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辅宠妻录(重生)上一章:第18章
  • 首辅宠妻录(重生)下一章:第20章

  碧梧却插了一句嘴,对着陆蓉恭敬道:“六姑娘,我们夫人正经会绘画呢,您衣袖上的花样,就是我们夫人此前绘的,当时夫人手头有些拮据,便绘了几个花样,卖到了前门街的衣缎铺子里。”

  陆蓉的脸蛋儿上又显露了震惊。

  她也正处在好美的年纪,对衣服上的织锦和花样也有自己独到的眼光,只有京中这家铺子的锦缎才对她的胃口,而对她胃口的原因便是这上面的花样很合她的审美。

  沈沅绘的这些花样,在京中的世家女中,也很是流行。

  陆蓉丝毫都未想到,沈沅竟是绘这花样的画师。

  但是听完碧梧的一番话后,她眼下最想要的图鉴,便不在如适才般,是那个针法的图鉴。

  她现在最想要的,是想让自己的五嫂再设计几个新的花样,然后她便拿着它们去找女工制衣。

  陆蓉的心中美滋滋的,只要她跟这位五嫂处好关系,那么在京中其余的世家女还在互相炫耀着过时的花样时,她便能最早地在袖子和云肩上用上新的花样了。

  ——

  是日入夜后,沈沅觉得陆之昀的心情还算不错,便准备对男人吹吹枕边风,再和他好好地商量商量掌管中馈之权的事。

  沈沅浓密的乌发柔顺地散在身后,柔腻的肌肤散着好闻的体香,适才她还沐了浴,抹得腻子是带着玉兰香气的。

  陆之昀高大的身子躺在她的一旁,沈沅便用胳膊撑起了身子,她想着要靠近他,却被男人突地攥住了手腕。

  沈沅心中蓦地一惊。

  亦能明显觉出,陆之昀的呼吸似是粗沉了许多。

  男人同她说话的语气也稍显沉肃,命道:“离着我远一些,才刚成亲,你也不想让下人看到我今夜就住在歧松馆里罢?”

  沈沅会出了男人的言外之意,芙蓉面上也染了些绯色,只得在陆之昀松开了她的手腕后,又躺回了原处。

  陆之昀是平躺着的,而沈沅则侧躺着看着他。

  男人许是觉得自己适才的语气有些过重,便也调整了下睡姿,看向了沈沅。

  沈沅在想事情时,浓长的羽睫扑扇扑扇的,更是比平日会流露出那种颦颦又柔弱的怜人气质。

  注意到了陆之昀也看向了她后,沈沅刚要阖眸睡下,谁料男人竟是突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抱她的力道很小心,不会碰到她的肚子。

  沈沅正面色微诧时,陆之昀竟是略显无奈地俯身吻了下她的眉心。

  动作间,不带任何的情欲,却大有安抚的意味。

  沈沅正有些不明所以时,见陆之昀那双深邃的凤目睇着她的脸,还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很低,语气却是命令式的:“以后不许再这样同我犯娇,听见没有?”

  “?”

  沈沅有些愣住了。

  她有同陆之昀撒娇吗?怎么只是眨了几下眼睛,陆之昀就要说她这是在撒娇呢?

第28章 揉肩

  沈沅转念一想,陆之昀觉得她适才是在撒娇这事其实也不奇怪。

  她很清楚自己外貌上的优势,这种优势倒不是美貌,而是眉眼间总会流露的那种纤弱无依的情愫。

  尤其是她在想事情的时候,其实她的心情明明是很平静的。

  可让旁人看去,却总觉得她这是在忧郁伤怀。

  在扬州的时候,罗氏一训斥沈沅,她就会垂垂眼睫,故意流露些委屈的神情来。

  罗氏每每见她这样,就会动些恻隐之心,少批评她几句。

  陆之昀的性情虽然冷傲强势,却没成想也是个不能免俗的,竟也被她外在的假象诓骗了过去。

  沈沅这般想着,眼睫也如蝴蝶翕动着双翅般,在启启合合地眨动了几下后,便模样温驯地垂下了眼帘。

  闺房中那黄花梨的灯架上,只燃着一盏烛火。

  拔步床内的光影昏暗明灭,沈沅虽未看向陆之昀的面庞,却能明显觉出,男人看她的眼神应是又有了些变化。

  陆之昀单手捧覆起了沈沅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亦将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抵在了她薄嫩的眼睑处,他轻轻地摩挲着那一小寸细腻的肌理,周身散着的气场也显而易见地温和了许多。

