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听得人心里添堵。
“怡真!”良久,太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去帮你三弟打盆水来净个脸。”老人家的声音有点疲惫,“老三,你也起来吧!这些年我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该打的时候就打,该骂的时候就骂。你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十一娘听着心惊。
既然当是亲生儿子,打了就打了,骂了就骂了,怎么说出“委屈”两个字来。太夫人分明是心里有了芥蒂。三爷听了,心里肯定会惶恐不安起来…
思忖间,三爷神色大变。
“娘,”他打断了太夫人的话,急急地道,“我从来没有觉得委屈。您对我恩重如山,打我、骂我,也是为我好…”
说话间,屋子里响起二夫人略带几分清冷的声音:“三叔。你擦把脸再说话吧!娘把身边的人遣了出去,就是不想让您失了颜面。您这样走出去,岂不是辜负了娘的一片苦心。”
三爷面带羞惭地应了一声“是”,起身去净了脸。
太夫人则道:“你这些日子赶路也累了,早点回三井胡同去歇了吧!过些日子,我再找你说话。”
听口气,会见到此结束了。
为了不让太夫人发现。三人急急地退出了西次间。十一娘和五夫人更是出了厅堂。
“真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三伯还护着三嫂。”五夫人小声对十一娘道,“听娘的口气,三伯之所以辞官,全是因为三嫂放印子钱夺了山阳那些闲帮的生意,这才惹出事端来。”又道,“也不怪三嫂这样的轻狂,要是我有这样一个护短的相公,也会不知道东南西北的!”
“你说这样的话,我可要为五爷叫声屈了。”十一娘打趣她,“也不知道五爷还要怎地,我们五夫人才能轻狂的起来?”
五夫人脸色一红:“看你这样老实,没想到也会说这样的话。”
两人边说,边站到了院子里。
徐令宽带了抬着小竹轿的婆子走了进来。
在大红灯笼的照射下,五夫人娇艳的如一朵春花。
十一娘揶揄地笑:“瞧瞧,这是谁?”
五夫人不说话,眼角眉梢全是柔情蜜意。
而看见五夫人好生生站在那里的徐令宽不由满脸的错愕:“不是说腰闪了吗?”
五夫人就横了十一娘一眼,笑道:“四嫂帮我揉了揉,我感觉好多了!”
徐令宽听了给十一作揖:“多谢四嫂!”
十一娘落落大方地受了徐令宽的礼:“五叔不用客气。”朝着五夫人笑。
五夫人杏眼圆瞪。
三爷神色沮丧地走了出来。
“三哥,”不明所以的徐令宽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之前也没给家里来封信?这个时候回京,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三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徐令宽,愣了愣,然后讪讪然地笑了笑。
“我刚回来。”他避重就轻地道,“五弟这些日子还好吧?”
“我还好!”徐令宽笑道,“就是前些日子差点升了都指挥使…”他兴致勃勃地和三爷说着话。
杜妈妈出来。
“五爷过来了。”她笑盈盈地给徐令宽行了礼,朝十一娘轻轻颌首,“四夫人,太夫人请您进去!”
十一娘应了一声,跟着杜妈妈进了内室。
屋子里已收拾干净,太夫人和二夫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两人神色平静,和她出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湖州那边,还没有消息来吗?”太夫人并没有避开二夫人。
“这两天应该就有消息来了!”十一娘恭声道。
太夫人点了点头:“那边你盯紧点。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我。”然后端了茶。
十一娘低声应“是”,退了出去。
徐令宽等人已不在院子里了。
她回了自己院子。
路上遇见竺香:“夫人,药瓶放在库里,所以迟了些…”
十一娘摆了摆手,笑道:“不用了。五夫人已经好了。”
竺香松了口气,陪着十一娘一起回屋。
“夫人,”她低声和十一娘说着话,“今天早上,二夫人差了回事处的马管事,让他帮着送了个锦匣去钦天监。”
马管事是二夫人当家时提起来的,沉稳干练,是赵管事手下最得力的人。
“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十一娘神色有些凝重。
“听说是本书。”竺香道,“但不知道是什么书。”
十一娘心中一动。
有时候,能打动人的,不一定是钱财。特别是那些读书人。
第五百五十二章
十一娘忙着送端午节的粽子、雄黄酒、艾草香囊到各家到府,湖州那边有消息过来。
“…方冀和方氏说的都是事实。”徐令宜的神色间透着几分满意,“那霍家公子是三代单传。霍太太因此有些疯疯癫癫了。方氏克夫的传言也就越传越烈。虽然也有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人,可方家不是嫌弃人家学识浅薄,就是嫌弃人家人品平常,这一来二去的,上门说亲的越发少了。方氏的姻缘就这样被耽搁下来。三嫂去求亲的时候,方家的人觉得还不如从前的几家。方夫人却怕再挑下去,连勤哥儿这样的都找不到了。就急急应了这门亲事。”
十一娘松了口气,拉了徐令宜:“我们去告诉娘去。”
太夫人听了,全身都松懈下来。
十一娘突然明白──原来太夫人也希望方氏没有说谎。
“既然是这样,过两天是端午,你给三井胡同下个帖子,让他们全家人都来吃顿饭。”
到时候太夫人再一暗示,以方氏的聪明,应该转身就会给方冀递话,到时候方家的长辈带着方冀上门陪罪,这件事就此揭过,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想到这里,她回去的路上不由问徐令宜:“三爷那边,有什么打算?”
