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言以对,也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羞愧,小声地反驳道:“我哪里吃醋了。”
他忽然一把拥住了我,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深深地叹气说:“安良打电话说你昨晚不知道为什么喝酒了,以后不许这样了。对不起,茆茆,不管怎样,是我让你伤心了,是我不对,是我没有让你感觉更多的安全感,你才会这样闹脾气使性子,是我的问题。”
暖暖的甜蜜,将逼仄心脏里残留的积怨瞬间冲击得四零八散。他将我松开,对着我认真地说:“茆茆,过年,我带你回家,见我的妈妈。等我一毕业,咱俩就结婚,好吗?”
这是江辰给我吃的定心丸吗?他的真诚,让我之前的嫉妒、胡闹,都变得羞愧难安,无处遁形。
莫央还在医院输液,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买了礼物和江辰一起去看她,红着脸嗫嚅地说对不起。莫央却仿佛已忘记了那天的事,云淡风轻地笑着,捏我的脸蛋,说:“傻姑娘。”
一个星期后,她主动约我们去KTV唱歌。她的身边,跟了一位瘦瘦高高的男生,头发略长,眼神干净,微微腼腆,她介绍说是她的男友,叫陈锋。陈锋很体贴,唱歌的时候,帮她倒饮料,拿水果。两人看彼此的目光都柔柔的。
我开始相信那天在医院里,我真的是一个龌龊的小人。
23
寒假来临的时候,江辰恪守承诺,带我回上海去见他的妈妈。一路上,江辰非常兴奋,一会儿指着飞机舷窗外的云层说:“瞧!
这是上帝为我们调制的卡布奇诺。”一会儿又说他妈妈的脾气、性格、爱好,看得出,他比我还紧张,我忍不住发憷:“你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我喜欢的东西,她必须喜欢。”我不满地嘟嘴:“你才是东西。”“对不起对不起,口误,你不是东西,你不是东西。”“你才不是东西。”
……
十里洋场,繁华都会。他家位于东方明珠附近繁华地段的高档小区。他牵着我的手,用力地握了握,说:“别怕!”可是我分明感到他手心的汗和我手心的汗黏在了一起。六楼,一套复式结构的房子,是年轻的小阿姨来开的门。听江辰在路上讲,现在住的房子,是多年前他父母以外祖母的名义买的,所以父亲出事入狱,并没有查到这里。“茆茆,你会因此而鄙视我吗?我有那样的父亲。”他神情阴郁地问我。
“不,我爱的是你。”妇人在客厅坐着,微卷的发,围着一条深色披肩,并没有起身,声音朗朗地叫道“:儿子回来了啊!”看到我,又略带犹疑地问道“:这位是?”江辰一边放下行李,一边揽过我,愠怒地叫道:“妈!什么记性啊!我不是给你打电话说过吗?我要带茆茆来见你。”我深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清脆地叫了声:“阿姨好!”
妇人挪了挪身子,做恍然大悟状:“哦!是辰辰的同学啊!来来来,坐坐坐,欢迎啊!”
江辰牵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来,再一次愠怒地纠正:“不是同学,是女朋友。”
妇人牵动嘴角,没说什么,做出一个似笑非笑、模棱两可的表情。我的心一凉,完了,他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保姆倒来了两杯茶。我接过来,又放在了茶几上,很拘束,局促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起来江辰和他妈妈也话不多,他得意扬扬地说了句:“今年我拿了全额奖学金。”妇人一句:“你那破学校,拿奖学金又怎样?”江辰便恹恹地不再说话了,转回头来问我吃不吃水果,饿不饿。
“你是叫……叫什么?”妇人和儿子言语不合,对我有了兴趣。“苏茆茆。”
“家在哪里?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在得到我的回答后,她刚刚提起的谈话兴趣又恹恹地收回了。母亲暴病而亡,父亲死于非命,无依无靠,我虽然有意无意地将云姨和洛秋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都隐去了,但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重归懈怠和不屑的表情。
江辰不满地埋怨了一句:“能不能不像查户口的?”这时,门铃响起,他起身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我怎么不能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江辰闪开身,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子走了进来,一边热络地和江辰的妈妈打招呼,一边熟稔地脱外套挂在衣架上,像回自己家一样自如。
妇人轻轻斥责江辰:“怎么这么说话啊?听说你回来了,就说过来看看你。”
这位叫做唐小悠的女孩自顾自地靠近江辰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到我,客气地点点头:“你好!”然后,向江辰投去疑问的目光。
“哦!这是我女朋友,苏茆茆。茆茆,她叫唐小悠,是我爸爸的战友,唐伯伯家的千金。”
女孩埋怨道:“别说得那么生分好吧!咱俩还被他们订过娃娃亲好不!”
江辰笑了一下:“胡说什么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
气氛陡然黏糊起来。还好,这时保姆出来,叫大家吃饭。
几道很精致的上海菜,吃饭的时候,江辰的妈妈不停地给女孩夹菜,而转向我,只是客气道:“别客气,多吃点!”
女孩很开朗,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大学的趣闻,又热情地请缨明日带我去参观东方明珠,我当然装作心无芥蒂地回答:“好啊!谢谢。”
江辰妈妈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东方明珠有什么意思啊!也就是你们外地人稀奇去。”
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江辰白了他妈妈一眼。这就是上海人的排外心理吧!所有人,仿佛都是外地人,外地人,就代表着低上海人一等。真是可笑的来路不明的优越感。吃完饭,我们三个年轻人在客厅聊天。唐小悠其实是个非常单纯的人,性格很好,又很健谈,我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点多。江辰拍了拍我的肩,说去收拾行李。
不一会儿,唐小悠起身准备回家,朗声向主人告别。江辰妈妈先从房间出来,热情地挽留:“小悠啊!别回去了,这么晚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说住阿姨家了。”说完,转头埋怨江辰,“辰辰,留留小悠,都这么晚了。”
江辰从房间里出来,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别走了!都这么晚了,你要走,我妈又让我下楼送你,这么冷,我才不想送你。”
唐小悠扑哧笑了:“有你这么留人的吗?听起来这么欠揍。好吧!我不走了。”
江辰妈妈犹豫地看看我,又看看江辰,说:“茆茆啊!你看,家里就只有一间客房,也没有多余的被子。不如……”
只这一句,瞬间像一把钢针刺到我心里,我忍着泪水,咬着嘴唇。我来之前如搭积木般垒砌的信心和勇气,只被她这轻轻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妈!你太过分了。”
唐小悠也惶然不安,连声说道:“阿姨,我还是回家吧!”她抬腿欲走,却被妇人死死拽住,女人平静地对江辰说:“儿子,你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茆茆?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怎样了?还要我怎样对她,我已经够客气的。”“好!家里不够住是吧?家里太挤了,我也出去,你一个人宽敞,清净吧!”说完,他几步上前,拉住我的手,说“:走!”我想,那一刻,我的眼神是空茫的,没有泪,也没有光。他拉起我的手的那一刻,那些刚刚被击溃的勇气,又回来了。妇人被气得仪态尽失,披肩掉在地上,气汹汹地指着他“:好!你走了就别回来,你走了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