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息认出这人来。
是在阿笙武院门口见过的,被武监盟带走的那只地鬼,当时这只地鬼被折了四肢,还被弄瞎了眼,浑身血粼粼,看起来十分可怜。
阿笙说过,这人叫秋朗,曾是武院里被大家称作八脉觉醒的天才。
周子息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就被一道行气字诀贯穿胸膛,吐血不止。
秋朗看得神色微变,后边追上来的武监盟监察使看着被行气字诀贯穿的孩子皱眉,心想打错了吗?却没有在意,继续追逐秋朗。
“不愧是武监盟的人啊,杀错人半点负担都没有。”秋朗瞬影躲开追击的行气字诀,躲在树上往下看时愣住。
被误杀的男孩原本是倒在监察使身后,普通人早就死透了,他却忽然睁开眼重新站起身,目光戒备地盯着监察使。
周边的天地行气逆转,星之力带着肃杀之意尖啸,监察使这才察觉不对,猛地回头。
树上的秋朗则看准时机突然出手,手中弯刀在落雪中划过漂亮的弧度,将监察使割喉倒下。
周子息戒备的也只是监察使,见他忽然血流不止地倒下,对死亡的愤怒和恐惧才慢慢散去。
“你也是地鬼啊。”秋朗擦着脸上血色,对周子息说,“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
周子息结识了第一个地鬼同伴。
秋朗对他的印象只有两个字:傻子。
对星脉力量一窍不通的傻子。
秋朗在被武监盟追捕,和周子息待在山洞里时,告诉了他星脉修行的事,可以说是周子息修行路上的小老师。
两个孩子烧着干柴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周子息说他跑得很快,秋朗说:“你那不叫跑得快,是无意识用了体术脉的灵技·瞬影,厉害的人用瞬影,能眨眼在这,一眨眼又在那。”
秋朗手里拿着根小树枝比划着。
周子息哦了声,也拿着根小树枝在地面点了点,“那我看见的,会发光的线是什么?”
秋朗:“你在我身上看见的么?”
周子息:“嗯!那天在阿笙的武院门口,我看见你被带走了。”
“那是地鬼才有的,跟八脉法阵的星线一样,濒死的时候才会被看见,但似乎也只有我们地鬼才能彼此看见。”秋朗说着挠挠头,“我知道的也不多,本来我是在那武院学习的,谁知道被发现了,那家伙自己被抓住后把我供出来跑了。”
秋朗说着看向洞外飞雪,喃喃道:“地鬼之间也会互相算计的啊。”
周子息问:“要怎么变得跟阿笙他们一样?”
秋朗扭头看他,见周子息问得一脸认真,对此震惊不已,抬手指着自己说:“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周子息陷入沉默。
秋朗在山洞里养好伤后,已经是春天了。
冰雪融化,光秃秃的枝桠上生出嫩芽,周子息会爬上去把鲜嫩的绿芽摘下来吃。
秋朗站在树下嫌弃道:“喂,跟我一起去外边过能吃上饭的日子吧。”
周子息在树上低头看他:“我要去找能够变得跟阿笙他们一样的办法。”
“那也得出去才行啊,你在这里能找到什么?”秋朗朝他招招手,扬眉道,“跟我走一起重新找武院学习,只有变得更厉害,才不会害怕被那些人抓到。”
周子息眨巴眼,又道:“可是去武院的钱不够。”
秋朗:“我有办法。”
周子息以为秋朗是要去店铺里打工攒钱,便跟着他离开深山,去到另一座热闹的州域大城。
秋朗一天之内便偷来了足够的钱。
周子息:“……”
大受震撼。
“偷人东西不好吧。”周子息犹豫道。
秋朗揽过他的肩膀朝武院的方向走去,哼笑道:“在这世上所有人都要杀你的前提下,偷点钱算什么。”
*
进武院之前,秋朗跟周子息说要低调,不能太出风头,绝对不能被发现地鬼的身份,所以万事小心,不要死。
周子息说好。
进武院之后,人们频频用惊讶的目光看他俩:
天啊,八脉觉醒!
