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就不回,我早就烦透了。”唐小悠焦灼不安,不知道劝哪边才好。江辰拉起我,提起我们还未打开的行李,大步流星,走出了家门。
24
“你家我家,不如如家。”他打开酒店的房门。难得在这样的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从他家出来的一路上,他愤愤不平地讲了他妈妈反对我们的原因。因为唐小悠。唐小悠的父亲,和江辰的父亲曾是部队的战友,转业后分配到上海某政府部门,身居要职,用江辰妈妈的话来说,就是能力很大,他妈妈一直怂恿他和唐小悠谈恋爱,唐小悠也很喜欢他,每年他回到上海,都主动来找他玩。他妈妈说,如果娶了唐小悠,她家肯定会动用关系,把江辰父亲从监狱里捞出来。
“你妈妈的想法,也有她的道理。”我小声说。
“有什么道理,总想把她的意愿,强加在我的身上。我有我喜欢的人,我有我的人生。”他依然满腔怒火,愤愤不平。
我隐隐担忧,愧疚不安:“可是,你真的再也不回家了吗?”“她这样对你,我就不回去了。茆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他捧着我的脸,深深地吻在脸颊上。这个夜晚,像曾经他给我朗读过的诗歌一样—我跳入火海,因为你在火焰中。他的妈妈,用冷漠无情为我们的爱情设置了一个困局,而他,奋不顾身地跳了进来。
这个夜晚,他心照不宣地只开一间房。当所有的郁塞和愤怒都沥净、平息,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他摸索过来,用力地抱住了我,像乞求糖果的幼童,在我耳边深深地呢喃着:“茆茆,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她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要你。爱你!我想以后每个早晨起来,最先看到的是你的脸。”
我在心底不停地嘶喊着,我愿意,我愿意。亲爱的少年,如果我是糖果,我愿给你甜蜜,如果我是花朵,我愿给你芬芳。
我们拥抱着彼此,皮肤起了火星,我们深吻着彼此,身体起了潮汐。
在如家洁白柔软的床上,我们如庄严仪式一般,交付了彼此。他进入的瞬间,在我耳边轻声喊着:茆茆,我爱你。
……江辰,我也爱你。
我枕着他的臂弯,沉沉睡去。这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躺在玫瑰铺满的花床上,又美,又痛。
25
那几日,真的是痛并快乐的日子。他带着我登上东方明珠,带我吃正宗的南翔小笼包,在一家很深的巷子里,买一种形如海棠花的糕点,咖啡色的粉皮,包裹着软糯的豆沙,咬一口,唇齿留香。他说,以后每一天,都要让我的日子过得这样甜。
回到学校,又是新的开始。黎阳又交了新的女友。安良偶尔到学校来给我送海胆粥。周末和莫央见面,她和她的男友依旧甜蜜如昔。
洛秋开始小有名气,在一部古装戏里,扮演了女二号,大家都说,她比女一号更漂亮。她偶尔也出现在娱乐新闻里,云里雾里地和男演员、男导演传些绯闻,过不久又出来云淡风轻地澄清。镜头前,她总是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迷人微笑,只是我总觉得那微笑后面隐藏了一丝哀愁。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看似很闲,其实比往日更加忙乱,写论文,找工作,每天奔波在宿舍、图书馆,和人才市场之间,忙得晕头转向。我是凡事苛求完美的人,仅仅写论文,前后就花了十几天时间,眼见答辩时间越来越紧迫,急得上火。江辰常常帮我查资料、修改,又买了一包杭白菊每天泡冰糖菊花茶给我喝,每天在宿舍门口依依不舍地分开,他还要嘱咐我,用菊花可泡牛奶喝,有助睡眠。虽然很累,却依然感觉幸福。
找工作也并不乐观。我学的是室内设计,然而“设计师”三个字名头虽然好听,其实并不值钱。投了很多简历,面试了很多家,我几乎灰心了。很多小公司的实习设计师一开始是连基础工资也没有的,只有几百块的补贴,要每天顶着烈日坐着公交出去跑工地,量房子,帮设计师画图,设计师和客户谈单时在旁边虚心地听,熬啊熬,熬到晋升设计师的那天,拿着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加未知的提成,继续熬。而一些大公司,压根儿就不要刚刚毕业没有经验的大学生。很多同学开始另谋出路,有人准备继续考研,有人准备考公务员,也有人准备一毕业就结婚做家庭主妇,如李秋,听说她找了个男友家里很有钱。更有人可以不用为找工作考研考公务员发愁,可以直接进自己家的企业上班,在学校里遇到黎阳,听他是这么说自己的。
都有着看似光明的未来,而我却茫然了。难道真的是一毕业就失业吗?我偷偷流泪的时候,江辰抱着我,安慰说:“别担心,工作慢慢找,实在不行,找找和你的专业相似的工作,要相信自己。”
我听了他的建议,不再在一棵树上吊死,另辟蹊径,不久,顺利应聘到一家杂志社做美编。
