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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个聪慧的姑娘。

  一时便来了兴致,道:“相逢便是有缘,老道应你一问。”

  容舒想问的可不止一个,只她知晓,似这种世外高人,最讲究的便是一个缘字,今儿能应她一问,便算不错了。

  是以她也不贪心,忖了忖便道:“若我两年后不死,可会有旁的人替我去死?”

  老道长挑了挑眉,道:“因果循环,一报一应,自来如此。只姑娘所问之事,旁的人会,但姑娘不会。”

  “为何我不会?”

  老道士却不答,“老道今儿只应你一问,日后有缘再遇,自会回姑娘你这一问。”

  这话才落下不过片刻功夫,那老道士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桥的另一端。

  这样一番对话,当真是匪夷所思至极。

  落烟其实不大听得懂老道士与容舒的对话,但怕容舒多想,还是道了句:“姑娘不必当真!这年头偷坑拐骗的道士不知凡几,当初那位便是轻信妖道,这才惹了天怒。”

  落烟嘴里的“那位”指的是启元太子。

  这位太子爷监国那几年做了不少实事,却不知为何,忽地就迷上了丹道,造丹室建丹炉,听说还抓了不少童男童女,这才引起了民怨。

  启元太子在民间的名声委实是太臭了,以致于旁人说起他,都用“那位”来取代。

  容舒对启元太子印象也不好,但她不会因此就厌恶所有的道士。

  这世间有妖道,但也有好道士,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按下心头的千思万绪,她笑了笑,道:“我无事,走罢,我们买松子糖去。”

  卖松子糖的老叟见着她,乐呵呵地打着招呼,道:“可还是要多加些松子?”

  容舒笑着应是。

  那老叟一连撒下两勺松子,道:“上回同姑娘一道来的郎君,早几日也来老叟这买了松子糖。”

  顾长晋?

  他来买松子糖?

  他怎可能会喜欢吃松子糖?

  容舒一连眨了两下眼,道:“老伯确定是那人?”

  “确定,生得那样俊的郎君老叟怎会认错?姑娘再等等,指不定他一会就会来。”

  老伯对那郎君印象可好了,知晓这姑娘就是那郎君的心上人,便想着拉拉线,说不得就要遇上了。

  其实他也就是嘴上一提,却不想锅里的松子还未炒好,那郎君竟真的出现了。

  老人家一颠手里的铁勺,下颌往外一抬,笑呵呵道:“姑娘瞧瞧,老叟不仅手艺好,话也说得准。”

  容舒顺着望去,一眼便撞入顾长晋黑沉的眸子里。

  他也是……来买松子糖的?

  前世她给他做的松子糖放到潮了坏了,他都不吃呢。难不成他实际上是爱吃的,因着是她做的,这才不吃?

  也不是不可能。

  容舒自觉自己找到了真相,便道:“大,云公子也是来买松子糖的?”

  顾长晋还未应,那摊主便道:“姑娘,两份松子糖好了。”

  容舒忙接过,把银子递给摊主后,方听旁边那人不紧不慢道:“容舒,我是来寻你的。”

  容舒抱着松子糖的手微微一僵,他怎么又直唤她的名字了?

  他这人心防重得很,从前一口一个“夫人”地唤着她,可实际上那里头的疏离感一听便能察觉。

  这会直呼她的名儿,自是比称呼她“夫人”要疏离些的,可他那语气听着,却又像是故交好友一般熟稔。

  容舒一想,倒也理解。

  他只是不懂情爱,却不是不懂是非。

  这一世不管是干脆利落地与他和离,还是来扬州后的一路襄助,他对她多少是有些感激的。

  思及此,容舒也不再多想,把手里的一袋儿松子糖递与落烟,爽快道:“云公子可是要回屏南街?落烟姐与我一同去方便吗?”

  落烟是护国将军府的人,也是丹朱县主送来保护她的人。

  顾长晋略一思忖便应道:“方便。”

  三人一同往屏南街去,还是那个堆满空酒罐的院子,还是那几张藤椅,只眼下多了一个人,气氛好似就不一样了。

  常吉与椎云都不在,就只剩横平一人在这看屋子。

  横平想起常吉办事前碎碎叨叨的那句“记得给主子和少夫人制造点独处的机会”。

  便从里头屋子出来,对落烟道:“听说落烟姑娘是丹朱县主的护卫长,能否同姑娘讨几招?”

