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问十一娘:“出了什么事?”

“娘在生三爷的气呢!”十一娘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徐令宜,“…只要等娘的气消了再说。”

徐令宜听了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机会,你在娘面前跟三哥和三嫂说两句。”神色却若有所思。

十一娘笑着应了。

可太夫人这次生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长。

三爷和三夫人直到诜哥儿过了周岁礼也没有找到机会和太夫人说这事。三夫人不免有些急。趁着给金家下小定的时候特意过来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去了二夫人那里。三夫人赶了过去,却在韶华院立了快半天也没有见到太夫人的人。

突然间就这样生分起来,三夫人心里不免有气,等到金家大定的那天,她只说头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黄三奶奶过来,茶叶还散着没有装盒,鹅也养在厨房的笼子里没扎彩,先前说好甘家的大舅奶奶去下定的,也没见人影。

黄三奶奶气得脸色发青,转身就要去荷花里。还是方氏拉了黄三奶奶:“这个时候一去一来,只怕会耽搁了吉时。要是奶奶不嫌弃我手慢,我带几个人先把东西装盒。如意钗嘛,我那里还有几支新的,奶奶看哪个成色好一些,先拿去用着。至于下定的人,我们一面差人去舅舅家请,一面请了五婶婶过来。五婶婶那边,只说请她是福寿双全的人,请她过来帮着装东西。要是舅娘来得及时,就顺势请五婶婶帮着装东西。要是舅娘来得不及时,就请五婶婶去金家下定。又不得罪人,解了围,又不至于惊动了太夫人,闹得大家不舒服。”

黄三奶奶听着直点头,看方氏的目光又有些不同:“就依大奶奶所言。”

方氏把陪房都叫来帮忙。

三夫人睡在屋里听着动静,眼见到了吉时,外面传来几声嘹亮的鹅叫声。

她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正要叫个小丫鬟去问,杏娇进来:“夫人,夫人。大少奶奶请人去请了五夫人来,又叫身边的妈妈将东西装了盒,由黄三奶奶带着去了金家!”

三夫人气得牙齿咬得直响。

又有小丫鬟跑进来:“舅奶奶过来了!”

杏娇忙帮三夫人穿鞋。

三夫人娘家的嫂嫂已撩帘而入。

“置气归置气,可不能真把俭哥儿的吉时给耽搁了。”她满脸的焦虑,“快,下定的东西在哪里,我这就跟黄三奶奶一起过去。”

三夫人就是想急一急太夫人,早早就把娘家嫂嫂请来安置在后罩房歇着。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涨得脸色发紫,喃喃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这满屋子里都是她的人,我就不相信,嫂嫂在后罩房里歇着,她一无所知”说着,脸上已有了忿然之色。

三夫人的嫂嫂哪里听不出这个“她”是指谁,支了屋里服侍的,低声道:“我看,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些不听话的小丫鬟或撵了或卖了,敲山震虎,让那些老货们知道厉害。她没有爪牙,怎么横得起来?到时候你说给她饭吃,厨房的才给碗饭她吃,你说给口水她喝,她才有口水喝…”

三夫人有些犹豫:“要是太夫人知道了?”

“你现在都分出来了,她就算是知道了,还能越过你不成?”三夫人的嫂嫂怒其不争,“你可别忘了,她也是做婆婆的。她插手你管媳妇,那她还要不要管你了!”

三夫人听着眼睛一亮,忙唤了杏娇帮自己更衣梳洗:“等把俭哥儿的婚事忙完了再说。到时候也可以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

“就是!”三夫人的嫂嫂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说到俭哥儿成亲的帐房,既然婚事在你院子里办,等新媳妇娶进门,摆上一席酒,把帐房的人请去吃喜酒,让甘老泉带人把东西一收拾不就完了。只有你,傻里傻气的,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嫂嫂,我怎么没有想到?”三夫人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可转念间又表情一滞,“做得这么明显,会不会让人笑话啊!”

“有什么好笑话的!”三夫人的嫂嫂压低了声音,“想当初,老伯爷死的时候,我们那位贤德的嫂嫂就是这么干的。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这样的法子!”

三夫人听着,胆子越发大起来,微微点头,道:“嫂嫂,到时候你可要在场帮我撑着点。”

“放心,放心!”三夫人的嫂嫂忙道,“这可是你们的私产,又不是在荷花里!”

