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歌单手支着下巴,目光看向飘雪的庭院,另一手屈指在桌案上轻敲。

  明栗抬头朝他看去,相安歌说:“我出来的时间有点久,没了无方国隔绝,神谕来得有些频繁。”

  “先回无方国待一阵子?”明栗问。

  相安歌摇头,转过头来看她:“从前不觉得,最近它来得如此频繁,倒是让我有些不耐烦了,不如趁这次机会把它彻底毁掉。”

  明栗指尖划过冰凉的图纸,捏着图纸一角拿起来看着:“那可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相安歌问:“他们没得到石蜚,肯定还会再来,你是准备等他们找上门来,还是你找上门去。”

  “从他们这几年的行动来看,石蜚似乎是必不可缺的一环,他们得到石蜚之前都还有时间。”明栗的目光越过黑白相间的线条,似乎看向很远,“在我去幽游之前,还得先找一样神武。”

  *

  日落光照洒满整片山壁,山壁布满密密麻麻的洞穴口,大小只能容纳一条长蛇,红眼长蛇们纷纷从洞口探出头来,等待天地星辉的光芒照耀时,也各自巡逻是否有人靠近。

  山林中白日沉睡的飞禽走兽在夜晚降临时苏醒,它们从容又阴沉,与旁的动物有着微妙的不同,眼神中透露出的情绪似乎比动物还要高级。

  野兽们朝着山底赶去,来到召唤它们的祭坛,目光敌视地盯着又一次从血污中活过来的黑影。

  周子息轻咳声,抬手擦拭嘴角血迹,因为视线模糊,所以复活也没有走动,而是认真听周边声响。

  他的母亲曾说过:有的声音,只有在你闭上眼时才能听见。

第117章

  在见到母亲前,周子息从未出过塔楼一步。

  塔楼在周家宅院最偏僻的地方,楼中只有一个窄小的窗口,那时他还太小,将屋中所有桌椅凳子重叠起来爬上去也够不到窗户。

  周子息六岁前的活动范围就在塔楼顶层,每日有人定点送膳食,偶尔也会给一些水果零嘴。

  四季更迭时,照顾他的人会送来新的衣物。

  照顾周子息的是位总是绷着脸的老嬷嬷,她从不看男孩的眼睛,说话做事都低着头。

  哪怕老嬷嬷不会给他脸色看,毕恭毕敬地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可周子息还是怕她。

  在塔楼的日子很无聊,因为老嬷嬷从不会跟周子息说多余的话,也没有人教他读书写字,只能自己想办法跟自己玩。

  周子息从蹒跚学步,到地上打滚摔着了嚎啕大哭再爬起来,都是一个人。

  在塔楼里偶尔能听见外面飞鸟鸣叫的声响,每只叫声都不一样,周子息对此好奇,朝高高的塔楼窗口伸出手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每天都在计划着如何才能攀上窗口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天老嬷嬷生病,无法为他守夜,周子息趁老嬷嬷不在时,来往几个房间,将桌椅凳子往自己屋里搬去。

  他跑了好几个来回,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可就算将桌椅凳子们搬进去,他也没力气把它们重叠起来,到一定高度就没法再往上了。

  站在凳子上的周子息眼巴巴地望着窗口,屋中烛火照明,他却好奇外边忽明忽暗的光芒是什么。

  有时候会变得很亮,随着光亮折射的影子还会移动,他会跟着那光芒的影子走动,与投映在地面或者墙壁上自己的影子低声对话。

  ——你是什么?

  ——为什么你会跟着我一起动?

  ——嬷嬷身边也有这么一团跟着她动的东西,那是她的,你是我的吗?

  周子息企图得到影子的回应,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

  因为男孩的天地就只有这一层塔楼,他甚至没能见过这世上所有人都拥有的天空、太阳、星星和月亮。

  周子息扬首看高处的窗口,朝窗口伸出手,仍旧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外边不知名的光芒穿过窗户,引得他心生向往。

  那光芒让他不甘心就此放弃,便朝窗户的位置起跳,伸出手试图扒住窗沿,如此跳了两次,第三次搭在下边的凳子承受不住倒塌,站在高处的男孩因此摔落在地,额头磕到了尖锐的桌角,倒塌的东西也砸在了他身上。

