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呵呵地笑。

主持是个五十来岁的和尚,中等身体,像所有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有点发福,却也不至于走形,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精明干练之人。

他立刻弯了腰,笑容和蔼地望着谨哥儿:“这是贵府的六少爷吧!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有福之人啊!”

“师傅过誉了!”太夫人谦逊着,脸上那止也止不住的笑容却透露了她真实的想法。老人家吩咐谨哥儿,“快叫正和师傅。”

谨哥儿大声地叫了声“正和师傅”。

把正和和尚高兴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连声赞他“举止大方,行事爽朗,以后是个大将之才”之类的话。

太夫人笑眯眯地牵了谨哥儿的手进了山门,带着媳妇、孙子、孙女在大雄宝殿拜了菩萨,然后由正和师傅陪着去了一旁的厢房歇息。

谨哥儿到底年幼,跟着这样跑了一圈,累伏在顾妈妈怀里睡着了。

徐嗣勤则带着徐嗣俭、徐嗣谆、徐嗣诫由正和师傅陪着去了藏经洞。

五夫人想去放生池,方氏和贞姐儿听了眼底露出几分期待。

谨哥儿难得出来一趟,十一娘想等会陪儿子到处看看。

“要不,你把诜哥儿放我这里吧!”她笑道,“你带了贞姐儿去。”

歪在床上由二夫人捶腿的太夫人听了笑着吩咐二夫人:“你也去吧!难得出来一趟,到处走走,散散心!”

二夫人笑道:“四弟妹要照顾孩子,我也走了,您身边谁服侍啊!”

“看二夫人说的。”杜妈妈在一旁打趣道,“我年纪虽大了,可这服侍人的事,二夫人未必就有我细心周到。”

太夫人直笑,喊了五夫人:“把你二嫂也邀了去。”

五夫人就挽了二夫人的胳膊:“你不去,我们都去不成了!”

二夫人只好放了美人捶,笑着和五夫人、方氏、贞姐儿、歆姐儿出了门。

杜妈妈给太夫人捶腿,十一娘给并肩躺在炕上睡觉的谨哥儿、诜哥儿打扇。

有小沙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太夫人,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金大人的夫人携女儿到寺里还愿,听说您在这里,想进来给您磕个头。”

太夫人听着“哦”了一声,道:“请金夫人进来吧!”然后对十一娘道,“这位金大人,祖上也曾做过参将,荫恩入了西山大营,后来跟老四出征过苗疆立了战功,回来后走路子进了五城兵马司。现在虽然只是个七品官,但管着东大街的斛斗、秤尺,人又忠厚踏实,几年下来,家中越发的殷实了。”

就算如此,以太夫人的身份地位,又不是对徐家有恩,太夫人是不是了解的太细致了些呢?何况今天太夫人带了小字辈来庙里敬香,徐令宜生怕有个闪失,初十就派人到云居寺打点,就连吃的水都由徐家的小厮尝了才送到厨房,更别说是有外人到寺院来参拜了?这金夫人带着女儿,也来的太巧了些?

待金夫人进来,十一娘不由仔细地打量金小姐。

金小姐看上去有十二、三岁的样子,雪白的皮肤吹弹欲破,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芽儿,别人说话的时候她就睁大了眼睛听着,表情十分认真。像亲家妹妹般的亲切可爱,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太夫人和金夫人说话的时候,谨哥儿、诜哥儿都醒了,谨哥儿揉着惺忪的眼睛就在那里喊“娘”,诜哥儿则翻身就爬了起来,扯着喉咙就哭了起来。

金小姐吓了一跳,看着两个孩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得出来,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金夫人忙向太夫人解释:“她是家里的最小的一个…”

太夫人慈祥地笑:“又不是那寒门祚户的,大的带小的。”

金夫人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十一娘不由在心里嘀咕。

难道太夫人是看中了人家金小姐?

金夫人和金小姐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诜哥儿由乳娘抱着喂奶去了,十一娘则喂谨哥儿喝水。

太夫人就问十一娘:“你觉得这位金小姐怎样?”

看得出来,这位金小姐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要不然,也不会有那样欢快的笑容了。

十一娘觉得挺好的。

太夫人听了微微翕首,没再提金小姐的事。

在庙里吃过斋饭,太夫人由二夫人陪着在厢房里歇着,徐嗣勤等人去看墓塔,十一娘则带着谨哥儿在寺里逛。五夫人等人看了,也跟着十一娘在寺里逛。

那些菩萨的面具狰狞,十一娘怕谨哥儿受惊吓,只带着他在殿外玩。

殿外有宽敞的丹墀和长廊,长廊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佛经故事的浮雕,上下台阶旁还立着仙鹤、乌龟等吉祥石雕,谨哥儿和歆姐儿到处跑,摸摸这里,摸摸那里,高兴得不得了。

回去了和徐令宜说,叽叽喳喳,过了子时才睡着。

徐令宜这才有机会问一直含笑不语望着儿子说话的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五百五十六章

十一把心里的困惑说了。

“应该不会!”徐令宜说得很肯定,“娘是不会轻易抽手媳妇房里事的。怕别人会认为媳妇无能。要不然,三哥那边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了”说着,两人同时一愣。

徐嗣俭比徐嗣谕只小几天。按道理,也应该说亲了。

不过,太夫人这段时间对三夫人很冷淡,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好在徐令宜是个豁达之人,笑道:“不管是给谁说亲,总要跟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打声招呼吧!等娘开口再说。”他很快从这种猜测中脱身,问起谨哥儿在云居寺的情景:“…听他的口气,你一下午都陪着他?”

