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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门里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僵尸们是不会敲门的,即使敲,也不会这么温文尔雅。

门缝里露出一张脸来,有血污,但能看得出来他甚至草草地理了理鬓发——天知道丐帮当年收罗了多少少年英才,在烈火、血污、厮杀的前方,段卓然依然像一块美玉,静静地肃立:“帮主,不必进来了,这里没有活人。火是我放的,等一等就处理完了。”

丁桀想要伸手拉他:“卓然?”

他在说……这里已经没有活人。

段卓然向后略微躲了躲,目光极为留恋地在几个老朋友脸上剜过,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一起带进火海和地狱里。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关门。

丁桀一肘挡住:“卓然!来,出来,有救的。”

“卓然!”戴行云、周野和左风眠一起冲过来,挤在一处围着门缝。

段卓然牢牢把着门,他脸色很难看,眉梢和唇角都在跳动,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想要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当心陈紫微,我看见他……唔!”

扑通,段卓然忽然就跪了下去。

丁桀站得最近,想也没想就捂住了左风眠的眼睛——段卓然的后背上,有七八个狰狞的头颅正在撕咬。他的后背早已血肉模糊,俨然见骨。

他究竟走过了一段什么样的路程,来见大家最后一面?

丁桀跪了下去,周野和戴行云也跪了下去。

段卓然痉挛起来:“让阿野走吧……帮主……给我一刀……”

丁桀翻腕抽出周野的腰刀,抵在段卓然咽喉,但就是下不了手。越来越多的僵尸扑在段卓然背后,几乎可以听见啃噬血肉的声音。段卓然似乎是痛极了,伸出手,周野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握。

“当心!”苏旷喝道,“那不是他的手!”

那是一只穿透了段卓然胸膛的青郁郁的手,电光石火之间,丁桀已经一刀劈了下去,断手带着鲜血直飞出来。

周野离那只手最近,收手已经来不及,拔刀刀又在丁桀手里,眼看那手指就要扼上他的咽喉,断臂却骤然停在半空——门后,段卓然血淋淋的右手抓在断臂上,戴行云的手抓在段卓然的手上,左风眠的手握在戴行云的手上——同一个瞬间,三个人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丁桀微微转过头,轻轻地,一刀送进段卓然的咽喉。

门关上了,丁桀的后背抵在越来越烫的铁门上,终于咬牙道:“周野……你走吧。”

周野站起来,不动。

戴行云望向丁桀。

丁桀精疲力竭:“负约的是我们,死的是卓然。”

二十年前,丐帮人才凋零,青黄不接。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是戴行云,但戴行云并不足以担当起中兴丐帮的重任。老帮主左尘容决定不拘一格,搜罗少年英才。戴行云临危受命,奔走四方。他从满门抄斩的刑场上抢回了段卓然,从村民们围殴的木棒下救回了周野,从大路边捡回了瑟缩在一角的左风眠,也从洛阳城中沿街行乞的少年里一眼挑中了丁桀。戴行云不辱使命——这几个孩子,尤其是三个男孩,根骨资质都是上上之选,也都是未来帮主的可造之材。

丁桀脱颖而出。他不仅在武学上的悟性无人能及,性格也最合适——周野人如其名,太过狂野冲动,而段卓然却太过淡定,没有领袖群伦的决断力。

丁桀一旦受到青睐,进步的速度更是一日千里,很快就把同伴们远远甩到了后面。

没有人嫉妒——丐帮并不仅仅需要一个帮主。

左风眠究竟是个女儿家,她最早退出了这次竞逐,但也很快就成了竞逐的对象。

早先的时候,她是左帮主的义女,是三个少年的小妹妹,是娇宠的对象。但慢慢的,丁桀的使命感一日强过一日,他知道自己的武学成就关系到丐帮的未来,于是终年足不出户,埋头苦练。少年时代的丁桀对苏旷都有影响,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周野?丁桀一勤奋,周野便不敢怠慢,也夙兴夜寐地勤学苦练。而段卓然素来无争,他对一切看得都很淡,只觉得大家能在一起就好,不管是什么样子。