“我的意思,让三哥歇些日子,然后拜访拜访亲戚,把辞官的理由宣扬宣扬。然后依旧回来帮我们打理庶务。”徐令宜苦笑,“娘不同意。说三哥也是娶了儿媳妇做了公公的人,与其把三哥拘在家里帮着管这些琐碎之事,还不如让他在外面开个铺子或是做些卖买,在儿媳妇面前也有个颜面,能挺直了腰干做我。我仔细地想了想,娘恐怕是觉得三哥辞官,丢了徐家的面子,要冷他一冷。也就没有勉强。”言下之意,过些日子还是想请三爷回来帮着管理家里的庶务。
十一娘略一思忖,笑道:“侯爷,您可是觉得天天和这些庶务打交道,无趣的很!”
“以我的俸禄,别说是这一大家子人了。就是你,我也养不活啊!”徐令宜笑道,“要不是这些田庄、铺子,家里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我只是赚它太琐碎了。”
委婉地承认了自己不愿意管理庶务之事。
难怪要把它推给三爷。
十一娘抿了嘴笑。
到了端午节那天,三爷一大早就带了全家人来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刚起床,杜妈妈请他们在厅堂里喝茶。
等了一会,徐令宽、五夫人带着歆姐儿和诜哥儿到了。
大家见过礼,方氏就从衣袖里掏出两个五彩的香囊来:“这是大嫂做的,给你们戴着玩。”
五彩的香囊不稀罕,可香囊下坠着两个赤金的小鱼就有些稀罕了。
好在五夫人是见过世面的,这礼她也还得起,笑着让人收了,让歆姐儿给方氏道谢。
三夫人看着脸色很不好看,欲言又止,冷冷地轻“哼”了一声,侧过脸去。
三爷也有些意外。
送方氏亲手做的香囊给孩子们做见面礼,这是方氏来回禀过。柴多米多没有日子多,他如今赋闲在家里,能省一点就是一点。他是极赞成的。却没有想到这香囊下面会坠了赤金的小鱼,瞧那模样,就是空心的,也要五分才能打得成。如果是实心的,只怕有二、三两。还不如买些好酒送过来更体会些。
三爷暗暗摇头,觉得方氏不会打家。
方氏却有自己的打算。
婆婆要跟着太夫人去药王庙服侍却被赶了回去,今却叫了他们一家人去过端午节。她心里就在琢磨,这端午节嫁出去的姑娘是要归宁的,要是克夫的事徐家还耿耿于怀,完全可以只叫了三爷和徐嗣勤两兄弟去。现在既然把她也叫上,说明荷花里这边并不如先前她想的那样厌恶她。
既然如此,她就更应该对荷花里更恭敬才是。只是荷花里什么东西都要,她想了半天,想到小时候曾有长辈打赏过她几条赤金的小鱼,当时她稀罕得不得了,就照着记忆里的画了图案,让管事的妈妈去银楼打了来。
她微笑着望了歆姐儿:“不过些小玩意,妹妹喜欢就好。”
那小鱼做得十分精美,鳞片、鱼须都清晰可见。歆姐儿十分喜欢,连连点头。
徐令宜和十一娘带着孩子们过来。
方氏跟着三夫人行了礼,每人送了个香囊。
“我也有啊!”徐嗣谕有些不好意思。
“没成亲就是孩子,”方氏笑道,“是孩子的都有。”
五夫人听了掩了嘴笑:“我们二少爷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又对方氏道,“你有没有相貌、人品都出众的妹子、姻亲的,也帮我们二少爷找个才貌双全的。”
方氏矜持地笑道:“我们从小跟祖母长大的,同龄的姑娘认识的少,更别是比我年纪小的了。到时候我请我大哥帮着问问好了!”