这个插曲自然有人报给太夫人听。

太夫人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晚饭却只吃了小半碗饭。

杜妈妈请了二夫人过来。

“三爷本就是个实在人,”二夫人帮太夫人打着扇,“哪能知道您心里的弯弯曲曲。我看,您这样生着气,他还未必就明白。这好比是媚眼儿抛给了瞎子看…”

“你才朝着瞎子抛媚眼呢?”太夫人听了很是不悦,但是心里的郁闷散了一大半。

二夫人和杜妈妈不以为然,笑起来。

“是我说错了话!”二夫人扶了太夫人起身,接过杜妈妈手里的绿豆汤递给了太夫人,“水开后只煮了一刻钟,没有放糖。”

太夫人起身,接过来喝了一口,叹道:“我是他嫡母,就算是我的不对,他一个做儿子,也应该顺从才是你看他干的这些事!”说着,又长叹了口气。

“那就把三爷叫来教训一顿好了!”二夫人笑着帮太夫人捶着腿,“您这样,不也没把他当儿子吗?”又道,“要是四爷和五爷干出这样的事来,只怕您早就一巴掌打了上去吧?”

这样的话,也只有二夫人敢说。

杜妈妈瑟缩了一下,抬眼窥视太夫人。

太夫人愣愣地坐在那里,表情显得有些呆滞。

第二天,太夫人叫了三爷进府。

“你前几天到处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三爷笑道,“新房定下来了,也请工匠来粉了房子,想跟娘说一声。”

太夫人望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服侍的都退了下去,西次间的落地钟滴滴达达,敲得三爷有些心慌。

“娘…”他的笑容开始有些僵。

“老三,你知道我最不满意你什么吗?”太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三爷一愣。

“我最不满意你说话、行事没有个章程。”太夫人坦然地道,“你们想自立门户,我就依了你们的意思,让你们自立门户。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来,俭哥儿又是在我眼前长大的。我想让你四弟妹、五弟妹去帮忙,也是为了给他添些声威,让你在亲家面前有颜面。至于礼金礼薄,老四这些年一直管着你们的嚼用,何况像忠勤伯、威北府、梁老阁这些人家的礼金以后也是他们帮着还,就算是给了老四,这个帐你们也算得过来吧?”太夫人说着,语气里就有了一丝不满意,“这些年,你帮着老四管庶务,老四对你怎样,别人不清楚,你心里是最清楚的。你就是把这些礼金礼薄都给了他,他未必就会要。这样的好人情,你这个做兄长能做,为什么不做?你媳妇不舒服,你怎么不想想他也是有媳妇的人?你知道为你媳妇争,你怎么不想想他也要在他媳妇面前有体面?”

“娘…”三爷被说的面红耳赤,“我…我…”

话既然说出了口,太夫人并不想就此轻轻的揭过。

“有些事,是我没有跟你说清楚。可有些事,你也太没主见了甘氏不懂,你应该教她才是。怎么能她说什么,你想也不想一下,就跟着掺合进去。难道她一个内宅的妇人比你这在外面见了世面的男人还强不成?”太夫人语重心长地道,“老三,有些事,你要仔细想想才是。老四帮你求了个外放的机会,还特意介绍了一个幕僚给你,你不仅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反而灰溜溜地回了燕京。圣人说的好,修身齐家平天下。你不能齐家,又怎么能平天下呢?我也跟你直说了吧!你这次回来,老四想再给你找个差事,是我一句话把这事给搅黄了。我当时气你不争气,想把你晾一晾。结果俭哥儿的婚事,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你事事都听个妇人之见,就算是有再好差事,也指不定被她三言两句就给弄丢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好好做你的田舍翁去!”

“娘…”三爷羞惭地低下了头。

太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你自己能想得通。”然后端了茶,“我也累了。再有半个月就是俭哥儿大喜的日子了。别人这个时候都忙着写请帖,有老四的回事处帮着,你也有的是闲功夫,不如把俭哥儿从说亲到下定这期间发生的事好好的想了想,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三爷满脸羞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头行礼退了下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二夫人从暖阁走了出来。

太夫人朝着她轻轻摇头:“积习难改。他回去,那甘氏掉几滴眼泪,只怕又要改变主意了。我看,我的这番话也不过是让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

二夫人笑着坐到了太夫人的身边,安慰道:“可您好歹把话说清楚了。至于说听不听,那就是三叔自己的事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

二夫人就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听杜妈妈说,皇后娘娘准备赏两柄玉如意给贞姐儿添妆,可说了东西什么时候赏下来没有?”

太夫人也烦了三房的事,不想多说,闻言笑道:“准备八月十五那天赏下来。”说着,表情变得有些怅然起来,“是贞姐儿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姑娘家长大了,总是要离家的。”二夫人用牙箸插了块甜瓜递给太夫人,“您看我,过得比在娘家还舒服,再看您,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可见嫁人也是件好事。”

太夫人高兴起来,笑着扶了她的肩膀:“走,我们去看看贞姐儿的嫁妆去。”

二夫人忙帮太夫人穿了鞋,扶太夫人往十一娘处去。

“老四先拿了两万两银子给十一娘置办嫁妆。”太夫人和二夫人悠闲地走在抄手游廊上,脂红和几个丫鬟、婆子远远地跟着,“十一娘一骨脑的全交给了文氏,”说到这里,太夫人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来,“你也知道文氏。有什么事,生怕扯到她的身上去了。接了十一娘的银子,她不仅殚精竭虑地帮贞姐儿置办嫁妆,还唯恐有人说嫁妆有瑕疵,她贪了银子,帐目一清二楚不说,还贴了不少体己银子进去。我瞧十一娘这点最好──会用人!”