“是啊!”十一娘想起儿子的样子就想笑,“看见什么都稀罕得不得了。要不是之前画了些画册给他看。还好聪明,不然恐怕连鸡鸭牛羊都不认得。”说着,不免有些嘘唏起来。

徐令宜听了半晌无语。

过了两天,白总管送了锦鸡、鸳鸯、白鹤、孔雀等物来。

“这是干什么啊?”十一娘不由面露难色,“到时候院子里岂不是全是这些鸟兽的粪便?”

谨哥儿却兴奋的大叫,扑上去就揪了孔雀的尾巴。那孔雀正是呆头呆脑的,被他抓了个正着,一时刺疼,惊得到处乱飞。他却得意地拿着翎毛给十一娘:“扇子,扇子!”

徐令宜书房里挂着一把孔雀翎毛做的羽扇。

十一娘哭笑不得,忙蹲下来叮嘱他:“这些都是孔雀的衣裳,你把它们的衣裳都脱了,多不好啊!”又指了他身上的白色的小衫,“你看,你还穿着衣裳呢!”

谨哥儿直点头,又去追孔雀,执意要把拔下来的孔雀翎再插到孔雀身上去。

那孔雀已受了刺激,怎么会让他得逞,满院子扑腾扑腾的,惊得锦鸡跳到了太湖石的假山上,鸳鸯躲到了美人蕉的花丛下,白鹤翅动着大翅膀…丫鬟、婆子或惊叫着捂着躲到了一旁,或捋了衣袖去帮谨哥儿抓孔雀,竺香更是战战兢兢地挡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你还是回屋里去吧!谨哥儿旁边有阿金跟着,这里有我们收拾就够了。这些扁毛畜生要是跳到你身上了可不得了!”

十一娘却担心着谨哥儿:“快把他给抱过来。”

红纹应声而去,却被仙鹤的翅膀扇到了一旁。

正鸡飞狗跳的时候,徐令宜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他不由目瞪口呆。

十一娘却像见到救星似的:“侯爷,快把那仙鹤捉住。”

徐令宜上去就提了仙鹤的两支翅膀,仙鹤发出幽扬的哀鸣声,把徐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惊动了。

“哪有人把仙家的东西养在院子里头的。”太夫人一面喂洗过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的谨哥儿喝绿豆汤,一面笑着喝斥徐令宜,“还不让人放到后花园里去养着!”

徐令宜原想着先让谨哥儿玩两天再放到后花园里养着,谁知道会闹成这个样子。

他有些讪讪然地应喏,吩咐新被选在他身边服侍的小厮随风把那些仙鹤什么的放到后花园里养了。

谨哥儿一听,忙将口里的绿豆水咽了下去,急急地道:“爹,我的,我的。”

太夫人哈哈大笑,吩咐随风:“去,将那些扁毛畜生的脚上都系上红带子。”然后溺爱地抱了谨哥儿,“那些都是我们谨哥儿的,别人可不能动。”

谨哥儿听着就笑起来。

灿烂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亮。

太夫人看着不知道多喜欢,让杜妈妈去拿个翡翠浮雕玉蝉给谨哥儿:“好不好看?”

那翡翠晶莹剔透,水汪汪的,泛着莹光。

十一娘是识货的人,不由喊了声“娘”。

谨哥儿拿在手里左瞧右看的,很好奇的样子。

太夫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什么东西都是有缘分的。我要给他,他未必就要。”

结果太夫人的话还没有说话,谨哥儿已经把它揣到了兜里。

太夫人不由哈哈大笑,在谨哥的面颊上“叭叭”连亲两口:“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十一娘不知道说什么好。

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不以为然。

老人家喜欢小孩子,谨哥儿又活泼可爱,拿了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哄孩子玩,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他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去看随风安置那些东西去了。

脂红进来:“太夫人,三夫人来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让她进来吧!”

十一娘去抱谨哥儿。

“不用了,”太夫人拦了她,“孩子刚才满头是汗,刚坐下来,你就让他在这里喝点绿豆汤消消暑。可别又跟着你到处跑。这天气热了,可不比平常。”

十一娘只好在了一旁。

三夫人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见太夫人在给谨哥儿喂绿豆汤,忙道:“我们谨哥儿也在啊!”

谨哥儿则趁着太夫人的汤匙还没有递过去的时候大喊了声“三伯母”。

“哎呀,”三夫人笑容更盛,“我们谨哥儿可真乖巧,难怪成了娘的心头肉。”语气中带着几分夸张的谄媚。

太夫人没有理会她,继续喂谨哥儿喝绿豆汤。

十一娘有些不自在,笑着上前和她行了礼。

太夫人这才抬头让小丫鬟端了个锦杌给她坐。然后将已经空了碗交给了身边的十一娘,拿出帕子帮谨哥儿擦了擦眼角,这才抬眼望了三夫人:“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跟你说。”

听到这样的话,十一娘有些意外。

不知道太夫人叫三夫人与方氏的事有没有关系?