说起方冀,五夫人就“噫”了一声:“方探花岂不一个人过端午?要不,也请了方探花过来吃饭吧?大家也热闹些!”
方氏一愣,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帮谨哥儿脱衣裳:“这一路抱过来的,他怎么也这么热啊!”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谈话般。
方氏神色一暗,正要客气地推辞,杜妈妈出来:“太夫人请诸位进去坐。”
话题被打断,大家前前后后进了内室。
太夫人伸手抱了最小的诜哥儿,笑着打趣五夫人:“这么早来给我问安,是急着回娘家吧?”
五夫人自从怀了歆姐儿以后,就结束了娘家半日婆家半日的住宿习惯。
她就嘟了嘴:“婆婆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来晚了,说不孝顺。来早了,说是想快点回娘家…”
“有你这样跟婆婆说话的吗?”没等五夫人的话说完,徐令宽已瞪了眼睛。
“好了,好了。”太夫人笑道,“你也不用维护你媳妇了,我不会说她的。”
弄得徐令宽哭笑不得。
五夫人就得意地笑。
谨哥儿见太夫人抱着诜哥儿不放手,拧着身子喊“祖母”,也要太夫人抱。
太夫人呵呵直笑:“好,好,好。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都是祖母的心头肉。”
谨哥儿坐到太夫人的左腿上,这才消停下来。
太夫人就把诜哥儿交给了五夫人:“你们早去早回。我等着你们回来用晚膳。”这才抬眼看了三爷和三夫人一眼,“你们也回去吧”然后笑盈盈地望了方氏,“你和你四婶婶一样,从江南嫁过来的,想回趟娘家都不容易。你四婶婶今天也要回弓弦胡同,你大哥虽然在燕京,不比你四婶婶,在燕京有自己的宅子。你今天就和你二婶婶一起,陪着我这老太婆过端午节吧!”
方氏一怔,很快低头应了声“是”。
声音却有些哽咽。
三夫人看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刚喊了一声“娘”,太夫人已朝着她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你们回去吧!”不再看三爷夫妻,把谨哥儿亲了又亲,嘱咐徐嗣谆:“早点回来陪祖母。”
徐嗣谆忙恭声应“是”。
太夫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谨哥儿。
从弓弦胡同回来,方氏、二夫人、杜妈妈三个正陪太夫人打着叶子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夫人眼睛不好使,拿着牌,打牌的人却是玉版,只管抬了头和十一娘说话。
“王姨娘怀了身孕。”十一娘道,“也不好吵她。用过午膳就回来了。”
“哦!”太夫人索性把牌交给玉版,“王姨娘怀了身孕,罗大奶奶不在京里,你可要送些补品过去才是。”
十一娘笑着应“是”,除了年长的徐嗣谕和因嫁期临近越来越稳重的贞姐儿,其他几个孩子都扑到了太夫人上,乱喳喳地喊着“祖母”把太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正说着,五夫人一家回来了。
“你怎么也这么早回来了?”
“我不是惦记着您吗?”五夫人娇嗔道,“谁知道您玩得正开心呢!”
歆姐儿见徐嗣谆依着太夫人,也跟了过去,“祖母、祖母”地喊着。
太夫人笑眯眯地把歆姐儿抱到炕沿上坐着。
方氏则忙起身让了位置:“二婶婶和杜妈妈都嫌我出牌慢,婶婶到我这里坐了吧!”
五夫人果然过去把方氏挤到了一边。
徐令宽就去拉她:“你一个做长辈的,怎么好和侄儿媳妇抢地方!”
“哎呀,怎么是我抢得,是大少奶奶让给我的。”
那边歆姐儿和谨哥儿为了争太夫人的怀抱,一个紧紧地搂了太夫人的腰,一个紧紧地搂了太夫人的脖子,太夫人“哎哎”直叫。屋里一团热闹。又重新到东次间坐了,开了一桌麻将。几个孩子在地上窜上来窜去的。一片欢声笑语。待三爷和三夫人回来,杜妈妈让人摆了晚膳。第一道菜就是长寿面。
大家都恭贺十一娘生辰。
太夫人送了枚蓝宝石戒指,二夫人送的是两瓶香露,三夫人送的是张徐嗣勤画的字画,五夫人送了枚红珊瑚簪子,几个孩子也都送了些七零八散的东西。
方氏很惊讶,看了徐嗣勤一眼,笑道:“婶婶也不说一声。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带些东西过来的才是。”说着起身给十一娘行了个福礼,“婶婶的生辰贺礼,明一早我就送过来。还请婶婶不要见怪!”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过是散生。”十一娘笑道,“何况你们勤哥儿不仅送了字给我,还送了两把宫扇。”然后招呼她,“吃寿面!”