他们都是从地狱走到人间的孩子,共同度过了几年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丁桀十五岁的时候,戴行云带着四个少年在北邙山立约——终此一生,至诚至坚,中兴丐帮。

誓词写得热血,他们念得也很真挚——

“出世者我佛,入世者我丐。

今夕何夕?割誓为盟,约为兄弟。

我许宏愿,愿侠道不孤。

愿同悲喜,同生死,同仇敌忾,

愿毋相恨,毋相忌,毋相别离。

愿以无声热血,换我丐帮中兴,

他朝九泉相会,剖肝胆,诉生平。

有负盟约者,人神共诛。”

从那一天后,丁桀成了丐帮的少帮主。

戴行云是个恪守帮规的人,他勒令自己一夜之间转换了身份,从“戴大哥”变成了弟子。但是,段卓然和周野却很难适应这样的转变。帮主无威不立,总不能老被另外几个孩子叫“阿桀阿桀”,戴行云理所当然地开始训导这几个弟弟妹妹。段卓然无可无不可,反正称呼而已,他根本不在乎;左风眠精灵狡猾,人前规规矩矩,人后该怎么玩怎么玩。只有周野,他当时的叛逆正在巅峰,每次私下见丁桀必定恭敬,但到了人前,怎么肆无忌惮怎么来。

周野争不过丁桀,而段卓然根本没有争的念头,于是,他的矛头渐渐指向戴行云——丁桀将来是帮主,那么谁是副帮主?

戴行云从未想过这件事还有商榷的余地,他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如果丐帮真能中兴,他理所当然是头功。丁桀明白这一点,他们也都明白,只有周野不明白——周野在尽全力扩展自己的势力,而那些年轻的野心勃勃的弟子也确实更喜欢他。到了戴行云发觉的时候,周野成为二号人物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

丁桀第一次和稀泥,就是把这两个人一起提为副帮主。

周野满足了,戴行云却不那么高兴——他一手培养了这群“孩子”,全力把丁桀推上巅峰,夙兴夜寐多年,连婚事都没有顾及,最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敬。不过他也想开了,既然周野能干,没什么不好,自己也大可以享受一下人生。他决定……向丁桀提亲,迎娶左风眠。

周野大怒,他怎么也想不到,左风眠居然答应了,而丁桀居然也答应了——他从未想过,风眠会嫁给除了他和丁桀之外的第三人。

那时候丁桀已经是帮主,是名震八荒的人物。

周野趁着酒劲,一拳砸在丁桀脸上,大骂“孬种”。丁桀没太当回事,但戴行云彻底怒了——这已经不仅仅是私人恩怨的问题,冒犯帮主,这已触犯了帮规,而帮主居然随随便便赦免了周野,这成何体统?

他小惩大戒,在婚礼时,周野率众闹事,他埋伏了人手,重殴羞辱了周野一通——丁桀也只好算了。

这些年来,周戴之争愈演愈烈,之所以能维系到今天,一是因为丁桀的各打五十大板,一是因为段卓然坚定的两不相帮,但两边关系都还融洽——大家都很明白,一个人秉性再淡泊,年纪轻轻的,谁愿意常年缩在总舵里头不出门?有人争得累,有人“不争”得也很累,所以段卓然的最后一句话是——放阿野走吧。

他们确实既不坦荡也不干脆——人,有了情分,谁又能快意恩仇?

戴行云明白了。周野要出走,丁桀和段卓然都同意,现在只等他的意见。

周野可以死,可以隐退,可以一个人出走,但不能这么大张旗鼓地走——丐帮要脸面,一个堂堂副帮主,随随便便拉大旗另立新帮,这算什么?帮规里没有写明,那是因为根本没有人能想到这样不着边的事情会发生。

敢启用年轻力量,就要承担翻天覆地的后果。源头的活水未必只会灌溉清渠,也有可能冲垮堤坝。

极大的挫败感,让戴行云觉得无奈又无力……最后,他挥了挥手:“滚吧。”

周野偏还不滚,缓缓地道:“陈紫微呢?”

