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努力了上万年,已经到关键时间点了。”
兄长伸手在桌上点了点,问少年:“天一,八脉法阵的布阵基本是什么?”
少年总算听清了兄长的话,以为他是要考验自己,便坐起身答:“咒纹字符、星线、定阵点、八脉灵技。”
兄长又问:“布阵的第一步是什么?”
少年说:“先确认定阵点。”
“定阵点确认后,散落的星线和咒纹字符,以及八脉灵技们才能连接起来。”兄长看向窗外高悬的白日,轻声道,“幸运的是,最强的朝圣者在反抗神谕,不幸的是,顺从神谕的人们找到能彻底摧毁生脉的定阵点了。”
少年眨眨眼,我哥在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记不住今日的对话,也无法理解,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记起来,也许我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兄长叹息着,望向他的目光比在春日里提早凋谢的杏花还悲伤,“今日之后,我也不再是你的兄长了。”
宋天九输给了神谕,他不再是会反抗神谕的朝圣者,而是被神谕支配的,创造八脉世界的奴隶。
于是东阳开始大肆追杀地鬼,将之前放过的地鬼们抓回来杀灭。
少年最初难以理解兄长对地鬼的态度为什么又变了,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兄长赶去北境鬼原杀明栗。
东阳几位院长和宋天一都知道,宋天九当年去北境鬼原是为杀明栗,他并非外界说的,是在明栗死后才去的北境鬼原,而是提前去的。
北斗和东阳都失去了朝圣者,但北斗因为后来的袭击死伤更重,相比东阳却只是失去了一个宋天九而已。
外界有诸多猜测,说宋天九是为救明栗才去的北境鬼原等等,但东阳否认的同时,也尽量不与北斗起冲突。
*
听完宋天一的回忆,屋檐下的冰漠地鬼们纷纷陷入沉思。
“这可真是个大消息。”程敬白一手点着眉心,若有所思道,“让我顺一顺,我们只打算救子息,而岁秋叁打算杀光这世上所有人,创造只有地鬼的世界。”
“朝圣者那边则打算杀光世上所有地鬼,创造只有八脉的世界。”
周香弱弱举手道:“那我们当然是选择岁秋叁——”
“先别站队。”程敬白把她举起的手按回去,“秋朗抢了东阳神武·醒髓,子息不知道被关在哪,该不会你哥说的定阵点,就是被关了五年的子息?”
宋天一茫然发问:“从之前我就想问,你们说的子息是谁?”
周香歪头凑近他悄声解释着。
李不说道:“如果子息是定阵点,他应该会说。”
“不一定。”林枭却摇摇头,“他现在的状态,许多事都不会坦白。”
程敬白也道:“如果是子息,那宋天九应该会跟明栗说才对。”
“那也不一定。”宋天一也摇头道,“我哥那时候的状态已经是被神谕支配,没有自我,而且一直以祀灵之音试探明栗,都把人家惹得起了杀心,明栗对我哥肯定没有半分好感,会听他的才怪。”
林枭缓缓皱起眉头:“如果是子息的话,那他的处境可比我想象得更危险。”
程敬白不由想周子息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如今他失去人性,没有感情,想法难以推测。
可如果是以前的周子息……他绝对不会放任自己成为神谕抹杀所有地鬼的存在。
若真到了那一步,周子息会毫不犹豫地,先杀了自己。
程敬白想得眼皮直跳,所以这家伙从不说自己在哪,是根本没打算让人去救吧。
第115章
守护着北斗的虚化物冰龙们,直到第二天入夜时才彻底化作飞雪消散天地间。
这正是东野狩预料的明栗等人回来的时间。
天璇院的柿子因为承受不住这异常的霜雪落了满地。
陈昼将东野狩烤好的红薯都分给了曲竹月等院长,他坐在屋中看剩下的柿子良久,最后沉默起身,继续师尊未做完的事。
从前分散外地各处的孩子们回来了,一直留在北斗的人却离开了。
回来的人们独自消化着难言的悲伤和愤怒,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无法放纵自己沉溺在悲伤中太久。
断星河穹顶是漆黑的山壁,整个空间的照明全靠河中发光的命星们,成千上万颗。
河水下的黑龙石像无声缓慢地游动。
明栗已经在断星河内待了两天两夜。
起初还有东野昀陪着她,即使东野昀不能再发声说话,却能以传音符回应明栗的问题。
后来东野昀被叫走去治疗星脉,断星河便只剩下明栗一人。