方氏不再说话,低头吃面。
那边太夫人用了小半碗,叫了早已呼啦啦连面汤都喝了个干净的徐嗣俭过去。
“这些日子跟着先生读书,读得怎样?明年能不能下场考试了?”
徐嗣俭尴尬地笑:“我哪有二哥那样的本事!”
太夫人微微地笑,问他:“那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徐嗣俭还没有想过。
他愣了半天,道:“我听我爹的。”
大家都笑起来。
太夫人抬了头,对三爷道:“各家的孩子在各家的心里。我看,俭哥儿性情活泼,读书虽然没有谕哥儿好,可行事爽朗,待人憨厚。”说着,语气顿了顿,道,“勤哥儿是你们的长子,我就不管了。禁卫军那边旗手卫有个差事,我瞧着不错。过了端午,就让俭哥儿过去当差吧!”
旗手,就是在宫里看大门的差事。
除了徐令宽,满屋的人都大吃一惊,三爷和三夫人更是面面相觑。
“娘跟我说,想给俭哥儿谋个差事。”徐令宽笑道,“我就请兵部武选司的人吃饭。他们见是我,就拿了名册给我选。我看那旗手卫那个差事是从六品,以后也好往五城兵马司调,就点了这个差事。”他笑容里带着几份得意,“武选司的人让我们快点答复,说有好几家人都盯着。我们家要是嫌不好,他们也好快点回复别家。上峰等着他们把名单报过去呢!”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神色虽然平静,眼底还残留着几份惊讶,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三爷和三夫人更是不知所措。
太夫人神色冷下来:“怎么?你们嫌这差事不好?还有更好的安排不成?”
前两天太夫人那一茶盅还让三爷心有余悸。他哪里敢多想,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什么安排,也不是嫌这差事不好。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猛地醒悟过来。这个事虽然是太夫人的意思,可没有徐令宜的威名,就是徐令宽出面,兵部武选司那些眼睛在头顶上的人只怕也不会这样爽快地把名册拿出来给徐令宽随便挑了。他急急地拉了拉三夫人的衣袖,先跪了下去:“娘,多谢您为俭哥儿找了这样好的一份差事。”又起身朝徐令宜作揖,“四哥,多谢了”给徐令宽作揖,“多谢五弟帮忙。”
三夫人那边也反应过来了。
两个儿子的前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块病。
从太祖那时开始,一品到七品,都可以世荫一子继承其禄位。也有因功在社稷或得皇上宠幸的,几个儿子都荫封的。在外人看来,凭徐令宜的功劳,凭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宠爱,子弟的前程根本不是问题。她却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很早的时候徐令宜就说过,徐家不做外戚也罢,既然做了外戚,不仅要奉公守法,还要严谨自律。不能让皇后娘娘为难,不能给几位皇子抹黑。他还主动推了皇上的荫恩,让长子读书科考…以至于他们进退两难──让长子荫恩,次子怎么办?让次子荫恩,长子怎么办?她也曾嘀咕着丈夫帮着想办法,可丈夫胆小懦弱,不敢打着徐令宜的名头找人,还说什么“四弟是个有分寸的人,到时候自有安排”之类的话,让她生了好几回闷气。
没想到太夫人对他们夫妻大发雷霆之后突然主动给徐嗣俭安排了一个差事…这下徐令宜也不能说什么了吧?到时候遇到吏部荫封的时候再把徐嗣勤的名字报上去,她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憾事了!
想到这里,三夫人的笑容就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她忙给太夫人磕头:“娘,我们家俭哥儿要是没有您,这日子可怎么过?”又急急地招了徐嗣俭过来,“傻孩子,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给你祖母磕头”抬头看见坐在炕上的五夫人,又道,“快谢谢你五叔!”
徐嗣俭还有点懵。被母亲这么一拉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就笑咧了嘴。
“谢谢祖母,谢谢五叔。”又想着这个那个都道了谢,四叔不免有些孤单,给徐令宜磕了个头:“谢谢四叔。”
徐令宜笑着点了点头。
徐令宽则揽了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侄儿:“在旗手卫好好干,争取升个从五品,到时候去五城兵马司,怎么也是个正五品。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徐嗣俭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我听五叔的。”眼角瞥过站在一旁的哥哥嫂嫂,不免犹豫起来,吞吞吐吐地喊了声“大哥”,心里困惑着:大哥如果成了亲,怎么也应该是先把大哥的事安定下来再说他的事…
徐嗣勤却是由衷地为徐嗣俭高兴。
为了徐嗣俭的亲事,母亲没有少操心。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徐嗣俭是次子,按常理,承荫的都是长子。偏偏他又没徐嗣谕的本事,考个秀才什么的…如今弟弟有了差事,以后说亲就事半功倍了。
“你可要好好当差。”他轻轻地捶了弟弟的肩膀一下,“有不懂的,多请教五叔。五叔在禁卫军里当差,上至欧阳统领,下至那些看宫门的,都走得到一块。”
徐嗣俭见哥哥并无芥蒂,心里更高兴了:“放心,我到时候一定跟五叔学。”
方氏则长长地吁了口气。
徐嗣俭的前程有着落了等于徐嗣勤的前程也有了着落──她真怕三夫人发起混来,把公公的世荫给了小儿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早不帮着徐嗣俭找个差事,晚不找个差事,偏偏在公公治仕之后,而且还是不怎么光彩的治仕之后…难道徐家不准备再帮公公找个差事了?