  落烟才不理他,她多少看明白了,这位顾大人根本就不似上京那些贵女说的,对容姑娘一点儿意思都没。

  她家将军到今儿都孤家寡人的,难得有个喜欢的人,她怎么也要帮自家主子把墙角夯实了。

  再者,主子们在院子里说事,护卫们跑去过招,这顾大人的长随脑子莫不是有病?

  “姑娘在哪,我便在哪。”落烟冷冷道。

  横平不似常吉与椎云,歪点子多,见落烟不应,默了默便继续做锯嘴葫芦。忖了忖,既然落烟姑娘在,那他也不必避开,索性便在院子里留下。

  于是院子里的人便由三人变成了四人。

  容舒察觉不出这里头的暗涌,顾长晋倒是淡淡瞥了横平一眼。

  “大人寻我可是有甚线索了?”小姑娘连松子糖都顾不得吃,一落座便问道:“沈家与廖绕之事可有干系?”

  顾长晋望着容舒,缓声道:“的确有部分海商与四方岛的海寇合作,秘密将大胤的丝绸、瓷器、茶叶卖出去。但这些海商里并无沈家,沈家自先帝开启海禁后便放弃了海上贸易这条商路,至今都不曾再碰。”

  说到这里,他声音略微一顿,带了点儿敬重道:“当初你外祖父是第一批遵循海禁之策,放弃海上贸易的商人。”

  建德帝在世那会,沈家仍是外祖父当家的。

  以外祖父的为人,的确不会偷摸着做有害大胤的事。

  “沈家作为粮商起家,经过许多代人的打拼,传到外祖手里方成为扬州第一巨贾的。”容舒说起那位从不曾谋面的外祖父,芙蓉面上不自觉地漾起了笑靥,“我听阿娘说,沈家鼎盛之时,生意遍布衣食住行里的各个行当,但外祖父从来不会为了利而放弃家国大义。”

  都说海上商路是一条金银路,多少人宁肯私下造船偷偷将货物卖往海外,也不肯舍下那笔利,可外祖父当真是说舍便能舍。

  嘉佑帝登基,沈家散去泰半家财后,外祖父再次做回了粮商,直到沈家交到沈治手里,方慢慢做起旁的行当。

  小姑娘说起自家外祖父,声音里的自豪是藏都藏不住。顾长晋听着她说,眸子里也渐渐带了点笑意。

  “沈治最初的确是遵循你外祖父的遗训,只做粮食买卖。但新近十年却做起了盐商,这些年他一直奔走在福建、山东以及辽东这几个布政司的盐场,他用过的盐引、路引皆有迹可循。”

  都说天下百味盐为首。

  盐商一贯来是大胤最富有的一批商人,沈家是做粮仓生意起家的,沈治会选择以粮换盐引,实则也是因着利字当头。

  也正是转做了盐商,方让沈家今日的家财比二十年前翻了数十倍。

  “福建、山东、辽东的盐场。”容舒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地方,不解道:“为何舅舅不在江浙这边的盐场取盐?”

  江浙亦是大胤几大盐场的所在地,这里的水道四通八达,漕运便利,为何舍下如此便利的取盐地,而跑去福建、辽东去取盐?

  “正是因着漕运便利,各地的盐商都跑来江浙淮的盐场提盐,导致此处的盐不敷支取,而旁的地却又存盐壅滞。朝廷一直鼓励盐商去福建、辽东提盐,以缓解江浙的盐缺。你舅舅是领头往外跑的盐商,为此得了不少赞誉。”

  一切都如此合情合理,竟寻不出半点可疑之处。

  容舒只觉疑云重重,捏着油纸袋的指不由泛了白。

  顾长晋半垂的眸子在她削葱似的指定了定,须臾,他掀眸看着她道:“目前的线索的确查不出什么,但你放心,我会继续查。”