人们都知道这时候不该去打扰她。
北斗的人死后命星坠落成鳞,落在黑龙石像身上融为一体,继续庇佑北斗。
她的父亲、无数前辈都在这。
明栗对一直游动着不会停下的黑龙石像说着话,正如从前她跟父亲闲聊时的语调,说着普通或不普通的事。
从前她破境得知生脉的事后,也是第一个跟东野狩说的。
只是父亲也记不住。
明栗不止说过一次,每当她有所犹豫时,都会去跟父亲聊天,哪怕父亲无法记住、无法回应给出答案,可她却会再次静下心来。
其实受长鱼苏的影响,东野昀隐约意识到一部分真相,却又不是全部,所以才会对地鬼的态度微妙,又将这些告诉了他和长鱼苏的孩子们,试图让孩子们避开风险。
最终该遇上的还是会遇上,避不开的。
明栗和身边的许多人都说过,父亲、兄长、同门——可没人能记住,她只能自己努力,一个人想办法去对抗。
明栗也不像相安歌是孤身一人,无所谓这世上的所有人是生是死,她的身后是整个北斗宗门,是她想要守护的至亲好友们。
黑龙石像朝站在断星河边缘的明栗游了过来,明栗蹲下身,缩成小小一团。
她的手中握着东野狩留下的听音石,其中记录了他和幽游族金袍祭司的对话,告诉明栗她的师弟周子息的下落与幽游族有关,想要找到师弟,就要去北境三十三部落。
金袍祭司重伤被传送法阵带走了,按照曲竹月等人的话,他伤得太重,应该活不了多长时间。
明栗看着朝自己游过来的黑龙石像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及到冰冷的水面,却无法再往下,黑龙在水下望着她,一水之隔,生与死的距离。
黑龙无声游走。
也许是死者们不愿让生者沉溺悲伤不舍,才让断星河如此界限分明。
明栗缓缓收回手,垂眸望着黑龙石像离她越来越远。
一道阴影落下,倒映在水面,明栗侧首看去,年迈的北斗宗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岸边,目光平静地追随着水下的黑龙石像。
明栗要起身时被宗主伸手按住肩膀,她低声道:“宗主。”
“我前段时间去北境,遇见了那位年轻的幽游族长,是他让互相猜忌彼此内斗的三十三族团结一心。”北斗宗主说得不急不缓,却让明栗耐心听着,“自从许多年前,北斗一位心之脉弟子去离间北境三十三族,让他们无法进入内城多年,后来的历代北斗宗主,可以不是八脉满境,甚至不是八脉觉醒,但必须是心之脉巅峰。”
明栗知道这事。
如今的北斗宗主并非八脉满境,也不是八脉觉醒,但他却是心之脉境界巅峰,当今通古大陆,论“心意”掌控,谁也不及他。
旁人一生都追求八脉,而北斗的宗主们,一生都只追求心脉巅峰。
可这样的心之脉巅峰强者,却有一个背负一生的职责,那就是继续以心脉力量影响北境三十三族,让他们无休止的内斗、互相残杀。
北斗宗主轻叹声,目光始终追逐着黑龙石像,“北境的人们,从出生开始便是八脉满境,那里是只有朝圣者的世界。”
明栗垂眸,眼睫轻颤,这是她上次死时才知道的,二次破境后才想起来。
“虽说一出生就是八脉满境,但他们的实力也有强有弱。”明栗回忆道,“就像我们,同是修行者,但经过修行和训练,和没有学过这些的人相比,使用力量的技巧和强弱都不对等。”
而且,她还有一个怀疑。
北斗宗主点点头,继续道:“虽然都在同一片大陆,可那边却像是被奇怪的力量笼罩着,天生的朝圣者,似乎是被神眷顾的地方和人们。”
“若是北境三十三族所有人都团结起来,在无数朝圣者的进攻之下,内城的人们很难守住,到时会死伤无数,内城的人们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当年破局的朝圣者,正是以心之脉的‘意’,控制了三十三族的‘意’,让他们变得互相猜忌,内斗不休,无法达成共识,因此败走退回北境鬼原。”
北斗历任宗主都继承了这个使命,以心之脉的力量与天上星辰共鸣,将力量覆盖到北境鬼原,让三十三族吸取天地间的星之力时,也让这份力量趁机而入。
北斗宗主叹息着,眼中出现愧疚之色:“这么多年,却因我实力不够,导致出现变数,引来无数风波。”
明栗却道:“并非您的实力不够,是三十三族终于出了个真正的八脉强者。”
她说着歪头看北斗宗主,却在发现对方嘴角溢出血色时顿住。
“有的秘密,只有在死亡时才能摊开。”北斗宗主朝她慈爱一笑,又看回黑龙石像,“自从五年前与北境鬼原开战后,我一直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常在北境鬼原附近探查,宗内事务都是阿狩他们在管。”