即将毕业,学校也不能再住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卧谈会也将一去不复返了,那些嬉笑怒骂小女生之间的窝里斗也再不会有了,那些在课堂上打盹阳光在脸上慢悠悠划过的好时光也不会再有了。那些日子,宿舍的同学们都变得友好而亲热,教室里每天有人拿着留言册让写,写下那些祝福的话时心里总是泛酸,每天被一拨一拨的同学拉去吃散伙饭,酒醉的时候有人大胆说起心酸的暗恋,被恋的女生感动得一塌糊涂,竟在离别的时候成就了一段姻缘。
我在离杂志社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一个热闹的城中村,小巷的深处,一座三层的自建房,顶楼的一个不足二十平的小套间,带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房子半新,墙壁有些许污迹,在小小的卫生间的镜子下,用透明胶带紧紧地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如果不能与你相爱,余生都是负担。”应该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学生情侣留下的,只有那样的年轻,才有这样的决绝和深情。
我和江辰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用来打扫房间。在建材市场,买了淡粉的壁纸贴在墙上,又挑选了一块淡紫花纹的软纱窗帘,在花卉市场买了几盆我喜欢的文竹和绿萝,房间里添了绿意,顿时焕然一新。可喜楼顶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他一边往上搬花,一边唱着水木年华的一首歌:“亲爱的老屋,不大的窗户,阳光洒进来,告诉我日出,门外的小树,是爱的礼物,你挑了一天的花布,装扮我们的窗户,那时生活有点艰苦,爱是我们唯一的财富……”
我说:“在露台上多种些花,夏天的夜晚我们在这里喝茶看星星,俨然就是豪宅。”
他伸出沾满灰尘的手拥着我说:“茆茆,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努力工作,让你住真正的豪宅。”
“只要和你在一起,住到哪里都是豪宅。”镜子上的那张字条,打扫卫生的时候,我一直没舍得撕掉。
拿到毕业证那天,正是七月盛夏,我们约了莫央、安良一起去钱柜唱歌庆祝。
刚刚走出校门,一辆黑色的宝马便在身边缓缓停下,车窗摇下,黎阳戴着墨镜假装酷酷地笑:“去哪里啊!哥们儿送送你们。”
江辰揶揄:“从哪儿偷来的车,我可不敢坐。”“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哥们儿以前就是低调,这茆茆知道。”我笑了笑“:我知道什么啊!连自行车都骑不好的人,驾照考了没?”“上来就知道了嘛!”黎阳依旧热情地邀请着,“我说小子,这都美人抱在怀里了,还这么小心眼,坐一下我的车,我还能把她拐跑了?再说,你还在边上。”
黎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我们上了他的车,到达地方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堂而皇之地挤入了我们的聚会。
落座不久,莫央和安良也先后到了。莫央依然带着她的男友陈锋,安良则依然孤身一人,黎阳打趣他:“大家都成双成对了,表哥你怎么还不给我们找个表嫂啊?”安良的脸倏地就红了,反问他:“你不是也光棍一条吗?”黎阳马上恬不知耻地炫耀:“想跟我出来的人排队呢!
也不知道带谁出来好,所以还是一个人来了。”
这是最后的狂欢。我们点了很多歌,喝了很多酒。
我唱《勇气》,唱《后来》,和莫央一起唱《姐妹》。黎阳竟是五音不全,唱了一首《光辉岁月》,跑调跑到太平洋去了。安良一直推说自己不会唱歌,在我和莫央的一再要求下,唱了一首《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歌库里竟然真有。唱到最后,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了气。
我停下来的时候,黎阳悄悄靠近我低声问“:找到工作了没?没找到工作到我爸的公司上班吧!我也在那里,好照顾你,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江辰听到了,一把揽我入怀,又作势冲他挥拳:“不安好心。我家茆茆早都找好工作了,才不受你资本家剥削。”
两人又互相斗嘴,按在沙发上打闹。后来江辰点了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本来是他一个人唱,后来大家都被感染,争抢着话筒,一起嘶吼起来。大家一起碰杯,祝福声此起彼伏。莫央成绩优异,留校任教了。安良升为他们饭店的中餐主厨。黎阳帮父亲打理公司。苏茆茆在一家杂志社做一个小小的美编。江辰还在金字塔中等待振翅高飞。祝福我们!我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再见了!我的大学,谢谢你!你的宽松和自由,容忍了我们人生中最癫狂和放肆的部分,烘托了最闪亮和明媚的部分,那个部分,叫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