘻,你自己的事情问我做什么呀?”柯林笑着看着他。这是第一次柯林自己来找他,将这份通知书交给他,定一实际上有点意外。

“呃,就是想咨询一下专业人士的意见。”定一打了个圆场。

柯林还没有发表意见,哈代走了进来,他穿着全套作战服,夹着头盔,显然是才从机库回来。“这位美丽的女士,今天来到我们这些猩猩的所在,有何贵干呢?”他行了一个礼,特别夸张地说。

“没有,就是来给你们队的孙定一先生送一份文件。”柯林略微有些红了脸,坐的姿势也稍微正经了些。

“孙少尉可是我们联队的王牌飞行员!我这里想要简单地与孙少尉说两句话,可否借一步呢?”哈代的演技还是非常浮夸。柯林点点头,哈代赶忙将定一拉到这间会议厅外面。

“说吧,你想干啥?”哈代破坏了他和柯林独处的时光,定一没好气地问。

“嘿!我怎么会害你。我跟老刘说过了,今天下午特批给你一下午的假,你要抓住机会!事成了请我吃饭!”哈代掏出通行证拍到定一手上,“队里已经开局了,我是唯一一个押你能成的,你要不成我可就损失大了!”

“啊?”定一哭笑不得。他的私人问题都惊动到联队了?肯定是哈代搞的鬼!

哈代左右望了望,拍拍定一,“赶紧的,争取这周搞定!晚上你就别回来了。明天来了我教你两招。说定了啊!”他把定一推进会议室,然后溜了。这家伙!定一摇摇头。哈代桃花运从来没断过,每次放假回地球,少不了在某个城市惹一屁股情债。柯林坐在会议室里,还在百无聊赖地研究里面的陈设,看到定一回来,眼神也变亮起来。

“呃,你下午有空吗?”定一问。

“怎么了?”柯林笑着问道。

“我……”定一犹豫了一下,“我愿意参加这个分析项目。不过你下午能不能带我去你们那里,解释一下项目具体是做什么的?我想知道。”

“这个没问题。”柯林一口答应下来,“在参加项目之前我们当然要对参加者尽充分的告知义务,这个是肯定的,你不要求我也会这样做的。”柯林语速轻快,“不过你得保密才行,这个项目密级很高,除了直接参与者之外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具体内容。你们联队长也不行。我是可以陪你去啦,但是我也没资格知道具体内容呢。这个只能找我们老板,让她详细解释给你听。”

“好。”定一点头。然后,终于到了最关键的部分了,定一看了看时间,“嗯,今天下午可以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吃个午饭再过去?我请你好了。”

“好的。”柯林将文件收回到包里,站起来。定一看着她走出房间。

“为什么不开灯?”柯林走进房间,打开灯,才发现定一颓然地坐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怎么了,定一?”她走到定一面前,蹲下,伸出手抚摸定一的脸颊,柔声问道。

“远征队……取消了。”定一轻轻说出几个字,将柯林的手握住,贴在脸上。

“是吗……”柯林也沉默了。远征队的议会投票一直是这段时间的热点新闻。很多人都有着不祥的预感,毕竟如果远征队的去留成为争议,也就意味着它的取消几乎成为定局。只有少数还抱有一线希望的积极分子还在努力奔走。

“我……我不知道我今后该做什么。”远征队一直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支柱。也正是因为远征队,他才认识了柯林。他的事业,他的爱情,都与远征队息息相关。但是远征队已经成了泡影,他可能有生之年都不再有机会跨出太阳系。

“定一,别难过。我会在这里的。你没有了远征队,你还有我。”柯林在定一旁边坐下,安慰他。

“嗯。”定一低声回应。

这时柯林掏出自己的手机,是哈代打来的电话。“哈代给我打电话了。你要不要接?”定一摇摇头。柯林接了电话,听了一会儿。

“哈代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他说晚上要开一个Party,娱乐一下,问我们要不要去。我觉得去一下也挺好的,你觉得怎么样?”