他还记得复仇。

陈紫微正在指挥弟子疏散,被拎到总舵西门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了不对。

已经有十一年零七个月没有看见帮主、副帮主如此同仇敌忾过了。

丁桀站起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紫微后退半步:“什么?”

连戴行云的脸上都有了绝杀的神色:“段长老临终前,指证的是你。”

陈紫微四下看,众人的怨气都渐渐集中在他身上,他大叫:“凭什么?就凭段卓然一句话?证据呢?”

没有人回答。就凭段卓然一句话,已经足够要他的命。

陈紫微又后退了半步,向着戴行云叫道:“戴副帮主!”

戴行云缓缓摇头:“你知道总舵里有我们多少兄弟。”

陈紫微不再后退了,既然没有生理,他索性冷笑起来:“哈,果然还是你们。帮主,副帮主,帮规对你们来说算个屁啊!段卓然一句话,杀谁不是杀?好,是我,那又怎么样?”

戴行云第一个冲了过去:“为什么?谁指使你的?”

“你们休想知道。”陈紫微一刀向自己咽喉划去,丁桀远远伸手,也看不出动作,顷刻间后发先至,已经夺下了陈紫微的刀,反手封住了他的穴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总舵兄弟的命,落花堂兄弟的命,陈紫微,你一个人扛不起来。”

陈紫微看着他们三个,笑了:“你们想知道?好,我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始终是自己人,你们一起长大,呼啦啦把丐帮的位子占了个全,所有帮中大事都是你们自己兄弟的私事。丁桀,你凭什么杀我?你们又有哪个对得起自己兄弟?要算账,大家算总账!周野,戴行云,你们斗了十年,手上没有自家兄弟的血?左风眠,你敢说?你肚子里是谁的野种你自己清楚!丁帮主,你敢算账?你要是敢按帮规处置我,今天在场的要死三成人!有种的大家一起自行了断,我姓陈的皱一皱眉头不是男子汉。”

丁桀第一个说不出话来了。陈紫微说到了根子上,丐帮的帮规废弛已经整整十年,没有人可以重新去整顿。三成人说得有点儿多,但至少有一成人确实卷进了周戴之争,处置谁料理谁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维系,没有别的办法。

这笔账,怎么算?

不能清算——人都死完了,帮规定给谁遵循?不能不算——身后的烈焰中,有无辜兄弟们的命。

死结。

“谁他妈的跟你自行了断!”

孙云平听得云山雾罩,但有句话他听懂了——落花堂兄弟们的命。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跳起来,随随便便拎了把刀,迅猛无比地一刀刺进了陈紫微的胸膛,瞪着眼睛道:“老子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苏旷一见孙云平动作,伸手就要挡——陈紫微必定不是主使,他是今天唯一的线索——但一股柔和的内力拖住了他的手,丁桀似乎轻轻地摇了摇头。

苏旷明白了,今天陈紫微非死不可,既然孙云平有天公地道的理由,那最好不过。

丁桀不是不想直面真实,但是今日之丐帮,已经承担不了这个真实了。

孙云平狠狠抹了抹嘴,回头,身子半栽半倒,说话颠三倒四:“启禀帮主,孙云平一开始误会了帮主,想杀帮主,罪该万死。现在知道是陈紫微,我已经杀了他替兄弟报仇……我以下犯上,任凭帮主处置!”

火还在烧着,毕毕剥剥,摧枯拉朽。街面上的积雪消融殆尽,露出了原原本本的肮脏。

那些年轻的不年轻的面孔都在惶恐——他们没有见过自己的帮主、自己的领袖们如此无奈。年长些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年少的却还暗自不服,随时准备大打出手。

这场火把三百年的积怨全烧出来了,没有大战,但是比任何一场大战都可怕。

丁桀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有着天下人数最多的弟子,可他确实快要崩溃了。他举目四望,每个人都在等着他决定——决定之后赞成也好反对也罢,总之他必须做出什么决断来。他以前从不看别人的脸色,但是今天在看。他想说我们坐下来谈谈吧,掰碎了揉圆了大家商量商量。但是不可能,他是帮主,这是习俗。

他的目光落在苏旷脸上,不抱希望,这个时候一个外人是不可能发言的。苏旷没有发言,但尾指点了点孙云平。

丁桀皱眉道:“孙云平,你怎么看?”

