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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境况,她也只能帮着钟凌继续谋官位了,反正她对钟凌也全无爱意可言,只是想要利用他而已。

  就得指着他赶紧入阁,然后熬成祈朝的首辅,最好再被皇帝赐个爵位。

  沈沅如今有的地位和体面,往后她也都要有,绝对不能比这个长姐过得差了去。

  ——

  翌日。

  京城诸景风和日丽,沿道垂柳依依,马车碾过官道时亦发出着辘辘的轮音。

  沈沅自有孕后,有近一年的时日都没有出过公府的大门,而今终于能够得见府外的人人物物,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的雀跃。

  故而她用那双纤白的柔荑不时地掀开车帷,亦探出了脑袋,总往车厢外看去。

  因着沈沅刚刚出月,身体还有些虚弱,做这举动时,还让江丰觉得她这是有了不适,便问道:“夫人,用不用给您寻个暂歇的客栈?”

  沈沅摇了摇首,又将车帷放了下来,安安分分地又坐回了原处。

  离朔哥儿的满月宴过了个十余日的功夫,等出月后,医师还曾叮嘱沈沅,说她的身子仍需再将养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不能擅行房事。

  陆之昀倒是没因此事而有任何不耐,也叮嘱她要养好身子。

  沈沅在这段时日还发现,自己在逢上雷雨天时,固然还是会犯心疾的,可那症状却减轻了许多,尤其是现在的她并没有身子,所以就更没了从前的忧惧了。

  近来,她的身体也是格外的康健。

  ——“夫人,我们到了。”

  伴着江丰的声音,一行人终于到抵了在正阳门外,亦离西苑不远的白麓书院旧址。

  沈沅半个时辰前刚去看了江丰说的另两个地界,却都因着不甚合心意,而没有下定决心要买下它们的地契和权状。

  却见这白麓书院的旧址,景致幽静雅致。

  两侧垂杨的绿荫很是浓郁,待清风徐徐吹拂时,亦大有市隐之意境。斑墙之旁竹木扶疏,废弃的花圃也依稀可见往日之繁盛,因无人打理,其内杂草丛生。

  沈沅和碧梧,还有江丰,以及这书院的权状的主人看了看里面的屋舍。

  白麓书院占地虽不算大,却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可供近百名生员安坐的大讲堂,其内的矮桌和茵席并未被原主人带去,只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还有十余间的斋舍,以及一个两层之高的藏书阁,甚至还有个专门供奉着孔圣人的祠堂。

  江丰瞧着沈沅的神情,便猜她应是觉得这处地界可心,便道:“夫人,听说这地界的风水也不错,往年这白麓书院兴盛时,每年都能出好几个举子呢。”

  沈沅的心中起了些许的疑惑,问道:“既是办得不错,那为何要转让?”

  江丰回道:“听说是原掌院暴卒后,就寻不到合适的夫子和新掌院了,生员的父母们就将他们都送到了五里外的林霏书院。这林霏书院,是钟家那个庶次子,也是夫人您庶妹的丈夫的弟弟开的。”

  沈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亦觉得此地既远离闹市,景致还清雅静谧,生员们如果在此处,也更能潜心的治学。

  江丰这时又问:“夫人如果看中了这处地界,那小的就尽快将地契和权状买下,也好了去一件夫人的心事。”

  沈沅身着青衫长襦,头戴墨色方顶巾,穿男装的她眉眼柔和,亦不失隽致清雅,温柔地回道:“嗯,就盘下这处地界吧。”

  话落,江丰即刻便爽利地嗳了一声。

  沈沅却觉得,而今的自己既穿陆之昀的衣服,还花着他的银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某种她描述不出的情愫。

  虽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情愫,但沈沅一想到这处,心里就会蓦地涌起淡淡的愉悦。

  ——

  陆之昀下朝归府后,得知陆老太太想见他一面,便去了趟云蔚轩处。

  近来,男人的眉宇间总似是抑着一抹凌厉的冷锐之色,等他穿着那身挺拓的官服进了内室时,还让本在罗汉床处陪着老太太的陆蓉顿生惕怵。

  陆之昀在圈椅处坐定后,只是用眼淡淡地瞥了陆蓉一眼,陆蓉立即便对陆老太太央求道:“祖母…五兄既是来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陆老太太颔了颔首后,陆蓉立即便同逃命似的离开了云蔚轩处。

  等她走了后,陆老太太方才开口问道:“我听闻,沈氏自出月后,就出府了数次,也不知都在外做了些什么。我瞧着你也不去管教,倒是由着她就这么终日地往府外跑了?”