“好。”定一吐出一个单字。

他抬起头看着柯林的脸,柯林也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张脸的记忆变得模糊起来。涌上心头的,是一种忧伤、甜蜜和痛苦的混合情绪。“想什么呢?”柯林向着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通往厨房的那扇门。他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从门扉中消失,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将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定一没有站起身,但是他很清楚,门后的那个空间里,柯林已经不在了。他已经失去了她。

他不能死。他要把她找回来。

第二十二章

+155

周遭的黑暗仅仅维持了一瞬。下一刻,随着一声响动,禹藏和萧十四的头顶就变得一片光明,显然天花板上有很强的照明工具。这个小小的“盆景”之中十分明亮,几乎就像是一个大晴天的室外——禹藏觉得这很可能就是为了模拟室外光线环境,来刺激植被生长。

萧十四干脆直接躺了下来。不一会儿,他均匀的呼吸声告诉禹藏,他已经睡着了。禹藏并没有这样放松的心态,干脆站起来,走进小木屋,开始打量其中的陈设。

他大概能理解小木屋里的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这是一间人类的宿舍,里面有一张床,一个厨房,一些摆设和家具,用来休闲娱乐。奇怪的地方在于这里面似乎没有任何灵器——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天然打造的,没有任何需要接上灵能的东西,这跟人类的作风完全不一样。禹藏受过培训,看过很多人类的介绍视频,他们的居所极度依赖灵能:没有灵能和灵器,感觉人类就无法生存下去。当然,对于昆仑人来说,实际上也差不多,毕竟他们居住的方舟就是最大的灵器。他们两人现在身处于他们所见过的最大的灵器之中,见到的却是一个完全没有灵器的“盆景”,这让禹藏感到十分反常。

禹藏探索了一下人类用来准备食物的厨房,找到了一些包装食品,上面印的都是他理解不了的人类文字,他不确定这些东西是否适合昆仑人的消化系统,但多半是没法利用的。好消息是水管里是有水的,禹藏使用随身的水镜简单测试了一下,确认水对昆仑人无害。他们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没有水。

供人类休息和睡眠的床就摆在小屋的一边,上面还有整洁的缓冲垫和保暖用的织物,禹藏打开柜子看了看,里面同样也塞满了各种纺织品。禹藏伸手去试探了一下这张床,十分柔软。这条件要比他在方舟里的那个小隔间好得多了。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这张床十分宽大,勉强适合他的体形。

禹藏看着小木屋的天花板,上面是地球植物的纹理。

“禹藏,我们收到方舟的讯号,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了,会派船过来接我们!”萧十四走进小木屋,兴高采烈地说。

“什么!?”禹藏望着萧十四,“这怎么可能?”

“你什么意思?”萧十四神色变了。

“我们不是在天人的灵器里面吗?”禹藏不理解。

萧十四迷惑起来,“我们在地球上啊!”他回头望了望小木屋的窗户。禹藏跟着他的视线望了望,发现窗外是一片纯蓝的天空。他赶紧走出木屋,这里显然不是他之前所在的那个天人灵器中的“盆景”,而是一片地球景色——远处是延绵的山峰,蓝色的天空上白云朵朵,阳光明媚,他们处于一个山谷之中。

他回头看着木屋。的确是他记忆中的那一个。这附近的地形也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但是远远超过盆景的范围,是一片真正的大地。萧十四跟着他也从木屋里走出来。

“我们是怎么来的?”禹藏问萧十四。

“你到底……什么情况。”萧十四迷惑不解,“我们击败了人类的太空舰队,最后总攻地球防线,我们两个乘坐的先导战斗舟,不小心被击落了,坠毁到这里。林子那边就是我们的战斗舟残骸。你这都不记得了?”

“我……”禹藏张口结舌。在萧十四指的那个方向,他的确还可以看到一道淡淡的烟雾从树林背后升起来。他使劲回忆了片刻,似乎的确有那样一段模糊的记忆,他和萧十四的战斗舟在地球上空被击中,只能减速坠入大气层……

“我们是不是马上要撤离这大千世界了?”禹藏有点儿着急。他长久以来的信念快要崩塌了。他越是努力回忆,就越是感觉,似乎一段段古老而全新的“回忆”会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十四已经变得十分严肃,“我们受昆仑界最高盟主之命,远征此大千世界,为我昆仑子民开疆拓土。你不至于连这都不记得了吧?”

“我……”禹藏模模糊糊地记起,掌门最后站在舰桥上目睹他们的方舟离去的情景;人类那脆弱而毫无意义的太空防线在他们的猛攻之下崩溃的段落;他在昆仑界成长至三十五岁,才作为派内精英登上远征方舟的过去……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结合起来,构成了他的历史。他虽然总是觉得这些东西似乎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始终无法想起来哪里不太对劲。

“我想起来了。”禹藏很勉强地答道。昆仑天人,谪仙,方舟,都成了某种奇怪的暗影,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变得越来越淡。重力子放射线射出装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知道有这样一种东西呢?