她不由支了耳朵。

就听见太夫人道:“俭哥儿年纪不小了,你一直没有给他找到门合适的亲事。我正好认识一户人家…”太夫人把金小姐的事情简短的介绍了一下,“那位的小姐相貌、品行都不错,配我们家俭哥正正好。这件事,我就为他做主了。你看请了谁做媒人,这两天就去金家提亲吧!”

三夫人张口结舌,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夫人会插手徐嗣俭的婚事,更别说太夫人所提的这户人家家势如此寒微…

“娘,这怎么行!”三夫人忍不住嚷道,“让我们家俭哥儿喊东大街一个管斛斗、秤尺的人做岳父…”

太夫人冷冷地望三夫人,那目光如刀似剑般的锋利,让三夫人心中一寒,可想到儿子,她虽然大着胆子继续说着,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我们家俭哥儿好歹也在禁卫军当差。这要是让他的同僚知道了,他的颜面往哪里搁啊…”说到这里,她一个激灵,突然说不下去了。

儿子的有差事是太夫人找的,如今又做主说了门亲事…难道太夫人当初给儿子找差事的时候就打定了这主意?

三夫人不禁抬头望着太夫人。

就看见太夫人嘴角噙了一丝冷笑:“这样说来,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是不同意!

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

可这话要是说出去了,太夫人肯定会生气,到时候会不会丈夫叫来训喝一番?自己放印子钱的事已经让丈夫背了黑窝,为此丢了官职赋闲在家…甚至让徐令宽跟兵部打声招呼,把儿子的差事搅黄了…

三夫人脑子里糊成了一团,嘴角翕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谨哥儿虽然不懂事,可大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却是能感觉到的。

他轻手轻脚地从太夫人怀里爬出来,扑到十一娘的怀里。

十一娘抱着儿子,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他。

太夫人看着就淡淡地笑了起来:“既然你没有异议。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说着,叫了杜妈妈,“你去拿了我的名帖请了永昌侯府的黄三奶奶过来。我瞧她帮勤哥儿说亲的时候礼数周到,就继续劳烦她,让她帮俭哥儿去金家提亲吧!”

杜妈妈笑着应“是”,撩帘而去。

帘子的响动让三夫人身子一震。

不行,家里已经有个狐狸精了──儿子虽然被他留在了暖阁,却对她送的丫鬟正眼也不看一下。昨天早上杏娇那丫鬟还告诉她,说方氏给她请了安从屋里出去的时候,竟然和儿子眉来眼去的。

真是不要脸!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做出这样种事。哪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

一想到这些,她的血就往脑子里涌。

她怎么也要找个和她一条心的。要不然,到时候怎么压得住方氏?

像金家这样的,别说是方氏了,就是自己也看不上眼。这要是嫁进了门,岂不是成了方氏一碟下饭的菜?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就跪在太夫人的面前。

“娘,”三夫人拉了太夫人衣袖,“我不是不同意这亲事,只是金家小姐我还没见过,心里有些担心…”

“我吃的盐比你走过的桥还多!”太夫人把自己的衣袖从三夫人手里抽了出来,“难道金家小姐品性如何还看不出来?”

三夫人忙道:“不是…”

“既然‘不是’,你就不要多说了。”没等三夫人说话,太夫人就接了三夫人的话,“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记得明天就把俭哥儿的生庚八字写给我。”说着,作出沉思的模样,道,“我要是记得不错,俭哥儿是亥时生的吧!”

生庚八字,代表一个人的命运。如果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甚至可以用巫咒的方式致人于死。所以新生儿出生的时候,都不会在第一时间去报喜,通常会选个时辰。就是为混淆他人的视听。

太夫人点出了俭哥儿出生的时辰,实际是也就是点出了俭哥儿的生庚八字。这样一来,三夫人就是不拿徐嗣俭的生庚八字过来,太夫人也能写给女方。

三夫人沮丧地应了声“是”。

第五百五十七章

太夫人端了茶。

在老人家如此强硬的态度下,三夫人知道唯有回避。

她曲膝行礼退了下去,急急地找丈夫商量。

“祖上曾做过参将,荫恩入了西山大营,又跟着四弟立过军功,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三爷沉吟道,“我也是荫恩,虽说是正四品,可不比金家,手里有实权。说起来和我们家到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什么门当户对!”三夫人立刻跳了起来,“我们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是未来皇上的母族,他一个小小的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怎么能和我们家相提并论…”

三爷一听,立刻捂了妻子的嘴。厉声道:“跟你说多少遍了,这样的话放在心里就是了。千万别乱说。一个不小心,会闯大祸的…”

三夫人见丈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忙扒了丈夫的手,讪讪然道:“我,我这不是当着你…又没有外人…我可从来没对外人说过…”

三爷皱了皱眉。

三夫人忙陪着笑脸:“爷别生气了!”