有这个光环在,他俩什么都不做已是风头尽出。
秋朗又说:“没事,八脉觉醒这事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忘记了,只要咱们低调做事,不惹是生非,不多管闲事。”
因为周子息懂的东西跟他的年纪比起来反差太大,给人感觉傻乎乎的,武院的老师们倒是很喜欢他,其他学生却态度不一。
有些学生觉得周子息像个傻子,虽然是八脉觉醒,但好像是把智商给献祭了。
秋朗跟周子息说:“咱们刚来,因为你脑子不好,懂得不多,所以很多人会嘲笑你,忍忍就过去了。”
周子息说:“好。”
在舍堂吃饭的时候,几个男孩就在他俩后边对周子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八脉觉醒多厉害啊,可惜脑子不好。”
“就他那脑子八脉觉醒简直浪费,还不如给我呢,至少我还会基础的算术,认得字也比他多。”
“他好像连父母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个孤儿吧!”
“没爹娘养的孩子,脑子都不好哈哈。”
“……”
周子息倒是不在意,因为他专心吃饭压根没注意后边的谈话。
秋朗抹了把嘴,转身走去,一脚把说坏话的孩子们饭桌踹翻,跟他们打起来。
忍一忍?忍个屁!
周子息看了眼打架的秋朗,又转回头去,继续吃饭,等吃完了才去帮忙。
凡事都得吃完饭再说。
按照秋朗的脾气,低调做事是不行的,有谁敢说周子息是傻子或者孤儿,都得挨他一顿揍。
两人在武院努力学习,除了平日跟关系不好的学生们吵嘴打架外,也算安安分分。
周子息在武院学到了很多东西,脑子里思考的问题也多了起来,他开始变得沉静,明亮纯净的眼眸也多了几分深思。
在武院的三年时间里,他成长得很快,似乎把从前几年缺失的东西都补回来了。
周子息爱待在武院的藏书阁里,只有秋朗能找到他,还能在他看书的时候在旁边碎碎念不被打。
“你还忙着异想天开呢?”少年靠着椅背双手枕在脑后,双脚搭在桌上懒散地摇晃着,“地鬼变成人,从未有过的事,也不可能。”
“你不如想想怎么把人变成地鬼。”
周子息坐在阳光下翻着书页,低声道:“你没有想做的事吗?”
“有啊。”秋朗轻抬下巴,“活着。”
周子息抬头看他,秋朗眯着眼:“我无时无刻都在为这一个愿望努力。”
“秋朗。”周子息认真道,“你真的很爱讲大道理。”
秋朗:“……”
他抹了把脸,茫然道:“有吗?”
还不自知。
*
最初只是为了活着。
可想要在这世界活下去,对地鬼来说有些艰难。
周子息因为过于信任他的老师,研究地鬼如何变成人的事也没有隐瞒,老师却从他的行为中察觉出微妙的不对劲,渐渐地心生戒备,甚至试探。
老师给了他一杯毒水,周子息毫无所觉地喝了。
看着死而复生的学生,老师痛心疾首,悔恨又愤怒,认为自己这三年来的真心相待都被狡猾的地鬼所欺骗。
面对心中尊敬的老师的杀招,周子息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他也不可能想到老师会以毒水试探自己。
万一他不是地鬼,没法复活呢?
不,在决定以毒水试探的那瞬间,老师就已经认定他是地鬼了吧。
周子息没能与老师动手,重伤倒地,被赶来的武监盟监察使困住。
在这天夜里,他余光瞥见的是老师对他失望至极的脸,和决然转身的背影。
秋朗没能来救他,因为周子息地鬼身份被暴露,导致他之前被武监盟追杀的事也暴露,自身难保。
周子息被关在武监盟分部牢狱中,因为地鬼的特殊,监察使们杀不死他,只能困住。
先让地鬼处于濒死状态,没有能力逃脱,算着时间等他死后复活的瞬间,又碾碎他的四肢,剥夺行动力,再次进入濒死状态,如此反复。
周子息被带走的第一天还会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老师如此失望?