  容舒也知晓这事急不得。

  眼下至少还有两年时间,便是沈家、容家当真逃不过这一劫,她也给自己和阿娘留了退路。

  想到顾长晋在百忙之中还要替她查沈治,容舒一时既感激又愧疚。若沈治与廖绕有勾结,他查沈治倒也是顺手而为,可若是没有,那就成了耽误功夫的事儿了。

  “大人还有廖绕与潘贡士的案子要查,既然沈家与廖绕之事无关,大人便不必再查了。”

  容舒当真不想他分神,如今廖绕的事还有海寇偷袭扬州的事更加重要。

  想了想便道:“海寇一入秋便要登岸烧杀抢掠,扬州富庶,自来是那些海贼的目标。此事还望大人同守备都司的将军们做好准备,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是她第二回 同他强调入了秋便要防备海寇袭击的事了。

  顾长晋微一顿,直直望入她的眼,那双盛着月色的清澈的眸子藏不住半点儿心思,有着明晃晃的担忧。

  他轻轻颔首,声嗓似安抚又似保证:“我已见过梁将军,中元节一过,守备都司的将领们会提前进入戒严状态。扬州,我们会守住。”

  提到“中元节”,顾长晋心神一动,忽然想起这姑娘的生辰便是在中元节。

  “容舒,”他唤着她的名儿,低沉的声音在燥热的夏夜里似泉水般缓缓流淌,“今岁的生辰,你要如何过?”

第52章

  “容舒,今岁的生辰,你要如何过?”

  夏虫啾啾。

  顾长晋这话一落,院子里便静了静,连树上的虫鸣都仿佛消停了些。

  落烟面色微变,惯来没甚表情的横平也惊诧了一瞬。

  二人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了目光。

  容舒更是有些纳罕,叫顾长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弄懵了。

  “大人知晓我的生辰?”

  “嗯,七月十五。”

  二人议亲本就要对庚帖,只那时顾长晋尚且不知两家正在议亲,自是不知晓她的生辰是何年何月何日。

  还是后来调查她的事时方知晓的。

  这姑娘出生在嘉佑二年的中元节,正是因着她出生在这样一个称不上吉祥的日子,方才会招了容老夫人的厌恶。

  顾长晋不信鬼神,也不信那些说她生来不祥的传闻。

  只他们成亲的时间太短,说的话也太少,他甚至不知晓她从前会不会过生辰,又是如何过的。

  在侯府之时,有她娘在,大抵是年年都会给她过生辰。那在扬州呢,沈治日日忙得不见人影,可有人给她过生辰?

  他想知道她是如何过生辰的。

  若是可以,也想亲自给她过生辰。

  诚然,眼下这情形的确不是个能安安心心畅畅快快庆祝生辰的好时机。

  可是不能大办,至少能一同吃碗长寿面。

  就像从前在山里,父亲给阿娘庆生一样。

  一碗面,三两小菜,几杯酒,便好。

  他想像父亲给阿娘庆生一样地给她过生辰。

  这感觉来得格外强烈,以致于他问出那句话后,安分了许久的心竟怦怦直跳。

  容舒看了他一眼,颔首道:“过的。在上京阿娘会给我过,在扬州,郭姨、拾义叔还有舅舅都不会忘了我的生辰。今儿郭姨还说给我安排了画舫,说要在小秦淮河给我庆生。按惯例,舅舅若是在家,夜里也会给我庆祝一番。”

  她说着便顿了顿,迟疑道:“中元节那日,大人可是有甚吩咐?”