孙云平受宠若惊,简直要瑟瑟发抖了:“我……”

丁桀暗骂自己一声,居然真的去问这个人的意见……但问也问了,只好随口问下去:“本帮的现状你也看见了,孙云平,你们这样的弟子,有何想法?”

孙云平叩头道:“启禀帮主……我……我不知道……”他抬头,浓眉蹙着,好像什么都不说很没面子,想了一会儿,“本帮,这个本帮……现状,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轻的哄笑,丁桀心中微微一动。

戴行云的眼睛也亮了,循循善诱:“本帮总舵付之一炬啊——孙云平。”

孙云平抬头:“我丐帮弟子,素来仁义为先,只愿追随帮主除魔卫道。总舵……我们可以重建。”

仁义为先,这句话已经是无数丐帮弟子的口头禅了,随口说说也说了几百年,只恨不得吃饭睡觉也喊一声除魔卫道,侠义为先。现在听在丁桀耳朵里,简直就是种讽刺。

又有人在轻蔑地笑。

孙云平大声说:“难道不是?难道你们不是因为这个才加入我帮的?”

这个人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能把华而不实的口号当成肺腑之言。

因为,那确实是肺腑之言。

有人开始点头,有人开始附和——也是年轻低辈的弟子们居多。他们和孙云平一样,心怀梦想走入洛阳,甚至还没有机会触及头脑们的明争暗斗。

丁桀点点头:“我明白了。”

丁桀问周野:“周野,你有什么打算?”

周野沉默片刻,道:“我打算另立新帮,奔赴昆仑山,挣个名分。”这话虽然已是公开的秘密,但对许多低辈的弟子来说,依旧是晴天霹雳。周野跪下,“如蒙帮主和列位兄弟恩准,身外之物,我们绝不带出洛阳,终此一生,绝不和丐帮为难。”

丁桀又问:“戴行云,你呢?”

戴行云迟疑:“我……我要想一想。”

丁桀定神,又问:“陈紫微问我们,敢不敢算一算总账,今天我就点你们的名字——二位肯不肯身先士卒?”

戴行云和周野双双点头。

“好,各位!”丁桀声音大了起来,环顾四方,“丁某独断专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一次,我再做个决断。”

大家在等。

丁桀长长地吐出口气,缓缓说道:“丐帮从今日起,解散一年。”

即使在传说里、故事里,也没有这么一个大帮派暂时解散的先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戴行云第一个大叫道:“帮主!”

丁桀淡淡地道:“我们毕竟只是一个帮派而已,同气为帮,同门为派,既然已经不合,何必硬撑下去?今天周野要凭着一口气离开,随他去。愿意跟随的尽管离去,谁也不许拦。”

连周野都傻了,他想象中最不羁的举动也不过是丁桀和他一起走,但是没想到丁桀比谁都不负责任,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一时口吃:“这、这,帮帮帮主?”

丁桀笑笑:“不然怎么办?你留下?或者我们一起……自行了断?谁有更好的办法?”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帮主只是负气?

丁桀继续道:“事已至此,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周野,我们以一年为限,你也不必急着另立新帮。一年之后,如果真是大势已去,丁某递拜帖恭贺你周帮主;一年之后,如果还有转机,我们还能走到一起——你回来,我也回来。以前的账,该算的还是得算,算完之后,我们再新建一个总舵。如何?”

戴行云反应最快:“帮主,什么叫做‘我也回来’?你要去哪里?”