他是地鬼,他天生与老师等人不同,可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想办法改变了啊!
我也想变得像老师一样,成为像老师一样的人啊!
难道这也是错的吗?
很快他就没时间去思考这些。
被折断手脚的剧痛让他根本没精力多想,星脉力量被封印,全身都被碾碎,只能狼狈屈辱地倒在地上任人宰割。
地鬼痛苦地哀嚎惨叫落在监察使等人耳中还觉得吵闹,抱怨着要每天按时来打断这家伙的手脚很麻烦。
周子息被关在封印力量的法阵中,一次次死去又复活。
为了不那么无聊,监察使们会给自己找乐子,讨论着让地鬼怎么死才有趣,各种奇怪的、痛苦的死法,毫无心理负担地在这个被当做怪物的少年身上试验。
他又不是人。
人们是这么想的,所以理直气壮。
武监盟不可能抓到一个地鬼就送走,都是凑到某个数量后再一起押送去处理他们的地方。
平时压力大,想要发泄的监察使们会拿着棍子来狠狠敲打地鬼出气,也有部分监察使为了赚点小钱,给那些喜欢猎奇事物的有钱人开后门,让他们也来体验一番虐杀地鬼的乐趣。
这牢里关了两只地鬼。
周子息没见过关在隔壁的地鬼,却能从惨叫和监察使的谈话中知晓是个女孩。
那女孩似乎被折磨的脑子出了问题,有时只会哭喊求饶,有时却会破口大骂。
周子息不知道在这昏暗阴沉的地牢中待了多久,每一次死亡后都觉得时间被拉长似已经过了四五十年。
山夫一家和武院老师在他的记忆中变得遥远,变得深刻的则是每一次睁开眼都能看见的监察使和戴着面具来虐杀地鬼的体验者。
他们丑陋、刻薄、残忍,他们也是人,这就是你想成为的‘人’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需要被如此对待?
你们又凭什么?
周子息睁开血粼粼的眼,余光中有随着灯火摇晃的影子。
——要杀了他们吗?
周子息喉头微动。
那影子摇晃着走向他。
——要杀了他们吗?
监察使们在折磨隔壁的女孩,听她崩溃的求饶哈哈大笑。
影子问周子息:
——要杀了他们吗?
周子息眼睫轻颤,血红的水珠从眼睫滴落,他低声说:“杀。”
覆盖地牢的困阵被破,无数根星线接连断裂,突然间地动山摇,将牢里的监察使们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时,整个武监盟建筑轰然崩溃倒塌,碎裂的石块们直接射穿监察使们的头,血花四溅,尘埃四起。
武监盟倒塌发出的震动引来城中所有人的关注,他们惊恐地朝武监盟的方向看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恰逢深夜,天上星河璀璨,倒塌后引起的火灾蔓延快速,武监盟内的所有守护法阵都被破除失效。
人们根本逃不过目标明确带有杀意的碎石,全都死在了被大火围绕的废墟中。
周子息沉默地从废墟中站起身,听着女孩嚎啕大哭,蹙眉看过去:“闭嘴。”
女孩吸着鼻子,眼泪巴巴地看他。
借着火光,两人第一次见到彼此。
尽管复活后让那些受过的伤全数消失,可那些伤痕始终存在他们心中,染血的衣物也在提醒两只小地鬼,你们曾在这里经历过什么。
周子息带着女孩离开被大火吞噬的武监盟。
在黑漆漆的街头,他们遇见了来救人的秋朗。
秋朗身边跟着个身披白斗篷的女孩,女孩摊手道:“人家好像不需要你去救了诶。”
周子息被关在武监盟地牢一年多,秋朗在外逃避追捕,左躲右藏,还找来了厉害的帮手,就为了去把被抓的伙伴救出来。
猎猎晚风吹着四人衣发乱飘,也吹拂大火掀起高高的火墙。
周子息在这天晚上终于接受了自己身为地鬼的身份。
第120章
周子息终于不再执着变成“人”。
他开始以地鬼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秋朗连夜带着周子息跟女孩离开西边的州城逃避追捕,武监盟一时半会也不会怀疑到这两个小地鬼头上。
周子息换了身干净衣物,在河边捧水洗脸,秋朗蹲在旁边,指身后的白斗篷女孩说:“她叫巫良丽,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你捡的这个叫什么?”