“我察觉到北斗变故要回来时,却被那位幽游族的族长拦住,他似乎不耐烦我这些年的窥探,终于打算动手了。”
北斗宗主咳嗽声,衣衫下逐渐渗透出大片血色来。
“与他一战让我明白……在北境鬼原之内,绝对不要轻易使用心脉力量。”
明栗听得眼皮一跳,瞬间想起当年在北境鬼原大火燃烧的那幕。
北斗宗主在岸边盘腿坐下,抬手擦了擦嘴角血迹,“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新任宗主的位置,我交给了你曲姨。”
曲竹月是几位院长中心脉境界最强者,按照规矩将北斗宗主传位给她,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趁我现在的心脉力量对他们还有些许压制作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北斗宗主看着黑龙石像轻声说,“你父亲的事,不要太难过,尽管我们对他十分不舍,可自从你母亲离开后,他始终是孤独的,也许对你父亲来说,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我守了这么多年,也该去见见那些老朋友了。”
他微微笑着,低下了头。
对北斗宗主来说,他不知道什么生脉、神谕,他这一生要做的,只是拦住欲要踏平内城杀光所有非八脉满境的三十三族。
这也是历代北斗宗主要做的事。
明栗看见又一颗命星坠落,被黑龙游动赶来接住。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并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而做出选择。
明栗也要一次次地做出选择,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们。
她会不顾一切去救周子息,若是救不了,那她也会拼尽全力去报仇。
等到第三天晚上,明栗终于从断星河离开。
*
北境鬼原·幽游洲。
城外几座高山都被不知名的花染成粉红白蓝相间的颜色,罕见的飞禽走兽们在深山中自由来去,或是站立在枝头,或是隐藏在腐叶,还有躲在崖壁上密密麻麻的山洞口里,悄悄窥探外界变化。
高山相叠似塔形,紫色的长蛇悄悄从山洞口探出头来,见外边阳光明媚,又悄悄缩回去。
明媚的春光却照不进崖壁深处的地底世界。
在台阶之上的圆形祭台两边有数道圆柱,上放铁链,缠绕着祭台尸骨中心的黑影。
阳光虽照不进,可黑影一抬头,就能看见充满阴霾、惨淡的乌云们。
站在祭台边缘的秋朗微微抬首,神色淡淡地被铁链缠绕四肢的周子息:“你还站得挺高。”
周子息活动着手腕,闻言垂眸看他:“你上来试试。”
秋朗没动,余光扫向站在左手边祭台缺口处站着的几人。
似柔弱书生的装扮,遮脸的白面上有两道血红的痕迹,察觉不出这人的气息,像是个普通人,一眼就过。
书圣带着方回来到遥远的北境鬼原,在幽游洲的怨塔山下,有着他们创造新世界的重要道具。
秋朗的目光掠过书圣跟方回,落在另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这位年轻人也是一身白衣,却穿得松松垮垮,清隽面容似笑非笑,偏头朝秋朗看过来时,眼眸瞬间变作竖瞳,秋朗在与他对视之前就别过脸去。
“秋朗,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年轻人笑道。
“没有。”秋朗淡声道。
年轻人摸着眉骨,抬头看站在尸骨堆上的周子息,竖瞳被隐去,他笑道:“你这趟偷跑出去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让我不得不叫你的朋友们带你回来。”
秋朗厌弃道:“我可不是他的朋友。”
周子息朝年轻人的方向看去,居高临下地睥睨。
与影子形态不同,周子息的腰间以黑线缠绕着一支断箭,箭头被黑线缠绕贴着他的衣物,箭尾则落在他脚边。
年轻人对周子息说:“趁还有段时间,跟你的朋友多说说话吧。”
“时间是你来定的吗?”周子息淡声问。
年轻人笑道:“当然。”
“没记错的话,你所谓的还有段时间,是需要我活着,而不是死去。”周子息伸手一招,脚边的断箭悬浮飞落在他手中,“我要是死了,你们就再也没机会了。”
年轻人也朝他抬起手,笑眯着眼道:“你觉得是你先杀了自己,还是我先困住你?”