  这一摔把周子息摔得满头是血,忍不住哭出声来,趴倒在地起不来。

  第二天老嬷嬷来时只见到满头是血奄奄一息的男孩,虚弱的周子息第一次瞧见老嬷嬷那张脸上出现了别的表情,奇怪的,难以理解的。

  在数年后他才明白,那是名为恐惧又厌恶的表情。

  老嬷嬷缓步走上前来,目光盯着虚弱的男孩,男孩求生的本能试图呼救,却见老嬷嬷拿起椅子用尽全力朝他的头砸去。

  似宣泄恨意,又似害怕恐惧,敲打的声响直到这不过五岁的孩童血肉模糊后才停下。

  老嬷嬷将门关上,隔一段时间后再打开门。

  屋中的烛火已经燃尽,因为今日老嬷嬷没有及时更换,所以显得昏暗难明。

  老嬷嬷提着灯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身形完整的男孩神色僵硬地将染血的衣物穿上。

  他可怜兮兮地抹了把脸,小小声说:“你别打我。”

  *

  这天周子息没能吃到早饭,也没有午饭,他坐在空无一物的饭桌边,心中惶惶不安。

  老嬷嬷走了。

  周子息心中害怕,认为是自己搬椅子的事惹怒了嬷嬷,所以今天才不给他饭吃。

  之前的摔伤不见了,也不疼了,现在就只剩下饥饿。

  周子息趴在桌面望着被锁上的屋门发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外边传来脚步声,走得急,还伴随着争吵声。

  门窗上倒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周子息不由坐直起身,害怕又好奇地看着。

  屋门被从外边打开,挡在门口的高大男子锦衣华服,却皱着眉头冷着一张脸,周少主盯着屋中的男孩,边走边问:“你想做什么?”

  “准备利用可以复生的力量逃走吗?”

  “你感知到了什么?”

  男人的厉声质问让周子息不自觉地绷着脸,全身寒毛竖起,不知所措。

  “够了!你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说什么!”后一步进来的美妇人越过周少主拦在桌前,冷声道,“他什么都不懂,话都不会说,就跟普通孩子一样,你不仅将他关在这里六年,还让一个憎恨地鬼的老太婆看着他,你怎么肯定不是你的人先动的手杀他?”

  “普通孩子?你说这种话也不怕遭报应,他是地鬼,不死的怪物,跟你一样令人恶心的东西。”

  当时的周家少主嘲讽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若不是你隐瞒地鬼的身份耍尽心机嫁我,我也不会有这种人生污点,甚至险些不能继承商会!”

  “别说的你好像没从地鬼这边得到任何好处似的!”美妇人抬手指向门外,“滚出去!从今天开始,我的孩子我自己照看!”

  周少主却上前一步掐着美妇人的脖子,迎着她倔强的目光咬牙切齿道:“你别痴心妄想,我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个地鬼,既然他复生了,那你跟他就只能留一个,你最好早点杀了他。”

  美妇人摔倒在地,男人冷哼声甩袖离去。

  周子息听不懂他们的争吵,坐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他全身紧绷,却在男人关门时颤颤地抬眼,窥见了一抹蓝色的天空。

  *

  美妇人点燃了烛火,沉默地打量还穿着染血衣物的男孩。

  她的目光复杂,是十多年后的周子息依旧看不穿想不透的。

  美妇人帮他换了身干净衣物,给他擦脸洗手,动作温柔,眉头却紧蹙着。

  周子息不敢说话,也不敢反抗,老实地任由美妇人搓圆捏扁。

  期间美妇人会跟他说:“我说的这些,你现在不会懂,也许以后也不会懂,但我并不在乎,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是你的母亲,可我并不喜欢你,让你来到这世界,也并非是我自愿。”

  “西边的地鬼大多都是奴隶,没机会学什么东西,也没法成为修行者,大家都在黑市里被贩卖,活得猪狗不如。在这样的环境下,起初我只想活下去,有口饭吃。”

  美妇人蹲下身,替他系着腰带,神色平静地说道:“有家商会的主人买了我,从那之后,我就为他办事,杀人放火,什么都做。”

  “我喜欢他,但他斗不过周氏商会,在他死后,我被迫成了周家少主的妻子,无数次下药、灌酒、囚禁,这才有了你。”

  男孩清澈明镜的眼眸中倒映着美妇人的脸,她太漂亮了,一切都恰到好处,令人惊艳。

  “你会让我想起那些难堪不已的记忆,是我永远也无法释怀的存在。”

  美妇人帮他穿好衣物后站起身,低垂着头看男孩,目光中没有半分母亲的怜爱:“所以我不可能是你的母亲,也无法喜欢你,但这是我和周家的恩怨,与你无关,你不需要担负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错。”