丁桀摇头道:“我也告假一年,天涯海角,不管是谁杀了卓然他们,我一年后必定取他人头回洛阳复命。戴行云,我知道洛阳的兄弟们有许多不愿意走,烦劳你照管他们。若是求个名正言顺,你不妨暂代帮主一职。周野走了,你也可以放开手,该做什么就去做,嗯?”

戴行云缓缓跪下了,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跪倒。戴行云恳求:“帮主!情势远远不到这个地步……你要三思啊!这散好散,聚可不好聚。我丐帮立帮已经近五百年,弟子十万,大小风波无数,难不成就这么……”

丁桀抬头看天,一无所有。他放平了目光,望着远方:“我想了很久,诸位,这个面子就由我来挑开吧。真有什么了不起的罪过,我担了便是。一年之后,只要我还活着,必回洛阳,给大家一个交代。我意已决,就这样吧。觉得丐帮不该散、不想散的,不必求我,我把丐帮还给你们。”

他轻轻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玉佩,上面刻着一枝青竹,正是本派帮主的不二印记,多少年多少代,风风雨雨,血洗得青翠欲滴。

丁桀看了很久,伸出手来。戴行云刚要去接,丁桀已经握拳把它捏成粉碎:“若无侠义立帮,要信物何用?若有侠义立帮,要信物何用?”

他潇洒至极,转身就走。

这真是丐帮有史以来最无耻的帮主,大事临头,拔腿就跑,挥一挥衣袖,扔下一堆烂摊子。

九 自兹挥手而去

江湖上有许多关于高手对决的传说,譬如魔教教主霍瀛洲挑战昆仑掌门汪振衣;也有一些是名不见经传的剑客的故事,譬如,传说中的东瀛每隔两三年都会有几个白衣胜雪的武士大老远跑来中原,然后铩羽而归,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子子孙孙无穷尽焉。

总而言之,挑战是一件豪情万丈的事,尤其是向一些听起来远远高于自己的人挑战。不管结果如何,不外乎生死成败,胜固欣然败亦喜。

苏旷连做梦都没想到这回的挑战是这样一个结果——丁桀大爷脾气发作甩手走人,而他按照历来的倒霉传统,留在仰慕已久的洛阳城,苦哈哈地帮忙抬尸首挖坑。

戴行云依旧坐在西门之外。二十年的希望彻底破灭,二十年的幻梦土崩瓦解,眼含热泪两手空空,脚踏大地仰望苍穹,恨不得下去追随列祖列宗。

萝卜出土还知道摇摇缨子,王八上岸还知道晃晃脖子,丁桀,你他妈属爆仗的?一点就响,一响就没!大爷的,你算什么帮主啊……苏旷一边干活,一边在心中暗骂,时不时四下观望,叉着腰,没好气地喊:“有毒有毒!瞧不见那黑的下面透绿啊?我说你,说你哪!——往上风口摆什么?招魂啊?再招你就下去跟他做伴了!孙云平,你把药给我先吃了。你他妈这么大人了能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一回?站住!别走了,站住!那边有余火……不是说你,是那个叫花子——呃,得罪得罪,这儿全是叫花子……”

戴行云本来就心情不好,一腔悲愤正不知道怎么开解,听这么一个外人咋咋呼呼的,越听越愤怒。他站起来:“姓苏的,你爱帮忙不帮,少说风凉话。”

苏旷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但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这活儿他干得不愉快极了,哼哼一声,压低了嗓门:“是,是。谁叫那个“刚毅木讷则近仁”的跑了呢?要不是贵帮各位大侠徒手敢往尸首上抓,你当我闲得?”

戴行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苏大侠还是请便吧——我帮内务,你费心已经够多了。”

“也罢,”苏旷耸耸肩,“反正活儿也快干完了,告辞。”

“苏大侠,”左风眠两边都听不下去了,“本帮上下对魔教伎俩一无所知,若非援手,难免雪上加霜。此番恩德,没齿难忘。只是本帮剧变之下,还请你谅解一二。”

子曰,不迁怒。

本来自己就觉得脾气稍稍大了些,再加上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满怀感激地送来一顶高帽子,苏旷什么火也消了:“不客气,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