秋朗盯着周子息的举动不说话。
书圣温声道:“在你被抓回来的那天晚上,东野狩也破境了。”
周子息瞥眼朝他看去,没什么表情。
书圣又道:“因为你创造的传送法阵,才让金袍祭司有机会逼东野狩破境而死,北斗如今知道这事,肯定能想到你,也许会认为你跟北境幽游族合作,将你视作叛徒。”
“他们对地鬼的印象会再次改变,开始厌恶憎恨地鬼的存在,因为是你害死了他们敬爱的师尊和父亲。”
年轻人抬起的手转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叹道:“你可真是能说啊。”
周子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书圣说:“若是从前的你,早该痛苦悔恨不已,可你看看,如今的你得知是你害死了明栗的父亲,却没有半分痛苦,这种毫无人性的怪物,怎么还有脸活着?”
秋朗压着眉头朝书圣看去:“你是不是有病,逼着他现在就去死?”
年轻人朝秋朗摆摆手,哈哈笑道:“别理他别理他。”
书圣在试探与明栗等人接触过周子息是否恢复了些人性,每说的一句话都带着心之脉力量,虽然他觉得不太可能,但以防万一总归是好的。
“谁死了我都无所谓,那可不是我的错。”周子息似笑非笑地盯着书圣,“倒是你,每说一个字就恶心得让人想吐,听你说话可真受折磨,要是一直听下去,倒不如去死。”
随着他话音落下,断箭在指背翻转一圈握在手中,始终注意着周子息状态的秋朗瞬影上前,而年轻人重新抬手,与书圣同时点出两道行气字诀将断箭击碎。
周子息嘴角微弯,断箭虽然脱手掉落,在他指尖却飞出一片闪烁着莹莹紫光的星简,系在他腰间的箭头感到召唤,黑线断掉,尖锐的箭头直直地朝周子息心脏飞去。
书圣再次点出行气字诀,却被星简拦下,年轻人瞬影上前时也被星简拦住,只有先一步赶到尸骨堆上的秋朗拔刀朝断箭斩去,却被周子息毫不留情地甩了一脸铁链子打飞。
箭头已经刺入周子息心脏,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年轻人跟书圣皆是脸色瞬变。
“有件事你们要搞清楚。”周子息抓住想要刺穿他心脏的断箭,血染红胸口衣襟,缓缓抬眸看向瞬影悬浮在空的三人,冷声诡笑,“生还是死,我说了算。”
第116章
周子息被关在幽游洲怨塔山下,虽然幽游族和朝圣者们让他死过无数次又复活,但都没有摧毁生脉让他真正死亡。
因为还不到时候。
这地鬼生命力顽强,性子偏激,有仇必报,无时无刻不在找逃走的办法。
祭坛有天然法阵压制着周子息的力量,他没法离开这里,没有自杀的能力,也没有自杀的想法。
至少在今日之前,书圣和幽游族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刚才,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看不见周子息的生脉,也阻止不了那支断箭的杀意。
见周子息伸手抓住断箭阻止它继续前进,年轻人和书圣都不由悄悄松口气。
“碎星简。”书圣的声音温和中罕见地带着几分明显的冷意,“这就是你让外边那些地鬼和你师姐办的事,把太乙的碎星简给你,中和祭坛法阵对你的力量压制,让你还有点反抗的能力。”
否则他们刚才的行气字诀也不会被化解后拦住。
“碎星简在这地方倒是意外的好用,我出不去,你们也别想在这杀我。”
周子息用力将断箭拔出,箭上残留的星之力将他割的满手血,低沉的箭鸣好似十分不满有人阻拦它。
年轻人听后不恼不怒,仍旧笑眯着眼,“你倒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地鬼,这是想隐藏自己的生脉来拖延时间?”