  除了想到中元节那日他有事要劳烦她,容舒是当真想不到他贸然问起她生辰的缘由。

  概因他本就不是会主动给人庆生的人。

  虽然前世,他也曾给她过过一次生辰。

  那是成亲第二年的事了,他提前从都察院回来。

  知晓她过生辰,便十分冷淡地差常吉到外头买了两碗长寿面回来。

  虽然只是一碗长寿面,可容舒还是很开心的。

  容舒过生从来只看重是和谁过,丝毫不在乎怎样过,便是两人分食一碗长寿面,也是极好的。

  当然,若是那碗长寿面能好吃些便最好了。

  她打小就是个馋嘴的,梧桐巷有不少小食肆卖的面都很美味。

  那家卖梅花汤饼的铺子便有卖长寿面。

  知晓是常吉出去买,容舒还觉得十分放心。

  概因常吉也是个好吃的,一个好吃的人自然知道在哪儿能买到最好吃的长寿面。

  容舒那会对即将吃到长寿面充满了期待。

  然而期待越大,失望便越大。

  常吉买回来的长寿面,简直是容舒平生吃过最难吃的面。

  面条没和好,硬邦邦的,跟咬石子似的,面汤也寡淡得很。

  容舒吃了一口,差点儿没给吐出来。

  然后一抬眼便见顾长晋清潭似的一双眸正一瞬不错地盯着她看。

  表情极其古怪不说,那眼神瞧着,还有点儿生气,好似在同她说:“容舒,这面,你吐出来试试。”

  容舒只好生生咽下那口面。

  她长那么大,就没吃过那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大抵是看她吃得勉强,顾长晋三俩下吃完他的面后,便端走她的碗,让常吉拿走了。

  容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好歹是他特地差人出去买的面呢,她只吃了两口就不吃,委实是太不识抬举了点。

  “以后过生辰吃的长寿面还是让小厨房做就好,外头卖的面到底是没有自己做的好吃。”她如是道。

  顾长晋那会刚喝了口茶水,叫她这话说得差点儿噎了下。

  他从茶盏里抬起眼,良久,勾唇笑了声:“成。”

  那语气听着,好似还带了点儿咬牙切齿,弄得容舒好生纳罕。

  当然,她再纳罕,也没有这会纳罕。

  前世他们是夫妻,好歹成亲了两年,顾长晋陪她吃碗长寿面权当庆生,倒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这会他们又没甚干系的,他问她的生辰作甚?只能是她生辰那日有甚事要劳烦她搭把手罢。

  容舒安静地等着下文。

  落烟安静又心怀戒备地等着下文。

  横平也在安静又满心疑惑地等着下文。

  前前后后被三双眼睛盯着,顾长晋到嘴的话到底说不出口,轻咳了声,淡淡道:“没甚事。”

  语气淡淡,神色也是淡淡。

  容舒望了他一眼,这样冷冷淡淡的顾长晋才是她一贯熟悉的那个人。

  一时就松了口气。

  说完正事,她也不想多逗留,便提出了告辞。

  顾长晋跟上回一样,送她出门,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路上。

  落烟落在后头,几次想上前挤在顾长晋与容舒中间,都被横平挡住了步子。

  气得她恨不能拔剑跟这厮过个几招。

  马车停在春月楼附近,从吴家砖桥经过时,天色渐渐暗下,残曛烛天,霞光万丈,照得桥底河水金光熠熠。

  顾长晋将她送过了桥,方止了步。

  容舒上马车时,侧头望了眼,便见那男人立在最后一缕残霞里,背光的脸始终瞧不清神情。

  回到沈园,她刚下马车便见沈治惯用的那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外。

  这是沈治回来了。

  容舒赶忙穿过垂花门问江管家:“舅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管家堆笑道:“老爷才回来一刻钟,这会正在同张妈妈说话。”

  说到这,江管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今晨姑娘落在三省堂的东西,张妈妈给您寻着了。”

  容舒挑眉:“我落下的东西?”

  江管家听她这语气,怎么好像不知晓自个儿落了东西似的?他也只当是贵人多忘事,便将在三省堂遇着张妈妈的事提了提。

  容舒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分明未落下什么东西在三省堂呀。

  便是落下了甚,三省堂那样的地方,张妈妈也不该自己一个人去。

  一时觉得哪里不妥。

  张妈妈是她乳娘,漪澜筑的事都是她在管,一贯来是受人尊重的。

  可若是细想,容舒发觉沈家上上下下的人,包括江管家以及沈治身边的人,都非常敬重她。

  便是舅舅也对张妈妈以礼相待。

  她听阿娘提过一嘴,说张妈妈的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张妈妈来沈家时,阿娘正病着,没得奶水。原先备好的奶娘个个都不顶用,一口奶都哺不进去。容舒饿得嗷嗷叫的,直到张妈妈来了,她才终于吃上奶。

  连阿娘都说,张妈妈就是她自个儿挑的,概因她只喝张妈妈的奶,也只要张妈妈抱,阿娘初时还吃味呢。

  可吃味归吃味,心里头对张妈妈是十分感激的。

  是因为这样,是以沈家的人都格外看重张妈妈吗?容舒轻轻蹙起了眉。

  却说三省堂这头,沈治今晨出去后便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无,这会儿嗓子眼干得直冒火。

  狠狠呷了一大口茶后,方对张妈妈道:“郡主交待的东西,我已经送进去守备都司了。”

  张妈妈问道:“确定送到了梁将军手里了?没有留下甚蛛丝马迹罢?”