念头闪过,她摇了摇头。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徐嗣俭今年都十六岁了,一般公勋之家的子弟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考虑前程的事了。
看着兴高采烈道贺场面,方氏把这些都抛到了脑后,想着等会得派个人去给方冀报个信才是。今天太夫人的表现已经很清楚明了了。徐家并没有把克夫的传言放在心上。既然这样,少不得要委屈大哥来给徐家的长辈道歉了…
见谨哥儿的呼吸渐渐平稳,十一娘停止了拍打。
靠要床头看书的徐令宜就贴了过来,望着神色安祥的儿子:“睡着了!”
十一娘点了点头,怕儿子热着把儿子的手放在了被子外面,这才低声应了句“睡了”,然后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靠了徐令宜的肩膀:“您说,娘这是怎么了?突然不声不响的就让五爷帮着给俭哥儿谋了个差事…”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徐令宜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觉得娘没有商量我们,所以…”
“那到不是。”十一娘笑道,“我看二嫂和五弟妹的样子,比我还惊愕。想必娘嘱咐五爷…我只是有点想不通,说起来,这是件好事啊,娘为什么闹得神神秘秘的!”
徐令宜见她满脸的困惑,笑着侧过头去亲了她一下,低声道:“我们别说这些事了,你今天生辰,想没想到有什么东西特别想要的。我买给你。”
“没有!”十一娘笑道,“侯爷不是送了根金簪给我吗?我觉得挺好的。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徐令宜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像五弟他们一样,带着孩子去金鱼胡同住几天。金鱼胡同自翻修后你还没去看过。那边偏僻,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依山傍水,天气爽朗…”
到时候每天早上孩子们还是要晨昏定省,特别是徐嗣谕,都是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了,自己每次见他都要仔细衣着打扮,生怕首饰太过花俏,衣裳太过单薄,无意间有失礼的地方…何况不像现代,一个皮箱就能出门。到时候连惯用的花瓶都要带过去,别说是丫鬟、婆子,大热天的,还不如就呆在家里。
“我看还是算了吧!”十一娘笑道,“天气太热,懒洋洋的不想动。还是等天气凉些了再说吧!”
徐令宜又想了想,道:“要不,你把谨哥儿留在家里回娘家住几天?趁着这机会到四姨、五姨那边串门去。子纯补了文登知县的缺。五月底就要离京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们姊妹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
弓弦胡同是王姨娘当家,十一娘是姑奶奶,她自然不敢马虎,十一娘也可以轻松几天。
“侯爷还是别赶我出门了。”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我可舍不得谨哥儿。”抬头看见徐令宜嘴角微翕,要说话的样子,忙道,“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家里住习惯了,不想出门。要是侯爷觉得天气太热,那我们跟太夫人说一声,搬到垂纶水榭去过夏天好了!”
徐令宜想着平常十一娘没什么事就喜欢待在家里,笑了笑,没再多说。
十一娘就问他:“前些日子不是说补了淳安县丞的吗?怎么又改为文登知县了?”
今天五娘没有回娘家,说是钱明一帮同科到家里做客,她要招待客人。
“文登虽然贫瘠,可到底是一县父母,不比去淳安,虽然富足,却在他人手下行事。”徐令宜解释道,“子纯原就和吏部文选司那帮人相好,又愿意花钱。自然一说就成了!”