三爷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很快释怀。

三夫人就上前拉了拉三爷的衣袖,颇有低头的味道。

三爷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轻轻地叹了口气。

三夫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别人也放印子钱,她也放印子钱。谁知道她的运气这么不好,会给丈夫惹下这样的祸事来。更让她心里不安的是,从事发到现在,丈夫什么也没有说──要是从前,丈夫发顿脾气,她哭一场闹一场再陪陪小心,丈夫的气也就消了,两人又重新和和美美的。可现在呢,自己说什么他都只是“嗯”一声,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小心也陪了,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依旧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仔细一想,这也不能怪他。

是她一时糊涂,没有听丈夫的话,断了家里的财路不说,还断了自立门庭的机会。心里不免发虚。在丈夫面前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气势。说话都陪着几分小心。

“我没别的意思。”她放缓了声音,柔柔地道,“我是想,我们俭哥儿如今入了禁卫军,身份又不同了──老四到现在也没有给谕哥儿说亲,不就是指望他能有个秀才的功名,以后能配个高门嫡女吗?我为俭哥儿打算也不为过吧?”三夫人一面说,一面观察着丈夫的神色。见三爷脸色微霁,她心中一宽,继续道,“别的不敢想,凭着他是永平侯的侄儿,又有个正经的差事,娶个正三品武官的女儿不算高攀吧?”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抱怨,“都是方氏惹得祸,要不然,我早为俭哥儿求娶到了凤翔知府的女儿了。那丫头长得可真是俊俏,说话也得体…”

怎么又扯到了方氏头上去了。

这些日子妻子像中了魔似的,有个什么事就扯到了大儿媳妇的身上。

那凤翔知府的夫人看不上俭哥儿,是因为俭哥儿是次子,不可能荫恩,又没有功名在身的缘故,这与大儿媳妇有什么关系?

三爷想到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脸色渐愠:“娘不知道经过多少的事,她老人家既然看中了金家的小姐,那小姐人品、相貌肯定不错。你就不要再折腾了。齐大非偶。这姻缘,讲的就是门当户对。你看勤哥儿…”说到这里,想到方氏现在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了,说她就是打自己的脸,把心里的不满给咽了下去,“总之,这件事你就照娘说的办好了!”

三夫人吃惊地望着丈夫:“那,那俭哥儿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不成?”声音都有些颤抖。

三爷挥了挥手,示意这件事不要再多说,然后走到书案前,拿了张大红洒金请柬,把徐嗣俭的生庚八字写在了上面。

“你现在就把请柬送过去。”他吩咐三夫人,“别拖拖拉拉的惹得娘心里不高兴。”

三夫人望着那请柬,只觉得手臂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我就说,娘怎么突然要你给俭哥儿谋个差事?”五夫人说着,接过荷香手里的冰镇绿豆汤,用调羹舀了一勺喂了徐令宽,“原来是要给俭哥儿说亲。”

屋外的知了叫个不停,屋里放着冰块都觉得热。难得沐休在家,徐令宽翘着二郎腿靠在套着姜黄色葛布的大迎枕上,舒舒服服地喝了口冰镇的绿豆汤,这才道:“你以为兵部武选司的那帮人是那么好说话的,我无缘无故去踏他们的门。你知不知道,为这件事,我前前后后也花了二百两银子…到如今还没个走帐的地方呢!”

五夫人笑嘻嘻地靠在了丈夫的肩膀上:“我帮你出了!”又道,“这可是我们五爷第一次在兄弟面前露脸,提这二百两银子可就没意思了。再说了,上次中山侯家唐十六谋了个正七品的差事,拿文书的时候就花了五百两银子,其他的还不算。爷只花了二百两,武选司的那帮人看你老大面子了他们肯定只是讨了你一顿酒喝,其他一律没敢要。何况以五爷的身份,请人吃饭,少于二百两一桌的席面看着也有些寒酸啊!”

“你可真聪明!”徐令宽笑着拧了拧五夫人的面颊,“在春熙楼花了一百六十两。还有四十两,是去拿文书时打了赏。”

五夫人听着眉头微蹙:“三哥不是和你一起去的吗?”

“那帮小吏起我的哄。”徐令宽不以为意地道,“我手里正好只有四十两银子的银票,就随手给他们了。后来三哥又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请他们吃酒。”

笑容这才重新回到了五夫人的脸上:“那东城兵马司的金大人,你认识吗?他们家到底怎样?那金家小姐真的像娘说的那样好?”

“只见过几次,没深交。不过看上去挺老实的…”徐令宽回忆道,“那次我们一大群人,他年纪最大,坐在靠门那里,有谁要个什么,他立刻去安排,为人十分的谨慎…”

徐令宜和十一娘也说着金大人:“我不记得我麾下有这样一个人了。要不就是负责运送粮草的。当时那一块由孙老侯爷在督办。”

十一娘有些意外。

没想到徐令宜平苗疆的时候孙老侯爷在督粮草。难怪两家的交情非同一般。

她笑道:“那些日子娘到处串门,原来是在给俭哥儿说亲啊!”

徐令宜很相信母亲。而且到了交换庚帖的地步,金家对这门亲事想必已经默许了。

对于已成定局的事,他向来不会再多想。问起贞姐儿的事来:“…嫁妆单子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十一娘笑道,“林大奶奶看着咋舌。说一百二十四抬到时候怎么能装得下去!”

“那就捡要紧的装。”徐令宜不以为然,“实在不行,就换成银票。到时候再置田置地,不动声色,也免得有人眼红。”

十一娘直笑:“人家林大奶奶说的是客气话。您到当真了想当初,慧姐儿嫁的时候,嫁妆可不比我们贞姐少。”

徐令宜微微一愣,跟着笑起来。

十一娘就和他说起陪嫁的人选来:“小鹂、小雀几个是从小在身边服侍的,自然要跟过去。我还拔了个秀兰在她房里,算盘打得不错,到时候可以帮贞姐儿算帐…”

两个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永昌侯府的黄三奶奶来了!”