二夫人笑道:“这世间万物,靠的就是人。要不然,怎么有愚公移山的故事。会用人,没有比这更好的本事了。”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十一娘的院子。

十一娘已得了信,迎了上来。

太夫人就笑着张望:“谨哥儿呢!”

话音未落,谨哥儿穿着小褂跑了出来:“祖母,祖母,我要吃冰!”扑到了太夫人的身上。

太夫人呵呵地笑,拉了谨哥儿的手,嗔道:“这是谁在服侍,怎么就让他穿件小褂就跑了出来?”

紧跟着谨哥儿快步走出来的红纹和阿金战战兢兢地立在了那里。

太夫人并没有追究,弯腰问谨哥儿:“吃什么冰呢?”

谨哥儿不说话,紧紧地靠在太夫人身边,眼巴巴地望着十一娘。

太夫人就问十一娘:“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看着儿子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道:“娘,您别管他──他嫌天气热,要阿金她们把屋里用来降温的冰镇敲下来吃!”

太夫人听着“哎哟”一声,忙道:“这可不行。这要吃坏肚子。”然后想了想,道,“我看这样好了,明天我带着谨哥儿去西山别院避暑去。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些!”

今年并不比往年热,往年太夫人也没有说要去西山别院避暑。分明是心痛谨哥儿。

十一娘望了望明晃晃的太阳,笑道:“娘,这两天正热着,我们坐在家里都是一身的汗,何况是赶路。我看,不如等哪天天气略微凉一些了再去也不迟。”然后喊了谨哥儿,“还不给二伯母行礼。”

谨哥儿看见母亲板了脸喊他,怯生生地喊了声“二伯母”。

二夫人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也劝太夫人:“四弟妹说的有道理。我们看到这样的太阳都不想出门,何况您年纪大了,更是经不起车马劳顿!”

谨哥儿虽然不知道西山别院有什么好,可他会看眼色,知道太夫人是在维护他,母亲和二伯母则站在另一旁。他立刻拉了拉太夫人的衣襟。

太夫人低头,看见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全神贯注地望着她,满是依赖和信任。

老人家原本已被说服的心立刻动摇起来。对十一娘和二夫人道:“等天气凉了,还避什么暑啊?要去,就这两天去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十一娘不好多说什么,干脆避而不谈,笑着请太夫人进屋去坐:“…凉快些!”

太夫人牵了谨哥儿进了正屋。

谨哥儿见母亲不再说这事,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随太夫人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

喝了茶,太夫人说明了来意,几个人去看贞姐儿的嫁妆。

望着堆了满满三大间屋子的东西,太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来:“等皇后娘娘的玉如意一到,就十全十美了。”然后问起徐令宜来,“…在干什么呢?”

十一娘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谨哥儿已大声道:“爹爹,画画!”

太夫人和二夫人一愣。

十一娘却后悔带了这小祖宗一起过来。

进入六月,徐令宜开始给谨哥儿画画册。古代讲究“抱孙不抱儿”。太夫人和二夫人知道,还不知道怎样想呢!

她忙笑道:“有铺子的大掌柜提前进了京。侯爷这几天正忙着见各位掌柜呢!”

老四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在半月泮里画画。难道出了什么事,儿子怕自己担心,瞒着自己不成?

太夫人不动声色,爱怜地摸了摸谨哥儿的头,笑道:“原来爹爹在画画啊?”

谨哥儿知道父亲在给自己画画册,有几次还把他抱在膝上,拿了笔让他胡乱画一通。他很喜欢。

听祖母问起,脸上不由流露出得意之色,拉了太夫人的手:“画画!”

太夫人笑眯眯地跟着谨哥儿去了书房。

谨哥儿丢了太夫人的手,三下五除二,麻利地爬上了临窗的大炕,从炕桌下拖出几张画纸给太夫人:“爹爹画的,我的!”

太夫人先是一愣,再接过来一看,不由笑起来。

“怡真你也看看!”

二夫人接过画纸瞥了一眼,也露出笑容来:“没想到侯爷还有功夫画这些!”