  “确定。”沈治道:“送消息的人都被我处理了,梁将军查不到咱们这。您放心,郡主吩咐我做的事,首尾俱都收拾干净了,等闲不会出漏子。”

  张妈妈点点头,笑道:“难怪郡主总说您办事,她最是放心。”

  沈治一听,薄唇忍不住微微一颤,克制好半晌方压下心底的喜悦。

  “虽办好了事,只我始终不懂,郡主既然让我将廖绕与水龙王会面的证据交与梁将军,那为何又要梁将军死?如此一来,这些年好不容易搜集的证据岂不是都白费了?”

  “怎会白费?”张妈妈半掩下眼,道:“若梁将军是因着这些证据被杀,你说上京那头的人会觉得是谁杀的他?”

  自然是廖绕,或者说,二皇子与戚家。

  沈治恍然大悟。

  少主的任务便是杀了梁将军,再嫁祸给廖绕。

  如今少主就在梁将军身边,梁将军一死,少主只要好生用他递进去的密信做文章,此行的任务便能顺利完成。

  说来,他至今都不曾在少主面前现过面,若是可以……

  沈治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外头一阵响动,听着像是他身边的长随拦住了人。

  仔细一听,方知外头的人是容舒。

  张妈妈比他更早认出容舒的声音,脸色微微一变,道:“是姑娘。”

  只很快她便镇定地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对沈治道:“东西既然已经递了出去,您最好在梁霄被杀前,离开扬州前往福建,福建那头的事情也不可耽搁了。万一扬州这头事败,少不得还得重新谋划一番。”

  沈治面色凝重地“嗯”了声,旋即往那信看了眼,是珍娘寄给昭昭的信。

  那厢容舒刚走进来三省堂的月洞门,便见张妈妈从廊下行出,手里还拿着封信。

  “姑娘来得正好。”张妈妈笑道:“这是方才舅老爷带回来的信,您不在,老奴便先来替您取了。”

  瞥见信封上的字迹,容舒登时一阵眉开眼笑。

  “阿娘的信!”接过信也管不上这会是在哪儿了,直接拆了信便看,边看边道:“阿娘这是怕我在扬州没得人给我庆生呢。”

  沈治从里头出来,听见这话,便笑着接过话茬:“你生辰那日舅舅不在,只舅舅已经给你备好了席,西江月的东江十八鲜你最是便爱吃,届时自会有人送到沈园来。”

  从前容舒过生辰,沈治若是不在沈园,便会给她备上这么一席,她倒是习惯了。

  “昭昭回来扬州这些日子,舅舅成日不在家。马上便是昭昭的生辰了,您就不能等到昭昭生辰过了再走吗?”容舒的语气带了点儿委屈,“还有,舅舅每回出门也不同昭昭说要去哪儿?”

  沈治好笑道:“舅舅这不是忙着沈家的生意么?过两日舅舅便要出发去福建提盐,这趟出门少不得要离开几个月,你在扬州再玩两个月也该回去上京了。等舅舅从福建回来,自会去上京看你和你娘。”

  福建。

  容舒心神微动,若非时机不对,她都想跟着沈治去提一次盐,至少能知晓沈治如今这盐商的身份可有蹊跷。

  只她知晓,沈治定然不会同意带她去。

  也罢,沈治若是不在这儿,她在沈家行事倒也方便了许多。

  夜里就寝前,容舒立在桌案后头,正捣鼓着给沈氏回信。

  铺好纸磨好墨,准备落笔时,忽又想起顾长晋说的话。

  不知不觉便下笔写了福建、山东、辽东、上京几处地名,她盯着这几个地名看了许久,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究竟是什么呢?