  沈沅心中清楚,陆之昀肯定还是觉得她在同他撒娇,可能还会觉得她受了委屈。

  她在他的心里头,已经坐实了娇气这两个字。

  所以无论她怎么做,男人只会觉得她娇气。

  既是如此,沈沅便决定顺势而为,趁着陆之昀觉得她受了委屈,想要安抚她时,赶紧把这枕边风给吹出来。

  故而沈沅柔声道:“官人,陈院使说妾身的体质还算温厚,如果平日注意一些,也是能像寻常的内宅妇人一样行事的。”

  陆之昀摩挲她眼睑的动作慢了几分,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沅的羽睫颤了颤,又慢条斯理地回道:“妾身的意思是,官人正值鼎盛之龄,妾身也还年轻,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总不能一怀上身子,就将中馈之权交给别人。原本交接的过程就需要功夫时日,浪费的这些时当,就会使府中混乱无序。”

  话音刚落,陆之昀便将大手从她细腻的面颊移了下来。

  男人缄默了片刻。

  内室的气氛也登时安静到令沈沅心中一怵。

  沈沅怯怯地掀开眼帘,复又观察着陆之昀莫测的神情,又探寻似地解释道:“就算官人将来有了能干的贵妾,妾身既是您的正妻,这中馈之权也自是由妾身把持着更好……”

  她提到贵妾这两个字时,语气毫无酸涩之意,话意是尽显理智的。

  这“贵妾“二字,让陆之昀英隽的眉宇轻轻蹙起。

  他淡声打断道:“你进了公府的大门,便是公府的主母,中馈之权本来就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沈沅没有放弃重点,寻机顺势往男人的怀里钻了钻,原本她也想轻柔地去啄一啄男人线条冷毅的下巴。

  却还是没状起胆子来,最后只得又小声问道:“那官人同意妾身,再去与三嫂争取中馈的事了吗?”

  美人儿的语调缱绻温和,柔弱依人地偎在陆之昀的怀中时,软如绸的乌发也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掌背上。

  她身上清幽甜润的玉兰香,也一丝一缕地沁入了他的鼻息,也搅扰着他的思绪。

  沈沅见陆之昀没回复,又软声问了一句:“好不好嘛,官人?”

  陆之昀其实也没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等他思绪回落时,也只听完整了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在问他,好还是不好。

  陆之昀不是一个会轻易给谁肯定答复的人。

  却在沈沅问完后,未怎么经脑思考,便嗓音低沉地回道:“好。”

  ——

  次日清晨。

  陈院使毕竟是太医院的主官,不可能随时都往国公府跑,陆之昀昨夜便命江丰在府里悄悄地安排了一个医术颇高的医师,他可随时避着眼目,通过幽长曲折的复廊直接来到她的院子里,来为她看诊。

  新婚日的那场房事还是让沈沅略动了些胎气,陈院使开了方安胎药,沈沅昨夜和今晨饮过后,那些不适的症状也好转了许多。

  碧梧和惠竹每人都提着一个红木食盒,随着沈沅在卯时之前,便来到了云蔚轩。

  陆老太太刚刚起身,便听近侍的女使递话道:“老太太,三夫人今日竟是没一早就来云蔚轩等侯,反是五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已经站在小花池处候着了。”