“萧十四,重力子射线射出装置,你知道这东西?”他问萧十四道。

“你从哪里听到这个词的?”萧十四脸色大变。

“一个很亲近的师兄说的。他要求我不要说他的名字。这东西……”禹藏补充了两句。看萧十四的脸色,这似乎是一种非常重要也非常机密的东西,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我就不问是谁告诉你的了。这东西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仅仅是知道这个词,就已经违反了本派派规。”萧十四很严肃地说,“这是我们正在研究的绝密灵器,有了这门绝世灵器,我们昆仑人将能飞升至另一层次。从此之后我们将不惧怕这个宇宙中的任何人。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

“飞升”,禹藏被这个词扎了一下。但是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词到底什么意思。还有“天人”,那是什么?他努力地想,只能确定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概念,但是他已经忘记了意思。

“那……天人呢?”禹藏不甘心。

“什么天人?”萧十四反问,“我不知道天人是什么意思。”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山谷的另一边传来,萧十四看了看手中的便携天眼,脸色微变,“这不是我们的飞船。我们最好隐蔽。”他从木屋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两把掌心雷,递给禹藏一把,然后走进小木屋。禹藏跟着走了进去。

禹藏看着手里的那把掌心雷,灰黑色,沉甸甸的金属,造型方正。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金属雕塑而非灵器。他对这个造型有些熟悉,但是始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禹藏想问问这东西怎么用,但是萧十四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题。萧十四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俯下身子,示意禹藏也隐蔽起来。那阵低沉的轰鸣声越来越响,禹藏看到两架人类的飞舟越过山脉,直直地朝着他们的战斗舟坠毁的位置飞去。可以想见,过一会儿这些人类就会找到这里来。

几个人类战士慢慢从树林中走出来,依托矮墙向木屋接近。禹藏握紧了手中的掌心雷。不知为何他并不想使用它。他有种感觉,这不是他能够掌握的武器。

在另一个房间的萧十四开火了,掌心雷发出一种奇特的、似乎会直接贯穿神经系统的声音,一阵闪亮的红光之后,人类战士身前的矮墙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地面上的一个大坑。禹藏从没见过这样小的一种灵器,居然有着如此强大的威力。

这场遭遇战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几个人类战士阵亡,两架人类飞舟也不见踪影,萧十四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来,一脸得意扬扬。

“怎么样,威力很强吧?”他握着掌心雷,问禹藏。

“这是什么?”禹藏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种掌心雷他从未接触过,面前的这个人不像是萧十四,与人类的这场遭遇战也显得过于儿戏。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昆仑派灵器大匠拓拔鬼方的最新成果。”萧十四说。拓拔鬼方?那是谁?他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大脑里又出现了一条记忆,是他见过的一个昆仑人。他记起来,这个矮小的、强壮的、睿智的老头就是昆仑派的灵器大匠拓拔鬼方……

禹藏感觉自己头又疼起来。

又是一阵轰鸣声从天空中传来。这种声音他很熟悉,是昆仑人常用的祝余运输舟。它的引擎会发出一种低周波的声音,对于熟悉的人来说十分容易辨认。

“嘿,派里有人来接我们了!”萧十四兴奋地说,“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够犁庭扫穴,将这个大千世界掌握在昆仑人手里!”

运输舟轻巧地停在丘陵上,舱门打开,几个昆仑派的晚辈弟子走出来,结成剑阵警戒四方。萧十四挥挥手,朝着运输舟走过去。禹藏没有动。打开的舱门在地球的阳光下形成一片阴影,禹藏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萧十四转过身来,刚才那种兴奋的神情已然无影无踪,变得淡然。

“你还在等什么?”萧十四开口。

“我觉得很危险。”禹藏说。

“没有危险。你跟我来,我们会一起将这个世界抓住。”萧十四说。

禹藏看了看那个黑洞洞的运输船入口,“对不起,我不能。”他的心底总有一种反抗的声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错的,他所知道的,他回忆起来的,全都是谎言。

“为什么?”萧十四问。他的脸反射出一阵奇异的神光,禹藏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在“为什么”这个问题以外,他似乎说出了一切,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这一切全都不是真的。”禹藏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他在过去的这几十年里一直想说但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他回忆起他的童年,他在昆仑界所度过的青年时光,他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凌霄派内最出色的弟子,这些情境历历在目。但是他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只要你登上这艘运输舟,这一切就全是真的。我保证。”萧十四说。

禹藏山遇没有再说话。他挺起身子,山间的微风和林地的气味是如此真切,还有阳光洒在皮肤上的温暖感觉。这一切都如此真实。他转头看向太阳。阳光刺眼。

“禹藏!禹藏!醒醒!”禹藏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萧十四的脸,一脸迷惑和不安混杂的表情。他赶忙坐起身,发现整个木屋的环境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变化。

“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你睡了多久?”萧十四还没回答,禹藏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四十个时辰了……”禹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够睡这么久。他起身走下床,问萧十四:“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没有比你提前多少。我醒过来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进屋来找你。”萧十四指了指外面,“你自己看。”