不知道太夫人和二夫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打趣徐令宜。

想到徐令宜每次给谨哥儿画这些画的时候都会遣了身边服侍的…

十一娘笑道:“是妾身求了侯爷,侯爷实在是推辞不了,这才帮谨哥儿画了几幅。”

二夫人将手中的画纸放到了炕桌下,淡淡地笑了笑,就看见太夫人却把谨哥儿抱在了怀里。

“你父亲从前统领千军万马,英明神武,刚毅果敢。是个眉头一皱,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老人家的语气微微有些嘘唏,“如今却虎困平阳,只能赋闲在家里,和那些管理庶务的掌柜们打交道。”说着,笑了起来,“还好有你,要不然,你父亲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然后在谨哥儿面颊上亲了一口“我们谨哥儿真是个有福气的人”把谨哥儿抱下了炕,牵了他得得往外去,“我们去喝绿豆汤去。”

望着身姿如松的太夫人和蹦蹦跳跳的谨哥儿,十一娘莫名的有些感伤。神色恍惚了片刻,这才笑着望了二夫人,示意她一起回正屋去坐。所以并没有发现刚才二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炕几下的画纸上。

三爷搭拉着脑袋回到家里,见三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手里拿着本帐册低声念着什么,甘老泉家的坐在炕边的小杌上打着算盘,杏娇则立在三夫人的身后打着芭蕉扇。

见他进来,杏娇忙服侍三夫人下了炕。

“娘喊你去干什么?”

这些日子,诸事不顺,三夫人话里不免带了几份怨气。

三爷先是习惯成自然地说了句“没什么事”,随即想起太夫人的话,微微有些不自在,掩饰般反问三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三夫人知道丈夫又在避重就轻,可当着甘老泉的面,不好多问,微微有些不悦,道:“我正对着金家的嫁妆单子在算这次金家有多少陪嫁呢!”

不管有多少陪嫁,也不可能比方氏的多!

这样当着仆妇的面算来算去,不免有失身份。

娘说的对,自己这些年总念着妻子的不容易,却没管她是对是错。

念头闪过,他不由挺直了身子,朝着甘老泉家的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去吧!我有话跟夫人说!”

甘老泉家的和杏娇忙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三夫人则目露困惑:“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三爷坐到了炕上,道,“金家姑娘还没有进门呢,你这样算她的嫁妆,要是嫁妆丰盛还好,要是嫁妆不丰盛,岂不让那些下人们在背后嚼舌头?让俭哥儿怎么做人你要是实在想算这笔帐,我们俩口子关起门来算就是了!”

三夫人听着脸色通红,嘟呶了两声,到底觉得自己理亏,没有出言反驳。

三爷看着精神一振。

觉得太夫人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把太夫人让四房收礼金的事说了:“…我觉得娘说的话有道理。要不,我们就把这收礼金的事交给府里的回事处吧?那些送礼金的人看了,也知道这礼金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我们不还礼,也就顺理成章了!”

三夫人听着在心里默默地算着帐,然后微微翕首:“那到时候就让回事处的人帮着收礼金吧!”

没想苦恼好几天的事会这样简单就解决了。

三爷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二章

或者是算通了帐目,或者是徐嗣勤的婚期临近,三夫人消停下来,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儿子的婚事。

一进七月,就差了甘老泉家的到宋妈妈那里探口气:“…不知道铺子里的帐入了司房没有?”准备讨公中的那三百两银子。

宋妈妈让小丫鬟端了碗冰镇的果子露给甘老泉家的,笑道:“这两天侯爷正带着四少爷和司房的管帐,我看最多中旬,这帐就应该入库了。”

那果子露香气四溢。甘老泉家的接过一闻了几下,这才啜了一口:“好多年没有喝到这样好的果子露了,是薄荷加了甘草和金银花吧?”

“二夫人送的。”宋妈妈笑着点了点头,又想到这果子露没有往三井胡同那边送,亡羊补牢似地解释道:“是二夫人新做出来的,拿了些太夫人那里去,拿了些我们这里,拿了些五夫人那边。说是让尝尝,要是觉得好吃,再多做一些。夫人也赏了些我们。一直没值得用,你是稀罕,这才拿出来。”

他们如果分了府,自然不如从前那样亲热。

甘老泉家的有些艳羡地道:“还是在府里当差好啊!夫人们手指缝里漏下来的都比那外面的强。”

宋妈妈但笑不语。

甘老泉家的图宋妈妈住的地方从南朝北,凉快,一时不想这么快回去,就问起徐嗣谆来:“怎么?现在侯爷已经开始教世子爷庶务了?”

“四少爷还小,侯爷不过是带着见识见识罢了!”宋妈妈笑道,“现在要紧的是读书。”

正说着,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妈妈,夫人喊你去呢!”

宋妈妈忙站了起来:“甘家嫂子坐会,我去去就来。”

甘老泉家的忙道:“你直管去!”