  容舒想到脑壳儿疼,索性便掀起那张纸扔进一边儿的铜炉里烧了。

  重新铺好纸准备给阿娘写信,可才落笔写了两个字,脑中蓦地又响起江管家说的话。

  江管家说张妈妈特地回去三省堂寻她落下的东西,可若真落下了什么,以张妈妈一贯周密的作风,早该将东西送回来才是。

  还有,阿娘寄了信来,即是要给她,直接将信送来漪澜筑便可,何必特地差人来漪澜筑唤张妈妈过去,再将信交与她。

  总觉得张妈妈去三省堂,寻东西也好,取信也好,都仿佛是借口似的。

  若当真是借口,张妈妈去三省堂又是为了何事?

  今晨她在书房里,张妈妈好似很不愿意她在书房看那画。是因着怕她弄坏了舅舅心爱的画,还是因着旁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似张妈妈这般规矩老实的人,今晨无她领着,她怎敢擅自闯入沈治的书房的?

  狼毫顿在空中迟迟不落下,一滴饱满的墨汁“啪嗒”一声落在纸上。

  容舒蓦然抬眼,望向屏风外那道细瘦的身影。

第53章

  容舒离开屏南街没多久,顾长晋便收到守备都司传来的消息,说梁将军那头有了进展。

  到了守备都司,梁霄将一封密函递与顾长晋,道:“三个时辰前收到的密函,里头清清楚楚列明了这两年水龙王来大胤时用的化名,还有打尖住过的地方。”

  先前的密告信只说了水龙王与廖绕从五年前便开始勾结,但对二人会面的时间、地点却是一概不知。

  现下这封密函倒是一口气说清楚了这两年水龙王来扬州时用过的化名以及去过的地方。顺着这些线索往下查,大抵能查出廖绕与水龙王碰过面的时间、地点。

  顾长晋将这密函与先前那些密告信来回翻看,道:“这次的密函与先前送信的恐怕不是同一人。”

  梁霄浓眉一竖:“顾大人与柳大人倒是所见略同。本将是个武夫,瞧不出这些密函有甚不同,只顾大人与柳大人既都如此认为,本将便当做是有两批人想借我们的手扳倒廖绕。”

  一边的柳元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笑道:“有意思。”

  从来都是他借旁人的手做刀,这还是头一回被人利用呢。

  他抬眸看向顾长晋,道:“顾大人认为这些密信可信得过?”

  顾长晋道:“我与梁将军曾商讨过,先前五年的密告信之所以语焉不详,大概是因着写信那人并不在大胤境内,这才无法说出水龙王与廖绕见面的时间、地点。我猜测写信人极有可能就是水龙王身边的人。”

  梁霄接过话茬,问道:“顾大人既怀疑从前那些信出自蛟凤之手,那今日这密函为何不是出自蛟凤之手?”

  “字迹不同,所用的信纸与笔墨也不同。最重要的是,这人能将这两年水龙王所用的化名与落脚地都写得极清楚,更像是人在大胤境内,只要水龙王一来,便能及时发现他。”

  顾长晋目光始终盯着这些密信,“梁将军可查到今日是何人递的信函?”

  “查不出,这信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守备都司一般。”梁霄道:“难怪两位大人都说这人与蛟凤不是同一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函送进来,想来那人对守备都司,甚至整个扬州都是了如指掌的。蛟凤的确没有这样的能力。”

  顾长晋放下密信,缓声道:“是与不是,等见到蛟凤便知晓了。四方岛的海寇若是再来,蛟凤定也会出现,届时我自会带潘学谅亲自去见她一面。”

  梁霄郑重道:“顾大人放心,本将已经做好部署,待得中元节一过,所有卫所的兵丁都会各安其职,守好海防。”

  他说到这便忍不住叹息一声:“咱们大胤的百姓格外看重中元节,每年不知要放多少往生灯,在这一日,守备都司还得抽出人来盯着这些百姓。”

  往年只要一过年节,各地衙署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尤其是中元、中秋、上元这些个大年节,每年不知要出多少桩意外,今岁扬州知府早早就同他借好了人,生怕出甚大意外,头顶的乌纱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