“不知道。”周子息一头扎进水里,起来后摇着头,甩了秋朗一脸水。
秋朗起身满脸嫌弃地周子息远点。
巫良丽捧着脸好奇地看女孩:“我叫巫良丽,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背靠大树,双手抱膝,闻言摇摇头,神色怯懦地把头埋进臂弯。
周子息回头看了眼,对秋朗说:“她脑子有点问题,受心之脉的影响时好时坏。”
秋朗目光稀奇道:“你也有说别人脑子不好的一天啊?”
周子息没答话。
秋朗能猜到他被关起来都遭遇了什么,毕竟自己也经历过,对周子息的沉默自闭没有追问,自然地跟他聊着天。
“没名字可不好办,等过关的时候就算要伪造身份通牒也得有个名字才行。”秋朗朝女孩努嘴,跟周子息说,“既然是你捡回来的,那就你负责。”
“你不能只捡不养。”
周子息疑惑看去:“我养什么?”
秋朗理直气壮地指女孩:“养她啊!”
周子息也抬手指巫良丽:“那你也要养她?”
秋朗看巫良丽,巫良丽也抬头看他,在秋朗即将开口回答时,靠树的女孩小声啜泣道:“我、我想回家。”
在场没有家的三人:“……”
周子息擦着脸上水珠,低头问道:“你家在哪?”
女孩也擦着眼泪说:“在冰漠。”
“冰漠在哪?”周子息扭头问秋朗。
秋朗低头问巫良丽:“你听过吗?”
“好像听人说过,那边生活着很多地鬼,有地鬼的城镇。”巫良丽认真回想着,“因为环境恶劣,所以普通人在那边生活不下去,也就变成地鬼生活的地方了。”
秋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愧是你。”
周子息:“你还是没说在哪。”
巫良丽眨巴着眼说:“我只是听说过,没去过,当然不知道在哪啦。”
秋朗:“……”
他默默收回手。
“我知道。”女孩抬起头,哭红的眼看周子息,“我记得怎么回去。”
周子息神色冷淡:“那你走吧。”
女孩听后哭道:“我害怕……呜呜呜……”
周子息:“……”
秋朗说不管就不管,女孩的一切都交给周子息负责,给女孩伪造身份通牒也让周子息去。
周子息问女孩:“你想叫什么名字?”
女孩怯生生道:“有什么?”
名字还挑呢?
伪造的人说他俩最好装作是兄妹才好过关,于是给女孩取周姓,单名一个香字。
因为女孩在牢里被折磨的一身血腥味,十分难闻,巫良丽帮她洗了好几天才淡了些。
女孩也想跟巫良丽一样干干净净的,身上还有好闻的香味。
周香拿着自己的身份通牒,望着上边的字许久不说话。
周子息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不认字?”
周香可怜兮兮地点头。
“慢慢学吧。”周子息说。
*
四个少年少女踏上去往冰漠的旅程,要把周香送回家。
这一路走得十分低调,换过数不清的假身份避开武监盟的追捕,有时候倒霉还是会遇上。
四人的实力几乎是在各路追杀中练出来的,每次生死关头,都凭借着不想死的念头活下来反杀敌人。
伤痕累累的日子,越来越多的追杀,却让周子息心里越发叛逆的要把周香送回冰漠去。
你要拦我,我偏要做到。
又一次被追捕逼迫走山路的四人在夜里点火烤鱼聊着天。
周子息跟秋朗互相绑着绷带清理伤口,巫良丽在烤鱼,周香烧着柴火,表情颇为懊恼和内疚。
周香说:“对不起,都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秋朗打断:“又不是你的错,道歉干什么,等送你回家后,记得请我吃肉,一定要新鲜的牛肉!”