宋妈妈又吩咐小丫鬟“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这才随着小丫鬟去了十一娘处。

十一娘坐在临窗的炕上,穿了件湖色的杭绸小衫,袖子折了两折,露出如霜似雪般的手腕和手碗上碧汪汪的翡翠手镯,拿了把大红柄绣牡丹花的宫扇,正帮睡午觉的谨哥儿打扇。

“马上就要到盂兰盆节了,”她吩咐宋妈妈,“你帮我去趟慈源寺。”

每年这个时候,徐家都会捐香油钱,请慈源寺的主持帮着做法事。

宋妈妈笑着应“是”,接过对牌出了内院,往司房去领香油钱。

迎面看见徐嗣谆带着小厮王树,脚步匆匆,往内院去。

宋妈妈贴墙立了,垂手低目地喊了声“四少爷”。

徐嗣谆见到她却是一喜,忙道:“母亲可在屋里?”

“在!”宋妈妈有点奇怪他的举动,但还是恭敬地道,“夫人正哄六少爷睡午觉呢!”

徐嗣谆点了点头,一溜烟地朝正屋跑去。

“母亲!”他想到自己是借口要去净房,这才跑出来的,一刻功夫也不敢耽搁,见到十一娘就开门见山地道,“我们家今年还放河灯吗?我做了个很漂亮的莲花灯,母亲跟爹爹说说,到时候我们到碧漪湖放河灯!”

十一娘见他跑得满头大汗,一面让小丫鬟拧了用井水浸过的帕子给他擦脸,一面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我们去放河灯就是了!”

徐嗣谆一把抓了小丫鬟手里的帕子,自己胡乱地擦了两下,道:“母亲,爹说,到了中元节那天,要带我去白云观参加斋醮!”

“你不想去吗?”十一娘笑道,“我听你爹爹说,那天王大家人的儿子王允也会去。你不是和他很好吗?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啊!”

徐嗣谆听了有些沮丧:“可我想和五弟一起放河灯!”

是想显摆一下他做的河灯吧!

十一娘抿了嘴笑,道:“那我们等你回来了再放河灯好了!”

徐嗣谆一听高兴起来,兴冲冲地回了司房。

宋妈妈已领了银子回来,低声和十一娘道:“…万大显万管事让我给您带句话。侯爷和几位掌柜管算的时候,四少爷在一旁打哈欠。专司保定那边皮货生意的陶大掌柜十分狂傲,当时就让屋里司茶水点心的丫鬟服侍四少爷回屋去睡。侯爷当时只说四少爷年纪轻不懂事。脸色却铁青的。”

十一娘听了也有些无力。

她一直都不是很理解徐嗣谆,觉得他干什么事好像都不是很用心似的。

“我知道了!”十一娘打发了宋妈妈,黄三奶奶来了。

她喝着冰镇的绿豆汤,舒服地透了口气:“好了,这桩婚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三夫人请了忠勤伯做媒人,对方请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危大人做媒。我只等着娶亲的那天跟过去把人接回来就行了。”

“辛苦姐姐了!”事情有定下来,十一娘也心里一松。

待八月十九金家的嫁妆送到三井胡同,大家小小的吃了一惊。

嫁妆虽然只有六十四抬,却置办的十分整齐,装衣裳的箱笼两手都插不进去。

三夫人只觉得脸上十分有光,跟人说话的时候脸都微微向上扬:“…金亲家说了的,上前还有嫂嫂,怎么也要顾着嫂嫂的颜面,所以将原来准备的一百二十四抬嫁妆全塞进了六十四抬里。说起来,我的这个亲家也真是个实沉人。”

大家纷纷上前恭喜三夫人。

三夫人脸上都有了隐隐的莹光。

方氏的乳娘气得咬牙:“夫人也太不给大少奶奶颜面了。用金家的人来寒碜我们。她的东西再多,有我们大少奶奶的陪嫁多吗?”

方氏淡淡地朝她摆了摆手:“以后这种事还多着。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以后遇到了三少奶奶,一定要礼数周全,如待我一般。要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乳娘知道方氏言出必行,神色一肃,恭敬地应“是”。

五夫人却打着哈欠问十一娘:“你今天在这边过夜吗?我想早点回去──我明天还要做全福人!”

这边的人多事又琐碎,她没有带谨哥儿过来。

“有宋妈妈他们帮忙看着,又有回事处的那帮人,都是得力的人。”十一娘笑着让竺香把对牌收了,“我心时惦记着谨哥儿,准备回去看看!”

“那我们一起走吧!”五夫人又打了个哈欠,“林夫人她们明天正期才来,又不用招待客人。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做!”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和五夫人一起去辞了三夫人。

三夫人一面和甘家的亲戚抹着牌,一面说着金家的嫁妆:“…在大兴那边来有两个三百亩的田庄,加上东大街的铺面,这一辈子也可以不缺吃穿了”听说两人要回荷花里,三夫人让杏娇帮着抹牌,送两人到了门口:“我这里虽然小,可我好歹也在府里住了二十几年,家里也算收拾得干净整洁了。你们直管带了谨哥儿和诜哥儿来。”颇有责怪两人没有把孩子带过来似的。