  陆之昀淡声回道:“她无论去哪儿,都有孙儿的人盯着,还请祖母放心。正好我们陆家也应该有个私塾或者书院供小辈治学,她从前在扬州也做过夫子,出去也是帮着孙儿忙碌这件事了。”

  陆老太太知道陆之昀这话是在帮沈沅开解,虽说她清楚沈沅是个有分寸的人,却也没想到陆之昀竟会对她宠溺纵容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就像他说的,沈沅去哪儿既是都有人跟着,那她也就无需再操这份心了。

  及至陆之昀从云蔚轩中走出后,时已至黄昏,江卓走到了主子的身旁,同他低声禀告道:“公爷,前阵子派去通政使司的眼线告诉属下,说康平伯近来和通政使司下属的言官走得很近,甚至还动了想要撰写邸报的心思。”

  陆之昀的面容稍显冷峻,问道:“邸报?”

  他的嗓音比寻常的男子要沉厚许多,轻飘飘地问了两个字,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江卓的心亦因着这道冷沉的声音,变凛了几分。

  他恭敬地回道:“但是康平伯现在都不知道,这邸报在发出去前,都要从公爷您这儿过目。”

  这邸报的发行和撰写由通政使司来负责,它可记录朝中大政,亦可揭露官场上的黑暗,甚至连皇室的秘闻都可毫不避讳地在上面尽书。

  言官亦可通过邸报,来纠议君主的行径,或者是弹劾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

  江卓见陆之昀很快就恢复了平素的缄默,却觉虽然同前几月的消沉比,如今的陆谌显得格外的勤政。

  可他却不知道,他想要勾结的那些言官,全都是陆之昀的人。

  ——

  沈沅回府后,便命丫鬟在湢室备了水,好好地沐了次浴。

  而今的她既是出了月子,便可不再如从前那般拘着,可以随意地伸腰,也可由着心思地沐浴。

  等陆之昀进到沈沅的院子时,已是暮色四合之际。

  菱花漏窗外,暖煦的曦光照入了内室,亦打亮了男人高大峻挺的半边身子。

  在残存的曦光下,陆之昀立体敛净的侧颜,大有那种被匠人虔心雕琢的精致感觉。

  锋眉、鸦睫、瞳仁都如墨般黑。

  五官格外的深邃,却也莫名地沁了些矜冷的气质。

  他的这副相貌,英俊归英俊,却同温和这两个字一点都不沾边,随意地一个表情,都存有带着攻击性的锐利。

  陆之昀缄默地垂眸,看了眼摇床上的陆朔熙,随意地问了个偏厅的丫鬟:“夫人在哪儿?”

  丫鬟如实答道:“回公爷,夫人正在湢室沐浴呢。”

  话落,陆之昀又命道:“把世子抱下去。”

  丫鬟恭敬地应了声是。

  等陆之昀进了沈沅的闺房时,却见她正亭亭地站在梨木立镜前,碧梧应是刚用帨巾为她拭了拭头发,现在正要下去。

  沈沅从铜镜中瞥见了男人模糊的身影。

  心跳竟是蓦地微微顿住。

  随即,又开始怦然加快。

  原本她浑身的肌肤在被热水熨烫后,便由雪白,变成了淡淡的绯粉。

  被陆之昀这么无声地看着时,沈沅甚至能在铜镜上,瞧见自己的脸蛋竟是又红了几分。

  她飞快地匀了匀不甚平稳的呼吸时,陆之昀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后,那高大峻挺的身子,也将身形纤瘦单薄的她从后面完完整整地罩住。

  男人强势且沉冽的气息亦于这时陡然地拂过了她的发顶,淡淡溢出的鼻息,也倾洒至了她泛红的耳尖。

  沈沅掩饰着自己的异样,故作镇静地对男人道:“官人,正好您过来了,就帮妾身的头发抹一抹茉莉发油吧。”

  陆之昀却没有立即给她答复,反是用指挑了缕她半湿的乌发。

  另一只大手,也从她的身后绕过,缓缓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男人攥她细腕的力道不轻亦不重,可却蕴含着极浓的掌控,甚至是占有的意味。

  沈沅腕周的细腻肌肤,也能觉出他掌根处,那道狰狞疤痕的清晰触感。

  纵是近来的她,也有些渴求他的靠近,可陆之昀真的同她亲近后,沈沅还是因着他太高,也太过强壮,而生出了些许的惧怕。

  “官人……”

  沈沅的话音依旧绵柔温软,可唤他时的声线,却有些发颤。

  陆之昀这时低声问他:“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没有身子了?”