  听罢这话,陆老太太颇感惊讶。

  毕竟这几日,她总能听寇氏同她提起,说老五家的年轻娇气,有些贪睡。

  所以寇氏起身和休息的时辰总和沈沅的对不上一处,她有心想要教沈沅一些府中的事宜,却不得机会。

  这话说的很婉转,但也摆明了是在指责沈沅懒惰,不是个能担事的。

  陆老太太回了句:“她倒是难能早起,让她进来罢。”

  女使应是后,便让沈沅携着几个丫鬟进了偏厅处。

  等陆老太太洗漱梳妆完毕,来到了偏厅后,便见身着湖蓝长褙,轻绾乌发的沈沅正同丫鬟们布着菜,一举一行间,都尽显着女子的端庄和温娴。

  “祖母,孙媳特意备了些淮扬点心,想让您在早上尝尝鲜。”

  听着沈沅柔柔的话音,陆老太太心中也清楚,沈沅这是有意地想讨好她,也定是觉察出了她对她存着的不满。

  陆老太太对沈沅不满的缘由,无外乎便是她在同陆谌退婚后,转瞬便嫁给了陆之昀。

  这让她觉得沈沅太有心机,不是个单纯的姑娘。

  可纵是寇氏近来仍在她的面前数落着沈沅的不是,几番接触下来,陆老太太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再加上她最疼爱的小孙女陆蓉,也在这几日说尽了这位五嫂的好话,陆老太太对沈沅的态度就更有了转观。

  沈沅貌美年轻,会同人温柔小意,也知礼懂进退。

  这样的一个姑娘,陆之昀会喜欢她也不奇怪。

  她有些小心机也挺正常的,毕竟活在世家后宅中,若真都像她们蓉姐儿一样单纯直爽,一旦没有大人护着,就得落得个被人嚼碎骨头的凄惨下场。

  思及此,陆老太太对沈沅的态度也慈蔼了些,温声道:“老五家的有心了。”

  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各式各样的淮扬点心,有热腾腾的五丁包、翡翠烧卖、蟹黄小饺儿。

  还有一小瓷碗软似锦的扬州细面,上面洒的都是些譬如虾仁、鳝丝和肴肉这些味道极鲜的浇头。

  沈沅带过来的菜肴摆盘精致,分量也是不多不寡,让人瞧着既觉费了心思,又觉得不会铺张浪费。

  她从陆蓉那处还打听到,说陆老太太上了岁数后,口味也变得愈发质朴,最喜欢吃些时令的野菜,故而沈沅便又给老太太备了道汤汁鲜烫的蔬馅小笼。

  品着精细的淮扬早点,又听着这气质温娴的美人儿柔柔地讲着那腔吴侬软语,陆老太太的心情也是极好。

  就连近侍陆老太太的婆子都觉得,这五夫人确实是有两下子,用那副恭顺温柔,却又丝毫不显矫作的姿态在长辈面前仔细照料着,没有人会不喜欢。

  陆老太太见沈沅如此,便想只要日后她能安分守己,那她也自是不会再去难为她。

  见沈沅的体形偏瘦,还特意叮嘱了她一句:“老五家的,你的身子太瘦弱,将来恐是不好生养,趁着你官人还年轻,你也得好好养养身子,再吃胖些。我们陆家这几个嫡孙都是子孙不济的,你故去的三兄膝下就无子。你官人自不必说,都过了而立之年了才择了你这么一位妻子。老六也是个早逝的,虽然留了个血脉在世,可廖哥儿却是庶出的。陆老七性情混账,也不知何时才能择到良配。你可得将身子将养好,早日为陆家再添一个嫡曾孙。”

  沈沅听着陆老太太这一席语重心长的话,亦将微闪的眸光掩住,温柔地回道:“嗯,祖母的叮嘱孙媳都记下了。”