十一娘有些惊讶。

这不过两个时辰,黄三奶奶就过来了动作可真快啊!

她请黄三奶奶花厅里坐。

“我先来见了你再去见太夫人。”黄三奶奶苦笑道,“我这可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上次为了徐嗣勤的婚事黄三奶奶已心有余悸。

十一娘笑道:“这门亲事是太夫人定的,您这个媒人也是太夫人选的,我们做事不靠谱,我们太夫人可不是那样的人。姐姐暂且把顾忌放下,等见了金家的人再说也不迟啊!”

黄三奶奶却道:“我可不是怕金家的人。我是怕你们家三夫人。你不知道,她可是放出话来了的,大儿媳是两万两银子的陪嫁,二儿媳怎么也不能比大儿媳差。要不然,凭俭哥儿的门第相貌,燕京怎么就没个愿意和她结亲的?那金家就是有那金山银山,家里还有三个儿子,怎么也不可能拿出二万两银子给女儿做陪嫁啊!”

“谁都盼着一山更比一山高。”十一娘只好安抚她,“这选妻还是要选德。眼睛总不能只盯着陪嫁要。要不,我们家太夫人何必给俭哥儿选了这样一门亲事,直接和江南的大商贾结亲算了。人家别说二万两,就是二十万两也拿得出来啊!”

尽管如此,黄三奶奶还是叨唠了半天,这才心里舒坦了些,由十一娘陪着去见了太夫人。

“你到来的早。”太夫人见黄三奶奶来得这样快,很是高兴。

黄三奶奶也是来事的人,笑着坐到了太夫人的身边:“我们两家怎样的交情?您使唤我还不像使唤我们四夫人一样?”

太夫人听着满脸是笑。

三夫人拿了庚帖来。

十一娘有些惊讶。

三夫人对这门亲事的不满写在了脸上。她以为三夫人虽然不然违逆太夫人,但也不至于太过积极才是。

太夫人却是眉眼也没有动一下,把庚贴直接交给了黄三奶奶,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接下来的事顺利的有点出乎十一娘的意料之外。

黄三奶奶去金家提亲,金家满口答应,请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危大人的夫人做媒人,接了徐嗣俭的庚帖。徐家这边,三爷早早就来给太夫人问安,高高兴兴地将金小姐的庚帖放到了祠堂,并主动和太夫人商量徐嗣俭的婚事:“贞姐儿十月嫁,我看,我们俭哥儿年底下定,明天开春成亲好了?您觉得如何?”

太夫人慢悠悠地喝着茶,道:“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贞姐儿那边,早两、三年就准备好了。也没什么可忙的。我看,七月下定,八月里选个日子成亲好了。”

三爷吃惊地望着太夫人,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八月正是丹桂飘香的日子,不冷不热,办喜事最好了。还是娘想的周到。”

太夫人就吩咐杜妈妈拿了皇历过来:“我看,八月二十这日子挺好。十月十二贞姐儿出嫁,十月初六发亲,收拾两天,就是谨哥儿的三岁的生辰。”太夫人说着,脸上露出笑容来,“到时候大家又可以热闹热闹了!”

三爷陪着笑脸应了“是”。

五夫人拿了名单过来:“娘,您看看!”

再过十来天就是诜哥儿的周岁礼了,徐令宽和五夫人决定大办一场,早早就开始筹备了。

三爷见了,起身告辞──这是内院女眷们的事,他一个大老爷们、又是孩子的伯父,站在这里有些不合适。

太夫人没有留他,笑道:“丹阳可越来越能干了。我瞧这单子拟得好。赶明俭哥儿成亲,你和你四嫂一起去三井胡同帮忙去。”

三爷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身影顿了顿,在门内的那只脚才慢慢地迈了出去。

太夫人看着就啜了口茶,笑着把名单还给了五夫人:“去给你四嫂看看。你四嫂也知道该怎么帮你安排。”

五夫人笑着应喏,去了十一娘处。

“…六月天气热,我库里有架玻璃屏风,到时候摆到花厅去。暖房那边也要交待一声,到时候花几上插鲜花好了!”

五夫人连连点头:“器皿全用青花瓷的,铺上大红的桌围!”

“大红色啊!”十一娘沉吟道,“要不,用湖色?虽不如大红喜庆,却看着清爽。”

“湖色?”五夫人眉宇间跃跃欲试,“就怕酒水弄脏了不好清洗?”颇有些心动的样子。

绸缎才会染成湖色,如果脏了,自然不能洗。

十一娘笑道:“不如用粗葛布。染上了能洗!”

“走!”五夫人拉了十一娘,“我们去针线上问问去。”

十一娘也颇为感兴趣,想知道粗葛布能不能染成湖色。

两个人在针线房呆了一下午,还一起吃了晚饭,把诜哥儿的周岁礼怎样陈设定了下来。

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就晚了些。

太夫人看着两人直摇头。笑道:“花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一个桌围?十天能不能染好?”

“娘,”五夫人不依,“我们家诜哥儿过完了周岁礼,要到弱冠礼的时候才能像这样请了亲戚朋友来聚一聚。您就让我们把布染了吧?”