  沈沅摇了摇首,赧声回道:“妾身没忘……”

  忘这个字,只发出了半截,转瞬就变成了一道可怜的低呜。

  因为男人很快就咬了下她的耳垂,本就沉厚的嗓音也透了些许的沙哑,又问:“那你清楚不清楚,我都想对你做些什么?”

第56章 沈掌院

  及至定昏之时。

  纵是隔着个落地花罩,外面还下着连绵不绝的霖雨,惠竹和碧梧还是能隐隐地听见些内室里传出的声音。

  压抑和粗旷,娇弱和绵柔。

  交织在一处时,徒惹人面红心跳。

  碧梧不禁有些担心起自家的主子来,她约莫着,自公爷入了内室后,算上同主子叙话的功夫,也有近两个时辰了。

  沈沅近来的身体虽然恢复了许多,但毕竟才刚刚出月,她的身体本身还不好,自是比寻常妇人要虚弱了些。

  等那雕花拔步床也发出了吱呀吱呀的摇晃之音时,在一旁恭谨站着的惠竹也垂了垂脑袋。

  亦知毕竟沈沅是刚一成婚就有了身子,今夜定是要在陆之昀那里吃些苦头的。

  及至云销雨霁之时,花罩内终于传出了男人沉哑的声音,命道:“备水。”

  碧梧和惠竹这才故作镇定地进了内室,见那番莲纹的大红绒毯上,躺着好几个被攥成团的帕子。

  一团、两团、三团……

  至于里面包裹得究竟是什么物什,两个丫鬟的心里也有了数。

  陆之昀一贯体恤沈沅的身子,自是不准备让她在这么短的时日里就再怀上身子。

  室内的香炉里本就燃着嫋嫋的茉莉沉水香,那气味儿稍带着甜腻,现下却又掺杂了几分稍显颓靡的麝香味儿。

  丫鬟进室前,二人已经披上了衣物。

  沈沅颦着眉目躺在拔步床的里侧,柔美的芙蓉面上尽显着荏弱可怜的无助。

  陆之昀的身形一如既往,保养得宜,体魄仍如他在青年时那般,雄壮健硕,肌理贲张。

  与之对比下,沈沅的身形不仅显得纤弱,还很显娇小。

  “不想去湢室?”

  陆之昀坐在床侧,垂首看着柔弱无依的妻子,低声问道。

  沈沅连抬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睁开了泪眼灼灼的双眸,噙着眼泪,亦无声地看着他。

  眼神含了几分柔怨,大有一种控诉的埋怨意味。

  谁料二人的目光触及到了一处时,沈沅能明显觉出,男人墨色的瞳孔竟是又黯淡了几分。

  沈沅的心不禁一凛。

  亦觉她适才的那个眼神,可能又戳中了陆之昀的某些心思了,复又仓皇地阖上了双眸。

  陆之昀见沈沅仍未回话,待将她从里侧抱在了身上后,边用大手稍带着惩戒性质地掐了下她的腰侧,边沉声又问:“你这样,是还想再要?”

  听罢这话,沈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眸,眼眶里蕴着的泪水也再抑不住,终是在男人深邃眸光的注视下,簌簌地往外淌着眼泪。

  见她如此,陆之昀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欺负人了。

  便拢着美人儿纤细的腰肢,温声哄道:“不哭了,我不欺负你了。”

  听着陆之昀这么说,沈沅虽说不想哭了,可这眼泪一涌,却不是那么好止住的。

  陆之昀却以为沈沅这是同她闹起了脾气,同女儿家一样,是在同夫君使小性子,却未有任何的不耐,反是更具耐心地哄沈沅:“沅儿,不哭了。”