禹藏走出木屋。

这里已经不再是天人灵器中的“盆景”,而是一片地球景色——远处是延绵的山峰,蓝色的天空上白云朵朵,阳光明媚,他们处于一个山谷之中。

他回头看着木屋。的确是他记忆中的那一个。这附近的地形也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但是远远超过盆景的范围,是一片真正的大地。萧十四跟着他也从木屋里走出来。

禹藏看着这和煦的山谷。与他梦中一模一样的景色。他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中,仍然没有醒来。

萧十四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觉,“我们还是处于天人的灵器里面,你看那边。”他指着远方的群山。禹藏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才发觉萧十四指的是什么:原本以为的热空气导致的群山的抖动太过于规律,可以看得出来是某种灵图特效。而且颜色也有些奇怪——可能这些特效是为人类的眼睛而设计的,不大适用于昆仑人的视觉构造。他们仍然处于天人的灵器之中,是某种超大规模的环境模拟装置。禹藏似乎有点明白了他们看到的那广大的空间中所进行的建设的目的是什么了。但是天人为什么要建设这些环境模拟装置?

萧十四盯着这片天地,沉默不语。禹藏心念电转,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萧十四如此沉默:他想必也做了某些梦,梦见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禹藏旁敲侧击。

“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萧十四慢慢说,“我梦见我们回到了昆仑界。我们并没有制造出天人。我们将昆仑界建设成了一个花园一样的地方。就跟这片地方一样。我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是的,我也梦到了。可惜不是真的。”禹藏说。

“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萧十四转过头来说道,“我们该启程了。”

“去哪里?”禹藏有点疑惑。之前放弃这次旅程的明明是他,怎么现在突然转变了态度了?

“去哪里都行,不要留在这里就可以了。”萧十四的语气坚定,“我刚才……在梦中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我们不应该放弃。”

禹藏想着,萧十四到底梦到了什么?天人对他同样进行了邀约?萧十四向来是个进取心和好奇心强烈的人。他为了见识到天人的作为,才加入了这一次没有生还可能的任务。他的放弃和此刻的坚持,都不太正常。

“那我们出发。”禹藏没有过于纠结萧十四的态度,整理了行装,两个人走下丘陵,向着远处的山谷走去。

他们到目前为止,没有在这个巨型构造中见到任何智慧生物,人类或者昆仑人都没有见到。如果这些空间真的是为谪仙准备的居住空间,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见到他们?况且这里也并不是看上去合乎逻辑的大型居住区。

穿过一片树林,禹藏下意识地看了看树林之后是否有战斗舟坠落的残骸——他有些失望也有些解脱地发现并没有。禹藏回过头来发现萧十四也同样怔怔地盯着那块林间空地——他是否也梦到了一样的场景?

萧十四低声说道:“是的,我梦到我们的飞船降落在这里。但我们回到了昆仑界。”禹藏已经快要忘记昆仑界是什么样子了。现在的昆仑界怎么样了?他想着。是否已经被拆解成一个巨大的环带?或者塞满了互联灵械?他们的山门,所住的居所,是已经夷为平地,还是仍然被那些无知无识的谪仙所占据?

他们往前走了一个多时辰,但是看上去丝毫没有接近群山。禹藏不确定这是因为这个天人舱室的物理尺寸就是有这样大,还是因为群山本身就是一种光学伪装。

不断起伏的地表又引导他们攀上一道土坡。土坡背后,是另一座木屋——禹藏怔了怔,差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或者天人施展了某种类型的空间灵术,他们又回到了刚才的地点。但是他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并不是刚才的那座木屋。天人为什么在这样两个并不是非常远的地方建起两座差不多的建筑?禹藏感觉自从他们进入了这座天人灵器之后他就从来没有确定过任何事情。他只对一件事情确定:他们是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了。但是他们注定的死亡何时到来他也不确定。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响起,一架人类的运输舟从丘陵的背后出现,向他们飞过来。是禹藏从没有见过的样式。

萧十四没有动。不知怎的,禹藏感觉如释重负。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战,他很清楚这一点。

运输舟缓缓地降落在丘陵上面。舱门打开,几个人类战士走了下来。他们都穿着战袍、戴着头盔,禹藏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他知道这些都是谪仙。

一位人类谪仙最后从舱门中出现。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穿戴战袍的人类,一身平民装束。禹藏从没见过这个人类——当然,谪仙之间也没有什么差别,谁都一样。他径直走到禹藏和萧十四面前。