“宋妈妈过去送端午节礼的时候五姐什么也没有说。我就准备过了端午节过去看看的。”十一娘点头,“既然她五月底就要离京,那我明天就过去一趟。”
第五百五十四章
第二天,十一娘带着八色礼品去了四象胡同。
五娘正指挥着家里的人收拾箱笼。见了来了,让灼桃把东间的大炕收拾收拾,坐到那边说话。
“…本来准备今天下午差人去给你说一声的。没想到你先过来了。我正好有几件事要托付你。”然后叫了对面目憨厚的夫妻进来,“钱二财俩口子。老爷的族兄。我们走后,这宅子就交给他们看守。有什么事,我们隔得远一时不好决断的,让钱二财家的去禀你一声。你隔三岔五也过来看看。”又道,“我原准备托给大哥的,可大嫂不在,那个王姨娘,我看着不放心。还请十一妹帮衬帮衬。”
五娘不过是怕人家拿了她的钱财。
“我会跟家里的管事说。”十一娘笑道,“让他们常过来看看。”
五娘点了点头,拉了她去内室,商量着带些什么东西过去,又留她吃午饭,十一娘这才回荷花里。
太夫人却不在家。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出去就出去了?
“太夫人出去,没有交待什么吗?”十一娘问玉版。
玉版轻轻摇头:“太夫人像往常一样在佛堂念了经,出来却突然说要去红灯胡同看看孙老侯爷。还把我和脂红都留在了家里,只带了杜妈妈一个人在身边服侍。”
无缘无故的,去见五夫人的父亲做什么?
十一娘满腹困惑地回了屋,还没有坐定,小丫鬟进来:“夫人,三井胡同那边的大少奶奶过来了!”
“三弟的事,多亏有四叔和五叔照应。”方氏半坐在太师椅上,恭敬地道,“奉了公公之命,特意过来给两位婶婶道个谢。”说着,让人承了礼盒上来,然后拿出两件茧绸衣裳,“这是给六叔做的。针线不好,还请四婶婶不要嫌弃。”
十一娘笑着让竺香收了,问起三井胡同那边的事来。
“公公和婆婆都很高兴。”方氏笑道,“婆婆本来要亲自来道谢的,结果舅舅他们听到消息,今天跑来恭贺,公公又要和五爷去兵部办些手续,就派了我来。”又道,“本来俭哥儿也要跟着来的,婆婆说他如今都十五岁了,再这样不避讳地往内院跑,怕被人说行事轻浮,把他留在了家里。”
昨天说的话,今天甘家的人就知道了?
这不是推脱之词就是三夫人忍不住连夜让人去甘家报了信。
十一娘微微一笑,问方氏:“五夫人那边你可去过了?”
方氏略有些不安,解释道:“先来四婶婶这边的时候,说四婶婶去了四象胡同那边。我就选去了五婶婶那边…”
十一娘笑着点头,道:“你二伯母那边,你也要去去才是。我听人说,她抄了本《荆州占》送给钦天监的。”
方氏一愣。
十一娘已笑着端了茶:“我刚从外面回来,你也有婆婆的嘱咐在身。就不留你了。改天再过来玩吧!”
方氏忙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以为方氏听了自己的暗示会去见见二夫人,结果方氏地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她不由在心里嘀咕,会不会是自己的话说得太含蓄,方氏根本没有懂啊!
这样过了几天,太夫人今去威北侯林夫人那里,明去永昌侯黄夫人那里,有一天还去了中山侯唐夫人那里,让大家好一阵奇怪。
徐嗣谕向徐令宜和十一娘辞行。
“先生交待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他身姿笔挺地站在徐令宜的面前,笑容温和而明亮,“有一年多没有听到先生的教诲,我想早点回乐安去。”
徐嗣谕积极主动地态度让徐令宜很是欣慰:“那就九月份的时候赶回来。到时候送贞姐儿去沧州。”
徐嗣谕躬身应“是”。
他走的时候,徐令宜让徐嗣谆带着徐嗣诫和谨哥儿去给徐嗣谕送行。
徐嗣勤和徐嗣俭听说也来了。
“到了就让人给我们写封信来。”徐嗣勤叮嘱他,徐嗣俭沉浸在即将去禁卫军旗手卫当差的兴奋中,豪爽地拍着胸:“下次二哥回来,我到春熙楼设宴给你洗尘。”
徐嗣谕哈哈大笑,摸了摸谨哥儿的头。
谨哥儿懵懵懂懂,并不了解离别的伤感。待徐嗣谕一走,他就嚷着让徐嗣诫和他去蹴鞠。
徐嗣勤和徐嗣俭送徐嗣谕出了城,徐嗣谆就笑着请徐嗣诫和谨哥儿去自己住的院子:“…我们那里宽敞。父亲赏给小厮王树也擅长蹴鞠。”
徐嗣诫也有些日子没去徐嗣谆那里回了,自然是满口答应。
一行人往徐嗣谆住的地方去,就看见赵管事拿了个名帖匆匆书院去。看见徐嗣谆等人,忙恭敬地行礼。
徐嗣谆就笑着问他:“是谁来了?”