“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们胡闹了。”太夫人笑着,把坐在身边专心玩九连环的谨哥儿抱在了怀里,“你们直管去染,我是怕到时候布染不好,你们又要把桌围换成绿色的,青花瓷换成甜白瓷…弄得我们都不能消停!”

“不会的,不会的。”五夫人忙保证道,“针线上的人说了,让染房的连夜开工,最多五天就能有样子出来。不行,我们就直接换水蓝色的。今天我和四嫂试了的,铺水蓝色也很漂亮,只是不如湖色看上去出彩罢了。”

太夫人看着两个媳妇有商有量,嘴角忍不住就绽开了一个愉悦的笑意,眼角瞥见把个九连环翻来覆去也解不开而嘟着嘴的谨哥儿,心里更是开怀,笑呵呵地亲了亲谨哥儿,道:“我不管你们。你们想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好了。我呀,只陪着我们谨哥儿玩,陪着我们诜哥儿玩”说着,又在谨哥儿面颊亲了一下。

五夫人就去握了儿子的手:“诜哥儿,你听见没有要快点长大才行。要像六哥一样在祖母面前尽孝才是。”

诜哥儿却扭了头,指着太夫人炕桌上摆着的一碟莲子糕咦呀呀的,一副要吃的模样儿。

五夫人就轻轻打了一下儿子的手:“你这个吃货!”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等到屋里没人,杜妈妈就小声地提醒太夫人:“您年纪大了,谨哥儿越来越沉,让玉版她们抱着六少爷好了!”

太夫人不以为然:“我心里有数。”语气一顿,又忍不住辩道,“谨哥儿得得艰难,又长得虎头虎脑,和老四小时候一个模样,我看着他就想起老四小的时候。”说着,露出回忆的表情,“那时候,老二也在…”太夫人说着,眼底露出几分伤感。

这是太夫人的伤心事,如一块疤,揭了就流血,谁也不敢轻易地去碰。

杜妈妈忙笑着岔开了话题:“您要不要试试四夫人前几天给您做的那件绣白莲花的小衣…”

“你也不用打岔。”彼此在一起几十年,已经非常的了解。太夫人听着精神一振,笑道,“我从前是看着这家里乱七八糟的,心里难免不痛快。常想要是老二不走…这家里恐怕又是一番景象。可现在,渐渐想开了。这一啄一饮,都有定数。要是老二不走,这爵位又怎么能落到老四的身上。要是这爵位不是落在了老四身上,这家里只怕也没有现在的风光了”说着,太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和杜妈妈说起体己话来,“老侯爷当年就说过。老二虽然德材兼备,可性情温和,宅心仁厚,行事不免顾前顾后,冲劲不足。由他守业,不失仁义之风,又有怡真相扶,可保家声不坠。

“老四性情刚毅,足智多谋,元娘又精明能干,杀伐果断。不管这世道怎样变,他们都过得出日子来,到时候让他们自立门户。如果能得皇上青垂,荫封一子,就封小五──他是最小的,我们对他溺爱多于管教,以后只怕难以成气侯,只求他无过,不求他光耀门庭,这才定下了丹阳这门亲事。”

太夫人说着,语气微顿。

“说老三性情虽然敦厚,可耳根子软,遇事没个主见,一味只求做好人。原想给他娶个读书人家的闺女,这才让专为他请了个先生在家里坐馆。可读书人家的闺女哪是这么好找的。名门望族,嫌弃他没有功名,又是庶出。落魄之家,我又怕背上对庶子不善之名。这才为他求娶了甘氏。

“甘氏刚进门那会,循规蹈矩,不曾踏错半步。我看着欢喜。老侯爷却说她看嫂嫂和弟媳的目光时常闪烁不定,恐怕不是个安份的,如果坏事,多半由她而起。让我有事没事多敲打敲打她。

“我当时不以为然。总觉得她是媳妇,我是婆婆,坐馆的先生又说老三读书没有天份,只能以勤补拙。我想着他这一路考下去,怎么也要考个十几、二十年。这在十几、二十年里他们都会在我眼皮子底下过日子。她要是有什么不是,我还管不住不成?何况我待怡真和元娘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怎么能单单对她就横眉竖眼的!

“为这事,老侯爷没有少说我我也没少和老侯爷辩!”

太夫人苦笑起来。

“没想到,事事都被侯爷说中了!”

这些话,杜妈妈还是第一次听说。

可不管怎样,她是仆妇,太夫人说给她听,是瞧得起她,她却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掺和进去,一但掺和进去,她和太夫人的这点缘份也就完了。

杜妈妈只能捡好话说:“老侯爷遇事目光如炬,几位爷里,也只有侯爷能和老侯爷一比了。”

“唉!”太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喃喃地道,“当时元娘想分出去单过。我看着老四在我面前支支吾吾的,心里很不舒服。想着,他们想单过就单过吧!反正老侯爷的意思也是想让他们自立门户。谁知道却是老侯爷不同意。说,现在朝庭形势波谲云诡,家里子嗣单薄,那一支又远在南京,本就没个帮衬的,这个时候老四再分出去,家里更是没有声威了。先把他们留几年,看看情形再说。还曾戏言,这世道要是太平还好,要是不太平,能重振门楣,恐怕只能靠老四…”

太夫人眼睛一涩。

“我有时想想,说不定这就是命!”