“我在这里代表那位天人向两位表示敬意。”这位人类谪仙说的是昆仑人的语言,不过禹藏对此并不觉得吃惊。他的脸不能反映昆仑人的神光,所以禹藏听不出来他的语气。禹藏想,天人并不需要语气。

“两位最终都拒绝了天人的邀请,我很钦佩。”谪仙说,“在看到天人所能够做出的这一切之后,还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心智坚定,可敬可叹。”

禹藏看了看萧十四。萧十四脸色很沉静。天人也对他进行了邀约,但是他同样拒绝了。

“那么,就到此为止了。”谪仙说道。他转过身,走上运输舟。几个人类战士抬起手上的火铳。

禹藏缓缓抽出腰间的灵剑。萧十四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灵霄派第三十八代弟子首席禹藏山遇。”禹藏摆出了战斗姿态。

“昆仑派羽林卫选锋校尉萧十四。”萧十四手握灵剑。“请指教。”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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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坐起身来。

他四处看了看,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征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站起来,走向门口。门自动打开,他慢慢走了出去,外面是一排完全相同的门。他走过这排门,尽头是一座电梯。

电梯门打开,男人进入了电梯。电梯里还有几个人类,他们自动地让出了一个位置。这个男人站在电梯中间,所有人都静默无声。

电梯往上爬升。在不同的楼层,其余的几个人类都陆续离开,去执行自己的任务。男人继续在电梯中等待。

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电梯停止了。男人走出去,经过一个甬道,前面是一条长长的楼梯。男人没有犹豫,拾级而上。

楼梯的尽头是另一扇门。门后又是一条廊道,这次廊道左右安装着透明玻璃,向外望出去,这条廊道实际上是两座巨型建筑物之间的一条长长的廊桥。

男人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象。巨型的流水线正在传送零件,机械手将这些零件组装成型,传输到最后的工厂变成成品。他知道流水线上制造的是什么东西,只不过这一切与他无关,他也没有更多的兴趣去探查。两架警戒机从廊桥下穿过,去处理生产线上的紧急情况了。男人继续往前走。

越过工厂区,前面是机库。这就是他的任务:来做好下一次任务的准备工作。这个原本庞大的机库现在只有两架战斗机在此系泊,十几个人类地勤正在旁边为战斗机做最后的出击准备。男人认出了两架战斗机:这正是他们之前出击作战所驾驶的两架战斗机,除了更换了必要的耗材、升级了软件,没有任何改动。两架战斗机的座舱旁仍然保留了之前飞行员的名字,但是这些字符对他来说已经不存在意义。地勤们看到他的到来,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让他登上战斗机。

男人启动战斗机的中控。响应良好,各个动作面控制很敏捷。他很满意。他打开模拟训练系统,发现系统的底层有一丝……迟滞?这架战斗机在某个层面上似乎没有跟上他的节奏。这不应该发生。他想着。

“你不用管。”战斗机对他说。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他带着些微的遗憾想。他重新检查了一下任务系统,确认安排上没有错误。任务系统全部正常。

男人跳下运输机。旁边的十几个地勤重新围了上来,准备将战斗机挂上牵引架,运输至发射位置。一个女性人类地勤从他身旁走过去,他发现他认得这个女性人类——他们两个在地球上原本叫洛杉矶的那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段关系,那时她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名助教。他产生了一点些微的兴趣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从一名助教变为地勤,转念又想着,这其实无关紧要。这位女性人类也没有显露出对他的任何兴趣或者是任何认出他的迹象,他决定放弃,将思维转向真正要紧的地方:他的这个任务上来。

他登上机库旁边的小平台,提升至机库出口,外面有一架内部运输机正在等着他。这个地方太大,内部运输机和警戒机是必须的。这架运输机上只有一个座椅。男人躺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他离他的任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妨在这之前,先睡一觉。

男人滑入梦境,回到那个拥挤的、温暖的虚拟实景中去。在那里,他又变回托马斯·哈代,将他的人生再活一遍。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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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的沉眠。定一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自从瘟疫爆发之后,他就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他似乎模模糊糊地感受到某种悲伤和喜悦交替的情绪,但是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他坐起身,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斯科特博士消失了。

他跳下床。房间没变,斯科特博士却不见了。不光博士消失了,博士的出舱服,随身携带的所有装备也都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定一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才感觉到另一件不太对劲的事情:房间的重力改变了。原本只是有轻微重力的房间,现在的重力已经明显到了定一感到有些负担的程度:他估计目前的重力指数是0.8G左右。定一穿戴好,发现准备室的门已经解锁。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里是……定一从没想过自己居然回到了地球。