“明天一大早就带过来。”五夫人笑盈盈地应着,和十一娘上了马车。

“还好三嫂他们搬出来了,要不然,我们府里可就热闹了。”她撇了撇嘴,“早上布置喜堂的时候你注意了没有。三嫂说要用大红洒金纸,大少奶奶却说大红销金纸,为这点小事,三爷竟然出面调停,虽然依了三嫂用大红洒金纸,可到了供奉鲜果的时候,却依了大少奶奶用了青花瓷的高脚碟…”说到这里,她掩袖而笑,“我看,三爷是左听左有理,右听右有理。没个准头。不过,三嫂和三爷毕竟是结发夫妻,我们的大少奶奶却能在公公面前说得起话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们这位大少奶奶行事不同一般。”

十一娘开始还担心三爷和三夫人如果赋闲在家,三夫人拿着婆婆的款压着方氏,方氏的日子不好过。现在看来,方氏也是个十分聪明伶俐的人。

“那也是因为两人各有各的道理。”她笑道,“我到觉得我们这位大奶奶不错,是个明白人!”

五夫人想到诜哥儿周岁礼方氏依言送了本古藉珍品来,笑了起来:“嗯,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

跨了钱粮盆,拜了天地,坐了帐,第二天认亲。

可能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三夫人打扮得很朴素。给金氏的见面里少了凤钗,多了一个赤金的项圈。而十一娘和五夫人则依照上次给方氏的见面打赏了金氏。南京那边的三位奶奶都没有来,只让管事和得力的管事妈妈带了礼金和见面礼来。甘家的几个亲戚昨天晚上新婚子进了门就借口有事告辞了。和徐嗣勤成亲时的场面相比,不免有些逊色。

新进门的金氏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徐家果然如母亲说的那样富足,两位婶婶的见面礼十分贵重,可见对她是很满意的。

敬过了鞋袜,金氏连午饭也没有吃,由五夫人作陪,三夫人领着去荷花里给太夫人磕了头。

太夫人看着还满脸稚气有着一双清澈大眼睛的金氏很是满意,拉了着她说了半天的话。回到三井胡同的时候,金氏的脸上还满是兴奋。

三夫人看着这小儿媳一团孩子,也很满意。

小孩子容易哄,到时候还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待徐嗣俭带金氏回门归来,金氏开始晨昏定省,做起了徐家的媳妇。而荷花里那边却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邵仲然举武的结果。

第五百六十三章

九月初一,武举的结果出来,邵仲然考了第十四名。

喜讯传来,威北侯家立刻派了管事到邵家别院放炮竹庆贺。相比之下,永平侯府显得比较矜持,由赵管事带了一套半新不旧的盔甲前往邵家。

“…是侯爷出征苗疆时穿过来的。”

邵仲然大吃一惊,双手接过,恭恭敬敬地陈放在了书房,这才陪着赵管事到花厅吃酒。

花厅都是一些来道贺的人。林家回事处的管事也在,彼此相熟,笑着迎了上来:“公子且去忙,赵管事有我帮着招呼。”

花厅东边隔了一间出来,坐的都是邵仲然的同科。

邵仲然也不客气,笑着说了几句,去了隔壁。

林家回事处的管事给赵管事引见花厅里坐着的人。

有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宫里来了人,说皇上要见我们家公子。现在就进宫去。”

满厅哗然,大家纷纷上前道贺。有的人说“仲然,你一步登天了”,也有的说“仲然,说不定是皇后娘娘想见你”,也有的笑道“仲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邵仲然笑盈盈地应着众人,或说着“借大家吉言”,或说着“但愿如此”的话,并不掩饰自己的高兴,却也没有因此而洋洋自得,表现得大方得体。

站在人群中的赵管事微微颌首,眼底却露出几份凝重来。

待送了邵仲然更衣出门,他借口太夫人还等着他的回音,匆匆赶回了荷花里。

“这个时候,传邵仲然进宫…”徐令宜把笔放在了山架上,靠坐在太师椅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赵管事见了,上前几步,低声道:“我已差人往宫里递信。最早亥时,最迟明天巳初就应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徐令宜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蹬蹬的跑步声。

步子短促又响亮。

除了谨哥儿,还有谁敢这样在他的书房外奔跑。

徐令宜嘴角就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赵管事看着目光一闪。就听见“咦呀”一声,门被推开,谨哥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爹爹,爹爹!”他绕过书案爬到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徐令宜漆上,“我的鸟。”

短胖的小手里紧紧拽着个小麻雀。

徐令宜微微地笑,目光中满是喜爱。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道:“赵管事在这里,你怎么没有给赵管事打个招呼?”

谨哥儿就扭头喊了一声“赵管事”。

赵管事忙躬身行礼,客气地说了句“不敢担”,然后柔声道:“六少爷去后花园捉鸟了?”

