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想到刚走的常曦公主,神色微变。
书圣说:“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做,那么在帝都什么都不是的你,可以想想过段时间她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方回说:“难道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人什么都不做?”
“我为什么不会?”书圣笑道。
方回隐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冰冷:“常曦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优秀,将来会是你的继承人,你舍得让她为了帮太子铺路嫁给那些王公贵族?”
书圣淡声道:“只要是陛下的意思。”
方回又道:“她不会愿意的。”
书圣说:“她可以不愿意,但只要是陛下的意思,她就会照做。”
方回一时无法反驳,因为书圣说得没错。
可他就是觉得愤怒,无法原谅,心中怒火蔓延到眼角眉梢,对书圣冷声道:“你凭什么认为她一定会照做?只要她不愿意嫁,我就不会让她嫁。”
书圣听得笑了,反问:“你凭什么?”
方回还没说,书圣又道:“一个离开帝都几年从不问她过得如何的人,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那你呢?常曦尊你为师,亲你为父,对你言听计从,你却从不为她考虑半分?”
少年的质问中甚至带着几分怨恨:“对你来说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抛弃是吗?这世上根本没有你真正在乎的人吧!”
覆在脸上的白面遮掩书圣的所有情绪,隐约间还能从这张只有两道红痕的白面上感觉些微笑意。
书圣的回他的语调依旧温和平静:“既然你想保护某样东西,就别总是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指望别人帮你代劳。”
“这样做只会有两个下场:你永远弱小,她不再是你的。”
方回听得心冷了半截。
因为他从书圣的回答中明白,他是真的不会管常曦。
*
常曦公主掌管着覆盖整座帝都的守护之阵,她是八脉法阵一术的天才,从小由身为朝圣者的书圣悉心教导,皇室给予她世上最好的资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比起其他兄弟姐妹,常曦公主虽被养在宫外武监盟,却无疑是所有皇子公主中身份最尊贵的那一个。
哪怕文修帝不怎么提起她,皇后在世时也从未来看过她。
常曦公主第一次见自己的母后,是在她病逝的第二天。
棺中的女人闭着眼,面无血色,因毒入心脏而嘴唇泛黑,她穿着雍容华贵的绯色凤衣,双手交叠在小腹,指甲都成了黑色。
听说她是被人下毒,毒入心脏难以医治,这才病死。
这死相确实说不上多好看,只觉得诡异,又恬静。
常曦公主偶然听见书圣与人谈论皇后的死因,说是皇后本就身中阴阳双脉的恶咒,是书圣帮她压制恶咒发作身亡,那凶手递给皇后的那杯酒并非有毒,却有别的东西,正巧引爆了她体内的阴阳恶咒。
人们并非是要她去查清皇后为何而死,只是觉得皇后死了,便大发慈悲让这个孩子去看看自己的母亲而已。
常曦公主走过雪地回到高楼中,身后跟了一众侍女,众人安静地伺候着她,帮她褪下厚重的狐裘大衣,洁净双手,随着她一路到最高处,得主子命令后才垂首退下。
侍女为她拉开移门,等公主进去后才缓缓合上。
常曦公主走到平台最外围,屋檐被积雪覆盖,檐下桌案上放着精致的暖手炉,糕点茶水都掐着时间备好放在这。
她坐在檐下,一转头就能看见整个帝都,在冬夜落雪里点亮的万家灯火,重重高楼。
如此景色,她看了十多年。
可还是没有腻。
一只飞鸟形状的传音符在落雪中辗转停在桌上暖炉旁。
常曦公主有点惊讶,伸手接过后点开。
看见传音者的名字,常曦公主愣了愣。
是琉璃楼里,一名让她印象深刻的琉璃子。
像常曦公主这种在武监盟与皇宫往返十数年的乖孩子,根本不会知道琉璃楼这种地方,是在某次宫中宴会,被段家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小姐邀请去的。
这位段小姐那天也是酒劲上头,胆子越大,才敢去邀请难得一见的常曦公主,却没想到公主真的答应了。段小姐的同行们瞬间感到压力,这下去琉璃楼不是放松玩乐,而是伺候祖宗了。
压力最大的还是琉璃楼,这可是常曦公主,算是他们接待过的客人中最最尊贵的。
恰巧那天梁俊侠路过帝都,来琉璃楼跟让他在帝都狠赚一笔的楼主叙旧聊天,得知常曦公主来的消息后,楼主抓着他的衣袖让他救场,务必要让这位小公主玩得开心才行。
梁俊侠答应了。
常曦公主对这名琉璃子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会以星线编织各种小动物,又为这些小动物配音讲以有趣的故事。
像极了当年那个在高楼下以星线哄她开心的少年。
那时方回已经离开帝都,常曦公主格外想他,却又不能去找他。
于是她在琉璃楼听这名琉璃子讲了一晚上的故事,还答应了与之交换传音符的坐标。
现在想来,那也算得上是美好的回忆。
常曦公主认真看这名琉璃子的来信,看到最后微怔,他要找的楚姑娘……不就是当年毒杀皇后的楚家人吗?听说楚家已经灭门,没留一个活口。
可她却从这份传音中得出楚家人还活着的信息。
常曦公主脑海里再次浮现棺中女人的模样,女人闭着眼,没有看过她一眼,同她说过一句话,死相也是那么的诡异渗人,却又莫名让她感到心神宁静,甚至还有些许笼罩着她的温柔。
如果这个女人没死的话,会对她说些什么?会以何种目光看向她?