面前是一片金黄色的麦浪。阳光撒下来,天空碧蓝,点缀着朵朵白云,和煦的微风吹来,麦浪一阵翻滚。定一回头,他所走出来的这扇门,是一座小木屋的出口。脚下所踩的泥土的触感,与他回到地球所体验的泥土感觉别无二致。但是,只有0.8G的重力时时刻刻提醒他,这里并不是地球。

定一相当肯定,太阳和蓝天是合成投影;舰队就有这项技术,应用在休息区,让大家不用回地球就能缓解思乡病。当然,舰队的投影没有这样大的规模,也不像这样天衣无缝。定一沿着麦田中间开出的小道行走,还是会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地球。这个人造的“麦田景观”规模不小,定一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触及这个舱室的边缘。这短短数月的巨大变故,定一他们一直处于高度精神紧张的状态,极少有真正放松的时刻。走在这个景观之中,他放松了下来。难道这就是瘟疫建造这个景观的目的?让人放松?定一思索。

小路最终引向一个谷仓。看来这就是这个舱室的尽头。定一用力拉开谷仓的门,果然,其中是一条隧道。不知道后面会是什么。

隧道尽头是另一个门。门背后,是一片海滩。

定一一直不喜欢大海。他回地球的时候,也基本上是去各地的名山大川,不像他的很多朋友(包括哈代)那样找个海滩躺完整个假期。然而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这正好是盛夏的晚上七点半,夕阳已经快要沉降到地平线之下,火烧云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火红的颜色。温柔的海浪拍打着沙滩,旁边还有隐隐的音乐和食物香气传来,任何有过这样经历的人都会认为这是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定一的作战靴踩在沙滩上,这种触感也是他很长时间没有体会到的。他几乎就要解开背包,脱下衣服和鞋,去真正享受这美好的一刻,但是一个元素的缺失让整个场景的气氛变得非常诡异:除了定一,这里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很快天空就彻底黑下去,左手边的陆上建筑和露天餐厅开满了灯,温暖的黄光照亮了海滩。定一走上岸,隐隐约约的音乐仍然存在,但是它更像是背景音乐而不是真实存在的声音;露天餐厅的桌子空无一人,餐厅后厨也只有简单的装饰和家具,没有可以在任何餐馆里看到的烟火气的各种零碎。

定一打开后厨里一扇标着“储藏室”的门,门后不是储藏室,而是一条标准的空间站通道。这可能是定一这段时间所经历的最让他觉得正常的一样东西。他走了进去。

半小时之后定一又打开一道门。门背后是一个清洁室。定一走出来,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大型的商场,装修十分豪华,各种时尚服装店内,商品琳琅满目,有很多广告上写着“当季新款”,定一肯定有一些牌子他从来没有见过。不过这个商场与前两个场景的共同点是,空无一人。

定一四处走了走,总觉得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比方说那个女式鞋商店就让他觉得很眼熟。定一走进去,发现他可能真的来过这个商店:之前他陪柯林逛街的时候去的某个商场就有着一模一样的布局,柯林还在这个鞋店买了双凉鞋。想到这里定一觉得很茫然。他绕过柜台,径直走进鞋店的试衣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心中抱有一些渺茫的希望——打开门,发现柯林就坐在那里?

定一打开试衣间的门,找到了另一道门。

通道的出口在湖边,湖水的远处是高耸的雪山,清晨的雾气盘绕在山腰上。定一相当确定自己来过这个地方的原版,在阿尔卑斯山脉,要么就是落基山脉的某处。湖水反映着天光,是一片非常纯净的青蓝色。湖边有一个白色的小木屋,定一走进去,小木屋布置得相当舒适,壁炉、沙发、床、厨房,一应俱全。冰箱里还有不知名牌子的橙汁,他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定一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他在地下室发现了另一个通道。

接下来的旅程是由地球上的各处风景构成的。定一走过塞上草原,走过温带森林,走过热带雨林,走过大漠黄沙,也走过雪原,走过薰衣草田,走过漓江山水,以及很多其他的场景。定一不禁思考这个大型的空间构造是否真的如同斯科特博士所说,是用于恒星际通信的天线阵列。这样多五花八门的场景,感觉似乎已经占据了这个大型空间站的很大一部分空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游荡多久,每一个场景都有自己的时间设置,他只能按照自己的计时器,在规定的时间休息饮食。他也会在场景里发现一些面目模糊的包装食品,它们吃起来像是舰队配发的即食补给。这个巨大的场景收容器就像一个三维的迷宫,他偶尔也会穿越回他之前曾经到过的场景,从另一个不同的通道出来,发现自己之前曾经在这里走过的痕迹。他不知道瘟疫收集如此之多的地球风景到底是为什么,他倒是没有任何烦躁的情绪,感觉上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烦躁的能力。不得不说,每发现一个新的场景,定一还隐约有种在游戏里发现下一个关卡的快感。这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个大型真人游戏与定一在差不多五年前从舰队飞行学校毕业之后的毕业旅行的结合。那时他花了两个月走过了地球各地的名山大川,算是满足了长久的心愿。他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是拯救人类。要永远地在这些场景里流浪下去。