  陆老太太讲完这席话后,也没再去继续用桌上那些淮扬点心,神情也显而易见地沉重了几分。

  其实陆老太太偏袒寇氏,不是因为她上了年岁,所以倚老卖老不讲理,也不是因为她不太喜欢乔氏和她所出的儿子陆之昀。

  而是因为,陆之晖其实是个没了生育能力的男子。

  陆之晖和陆之昀都是经历过战争的人。

  陆之昀倒还好,没受过什么重伤,只是那左胳膊曾险些被人一刀劈成了两半,现在那处还存着一道绵亘极深的疤痕。

  但是陆之晖却因着中过毒箭,毁了原本康健的身子骨,也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原本寇氏入门后,陆老太太一直觉得是寇氏不能生养,还一直想让陆之晖再纳几个妾室,不行等那妾室产完子后,再将庶出子挂在嫡母的名下,让寇氏养着。

  陆之晖对寇氏情深意重,不愿纳妾,最后在几番争论下,陆之晖和寇氏便同意老太太先往她们的院子里塞个体貌一看,就很好生养的通房。

  可陆之晖碰了那通房几次后,她也丝毫没有怀孕的迹象。

  陆老太太的心中渐渐有了数,却还是不敢确定。

  等那通房在寇氏的院子里住了半年后,寇氏便施计将她赶了出去,后来陆老太太得知,那通房拿了些银两离开陆府后,很快便改嫁了,而她嫁人后没多久,就怀上了身子。

  这足矣证明,是陆家的老三不能生。

  也正是因着如此,陆老太太和陆之晖,对寇氏一直存着愧疚的心思。

  正这般想着,却听轩外突然传出了丫鬟的声音:“三夫人来了!”

  话落,一脸急色的寇氏即刻便携着丫鬟入了内室。

  寇氏瞥见了站在一侧恭敬伺候着的沈沅,不禁蹙了蹙眉头,随后便同老太太认错道:“祖母,今儿一早孙媳撞上了个不走眼的小厮,洒了孙媳一身的池水。那池水里还竟是些污糟的浮藻,弄得孙媳不仅要换身衣物,还得清洗一番,这才来迟了的。”

  老太太和煦地笑了笑,回道:“来的路上碰见些突发状况正常,不碍事的。”

  寇氏这才敛去了面上的不豫,随即便走到了八仙桌旁,亦状似不经意地将沈沅从陆老太太身旁推开了数寸。

  待她挤了过去后,便瞧见了陆老太太用了一半的那个五丁包。

  寇氏将面上的嫌恶遮掩,随即便对沈沅责备道:“弟妹,这包子馅儿竟是些油腻的肥肉,你怎么能让老祖宗用这些?”

  沈沅倒是没料到寇氏会这么说,她刚要开口,却听老太太淡声回道:“她拿来的包子不错,近来我正好想吃些甜口的面食。”

  寇氏眸色微变,她没料到老太太竟是会为沈沅解围说话。

  这丫头,还真是个有本事的,这么快就让老太太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圜,从前是她小看她了。

  寇氏面色正僵着,却听陆老太太又对着她叮嘱了一句:“我看这老五家的也不像你说的,是个贪懒好睡的。今晨你们两个的时辰不就碰到一处了吗?等你腾出了空子后,可别忘教教你弟妹掌管中馈的事。”

  沈沅神情温驯地点了点头。

  寇氏也只得抑着对沈沅的不满,在陆老太太的面前应了声是。

  寇氏瞧着沈沅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且她总觉得,今晨她被下人撞上,还被泼了一身水的事,绝对不是个意外,也没表象这么简单。

  ——

  大内禁城,中级殿。

  身着绯袍公服的次辅阁臣们一一退了出去,殿内也只剩下了陆之昀和高鹤洲两个人。

  陆之昀神情冷峻地端坐在剔红的书案后。

  高鹤洲则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两只手都姿态悠闲地放在了扶手上。

  英亲王的罪责板上钉钉,亦激起了京师和扬州府百姓的不满,今日刑部的人也终于定下了他的处置方式——

  三日后,小皇帝会和陆之昀站在午门后的雁翅楼上,亲眼看着英亲王被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

  祈朝的司法运作有些复杂,单一件亲王犯罪的案子,便要交给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这三个官署机构来运作。刑部在定下英亲王的罪责后,还要再交由都察院来进行审查。