赵管事道:“湖州方大老爷来了!”
“湖州方大老爷是谁啊?”徐嗣诫茫然地望着徐嗣谆。
“就是大嫂娘家人啊!”徐嗣谆道,然后又问赵管事,“只是不知道这位方大老爷是大嫂的什么人?”
“是大少奶奶的大伯。”赵管事笑道,“曾任过御史。后来辞官回了湖州。这次带了方探花来拜访侯爷。”
说话间,谨哥儿已不耐烦:“蹴鞠,蹴鞠!”
徐嗣谆忙辞了赵先生,带着两个弟弟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后徐嗣诫说给十一娘听。
十一娘暗暗算着日子,从湖州到这里快马加鞭也要二十几天,看样子方家早就准备。不过,方大老爷亲自来陪罪还让十一娘小小的吃了一惊。
到了晚膳的时候,徐令宜派人来禀十一娘,说要设宴款待方家大老爷,晚膳不回来吃了。
十一娘吃过晚膳,带着孩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的,听到这个消息只是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亲了亲谨哥儿,问了问徐嗣谆的功课,就端了茶。
十一娘领着孩子们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杜妈妈。
她刚从东梢间出来,手里还拿了本皇历。
十一娘笑道:“这是要干什么?”
杜妈妈笑道:“太夫人说想看看这些日子都有些什么吉日。”
出行出行的吉日,成亲有成亲的吉日,太夫人到底有看什么吉日呢?
十一娘回到屋里,徐嗣诫在炕桌上练大字,她就坐在一旁给谨哥儿讲故事。等把徐嗣诫送走,哄了谨哥儿睡觉徐令宜才回来。
“这个方大老爷,可真能喝啊!”他脸都红了。
十一娘忙打了凉水他洗脸:“都说了些什么?”
“陪礼道歉。”徐令宜擦了把脸,感觉好多了,“还送了些礼品给你们。”
“那明天一早去跟娘说说。”十一娘笑着帮他拿了换洗的衣裳,“三嫂那边,只怕还是要娘出面说才能行!”
徐令宜点头,梳洗完了,把方家给十一娘的礼品给她──是一枚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那簪子花茎细如毫发不说,花姿玲珑,栩栩如生,一看就非凡品。
“这么贵重?”十一娘很是诧异。
“这算什么?”徐令宜笑着上了床,“你可知道方家送二嫂的是什么?”
听这口气就很不寻常。
十一娘心中一动:“送二嫂的是什么?”
“是本叫《开元占经》的书。”徐令宜道,“我开始还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看了书才知道,原是来是本写星象的书。方家送给二嫂的只是其中的三本。不过,听于先生说,就这三本,已是弥足珍贵,价值连城。”然后沉吟道,“你说,方家怎么突然想到送二嫂一本这样的书?未免太贵重了些!”
方氏没有听她的建议去拜访二夫人,是在因为没有合适的东西做谢礼呢?还是觉得以这种方式向二夫人道谢更好呢?
十一娘笑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也许方家的人觉得这样的东西只有送给像二嫂这种性其价值的人才物尽其用吧!”
“也是!”徐令宜并没有消除心的困惑,却也找不到其中的理由,笑着和十一娘闲话,“要是送给我,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许就随随便便就这样收起来了。”
十一娘颌首:“方家也许是想以此来表现自己的诚意吧?”
“诚意我没有看出来。”徐令宜笑道,“方家送太夫人的是尊尺高的墨玉雕的寿星翁,送我的是把龙泉宝剑,送小五的是张雷宵制作的琴,送五弟妹的是块羊脂玉的竹节玉牌…我们对方家的人一无所知,方家的人对我们却了如指掌。我们处处被动挨打,是意料之中的事。要不是方家根本没想和离,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怎样呢?”
那方家早就有了万全的准备。
十一娘不想再多说,怕引起徐令宜对方家的反感,让事情变得反复起来。
“明天是我跟娘去说,还是侯爷跟娘说?”她转移了话题。
“你去跟娘说好了。”徐令宜道,“娘当初可是把这件事交给了你!”
“那好。”十一娘笑道,“我明天用了早膳就去跟娘说去!”
太夫人精神有些恍惚样子,听说方家大老爷带着方冀来认识了,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待十一娘拿出方家送的东西,太夫人也只是看了一眼躺在铺了大红色姑绒匣子里的墨玉寿星翁一眼,就让玉版收了。逗谨哥儿玩了一会,就端了茶。
十一娘带着孩子出来。
迎面碰见从东梢间出来的杜妈妈,手里还拿本皇历。
“这是要干什么呢?”十一娘笑着问。
“太夫人说想看看什么时候是吉时、吉日。”杜妈妈笑道。
出行有出行的吉日,成亲有成亲的吉日。太夫人到底要看什么吉日呢?