  “你和我,就只是陌生人的关系。”

  周子息在很久以后,才理解了这番话。

  *

  明栗离开西边时,曾从周家主那里得知周子息父母的事,在周家主说的版本中,他的哥哥对妻儿都是真爱,得知他们是地鬼十分不舍,挣扎到最后才放弃。

  可那只是外人眼中认为的。

  周少主对妻子的执念是有,但却源自妻子的美色,直到妻子逐渐掌握部分商会的力量,又开始心生忌惮。

  他们互相合作,又互相憎恨。

  周少主怕自己娶了地鬼还生了个地鬼儿子的消息曝光,会让他错失继承人的资格,也怕外界的舆论。

  美妇人则怕周少主曝光她的身份,让她死于朝圣者之手。

  两人都不待见这个儿子,于是将他关在塔楼,美妇人提供衣食,周少主则派去照顾他的仆人。

  在美妇人地鬼的身份暴露之前,她跟周子息说过不少地鬼的事,可周子息听不懂,他的六年缺失的东西太多。

  但在与美妇人相处的短暂时光里,周子息是很开心的,因为终于有人肯跟他说话了。

  美妇人死的那天,男孩有些难过,他想要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却在听见外边传来的脚步声时,听从美妇人的话,从窗口翻出去跑走。

  好在这世上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叫嚷着追人的家仆们根本就不知道男孩长什么样。

  男孩在夜色中头也不回地奔跑。

  余光中是精致的建筑物们,明亮的灯火。

  周子息第一次见到星星和月亮,天地是如此辽阔,并非那小小的塔楼能装下的。

  这世上也并非只有美妇人和老嬷嬷,热闹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皆是形形色色的人。

  热闹过后,人们各自回往归处,回到名为家的地方。

  周子息刚从这个地方出来,并且再也回不去了。

  男孩还什么都不懂。

  他在夜色中兴奋地奔跑,感受不一样的天地,从街市跑到乡野,被田埂上的杂草绊倒,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

  周子息坐在无人的田埂上看前方梯田,也抬头看天上星月。

  他眨眨眼,扭头看因月光而存在的黑影。

  ——你是我的吗?

  ——是的。

  美妇人告诉男孩,它的名字叫影子,是你的影子。

第118章

  周子息牢记美妇人说过的话,不要回头,于是一直往前跑。

  影子告诉他,应该避开人多的地方,往山林里跑,不要去城镇。

  周子息问城镇是什么意思,山林又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得到回答,只是有一股力量指引着他避开那些地方。

  周子息不知道,他奔跑的速度比同龄孩子要快得多,但他还不会掌控,跑起来跌跌撞撞,总是摔跤。

  有次他翻越山坡时没站稳,顺着山坡滚落下去,把上山来采药的人吓了一跳,忙朝他跑去喊道:“你没事吧?”

  上山来采药的是对父子,父亲嗓音粗犷,长了一张山匪头子的脸,看人的目光却透着善意。

  采药的山夫将周子息从落叶丛里拎起来,周子息不明情况,不敢动弹。

  山夫将他放到地上,看着他被枝桠划伤的脸和手臂皱眉:“这摔得不轻啊。”

  周子息任由这两人打量,自己也有些好奇,还有些紧张,不敢说话。

  山夫问他:“手脚有没有摔倒,痛不痛?还能动吗?”

  无论他问什么都得不到回答。

  周子息听不懂,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山夫便自己做示范,“抬手,能抬起来吗?”

  周子息神色迟疑地照做。

  他举起两只手,衣袖滑落,露出摔伤的青紫痕迹。

  山夫看后放下背篓,招呼儿子看着这男孩,在背篓中翻找之前摘的药草出来碾碎。

  山夫的儿子阿笙伸手在周子息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不说话?是哑巴吗?”

  “阿笙,别胡说。”山夫回头看了眼绷着脸的周子息,将碾碎的草药汁抹在他脸上,“会有点疼,但不是会伤害你的东西,敷一会就能止痛了。”

  周子息任由他涂抹着,疼的时候就皱起眉头,也不叫唤。

  阿笙比周子息大一岁,个头也比他稍高些,此时左右看看,说:“爹,他没有鞋啦。”

  山夫:“是不是他掉下来的时候落在哪了?你找找。”

  阿笙在草丛里翻找,回头说:“我没看见啊。”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山夫问。

  他记得自己的名字,于是小小声说:“周子息。”