周子息冷淡道:“你说是就是。”
“看来你也跟其他人一样,都怕死,不择手段也想活着。你既然隐藏了生脉,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在我重新找出你生脉之前,你就继续跟这怨塔里的老东西们玩吧。”
年轻人摆摆手,不以为意地朝外走去。
他走过时地面有黑色的薄雾升腾,偌大的祭坛上出现一道道模糊扭曲的黑影,它们紧盯着尸骨堆上的男人窃窃私语。
在书圣带着沉默不语的方回跟上年轻人离开时,围绕在祭坛扭曲的黑影们嘶吼着朝周子息杀去,骨骼被折断的声音接连响起。
方回听得毛骨悚然,不敢回头。
他听见碎裂声,却没听见惨叫哀嚎,于是在走出这片阴沉冷淡天地时回头看了眼:
尸骨堆上的地鬼已经被黑影们撕咬着不成人形。
方回迅速收回目光,低头跟着书圣离开。
*
外边春光灿烂,山花烂漫,看一眼就能消除心中阴霾,只记下这份不忍破坏的世间美好。
走在最前头的年轻人扬首看树上花枝,伸出手却发现抓不到最想要的那枝花,因此叹气。
跟在年轻人身侧的秋朗瞥眼看去。
年轻人没有放弃,倒是一副干劲满满地样子开始爬上树去,他目标明确,伸出的手穿过细密的花丛,直奔自己最想要的那枝。
“哎,摘到了。”年轻人高高兴兴地拿着手中花枝朝树下的秋朗晃动。
秋朗说:“弄得这么麻烦干什么。”
年轻人下树时说:“不能什么事都靠星脉力量啊,普通人想要摘花,就要爬树或者找来称手的工具。”
他拍了拍肩上沾染的花叶,笑眯着眼道:“无论有没有力量,人只要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能想出各种办法。”
秋朗冷淡道:“别说这些有得没得大道理,我不爱听。”
年轻人将花枝搭在肩上朝前走着,“你不爱听,白司死了,金司也死了,哎,以后都没人听了。”
秋朗:“你可以说给后边那位听。”
年轻人摇头:“那不行,他比我更爱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秋朗余光瞥了眼走在后边的书圣跟方回。
年轻人又道:“他屏蔽自己生脉的事,你有什么想法?能在三天之内找到破解的办法吗?”
“三天不行,生脉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会被触发,没有遭遇致命攻击时它很少有反应。”秋朗收回视线道,“生脉也属于星脉力量,跟其它八脉一样,所以不必单独针对生脉,可以换种方式去想。”
“周子息隐藏的不是生脉,而是星脉,这样一来,能针对的手段就很多了,你可以一样样的试。”
“哈哈,听你说完我可真是豁然开朗,不过这针对隐藏星脉的手段也太多了,你该不会也是在帮他拖延时间吧?”年轻人说完歪头看秋朗。
秋朗目光淡淡地望着前方,并未在意他的试探。
“让他晚点死对我有什么好处?”
年轻人慢悠悠地走着,“你们不是曾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吗?”