常曦公主想到这,已经凝聚神庭脉,手中出现一个黑色的圆形星盘,指尖咒纹游动,连接覆盖整座帝都的守护之阵。
重目·天眼。
冲鸣·铃舌。
常曦公主闭目时,却已看见潜伏在帝都纵横交错的细长星线。
一只只巨大的黑色眼睛自地面张开,捕捉人们的一举一动;此刻在帝都发出声响的都犹如在法阵中被敲响的铃铛,从帝都外围到最深处的皇宫,向地下延伸几层的牢狱,向地面自上的高楼——在短短几个瞬息内,将一切画面与声音都传到常曦公主这。
可她却没能从中找到与这位楚姑娘有关的信息。
常曦公主睁开眼,或许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人长相,所以就算看见了也不清楚。
于是她回信道:“若是你找到这位楚姑娘的下落,还请告知于我。”
*
还在屋中查看武院卷宗的书圣因为守护之阵的波动而顿住。
跪在下边的方回也感觉到帝都守护之阵的异动,他皱起眉头,也不管书圣,起来转身要走,到门边又面无表情回来将地上那盘没吃完的糕点端走。
屋门再次被关上。
没人看得见白面下的脸是何表情。
书圣微微抬首,朝常曦公主居住的高楼方向看去。
在他眼中,常曦公主很像明栗。
令他遗憾的却是,常曦公主无法成为第二个明栗。
第91章
明栗与陈昼到达帝都时天刚蒙蒙亮,城门前已经有马车在此等候。
梁俊侠与他们分开走,专注找楚晓这条线。
文修帝身边的禁军首领陆弋亲自相迎。
禁军首领陆弋,年约四十三,已是生死境。
这世上距离朝圣者仅一步之遥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至少在帝都这样的地方只多不少。
但这一步之遥,也许就是一辈子,至死也踏不过去。
陆弋天生凶悍脸,个高身壮,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此刻收敛禁军首领的威严,向文修帝的邀请而来的客人垂首道:“在下禁军首领陆弋,奉陛下之命在此等候明圣。”
明栗听到这个称呼挑了下眉。
她如今还没破镜,文修帝的意思却依旧按照她从前的身份来。
在文修帝看来,明栗重新破镜只是迟早的事。
明栗看着眼前的马车略有感叹,几个月前她在南边过关还需要身份通牒帮人打武院比试,现在什么都不需要,自有人亲自来接。
“我许久没见过帝都盛况,不打算坐车去。”明栗越过陆弋朝前走去,“如果陛下不着急,我打算走着去。”
陆弋道:“一切依您的意思来。”
陈昼只有这种时候才觉得他师妹在外边是个大人物,不是那个窝在北斗捣鼓八脉法阵,常躺在庭院竹席睡觉就是一整天,还喜欢在海边踩水玩的小孩子。
陆弋放这师兄妹二人进帝都,带着迎接的马车队伍撤离,去皇城门口等候。
连续几日的大雪暂时停歇,天色迷蒙,街摊小巷的早点铺子都点亮灯开了门。
一盏盏昏黄灯光在清冷雾蒙蒙的街巷中亮起,早起的人们开始摆摊或是开店,搬动着桌椅凳子,不时搓搓手哈气,很快就在忙碌中热起来。
两人往前走,渐渐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先吃点东西。”陈昼朝一家早点摊走去,明栗跟在后边,径直找了座位坐下。
这家早点摊屋里屋外都有座位,明栗坐在外边,歪头看来往行人。
帝都分三个圈子,外围,中线,王城,这三个圈子又各有东南西北四方,地太大,一两天都逛不完。
帝都的武院基本都在中线一带,此刻在外围的明栗,看见不少身着武院制服的学生赶早起来,路过早点摊买点吃的,跑着朝武院赶去,又或是不慌不忙边吃边走。
倒是与她在七星城见到的景象相似。
明栗单手支着脑袋看路过的行人们,几个从早点摊买了吃的结伴而行的少年们也朝她看去,目光惊艳,大胆又热烈,彼此嘀咕着让谁上去问问这姑娘是哪家武院的学生,只是没看几眼就见回来与明栗同坐一桌的陈昼而急忙缩回头飞奔跑走。
完啦,她家长也在!
其中一个呆头呆脑反应慢了,回过神才发现同伴都已跑走,他边骂边追,原本寂静的街巷因此热闹起来。
陈昼看向跑走的少年郎们眯了下眼,想起以前也有过这种事。
但往事不堪回首,因为他是发现自己被留下后边骂边追的那一个。
明栗转过头来问他:“吃什么?”