  目前为止,这世上只有美妇人、周少主和老嬷嬷知道他的名字,在后两个人心中,他的名字也叫做地鬼。

  除了名字外,他一无所知。

  山夫对此很无奈,良心又让他不能放任不管,便带着俩小孩下山回家去。

  *

  山下不远处就是村落和小镇,山夫家正对着一片花田,里边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屋前院子篱笆上也缠绕着花藤。

  妇人们在花田里锄草说笑,在老远就能听见笑声。

  “翠翠!”山夫朝头戴花巾的女人喊道。

  名叫翠翠的女人从花田里站起身,回头看去,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在山里捡到一小孩,他从山坡上摔下来了,问什么都不知道,你让大家伙问问周边村子,是不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

  山夫边说边卸下背篓,在花田里的妇人们听后纷纷起身朝周子息看去。

  “这是谁家孩子长这么俊啦!”

  “小孩叫什么名字?”

  “姓周,叫周子息。”

  “咱们村好像没有姓周的啊。”

  “问问别的村吧,怎么从山里出来的?”

  “是不是跟家里吵架赌气跑出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着,周子息僵在那不敢说话,阿笙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怕,你把名字写下来,我们去帮你找你爹娘。”

  周子息摇摇头。

  阿笙:“你不想回家啊?”

  周子息没反应。

  山夫村子里的人都在帮忙给周子息找家,可问了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没有丢了孩子的人家。

  期间周子息就住在山夫家,暂时结束了喝雨水吃草根的日子。

  从前他在塔楼里吃的可不差,如今就算吃白馒头却也不会挑剔。

  山夫对周子息说:“在找到你家人之前,就先住在这吧,你一个小孩子在山里太危险了,那里边可是有很多会吃人的凶兽。”

  周子息懵懵懂懂,问:“什么是吃人?”

  阿笙抬手指他说:“就是你啊,它们会嗷呜一口把你吃掉!”

  周子息完全没有被吓倒。

  阿笙没好气道:“不跟你说了,爹,我怀疑他脑子有问题,不知道是不是本来就这样,还是他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

  从厨房出来的翠翠抬手在阿笙头上敲了下:“你怎么说话的?”

  “娘,你打我干什么,本来就是嘛!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数数也不会。”阿笙气哼哼地下桌,“我要去学院了,等我回来再教你数数。”

  翠翠没好气地笑道:“人小鬼大,你自己都没学好,还教别人。”

  *

  很快山夫和翠翠就发现,周子息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甚至连生辰和年纪都不清楚。

  他从小被关在塔楼,根本没有时间观念。

  好在这对夫妇已经养大了一个七岁的儿子,所以对教孩子这种事很有经验,从零碎琐事中,一点一点地教给周子息新的知识。

  山夫和翠翠的学识不高,认的字也不多,但日常生活的知识却懂得很多。

  白天阿笙去镇上武院学习,要日落才回来,等他回来后,就会抓着周子息教他数数,享受当老师的乐趣。

  这个小老师偶尔也会带学生逃课出去玩。

  村里的孩子们只有阿笙感知到星之力,觉醒了星脉力量,虽然是三脉觉醒,却也能让他在村里当上孩子王。

  阿笙振臂一挥,就有一帮小弟陪着他在村头村尾疯跑。

  当晚阿笙气喘吁吁地回到家,浑身是汗,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着脸,显得狼狈又凌乱。

  站在旁边的周子息则干干净净,正拿着路边揪的狗尾巴草蹲下逗猫玩。

  “干什么去了跑这么累?”翠翠从厨房探头朝两人问道。

  “娘!”阿笙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道,“子息他简直是个怪物,他跑得比我还快!不仅快,还一点都不累!”

  翠翠:“你要是从小像子息一样吃这么多苦,你也跑这么快。”

  阿笙抓狂道:“那是两回事啊娘!我可是三脉觉醒,他、他——”

  说着低头问周子息:“你几脉觉醒啊?”

  周子息老实回答:“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哎,你要不跟我一起去武院学习吧!”阿笙回头朝翠翠喊,“娘——”

  翠翠笑眯着眼道:“你给子息付学费吗?”