  等都察院觉得英亲王的罪责无误后,还要再将英亲王连同着案件的卷宗送到大理寺来进行复核。(1)

  这些环节一个都不能少,这也是英亲王的案子被拖了这么久的缘由,陆之昀想要除掉他,但明面上也得按照祈朝的律法和规矩来运转。

  高鹤洲见自己同陆之昀和平地共处一室,又想起了十余年前的往事,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现在他是陆之昀的爪牙,亦是他关系最好的友人,可是在十余年前,高鹤洲和陆之昀却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一对冤家。

  高鹤洲是广宁侯的嫡次子,自幼便比寻常孩童聪颖,样貌还是万里挑一的出众,所以自是比寻常的世家子要多了些傲气。

  陆家翻身后,高鹤洲也在一些场合接触过陆之昀,他那年十九岁,比同龄的男子要高大强壮许多,也极为沉默寡言,甚至因为常年待在军营中,不算太懂礼数。

  陆之昀的行径虽然不粗鄙,但却容易让人觉得他过于孤傲,且目中无人。

  高鹤洲从来都没与陆之昀起过任何的正面冲突,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打不过陆之昀的,他是征战多年的武将,一个拳头就能将他这个文弱的世家子打个半残,他也不敢同他起正面冲突。

  他曾在醉中同那时交好的行首,随意提了句:“陆之昀只是个胸无点墨的莽夫,在如今这太平的世道,一身蛮勇也无处去使,所以他的气质才这么阴沉骇人。”

  谁料,高鹤洲的这句调侃,却不知被谁传到了陆之昀的耳中。

  故而在当年八月的那场北闱乡试中,便有世家子弟看见了陆之昀的身影。

  谁都觉得这个曾被流放过的武举子哪儿能一次就过,可陆之昀却在那场乡试中,成了第一名的解元。

  这乡试时,高鹤洲还觉得陆之昀能中解元的事是巧合,可在会试时,他便被狠狠地打了脸,

  京师的那场会试他也有参加,甚至在贡院里,高鹤洲还跟陆之昀住在了同一个屋舍里。

  结果在京城放榜的那日,陆之昀又令人瞠目结舌地中了第一名的会员。

  而高鹤洲,则是被压一头的那个第二名。

  殿考亦是如此。

  陆之昀高中状元郎,而高鹤洲则是那个紧排其后的榜眼。

  虽然陆之昀从来都不承认,但是高鹤洲却认定,这绝对是陆之昀报复他的一种手段。

  如今的首辅大人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却也是高鹤洲唯一发自内心佩服的人。

  思及此,高鹤洲见陆之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男人仪容峻整,气度深沉威严,身上早就褪去了他年少时存的淡淡戾气,高鹤洲不由得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这时开口道:“你家的那位,近来一直在查一个人,还查到我的手底下来了。”

  陆之昀掀开眼帘,看向了高鹤洲。

  只见高鹤洲拨弄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复道:“你说巧不巧,她要找的那个人,一个月前就被我送到燕王藩地去了。”

  陆之昀冷厉的锋眉微蹙了几分,淡声回道:“既是都送到燕地去了,就随意寻个借口,把她唬弄过去。”

  高鹤洲啧了一声,调侃道:“看来你还是对你家的那位不甚了解,连她同一个瘦马交好的事都不知道。”