话没说完,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太夫人和杜妈妈说着儿子、媳妇的时候,儿子、媳妇也在说着太夫人。

“这样说来,娘的意思是让俭哥儿在三井胡同成亲了?”

三夫人脸上红一阵,紫一阵,在屋里转来转去,像热锅上的蚂蚁。

三爷虽然神色平静,眉宇间却透着几份难掩的沮丧:“在三井胡同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们搬出来了!”

“这怎么一样?”三夫人急起来,“这来的客人、送的礼金、婚礼的场面都会不同…俭哥儿娶了个七品副指挥的女儿为妻就已经很委屈了,现在还要…”说着,背对着三爷坐到了炕上哭了起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

“好了!”三爷看着皱了皱眉,“我心里也不是没有盘算过。俭哥儿成亲的场面虽然没有勤哥儿时的大,可来来往往的都是至交,像老四、小五那里,该送重金的一家也不会少,反而是宴请的席数减少了,也没有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客人。这样算下来,我们未必会亏!”

三夫人一听,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转过身来,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望着三爷道:“那,那你和娘说好了没有──俭哥儿的婚事我们自己操办,用不着麻烦十一娘和丹阳了!”

这个帐她当然会算,她是别有担心。

上一次勤哥儿的礼金,她就一分钱也没有拿到手。这次如果让十一娘来主持,婚事的场面不能借助永平侯府的气派,收的礼金也入了公中的帐目,那岂不是鸡飞蛋打!

三爷想到太夫人的话,面上就有了犹豫之色。

三夫人一看,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又哭了起来:“娘这样也太偏心了总不能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你看看歆姐儿的周岁礼,你再看看谨哥儿的满月礼…就是诜哥儿,我听说也要席开三百桌。常言说的好,这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怎么没有提这周岁礼、满月礼?可见这‘洞房花烛夜’有多重要难道我们俭哥儿成亲就不如诜哥儿的周岁礼不成?”说到这里,她满脸是泪地起身坐到了三爷身边,“三爷,我不是要攀比。可前脚是诜哥儿的周岁礼,后脚就是我们俭哥成亲,这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是我们不比,亲戚间看了也要嘀咕。您说说看,到时候我娘家的嫂子问起来,我可怎么回啊!”

三爷神色间闪过一丝迟疑。

三夫人看着心中一喜。嘤嘤哭了两声,又道:“别人不明白这个道理,爷您还不明白。这人世间,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我们现在这个样了,落在那些逢高踩低之辈的眼里,本来就轻视了三分。要是还这样畏畏缩缩的,只怕亲戚间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了。爷,我不怕您笑话,我那天奉了您的吩咐去送俭哥儿的庚帖,正好遇到黄三奶奶和十一娘。同样是丫鬟,她们两位的丫鬟就被玉版安置到了穿堂里坐,杏娇则立在院子里…爷,今天是她,明天就是我们了…”

三爷没有做声,表情却有些晦涩。

三夫人目光微转,又加了一把火:“我知道,要不是我,家里也不这样,全是我…我耽搁了爷的前程…可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也是为了孩子们妯娌几个里,我除了府里一年十二套衣裳的定制,您可看我什么时候多做过一件衣裳?多添过一件首饰?就是主持府里中馈的那两年,我也没舍得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

“你别说了!”三爷声音有些嘶哑。

妻子跟着自己这些年,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对这个家却从来都是一心一意。要不然,他们不会攒下这样一份家业,妻子也不会常常被舅兄数落不在钱财上帮他们了。

“我去跟娘说去!”

三夫人眼里就有了笑意。

“爷!”她轻声道,“我以后一定都听您的决不再给您惹祸了。俭哥儿有了差事,勤哥儿荫恩,两处田庄的收成足够我们嚼用的,东大街的两间铺子一年又有一千两银子的入帐。到时候我们关起门来和和美美地过我们的小日子。一定不比别人差。”

三爷微微颌首。

可见到太夫人的时候,这话却不知道该怎样说好。

“…我说了,你们虽然分了家,有我在,老四又不是个小气的,还和从前一样。”太夫人一面陪着谨哥儿解九连环,一面和三爷说着家常,“依旧例,诜哥儿的周岁礼从公中出五十两银子,其他的,小五他们自己出”说着,抬头望着三爷,“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几个孩子我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你们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俭哥儿的成亲的三百两银子,七月份各地铺子半年的账入了库,你四弟妹是要安排的。”然后笑道,“黄三奶奶把我们家的意思说给了危夫人听,金家觉得成亲的日子定得急了些,怎么也要等到明年五月份。后来听说是我亲自看的日子,就同意了。我看,趁着夏天的日子长,天气干燥,你们赶紧把成亲的新房收拾出来是正经。俭哥儿现在好歹也是个从六品,金家又这样知礼,你们到时候可不能委屈了金家那小姑娘!”

正说着,杜妈妈拿着个大红洒金柬进来:“太夫人,回事处送来的说唐家的娶侄媳妇。”

太夫人接过请柬:“我看看…”

那边玉版忙拿了眼镜帮太夫人。

太夫人瞥了一眼就给了杜妈妈:“以后有这样的事,先送到四夫人那里去!”