  这样娇弱好哭的沈沅,不禁让男人想起了他们前世的初次。

  沈沅假死后,被他暂时豢在了京中的一个私宅里,一开始沈沅待他的态度很冷漠。

  陆之昀忙完朝务,抽空看她时,沈沅总是摆出一副冷美人的姿态,连句话都不同他说。

  陆之昀也没逼她一定要开口同他讲话,每次来沈沅这处时,便同她相顾无言地坐在八仙桌的两侧。

  两个人之间的唯一交流,也止步于在用晚食时,偶尔的眼神对视。

  过了大抵有两个月,沈沅对他的态度开始有了转变,她开始同他讲话,也偶尔会对他展露温柔的笑颜。

  原本他就心悦于她,沈沅再使些女子的温柔小意手段,更是惹得他一贯冷硬的心肠,都因她而变软了许多。

  后来循序渐进的,沈沅终于接受了他,对他的称呼也从大人改成了季卿。

  陆之昀对沈沅的变化自是欣喜的,沈沅亦在那时向他索要了名分,其实他在下定决心要得到沈沅之前,便考虑好了一切,只等沈沅同意的一句话,他就立马能给她改户籍,让沈沅以乔家表妹的身份嫁入公府,做他的妻子。

  但陆之昀也是个疑心重的人,亦隐隐觉出,沈沅突然的改变很是蹊跷。

  沈沅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的猜疑彻底打消,二人的婚期还未定下之前,沈沅便主动诱着他,同他行了新婚之夜才应行的事。

  陆之昀知道沈沅在同陆谌成婚后,他们之间并没有夫妻之实,所以沈沅在被他占有的时候,也仍是完璧。

  二人有了这么层关系后,再加上沈沅表现得太过温驯乖顺,陆之昀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没再让人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可直到沈沅同唐禹霖私奔了之后,陆之昀才蓦地意识到,原来沈沅此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好能有机会逃开他的掌控。

  思及此,陆之昀的凤目稍显深沉。

  他似是自言自语般,又语气郑重道:“沅儿…我以后都不会再欺负你了。”

  沈沅并没有去深想男人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心尖那处,却因着他嗓音低醇的这声沅儿,轻轻地颤了数下。

  ——

  自小皇帝登基后,大祈的朝会制度便不如从前那般繁琐。

  陆之昀身为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人,却是个讲究务实的人,他免去了繁枝末节,将皇帝的早朝从以前寒来暑往的日朝,改成了一月九次,逢三、六、九日才行的朝会之期。(1)

  威严响亮的三通鼓在大内禁城中响彻后,文武百官亦分左右两列队进入宫廷的外朝,并渐次按照自己在朝中的班序站队。

  小皇帝身着玄色的旒裳衮冕,腰佩五彩织金大绶,在一众朝臣的注视下,身姿挺拔地坐在了泛着熠熠辉芒的龙椅处。

  陆谌任的参议一职,在朝中是正五品官员,这个职衔不高亦不低,但是离皇帝的距离还是颇为遥远,以至于前面的高品官员在同皇帝禀告政务时,他都有些听不大清楚。

  陆谌手持笏板,所着的深青官服前,还纹绣着五品文官的白鹇补子。

  都察院的言官们头戴着獬豸冠,站在他身前的不远处,可自从陆之昀成了祈朝的首辅后,这些御史和言官仿若就是些摆设。

  如今的他们,也只敢纠议纠议官员或是皇室宗亲,便是同个傀儡一样,丝毫都制衡不了陆之昀这样的权臣。

  陆谌自从清醒过来后,便愈发觉得,陆之昀实乃目无君主,屡悖朝纲的奸臣。

  无外乎便是因着小皇帝尚且年幼,再仗着自己外戚的身份,握稳了祈朝的权柄。

  这样一个只手遮天的权臣的存在,于大祈来说,就是个隐患。

  陆谌就不相信,没了陆之昀,这大祈的朝务就会周转不下去。

  所以他现在铁了一门心思,就想往都察院进,既然多数的言官都畏惧陆之昀的权势,不敢在朝中多言半句他的不是,那他陆谌就争取成为那个可直言不讳,纠议君主行径的言官御史好了。

  却说吏部的官员调动分为补班、转班、改班和升班。

  陆谌眼下若想从通政使司的参议,去做都察院的一名御史,就属于官员调动中的转班。

  一般来说,如果真的要转班,任的官职就要较之前降级。

  可陆谌却并不在乎这些,毕竟如今的通政使司,已经成为了一个无甚权利的冗部,陆之昀甚至将能够操纵民间舆论的邸报都牢牢地控制在手。

  如今的他,如果不进都察院,就根本寻不到能够报复陆之昀的机会。

  及至下朝之时。

  群臣纷纷从汉白玉的石阶处往午门行去,陆谌在离宫时,还无意地同钟凌打了个照面。

  钟凌跟他的官阶差不多,但是本身却是个没有爵位的郡公庶子,又因着和沈渝的这层关系,在得见陆谌后,他的面上不禁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尴尬。