  陆之昀冷着眉眼睨了下高鹤洲,却是缄默不语。

  沈沅嫁给他后,陆之昀自是也给了她一些可在府外利用的人,他近来也知道了她好像是在寻什么人。

  上次去扬州,沈沅也是去了小秦淮这种风月之地,这才险些被英亲王给玷污了。

  唐文彬也训斥她,说她顽劣,总跟窑姐儿和乞丐在一处厮混。

  这乞丐是谁,陆之昀是知道的,念空在扬州时便是个乞儿,沈沅救过他,还经常分给他吃食。

  但是他任巡盐御史时,也只在扬州待了一年,对于沈沅十岁后发生的事,也是不知情的。

  谁能想到,沈沅一直在寻找的那名瘦马,竟然是他和高鹤洲手底下的一个细作。

  ——

  陆之昀归府后,惠竹便将今日沈沅在府中做了什么,又同什么人讲了些什么话,都恭敬地告诉了他。

  这是陆之昀对惠竹的命令和要求。

  惠竹心中清楚,他们的这位公爷表面上虽然总是云淡风轻的,其实却极其在意这位刚入门的夫人,甚至连他不在府中时,她都做了些什么,都要弄得一清二楚。

  惠竹也曾在高鹤洲的手底下待过一段时间,原本陆之昀是想将她送到别处做细作的,但是等沈沅入府后,他便命高鹤洲挑中了她,让她做了沈沅身旁的近侍丫鬟。

  待惠竹提起沈沅设计让寇氏被小厮泼了身水的事后,陆之昀的视线却落在了一旁高几上的蝴蝶发钗上。

  他边听惠竹继续讲着,边用指骨分明的大手拿起了沈沅的那根钗子,自言自语似地低声道:“狡猾的小蝴蝶。”

  惠竹一听这话,有些愣住了。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也不知道陆之昀的话外之意到底是什么,便恭敬问道:“公爷…恕奴婢蠢笨,听不懂您的话意,还请公爷再指示一次。”

  陆之昀敛了敛凤目,待将钗子放回原处后,淡声回道:“没什么。”

  随即又问道:“夫人在哪儿?”

  惠竹回道:“夫人正在湢室沐浴呢。”

  话音刚落,惠竹便瞧着陆之昀高大峻挺的背影,已然往湢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湢室里近侍沈沅的丫鬟,只有碧梧一人。

  碧梧所在方向,恰能见到进了湢室门口的陆之昀。

  而沈沅则背对着男人,亦将两条纤细易折的胳膊搭在了浴桶的桶沿,她姿态慵恹柔弱地阖着双眸,自是不知陆之昀已然让碧梧噤住了声音。

  还觑着眼目,让一脸局促的碧梧退出了湢室。

  等陆之昀站在了她的身后,深邃的凤目也看向了她纤润的两个肩头时,沈沅还浑然未察觉出异样。

  身为刚刚怀上孩子的孕妇,沈沅是很容易劳累的,便也想在这时放松放松,便对着身后的“碧梧”柔声道:“帮我揉揉肩膀罢。”

  陆之昀的面色未变。

  他未动声色,待沉着眉目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将那绣着云崖海水纹的宽袖往上撩了数寸。

  随即便将指腹微粝的大手轻轻地放在了美人儿触感温腻的肩膀上,动作稍显生涩地为她捏揉着不堪一握的两个玉肩。

  热雾氤氲下,沈沅的意识也有些迷糊,丝毫都未觉出事情的不对劲,便又命道:“再帮我往肩膀上浇些水。”

  陆之昀为她揉肩的动作顿了下。

  随即便蹙起了锋眉,亦用那双稍显凌厉的凤目四下搜寻着水舀。

  沈沅突地发现,“碧梧”竟是连个字都没同她说。

  且她刚刚给她揉肩时,那力道也有些不对劲,手法变得特别生涩笨拙。

  她突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甚对劲。

第29章 晋·江正版

  趁着那人将手从她肩上移下的时当,沈沅终于动作小心地款款回过了身子,目带探寻地看了过去。

  却见身着一袭挺拓官服的陆之昀,竟是持着水舀,身姿挺拔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男人的面容冷峻淡然,看不出去任何的情绪来。

  沈沅的面色蓦地一僵。

  她登时羞赧万分,亦慌乱地将两只纤细的胳膊环在了身前,紧紧地挡护住了那抹深深的春意。

  美人儿微湿的乌发被简单的绾起,展露出了白皙纤长的颈线,她低垂着浓长的羽睫,柔柔的话音也难掩着埋怨:“官人…您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