第五百五十五章
“只请勤哥俩口子和俭哥儿!”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十一娘笑着应了,让宋妈妈送了帖子去。
宋妈妈回来道:“三夫人一直追问请大少奶奶是谁的主意?我说,几位哥儿、姐儿都去,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自然也要去。三夫人还要再问,三爷要出门,三夫人要服侍更衣,这才端了茶。”
正说着话,竺香进来:“回事处的问我们要多少人跟着去云居寺,我例了个名册,夫人您过目一下!”
宋妈妈见十一娘有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抬头却看见院子中央有几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凑在一起嘀咕。看见她,乱糟糟地喊了声“宋妈妈”,一窝蜂地散了去。
“这是做什么呢?”她不由皱了眉。
在门口当值的小丫鬟忙笑道:“听说夫人要去庙里,几个玩性大,都寻思着要跟过去服侍呢!”
宋妈妈点了点头,就看见谨哥儿迈着小腿跨了高高的门槛,小跑着朝正屋去,身后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
她忙迎了上去。
“我的小祖宗,可慢点。”宋妈妈抱了谨哥儿,“这要是磕到哪里可怎么得了?”
谨哥儿笑嘻嘻地,挣扎着下了地。
宋妈妈跟着他身后进了正屋。
谨哥儿已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娘,娘,哥哥,蹴鞠。”
徐嗣诫在学堂里。
十一娘知道他这是要找徐嗣诫玩,装做听不懂。放下心里的事,耐心地问他:“哥哥怎么了?你要是想蹴鞠,和哥哥一起就行了?”
旁边的红纹忙解释道:“五少爷…”却被十一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谨哥儿急起来:“哥哥,蹴鞠。”
十一娘就笑着摸了摸他头:“你去找哥哥蹴鞠就是了!”
谨哥儿脸色涨得通红,半晌才说了句“哥哥不蹴鞠。”
五个字!
十一娘的笑容忍不住就溢了出来。
她紧紧地抱了儿子:“哥哥去学堂了,不和你蹴鞠,是不是?”
谨哥儿小鸡啄米似点着头。
“那等哥哥下学了再陪谨哥儿蹴鞠好了!”十一娘抱他坐到了东次间临窗的大炕,“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谨哥儿想了想,依偎在了母亲的怀里。
十一娘让儿子去找画册,心里却琢磨着得想办法把谨哥儿身边的人培训一番才行。要不然,他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言片语大家就绞尽脑汁地猜,对他性格的塑造是个大障碍…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元娘。
当初徐嗣谆身边服侍的人比谨哥儿还多,她又病着,精力不济,就这样,徐嗣谆也没有养成纨绔子弟的张扬跋扈…在儿子身上,她一定也像自己似的,花了很多的心血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到了五月十六那天,天空刚刚露出几道霞光,永平侯府的大门吱呀呀渐第打开。在穿着青色绸衣,骑着枣红大马的护院护卫之下,碌骨骨驶出十几辆马车。
在荷花里住的人,既贵且富,平日并没有多少人走动。马车驶到西大街时,才引起了路人的驻足。
喧阗声不时传入十一娘的耳朵里。
谨哥儿趴在车窗上,把脸贴在绿色的绡纱窗朝外望。
“娘,好多人,好多人!”
他兴奋的两眼发光。
十一娘哈哈地笑,和儿子一起趴在车窗上朝外望,听他的童言稚语。
出了城,人渐渐少了,身份也有了变化──西大街多是燕京城人,大多衣饰华丽,身边跟着随从,琳琅满目的招牌下,招呼客人的小厮也都很是光鲜。现在触目所及,或是挑着鸡鸭进城贩卖的,或是背着行囊风尘仆仆从远地而来的,或是赶着满车物货的行商。谨哥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娘,鸡,鸡!”他指着路边的一个农民模样打扮的人就嚷了起来。
十一娘笑着亲了亲儿子的面颊:“谨哥儿好聪明,那就是鸡!”
他只在画册里见过。
十一娘的话音未落,谨哥儿又跳了起来:“娘,牛,牛,牛!”
“是啊!”她笑道,“那个长着角的,就是牛。”
谨哥儿一路认着东西,到了云居寺的山门,下了马车,他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
蹬蹬地往正在和主持见礼的太夫人身边跑:“祖母,祖母,我看到鸡了,还白鸡,牛,还有马…”
他还分不清鸡鸭鹅的区别,把鹅叫白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