在一个类似新英格兰的温带树林草原的场景中,定一找到了一个丘陵上的古朴小木屋,也意外地在小木屋旁边的坡地上发现了两个Xenus人的尸体。尸体相当完好,看不出多少伤痕,只在躯干上发现了几个弹孔。定一检查了一下他们的包裹,想要找到一些可能会有用的信息,但是很失望地发现什么都没有。其中一具尸体的作战服上的标记定一有些眼熟,他回忆了一下,发现他之前在日凌站上见过这个标记——这个Xenus战士就是当时的Xenus侦察群指挥官;另外一个Xenus人定一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定一站起身来看着这两个死去的Xenus战士。很奇怪,他莫名地觉得,这是他在这个大型构造内流浪到现在,见到的最有人性的场景。两个Xenus人是因为怎样的原因,经历过怎样的旅程,最后才死在这里的?这其中甚至可能是类似奥德修斯那样的宏大的史诗,战士冲破重重艰难险阻,进入异星的飞船,见过无数奇观,最后光荣战死……

花了半天时间,定一给两个Xenus战士挖出了一座墓地,立了一个简易的墓碑。之后他在木屋里简单休息了一会儿,重新踏上旅程。

定一打开门,这次是冰激凌店的冷柜。从声响判断,定一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沙滩。这是他第三次经过这里,时间仍然是盛夏的晚上七点半,夕阳仍然低低地悬挂在地平线上,海浪声、音乐和人群的嘈杂还是若隐若现。定一叹口气,找了一张沙滩椅坐了下来。从计时器上来看,这离他上次从这个场景离开大约有二百三十八个小时。沙滩上有一道人走过的脚印,这应该是他上次留下的。他从背包里掏出野战口粮,打开包装,打算吃八个小时以来的第一顿饭。

“嗨。”一个声音从定一的背后响起。他猛然回头。

托马斯·哈代穿着夏威夷短袖衬衫、短裤,戴着帽子站在定一背后。

哈代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在前面,定一穿着标准的空间站内作训服跟在他后面。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哈代,但是哈代只是示意跟着他往前走。

哈代似乎是随意地选择了一扇门,打开,走了进去。里面是一座电梯,两人走进去,电梯门关上,定一感到一阵轻微的震动,过了一会儿电梯突然往下坠落——重力消失了。他条件反射地拉住电梯里的扶手保持平衡。正在这时,他听到一声爆炸的闷响——电梯的前门突然被爆炸螺栓炸飞,一阵强大的风压将定一吹了出去:他们现在处在真空之中!

定一多年的训练发挥了作用,他快如闪电般从包里掏出头盔戴上,作训服自动收紧气密。所有的舰队成员都要定期训练如何面对失压,这在空间战斗中是一个不能够忽略的环节。作训服能够给他提供半小时的氧气,但是半小时之后……下一秒定一就不担心这个问题了,一架他最熟悉的舰队空间战斗机飘过来,姿态发动机小心翼翼地调整,驾驶舱门打开,就停在他的眼前。

他飘过去,抓住驾驶舱外的把手,发现驾驶舱外写的正是自己的名字,这就是他在舰队时所驾驶的那架战斗机。他以为它早就在某场战斗中被击毁。定一熟门熟路地钻进战斗机,他往日战斗的痕迹都仍然留在战斗机上——座椅的角度和细微的位置调整,驾驶杆的左边有一些轻微的磨损,显示屏角落里的那张柯林的照片仍然还留在那里。驾驶舱门自动合上,他坐进驾驶席,把自己固定好,联通战术显示。战术显示的“自动”状态栏关闭,一个熟悉的页面呈现在他的眼前:

“编号CA-1485-D9,准备更改握手协议NATF-12483127.LA.23460,请确认。”

这是他在瘟疫感染时在战斗机上看到的最后一个窗口。与上次不同,这次的“确认”“取消”按钮留在战术显示上,显然是等待他的命令。

“确认。”定一说。

确认窗口自动关闭,一排代码飞速流过,然后就是他熟悉的战术显示窗口。他调出长程战术地图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现在仍然处在天线阵列周边;阵列周边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他之前看到的那些构件已经消失,一些新的结构出现。地图上只有一个目标,离他不远,标记为Threat-D,闪闪发亮。

“哈代,那是你吗?”定一在通信频道中问。

“没错,是我。”

“现在我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打一场。”

“什么?”