秋朗:“那是小时候的事。”
一只白鸽飞来落在年轻人手中的花枝上,它带来的消息让年轻人笑道:“巫良丽着急离开,可惜现在鬼原那边的路不好走,稍不注意就没命了。”
秋朗听得眉头一皱,瞬影离去。
年轻人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感叹声:“这么容易被人发现弱点可怎么行。”
*
方回有些难忘离开时的回头的那一眼,心中翻滚着无数情绪,最终忍无可忍,对身边的人问出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书圣说:“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不杀常曦,那你也该做到你答应过的事,别问太多。”
方回冷淡道:“你的意思是我也该跟那只地鬼一样,闭嘴不说话,等你们决定生死?”
书圣问:“怕死吗?”
方回冷笑声:“你不怕?”
书圣没答,而是看向远处的城池高楼,“这世界还有许多秘密和力量等待我们去探索,能走到这里,得知这些无比珍贵的秘密,哪怕要付出生命,也是你我的荣幸。”
方回:“……”
在前边驻足回望的年轻人哈哈笑起来,他就说书圣比自己更爱讲大道理吧!
*
北斗·摇光院。
相安歌在北斗的这些天一直在救人,优先照顾重伤的梁俊侠,接着是同样重伤的周采采,其次是被废了星脉和舌头的东野昀。
在北斗其他人都沉浸悲伤时,他在专心思考东野昀的舌头该用什么器术替代。
最初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忙着悲伤,忙着报仇,忙着救人。
相安歌坐在屋檐下,桌上是摊开的白纸,上面画着各种器术的步骤,他曲起一条腿靠着廊柱,手中拿笔沉思,想到后又在纸上添几画。
后边传来敲门声,相安歌没回应,很快就听门外的青樱说:“你要吃点什么吗?”
相安歌:“不吃。”
青樱哦了声,又道:“今天的药我都吃完了。”
相安歌:“嗯。”
青樱:“师兄师姐他们今晚烤了红薯,要给你留一个吗?”
相安歌:“行。”
青樱便转身离开,一回头却看见明栗和东野昀撑着伞站在雪夜里看着她,被吓了一跳。
“师姐。”
明栗朝她轻抬下巴:“为什么你要站在外边说话?”
青樱挠挠头,轻手轻脚走到明栗身边悄声说:“他不是在帮野昀想办法吗?我怕开门进去打扰到他思路。”
已经到了这么远也要小声说话的程度了吗?
明栗狐疑看去。
青樱说:“真的!他在无方国想事情的时候,替身灵们都离他八百里远,连递牌子翻页的动作都慢得怕发出一点声音影响到他。”
明栗:“他刚不是回你了吗?没那么严重吧。”
青樱摸着头发说:“他能把吵闹的替身灵活拆了,但总不能把我也活拆了吧?”
明栗:“……”
一时间竟不知道师妹她在无方国的日子都经历了些什么。
明栗走到屋檐下收起伞,抬手敲门,后边的青樱扬首看东野昀,东野昀任由她看,眼神无声在问,你在看什么?
青樱凑近他说:“我把你的那份烤红薯留给他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立马就跑。
东野昀:“……”
我倒是想说啊!
*
相安歌听见声响后回头看了眼进来的两人,将桌上的几张纸往前递了递。
结果等了一会都没见那两人走到桌边来,于是扭头看去,发现明栗跟东野昀都站在屋门口隔着老远看他。
相安歌:“?”
明栗:“我师妹说你思考的时候很忌讳有人靠近说话。”
“我没说过,是她自己不进来的。”相安歌听得眼角轻抽。
门口的兄妹二人这才走过去。
相安歌一时间竟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明栗在桌边坐下后扫了眼被相安歌挑出来的几张图,听他说:“制作器术口舌重新发声,有两个选择,冲鸣脉和神庭脉,想从这两条星脉下手的前提是星脉必须是完好的。”
东野昀现在的状态也就脸恢复得差不多,那些脓包都破裂脱落,只剩下部分斑驳的印痕,看上去青红交加。
他每天涂的淡疤除痕的药膏是陈昼给的,陈昼跟东野昀保证有用,并指着自己的脸说我就是用这个消得疤痕,你看现在什么都没了吧!
东野昀信了,为此付出了比原价高三倍的价钱从陈昼那买走药膏。
“回来后有石蜚的星之力滋养,他的星脉逐渐有所反应。”明栗看着图纸说,“可以优先修复冲鸣和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