周香点着头说:“好。”
秋朗问周子息:“你要吃什么肉?”
周子息给自己肩膀涂着药,有些不高兴地说:“人肉。”
巫良丽听得噗嗤笑出声来。
秋朗翻了个白眼,“恶心!”
周香为难道:“吃人肉的话,这有些难办……”
周子息:“……”
她该不会还真考虑了吧!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周香,有瞬间觉得眼前的女孩单纯的诡异。
河鱼烤熟了,香味弥漫,周香吃着烤鱼饱腹时说:“你们的家在哪,以后我可以把在冰漠见到的好吃的寄给你们。”
秋朗原本大口嗷呜吃着鱼,听这话愣了下,吃鱼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慢下来。
周子息冷不丁地想起在塔楼时美妇人跟他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清晰起来,居然想忘也忘不了。
气氛突然的沉默让周香缩了缩脑袋,心中打鼓,飞速反思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巫良丽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说:“我没有家。”
“为什么会没有?”周香不解问道。
巫良丽说:“因为我是地鬼,我娘发现后就把我放进棺材里钉死再埋在地里,带着弟弟跟我爹离开了,很久以后我出来了也找不到他们,所以就没有家了呀。”
周香听得呆住。
“我也没有。”秋朗低声说,“我娘病死了,我爹因为保护我,被来抓我的监察使杀死了。”
成为地鬼只是概率问题。
地鬼生出的孩子,极大概率是地鬼,却不是绝对。
周子息沉默地吃着鱼。
秋朗看他:“你怎么不说?”
周子息:“说什么?”
秋朗问:“你家人呢?”
周子息平静道:“没有,都死了。”
周香带着哭腔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呜呜呜……”
她不是故意要提起伤心往事的,她是真的想跟朋友们分享而已。
“嗨,这有什么,早就习惯了。”秋朗笑眯着眼看周香,“不如说说你,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们都做什么,为什么你会被武监盟抓住?”
周子息看了眼周香,他之前就觉得奇怪,如果周香有家人,为什么没人去武监盟找过她。
周香抬手抹着眼泪颤声说:“我娘带我出来去找我爹,我爹住在一座很漂亮的楼里,我爹让我跟娘住在那,还给我准备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很甜的糖果。”
“阿娘要我以后就在这生活,让我跟楼里的叔叔们玩。”
这下换巫良丽听得呆住。
吃鱼的秋朗咳嗽声:“你爹住的那座楼,是不是挂了很多红灯笼,晚上才亮,还到处都是屏风,有很多女孩子?”
周香点点头。
巫良丽也问她:“给你穿的衣服虽然漂亮,就是很薄?”
周香嗯嗯点着头:“那会还是冬天,我冷得发抖,想多穿点,可叔叔们不让,我很害怕,就想找我娘,因为我不听话,我爹就打了我。”
在那次打骂中,她死了,暴露了地鬼的身份,于是被武监盟抓走关起来。
“我不想去找我爹,所以我要回冰漠找我娘。”周香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回家这事让你们伤心的。”
三人:“……”
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秋朗看着周香欲言又止。
周子息安静片刻,抬眼看周香,目光阴冷,周香害怕地往巫良丽靠去,听隔着火光的少年说:“那不是你爹娘,你只是被一个陌生女人卖给了另一个陌生男人,记住没?”
周香根本不敢忤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连点头说,“记住了!”
巫良丽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爹娘什么的忘了吧忘了吧。”
当晚等周香入睡后,其他三人却睡不着,气氛有些低落。
他们都以为自己如此不幸,可至少周香是幸运的,周香有家,有家人,哪怕被关在武监盟两年多,也没有忘记回家的路。
周香失踪这么久,家里人肯定十分着急,看到她回来肯定非常高兴。
可他们错了。
周香跟他们一样,也是个没有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