  陆谌的面上却是无甚波澜。

  对于沈渝到底嫁给了谁,他自是毫不在意的,甚至当卢氏告诉他,沈渝已经嫁给郡公庶子钟凌的消息时,他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沈渝往后如何,都同他没有任何的干系。

  ——

  群臣退朝后,陆之昀亦和高鹤洲从文渊阁行至了午门处。

  高照的煦日下,午门崇楼高耸,双观对恃,若从高空俯瞰,便觉其形颇似一只展翅的庞大朱雀。

  高鹤洲不时地用眼瞥着陆之昀的侧脸,暗觉这几日,他面上的冷锐之色消减了不少,神情虽依旧沉肃威严,但看着却没前几日那般阴沉骇人了。

  至于陆之昀有如此转变的原因,高鹤洲也是清楚的。

  都是男人,懂的都懂。

  不过陆之昀的洁身自好,和这忍功,着实让同为男人的高鹤洲佩服。

  高鹤洲正在心中打趣着陆之昀,却觉他用那双凌厉的凤目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故而高鹤洲轻咳了数声,以作掩饰。

  随即道:“吏部的官员调动单子拟出来了,你的那个侄儿陆谌,竟是要从通政使司转到都察院,我看他对这事颇为上心,前几日也通过了考核。而今,就等你和陛下的一句话了。”

  陆谌和陆之昀闹掰了的事,高鹤洲是知情的,他早就听闻了陆谌甚至命下人加憩了伯府和韶园间的垣墙,甚至还有意搬宅,不再与陆家的大宅连成府园。

  至于原因嘛,想必也是因着陆之昀的妻子,沈沅了。

  陆之昀用食指轻轻地拨了下墨玉扳指,只淡声回道:“资质既是够了,那就让他进都察院。”

  高鹤洲气定神闲地道了声嗯。

  他向来清楚,陆之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直着去听。

  看来他的意思是,要让陆谌先爬得更高,这样才能摔得更惨。

  思及此,高鹤洲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某些人就是自不量力,也难以认清事实。

  陆之昀若想摆布他,那就跟摆布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

  三日后,康平伯府。

  卢氏见刚从通政使司的陆谌归府后,面上难能有了丝淡淡的笑模样,不禁兴奋地问道:“儿子,发生什么好事了?怎么这么高兴?”

  陆谌淡哂着回道:“孩儿转任去了都察院,现在已经不是通政司的参议了,先从都事做起,再过几年,便能熬成佥都御史了。”

  话音甫落,卢氏的笑意登时僵在了唇畔。

  陆谌想要调任进都察院的事,他连商量都没同她商量过。

  这都察院的都事是正七品,一下子就比参议低了两个官阶,陆谌先前这么年轻就做了朝中的五品官员,同他的能力也是分不开的,这样自甘被贬,属实让卢氏觉得惋惜。

  但是卢氏转念一想,好在现在陆谌终于振作起来了。

  便强迫自己换上了一副笑脸,同陆谌道:“做御史也好,你五叔就是从御史做起来的,还一路做到了内阁首辅。”

  这话一落,陆谌的眉毛就拧了起来,冷声打断道:“母亲,请您以后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个人。”

  卢氏怕陆谌再因陆之昀犯起了疯病,立即便依言噤住了声。

  卢氏觉得庆幸的是,眼下沈家那两个跟愠神一样的姐妹终于都嫁给了别人,她也应当给陆谌再寻门好的亲事了。

  不过她可听说,沈渝在夫家的日子,过得可不怎么顺遂。

  ——

  是日申时。

  沈渝在上午时回了趟永安侯府,原想着趁着沈弘量休沐时,同他聊叙聊叙夫家的事,谁料五姨娘竟是怀了身子。

  沈弘量老来又得一子,虽不知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却依旧是喜不自胜,得出空子便想陪着那狐媚子阿蘅,都没空去理她这个女儿。