“打一场。这一场决定人类命运。”

哈代驾驶的Threat-D绕过阵列,暂时从传感器上消失了。定一知道他是想要绕到自己的后半球,只能跟上。两个人作为搭档这么长时间,对于对方的战斗情况知根知底。不过定一想到几十天之前哈代操纵着运输机摆脱瘟疫战斗机的场面,觉得自己不太可能赢——那种野兽般的直觉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意识边缘一闪而过,定一推杆,RWR一声尖叫,哈代的Threat-D从定一的正下方冲过去,定一稍微更改了当前的速度矢量,飞到一个大型构造后面。他是怎么知道哈代就在自己后方的?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病叫作盲视?你的视觉系统是正常的,但是你就是看不见。因为你的大脑认定了你看不见。但实际上你是可以看见的——我给你一个图案让你猜,你能猜中是什么。”他想起斯科特博士的声音。没有任何信息提示他已经被锁定,但是他知道。

从大型构造后面飞出来,哈代已经从他的后半球移到前半球。定一猛然爬升,姿态发动机喷射,机动随着哈代的运动而螺旋摆动。被动传感器的测角完成,主动传感器的测距快要进入锁定。哈代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翻了一个跟头,主推进器朝前喷射,迅速从他的前半球视野中离开。

定一没有跟着减速,机体转了一个角度,继续保持对哈代的跟踪。目前两者相对角速度过大,火控锁定无法建立。但定一有自信。舰队TopGun学校(1)的教官向他们反复强调,空间格斗中,不能失去速度。失去速度,你就是一个活靶子。

一阵巨大的轰鸣从定一的耳边掠过,他吓了一跳:在这种情况下哈代居然能够先于他射击!他超驰了战斗机的火控,用一种几乎是超自然的计算力向他开火,差点打中。定一转动机体,速度矢量变成与哈代的方向垂直,用反多普勒机动破坏哈代的测角功能。果然哈代没有再次开火。但是这样的态势无法保持下去,哈代迟早会跟上他的速度矢量。空间格斗就是一个双方推算对手下一步动作的游戏。目前双方的速度矢量、推力和质量就是一个复杂的控制论矩阵,谁能够迅速找出一个解,谁就能够赢。

定一紧紧盯着战术显示上的Threat-D。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战斗机的重心、速度矢量、姿态发动机性能、主推进器推力似乎已经从一种外在概念,变成了他的身体的一部分。战斗机的重心随着他的身体摇摆。姿态发动机就好像是他的手,拨开空间的池水,改变他的姿态和方向。主推进器就像是他的腿,用力地蹬着那面不存在的墙壁,让他的身体猛然向前。

不知不觉中,定一已经绕过一个复杂的轨迹,螺旋状的机动过程中姿态发动机连续喷射,机头不停地改变方向,牢牢地跟在哈代后面。

“快到了……快到了……快到了……”定一伸出那条并不存在的手臂,前方是哈代的Threat-D。他似乎马上就能够触摸到他,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战斗机冰冷的碳钛复材外壳粗糙而冷砺的触感。

定一的手骤然握紧。一阵巨大的能量爆发,哈代的战斗机的发动机干净利落地与主机体分离,一个小小的白色方舱从机头位置弹出来,定一知道那是哈代的弹射座椅。

“你赢了。”哈代在通信频道中再次发声。他声音里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感觉。定一一个激灵,回到了现实。他仍然坐在战斗机的座舱里,刚才那种与机器合二为一的感觉无影无踪。

“接下来呢?”定一在通信频道里问道。

哈代没有回答。战斗机转成自动驾驶模式,载着定一向天线阵列飞去。

战斗机飞进天线阵列。定一走下飞机,旁边的一个气闸门在战术显示上发出绿色的光,定一走过去。前面又是一座电梯。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外面是一片草原。

草原的风景跟定一之前在天线阵列中所走过的那些场景差不多,但是又似乎不完全一样:这片草原并没有让定一想起他所去过的或者在照片中见过的任何草原;这片草原似乎就是直接用一万张草原的风景照片所合成的,人类概念意义上的“草原”的实体化。阳光和煦,微风拂面,蓝天白云,草海轻轻摆动,地面微微起伏。

定一随意地在草原上走着,找到一个草坡,坐下来。他解开自己的战斗服,脱下靴子和袜子,把脚露出来感受微风。赤裸的脚掌踩在草地上,触感正合适。远处的群山飘浮在空气中,闪着粼光;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他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