谨哥儿点头,转身望了徐令宜:“随风捉的,还捉了虫子。鸟吃虫子。”

说话比几个月前清晰了很多。

徐令宜听着就抱了儿子:“走,我们去后花园去捉虫子去!”然后吩咐赵管事,“有信来再说吧!”

赵管事笑着应“是”,目光徐令宜和谨哥儿离开。

消息比徐令宜、赵管事预测的要快一些。

“…皇上问邵进士:古者用兵之学在乎将帅得人。请邵进士究古之法为今之用!”

问用兵之道!

徐令宜身子斜倾:“那邵进士是怎样答的?”

来回答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内侍,眼睛十分灵活,闻言恭声道:“邵进士第一见觐见皇上,难免有些紧张。想了一会才道:将得其人则料敌制胜,风驱电扫,所向莫之所能御。智将勇将、重望之将、仁义之将,皆需熟于韬略,智勇兼全。用兵行师,严纪律,知合变,有奇有正,战必胜,攻必取…”

全是些空话!

内侍一边说,一边偷窥徐令宜的神色。

徐令宜越听,神色越凝重,待内侍说完,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皇上又怎么说?”

这样难得的机会,就这样被邵进士浪费了。内侍觉得自己能理解徐令宜的想法,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之色。想到徐令宜这些年一直很照顾他们,他的声音不禁又轻柔了几分。

“皇上就问起邵进士家里有几口人,都做些什么。”内侍垂手道,“听说邵进士家里还有个弟弟,今年十五岁,正准备考武秀才。神色突然一顿,笑着对立在一旁的欧阳统领说:你不是有个侄女,今年十三,还没有许配人家吗?眼前不就有一桩良配。你还等什么?还不差了人去邵进士家求亲!”

欧阳统领,就是禁卫军的统领欧阳鸣。他自十三岁入宫就在皇上身边做侍卫,而且性格孤僻,除了几个军中的同乡,从不与他人交往,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皇上这样说,等同于是赐婚。

以欧阳鸣的为人,肯定会答应。

徐令宜和赵管事都神色大变,赵管事更是道:“这样说来,两家准备结亲了!”

“是!”内侍笑道,“欧阳统领和邵进士齐齐给皇上磕头,谢谢皇上的赐婚。皇上很高兴,赐了邵进士两坛玉露酒,让小的们送邵进士出了宫。这个时候,邵进士应该已经到家了!”

“公公辛苦了。”徐令宜望了一眼赵管事,然后客气地道:“回去代问雷公公好!”

内忙躬身行礼:“不敢当侯爷这样的称呼。”谦逊了几句,跟着赵管事出了书房。

徐令宜坐在那里沉思了片刻。

赵管事返回来。

“送了一块翡翠玉牌。”他说着,露出几份犹豫来,“您看这事?”

徐令宜摆了摆手,道:“这也是皇上对邵家的恩典。你准备些礼金到邵家恭贺吧”说完,站了起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今天晚上我们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赵管事笑起来,送徐令宜到了垂花门口。

徐令宜笑着进了正院。

屋檐下的大红灯笼照得院子里红艳艳一片,被夏风吹拂的树叶沙沙作响,夹杂着徐嗣诫朗朗的读书声。

徐令宜站在屋檐下听了片刻,这才撩了湘妃竹帘进了堂屋。

当值的小丫鬟转身要去通禀。

徐令宜摇了摇手,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十一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徐嗣诫背着手立在炕前。一个手里拿着本《幼学》在看,一个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背诵。还有个小小人儿坐在十一娘的对面,嘟着个嘴,如坐在针毡上般地在那里挪来动去的。

徐令宜不由一笑。

小人儿已脸庞一亮,“腾”地站了起来,高声喊着“爹爹”,好像遇到了救星似的。

十一娘看了儿子一眼。

谨哥儿立刻坐了下去,小声地喊声“爹爹”,瘪着嘴,不知道有多委屈。

“侯爷回来了!”十一娘下了炕。

徐嗣诫也转身给徐令宜行礼。

谨哥儿眼巴巴地望着徐令宜,却坐在那里不敢动弹。

徐令宜就上前抱了儿子:“这是怎么了?”

谨哥儿立刻搂了父亲的脖子,把头枕在了徐令宜的肩上。

“诫哥儿要背书,”十一娘给徐令宜奉了杯茶,又喊了小丫鬟进来服侍更衣,“他在一旁跑来跑去的。说也不听,反而闹腾得更厉害了,还吵着要哥哥带他出去玩。我把他放在炕角坐着,谁也不让理睬。”

谨哥儿紧紧地搂着父亲的脖子,一副生怕徐令宜不抱他了的样子。

徐令宜的心都化了。

“没事,没事!”他轻轻地拍着儿子的背,安慰着谨哥儿,“哥哥要背书,我们不吵就是了”又问十一娘,“诫哥儿的书背完了没有?”