  陆之昀不动声色地将沈沅面上的细微神情都看在了眼中,他缄默着,并没有立即回复她的话,反是拿着水舀又靠近了她。

  沈沅下意识地想往后退步,可这浴桶留给她的空间,也只许她往后退一个步子。

  她白皙面容上的红意更甚,仍不敢与陆之昀对视。

  陆之昀却已经舀起了桶中的热水,动作小心地往她纤润的雪肩上,慢慢浇去。

  水流缓缓地划过沈沅的肌肤时,她亦微颤着羽睫,渐渐地阖上了双眸。

  男人成熟冷冽的气息陡然拂过了沈沅的发顶,陆之昀这时终于低声问道:“你这样,是嫌我按得不够好?”

  沈沅掀开了柔情似水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的眼睛,却见陆之昀的表情正经,没有半丝的调侃意味。

  她回味着陆之昀适才的“服侍”,觉得男人的手劲确实是大了些,按得力道也不怎么舒服。

  他的这双大手,还是别用来给人按肩了。

  虽这般想着,沈沅却并没有同陆之昀说实话,只细声回道:“妾身不敢劳烦官人做这种事,让丫鬟帮着按按就好。”

  话音刚落,陆之昀便将那水舀浮在了水面上,亦再度直起了身子,用那双威冷幽深的凤目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

  沈沅正被男人的视线灼得头皮发麻时,陆之昀却沉着眉目,将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卸了下来,随即便将它递给了她,淡声命道:“拿着。”

  沈沅愣了一下,还是将带着男人体温的玉扳指接过,待将它攥进了掌心中后,不解地问:“官人…您……”

  陆之昀低声又命:“转过去。”

  沈沅不解他的意图,美目也倏然瞪大了好几分,并没有立即照做。

  瞧着她这副宛若受惊之兔的可怜模样,陆之昀将语气放缓了许多,同她解释道:“我再给你按按。”

  沈沅心中悬着的石子儿终于落了地。

  得,陆之昀还是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知道她有些嫌弃他按得手法。

  许是觉得在妻子的面前丢了些面子,这才要再给她按按,来证明自己一番。

  沈沅这般想着,便在男人眸光灼灼的注视下,动作小心地又转过了身,呈着适才的姿态,将两只纤细的胳膊温顺地搭在了桶沿,右手还紧紧地握着她送他的那个玉扳指。

  她身上空无一物,其实如现在这样背对着他,心中是顶没安全感的。

  故而她纤瘦白皙的背脊有些发抖,那线条优美的蝴蝶骨也凸显了出来,尽显着女子的柔弱美态。

  男人微粝的指腹再度触及到了她的肩膀后,嗓音也温醇了许多,还带了些安抚的意味:“我只是想帮你按按肩膀,你怕什么?”

  沈沅眨了几下眼,没有吭声。

  她战战兢兢地任由男人帮她按揉着肩膀,亦能觉出,虽然陆之昀的手法还是不熟练,但他明显也是尽了力的。

  少顷之后,陆之昀终于松开了她。

  沈沅如释重负,亦趁着男人重新佩戴玉扳指的时当,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以后啊,她可再也不想让陆之昀帮她按肩了。

  自她怀了孕后,沈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还真成了那身娇体弱的人,总是容易疲惫。

  浸了会儿热汤后,人便虚弱了许多。

  陆之昀将沐完浴后的她抱回拔步床上后,沈沅的芙蓉面上仍染着淡淡的绯色。

  她神情恹恹地侧躺着,泛着雾气的美目也赧然地看向了陆之昀,软着声调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妾身近来总容易疲惫,今夜就不能伺候官人沐浴了。”

  陆之昀淡淡地嗯了一声,回道:“无妨。”

  沈沅听着男人温沉的声音,心情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陆之昀固然是个挺强势冷肃的人,可婚后同他相处的这几日下来,沈沅发现他也不怎么难为人,目前看来,至少在她的面前,他还挺好说话的。

  思及此,沈沅便扬声唤丫鬟道:“去给公爷重新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