  沈渝原本还想摆谱撑撑场面,却又捱了沈涵的一顿讥讽,从沈家出来时,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既是钟凌的继室填房,自是也还担着照顾他儿子钟兴的责任,钟兴而今刚满八岁,也已经开始记事了。

  离他亲娘去世的时日,也没过两年,所以这么大点儿的孩童,自是对继母颇为抗拒。

  钟凌最是要面子,虽说地位和权势不够,却也想着让自己的嫡长子能有机会进到国子监做监生。

  正好他同母所出的弟弟钟冶开了家名唤“林霏”的书院,沈渝离开永安侯府,便命车夫径直驰往林霏书院,准备接着钟兴一并归府。

  等钟兴和提着书箱的小童一起出了书院时,沈渝还是尽量让自己换上了副温柔的神情,关切地问向自己的继子:“我们兴哥儿今日学得如何啊?累不累啊?娘在路上还给你买了你喜欢的肉脯呢。”

  钟兴却是冷哼一声,颇为不屑道:“我今日没胃口,还是留着太太自己用罢。”

  沈渝的笑容立即就僵在了唇角,眸色也渐渐转寒。

  钟兴当着钟凌的面,还能装模作样地叫她一声母亲,可他一不在,他便又开始冷冰冰地唤她太太。

  到底不是亲生的,就算她对他再好,二人之间,也得隔着层厚厚的墙。

  沈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暗觉这就是做人填房继室的坏处,可她现在也是没得选了。

  等她憋着火气,即要再度乘上马车时,却瞧见了从钟府的马车旁,驰过的公府马车。

  镇国公的马车颇为气派,通常都为二马并驾。

  沈渝刚要收回视线,却又被那只从车帷中伸出的纤纤玉手吸引住了视线。

  她定睛一瞧,又见里面探出了一个人的头。

  竟然是沈沅!

  虽说她离那马车的距离有些远了,沈沅还穿着男装,但沈渝还是能辨出,那马车里坐的人,就是沈沅。

  其实比起沈涵,沈渝最见不得沈沅这个长姐好。

  这种嫉妒可以追溯至她母亲的那一辈。

  她的母亲小唐氏,就是扬州唐家的庶女,自幼便受尽了旁人的白眼。

  而沈沅的母亲,却是唐家的嫡女,被嫡兄和父母宠爱和娇养长大。

  小唐氏还在世时,偶尔也会同沈渝提起当年的往事,她们母女那时便下定了决心,等到了沈渝的这一辈,一定要扬眉吐气,绝对不能比沈沅过得差了去。

  可如今,沈渝过得确实是比沈沅差。

  这般想着,又看着远方马车渐小的身影,沈渝的面上却浮了层得意的笑。

  好啊,今日她终于抓到了沈沅的把柄。

  身为公府的主母,竟穿着一身男装在外面抛头露面,真是不知廉耻!

  说不定就是因为那老男人的性格太过沉闷,公务还繁冗,沈沅这才想着天天往外跑。

  沈渝觉得,沈沅兴许还在外面有了个相好,等她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传到陆之昀的耳里后,看他怎么收拾沈沅!

  ——

  沈沅回府后,仍穿着那身靛色的行衣,头戴飘着双带的东坡巾,她特意避开了眼目,抄僻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等至了院中,就不必那么谨小慎微了。

  丫鬟们瞧见了主子穿男装的俊美模样,都不由得悄悄地多看了几眼。

  她们都觉得,等小世子长大后,说不定就能继承他亲娘的美貌。

  沈沅不欲耽搁府务,进室后也没换回女子的衣物,反是直接在书房的书案后坐定,准备将近来公府的采买账目核对一番。

  眼见着日头偏西,沈沅便问了碧梧一嘴:“你去看看,公爷回来了吗?”

  碧梧应了声是后,很快就归回了原处,对沈沅恭敬道:“夫人,公爷还没归府呢。”

  沈沅嗯了一声。

  听着陆之昀并没归府,也终于松了口气。

  近来的他,就如一只不知餍足的饿兽一样,那态势,简直是要将新婚那段时日她欠下的账,加倍地讨要回来。

  沈沅实在禁受不住,前几日便语重心长地拿他的年龄开了涮,结果自是被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后日便是放榜日了,陆之昀近来的公务亦很繁忙,沈沅甚为想不通,怎么就有如他这般,精力旺盛,不知疲惫的人呢?

  这三十来岁的男人,还是不容小觑,势若虎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