杜妈妈忙笑道:“四夫人那里也有一份。唐家的人说,这是专程给您的。”

太夫人点了点头,转头对三爷道:“不怪人家说,穷人的气大。这越是穷,就越怕人轻瞧,越是要弄得一团锦簇…唐夫人娶儿媳妇也只是给我们家下一张帖子,偏偏这位,给我们家下了三张帖子,生怕我们不去似的。”说着,笑着摸了摸全神贯注地在那里解九连环的谨哥儿的额头,见他头上没有汗,这才道:“对了,你专程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三爷陪着笑脸:“没什么事钦天监的不是说两人的八字相配吗?我就来看看定了下小定日子没有。我们那边也有个准备!”

太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虽然说这门亲事是我的意思,可有些事,你们也要顾着大面──大少奶奶进门那会你没这样盯着问日子吧?金家的婚事,你也一样,别过问才是。”说完,笑起来,“你呀,要跟我学。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都在心里。要不然,这家宅怎么能安宁!”

三爷忙笑着称“是”。见太夫人低头摸了摸谨哥儿的头说“解不开,我们不解了。今天歇歇,明天再解”的话,站了起来:“娘,那我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听着“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重新把目光落在了谨哥儿手上的九连环上:“去吧!这粉房子,漆廊檐才是男人干的正经事!”却没有提请厨子、搭喜棚的事。

三爷苦笑着,只好低声应了句“是”。

太夫人吩咐谨哥儿:“跟三伯行个礼!”

玉版忙将谨哥儿抱下了炕。

谨哥儿和九连环奋斗了快一个时辰,已经被整得怏怏的,行了礼,嘟着嘴说了句“三伯父好走”,可爱的小模样,让心情有些郁闷的三爷看了也不由笑起来──自己也是做公公的人了,说不定家里很快就有个像谨哥儿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孙子了!

看见丈夫回来,正在吩咐杏娇到库房里拿坛金华酒等三爷回来了陪着好好喝两盅的三夫人忙笑着迎了上去,服侍三爷更衣,亲手奉了碗冰镇的酸梅汤,这才笑道:“娘怎么说?”目光中已不由露出几分期盼来。

三爷不禁神色微窘,低声道:“娘说,俭哥儿成亲,公中的三百两银子等七月份铺子半年的账入了库,四弟妹就会让人拿过来。金家已经同意八月份的婚期,让我们快点把新房收拾出来。”

还是没有说清楚谁来打理俭哥儿的婚事。

三夫人一愣。

三爷已道:“你不是说,俭哥儿的婚事有些寒酸吗?我仔细想了想。金家能这样痛快地答应婚期,也是看在俭哥儿如今有了差事,又是娘出面帮着定的亲事。俭哥儿的婚事,还是请了四弟妹帮着主持好了。这样一来,像威北侯林家、中山侯唐家,说不定连陈老阁的夫人和梁阁老的夫人都会来参加婚礼…说不定场面比勤哥儿成亲那会还要热闹!”

一会说俭哥儿成亲公中的三百两银子七月份拿过来,一会儿说金家看在太夫人面子上答应了婚期,一会又说什么成亲的场面…

三夫人不由杏目圆瞪:“那帐房设有哪里?”

三爷含含糊糊地道:“帐房自然设在三井胡同?”

“那谁来管帐?”自己的丈夫,自己最清楚,三夫人不让他含糊过去,咄咄逼人地道。

三爷哼哼嗯嗯地:“到时候再说…”然后转移了话题,“等会吃了饭,我们把新房定下来,甘老泉也可以早点找工匠…”

“三爷!”三夫人捂着脸就哭了起来,“我自己的儿子成亲,别人来主持婚事,别人来收礼金…这日子没法过了!”

三爷坐在那里,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杜妈妈把用井水里浸了的帕子拧干,递给了太夫人。

太夫人帮谨哥儿擦了擦脸。道:“要是老三再过来,你跟我禀一声就行了!”

意思是不见!

杜妈妈笑着,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是”,问谨哥儿:“六少爷,我端冰镇莲子汤来你喝,好不好?”

谨哥儿不理她,继续弄着自己的九连环。

“六少爷!”杜妈妈轻声地喊他,眉宇间透着几分担忧。

“别管他了。”太夫人笑着,“二爷小的时候就这样。别的孩子不会就丢了,他却是玩什么东西都要玩得好,玩得透,玩得精。”语气间带着几分嘘唏,“去把莲子汤端来,我来喂他!”

杜妈妈应声而去,很快又折了进来,低声道:“三爷过来了!”

太夫人难掩失望,道:“跟他说,我歇下了。”

第五百六十章

三爷不好在太夫人屋外久等,和徐令宜坐了一会,说了说徐嗣俭的婚事,眼看着到了未正,寻思着太夫人醒了,差了小厮去通禀,小厮回来却说太夫人带着谨哥儿去了十一娘处。他拉着徐令宜去了正屋,太夫人却去了五夫人处。

徐令宽在宫里当差还没有回来。

三爷面露犹豫。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这是在避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道:“娘和五弟妹要商量诜哥儿的周岁礼,除了要去花厅看看布置,等会还要听德音班的人来唱几句。三爷要是闲着没事,不如也去听一折!”

自己这个时候凑上去说儿子成亲帐房由谁主持岂不是扫兴!

“既然如此,我改天再来!”三爷笑着,逗了谨哥儿几句,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