  阿笙悻悻然地转回头去,跟周子息一起蹲在门口逗猫玩。

  他家里养了一黑一白两只猫,黑猫总是懒洋洋地盘在窗台睡觉,只要它不愿意,无论你怎么戳它挠它都不会有反应。

  它已经是只老猫了。

  纯黑的毛发长出了零星白毛。

  白猫比黑猫年轻些,也更活泼,追着两个孩子手中的狗尾巴草上蹿下跳,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外出干活回来的山夫看见这幕,也不由跟着笑了下。

  起初他还担心把周子息留下儿子会不会心生芥蒂,但现在看来,两个孩子相处得很好。

  周子息很喜欢跟白猫玩,他觉得很新奇,白猫不像他在山林中遇见的攻击性十足的野兽们,温暖又蓬松,还会挨着他的手背蹭来蹭去。

  每天吃过晚饭后,如果没事,他就喜欢在院外平地里挨着白猫坐下,看着天上星辰发呆。

  白猫虽然活泼好动,但是不爱叫,周子息不拿东西逗它,便也蹲坐在旁边陪他一起发呆。

  周子息望着天上星辰,觉得美丽又神秘时,还会有奇怪的感觉,体内像是有什么在涌动着。

  他闭上眼,听见了星之力的声音,无法形容的曼妙。

  它虽无形,却又无处不在。

  视野黑暗中,一缕泛着紫色幽光的星线游动。

  夜里下起了雨,闭上眼沉寂星之力声音的周子息没能察觉,身边的白猫则朝屋里跑去。

  雨势有点大,进屋的白猫又跑出来,朝周子息跑去时边跑边叫。

  周子息听见猫叫声才睁开眼,发现朝自己跑来的白猫蹭了下他的腿,又喵喵叫着朝屋跑去,站在门口望着他。

  像是在说下雨啦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回来呀。

  这家人如此善良,就连养的猫也是个会心疼人的。

  *

  夏季一转眼就过去,秋天来后,山中枫叶转瞬飘红。

  不知是不是天气反常的缘故,春日开的梨花竟也在枝头冒出几朵来,一天天过去后开的花越来越多。

  花田里的花也跟着凑热闹,翠翠这些天都忙着打理她的花田,摘取花瓣制作布料染色等。

  周子息不仅跑得快,力气大,便开始跟着山夫外出干活,帮他拿东西。

  他背着药篓随山夫去小镇里卖给收药材的药铺,出来时山夫数着钱说:“子息,你想不想跟阿笙一样,也去武院里学习?”

  周子息好奇地打量街道,说:“我已经在学习了。”

  山夫笑着摇摇头,替他指了武院的方向说:“我们只能教你一些生活常识,但在武院里,能够学到更多的知识,比如更多的字,你也可以成为修行者。”

  可以认识更多字,周子息有些心动。

  “我可以去吗?”他仰起脸问山夫。

  “当然可以啊。”山夫摸了摸鼻子道,“等我们再攒一段时间的钱,养孩子可不容易了。”

  周子息记住了这句话,要攒钱。

  一直懵懵懂懂的孩子终于找到努力的目标:要好好干活,攒许多钱去阿笙的武院一起学习,也要攒钱给山夫买双好鞋,给翠翠买漂亮的头巾。

第119章

  周子息又回到跟影子对话的状态。

  他在山里待了一整个冬季,因为与山中野兽抢洞穴取暖而无数次死去活来,也逐渐对星之力有点反应,开始好奇这股力量。

  为了填饱肚子,周子息会跟山里的野兽抢食物,单打独斗还好说,要是遇上成群结队的就会死得很惨。

  死亡的瞬间太痛苦了,让他心生恐惧,不想死的念头与日俱增,促使着他拼命跑得更快。

  周子息挨着墙壁缩在洞穴深处,点燃收集的干柴,火光照亮山壁,将他的影子拉长。

  ——肚子好饿,好冷。

  ——你为什么不离开这,去别的地方?

  ——去哪?

  ——去山林外,人们生活的地方。

  这次轮到周子息沉默。

  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会自己思考,因此知道自己被讨厌了。

  被喜欢的人们讨厌,是一件令他非常难过的事。

  周子息躺地上神色恹恹地翻了个身。

  他已经知道是自己可以复活的原因才令人讨厌,这个令人讨厌的缺点,却找不到办法改变。

  或许只要他找到改变复活的办法,山夫他们就能重新接纳自己了。

  周子息如此想着,生出一股力量,决定出去寻找改变复活的方法。

  外边下着雪,风也很大,周子息抬手搓搓脸,深吸一口气朝山下跑去。

  他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平时都能自己控制方向,也没有遇见跟他速度一样快的存在,所以完全没想到会被比自己速度还快的人撞倒。

  两个人影撞到一起各自摔倒在地,周子息有点懵,捂着被撞倒的鼻子抬头,听对方骂骂咧咧:“你瞬影不看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