“还有两页!”十一娘道。

徐令宜就对谨哥儿低声道:“那我们去书屋里画画,好不好?”

谨哥儿立刻抬起头来,笑容璀璨的如夏日的阳光:“好啊!好啊!我要画画。”

徐令宜笑着在儿子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抱着谨哥儿去了书房。

谨哥儿就坐在父亲的膝头抓着毛笔在宣纸上乱画。有时候是团墨,有时候是长长的一撇。徐令宜就在墨团上添几笑,成了个憨态可掬的小鸡,在长长的一撇上添几笑,成了条腾云驾雾的龙。把谨哥儿高兴的咯咯直笑,把笔塞到父亲的手里:“画孔雀,孔雀张手!”

徐令宜笑起来,纠正谨哥儿:“那不叫孔雀张手,那就孔雀开屏!”

谨哥儿从善如流,立刻道:“画孔雀开屏!”

孔雀通常都在春季开屏,不过管了两个多月的随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却让孔雀在徐令宜和谨哥儿面前开了屏。谨哥儿直拍手,随风也因此得了十两银子的打赏。

徐令宜还从来没有画过孔雀。他笑道:“我们明天去后花园画孔雀!”

谨哥儿不依,在徐令宜怀里扭来扭去的。

十一娘走了进来:“侯爷,天色不早了,您也早点梳洗了歇了吧!”

谨哥儿的动作就小了些。

徐令宜觉得十分有趣。安抚似地拍了拍儿子的背,笑道:“书背完了!”

“嗯!”十一娘说着,抱了谨哥儿,“我去帮谨哥儿洗澡去!”

徐令宜摸了摸儿子的头,和十一娘一起往正屋去。

有小厮跑进来:“侯爷,大姑爷过来了!”

“这个时候?”十一娘一愣,抬头看见徐令宜若有所思地表情,不由道:“出了什么事?”

“回来再说!”徐令宜低声道,“你先哄了谨哥儿睡吧”和小厮快步去了外院。

十一娘哄孩子睡了,在灯下绣了几针《谷风》,觉得太热,坐在厅堂的胡床上摇着宫扇和竺香说话:“…你跟琥珀说,孩子是大,先把孩子照顾好了再说。我这边,还有你。实在不行,再在府里找几个做事利落些的小丫鬟就是了。”

“我也这么说的!”竺香笑道,“可琥珀姐姐又有了身孕,想着曾经答应过您的事,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我都不急,她有什么急的。”十一娘说着,就看见徐令宜撩帘而入。

第五百六十四章

竺香立刻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大姑爷是为什么事来?”十一娘迎了上去。

徐令宜见屋里没人,捧了她的脸,在面颊上亲了一口,笑道:“默言,你可给我们徐家找了个好女婿。”十分高兴的样子。

十一娘有些奇怪。

徐令宜已笑着转身去了净房。

十一娘只好跟了过去,靠在净房的门口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令宜用帕子擦了擦脸,这才笑着走了过来,把皇上召见邵仲然、给邵仲然的弟弟赠婚的事告诉了十一娘:“…他以为我不知道,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然后叹道,“皇上召见,是多大的荣耀。有时候一句投其所好的话就让能人一步登天。他小小年纪,在皇上垂问之时还能保持这样冷静的头脑,看出这其中的凶险,立刻做出适宜的反应。实属难得。默言,仲然是我徐家良婿!”

十一娘此时才明白。

看样子,皇上对徐令宜还是不放心啊!

把心腹大臣欧阳鸣的侄女嫁进邵家,不过是想敲山震虎,既告诫邵家要保持中立,又告诉徐令宜不要轻举妄动呢?

十一娘不想说这些让人心情不愉快的事。她笑道:“妾身也不知道大姑爷有这样的急智。只是觉得邵家和我们家有几分相似。大姑爷既然是邵家的得意弟子,想必十分理解邵家祖辈的用意,也能体谅我们家的处境。所以才觉得大姑爷比那李公子好。”说到这里,她突然想逗徐令宜一笑,打趣道,“也与大姑爷比李公子长得要俊俏些不无关系!”

徐令宜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道:“我倒不知道,你也有以貌取人的时候。”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抱着十一娘静静地站了一会才松了手。

两人去看了熟睡的谨哥儿,见阿金守在身边,这才放下心来,回了内室。

“谨哥儿的生辰,我们也请几桌热闹热闹吧?”徐令宜商量十一娘,“正好那时候谆哥儿也回来了!”

“大家生辰都是一碗长寿面。”十一娘断然拒绝了,“连侯爷都一样。他一个散生,我看,还是别这样麻烦了。”

徐令宜没再说什么。

虽然没有翻身,却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

十一娘叹了口了,把他搂在了怀里:“侯爷早些歇了吧!”

徐令宜愣住,过了一会才推她:“哪有这样的…”

十一娘的手却箍得紧紧的,他又没有使劲,竟然一时没有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