陈昼:“面。”
明栗说:“我要放醋。”
陈昼无言地看她片刻:“你死过一次就没有换个口味吗?”
明栗微笑道:“有些事不管死多少次都不会变。”
陈昼:“希望这种事不是指你爱吃辣吃醋。”
明栗:“就是。”
陈昼起身去给她拿醋来。
桌子是四人桌,也有其他客人,但都选空座位,不会选已经有人的桌。
陈昼坐在明栗左手边,吃着面时明栗一抬头忽然发现周子息坐在她对面,恰巧听陈昼问:“既然有三十三部落的人在帝都,那幽游族也肯定在,他们已经知道你复活的消息,你觉得幽游族会怎么做?”
周子息偏头看旁侧路人,没看他俩。
明栗随口答:“幽游族那几人不死也重伤,至少在近几年内不会有所大动作,但他们能渗透进四方中天之地,只有两个可能。”
“北境看守防线被收买了。”
“幽游族找到绕过北境防线就能进内城的办法。”
陈昼想了想,两个都很有可能。
他说:“幽游族来帝都不是明智之举。”
这里有书圣坐镇,北境外族的人若是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明栗说:“这还得看陛下那边能给出多少消息。”
周子息这才慢吞吞地转过头来看两人,明栗迎着他的目光眨眨眼,跟陈昼说:“子息在对面。”
陈昼:“对面哪?”
明栗:“对面座位。”
陈昼抬头看了眼,空空如也。
周子息说:“师姐,我在这打扰你俩了?”
明栗说:“当然没有。”
陈昼:“?”
周子息又道:“那你特意提醒他我在这是什么意思?”
明栗心说这能有什么意思,她正要答话,又听周子息道:“意思是告诉师兄我也在这,别说些我不能听的?”
“……”明栗对陈昼说,“他不在了。”
陈昼:“?”
周子息坐直起身,微抬下巴看二人,他说话的时候路边跑过一帮武院学生,余光扫去道:“在帝都的可不止北境外族。”
明栗从跑过的武院学生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邱鸿。
他没有注意到街边摊上的客人,正急着赶路。
陈昼注意到明栗的目光,问她:“认识?”
“之前在南雀认识的人。”明栗说,“南边的地鬼,叫邱鸿。”
“邱鸿在这里,那么岁秋叁很有可能也在帝都。”
若是从前,陈昼还会对地鬼的出现感到惊讶和深思,可有了天坑的经历后,他对地鬼的存在看法彻底改变。
地鬼并非少见,甚至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陈昼问:“南边的地鬼来帝都做什么?”
“不好说。”明栗沉思道,“岁秋叁这个人有些危险,他之前在南雀也是想要无间镜,跟你一样,你俩在合作吗?”
周子息偏头看向街上:“师姐,你刚说了我不在。”
明栗:“……”
陈昼放下筷子,双手抱胸神色莫测地看她。
明栗眨眨眼,最终看向周子息说:“要不你还是让师兄也能看见你吧?”
周子息呵笑声,直接消失了。
明栗对陈昼说:“这次是真的不在了。”
陈昼冷笑声:“他还挺有脾气。”
“子息现在胆子确实比以前大。”明栗解释道,“但他应该是怕自己地鬼的身份所以不好意思见你。”
“哦。”陈昼轻抬眼皮看她,“我比你先知道他是地鬼。”
明栗:“……”
“你知道?”
陈昼说:“那是……”
明栗:“你竟然不告诉我?”
陈昼:“……”
明栗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师兄你……”
“老板!”陈昼起身去结账,明智地选择结束跟师弟相关的话题。
*
陆弋在皇城门前等了许久,明栗那边也有人盯着动向,知道这俩师兄妹只是在帝都漫游,似乎真的是许久没来,所以想要游逛片刻。
明栗是破境成为朝圣者后才来的帝都。
第一次去的地方是武监总盟听雨阁,在这里见到了其他朝圣者们,也见到了幼时的常曦公主。
当时她就站在书圣旁侧,精致漂亮的像个瓷娃娃,乖巧可爱,但常曦公主没有待多久就被侍女带走,只留下朝圣者们。
陆弋从天色微亮等到快要入夜,这才见那二人出现在视线中,慢悠悠地朝皇城门口走来。
可陆弋没有丝毫抱怨,侧身恭请道:“陛下正在议事厅等候。”
明栗只逛了一条路线,掐着点过来,在她的计划里,本就打算在入夜之前与文修帝见面。
冬季的天整日阴沉沉,白日短,黑夜长,这会宫中各处已经亮起灯火。
夜空中又飘起落雪。
议事厅前门站着一名黑衣老者,驼背躬身,手有刺环,是太子身边的阿奴。
陆弋对陈昼说:“还请陈先生在外等候。”
陈昼便只看着明栗一人进去,陆弋上前关上门,他便看了眼站在旁侧的阿奴。
三名生死境都等在外边。
*
屋中比外边暖和许多,只着单衣也不会冷的程度。
香炉轻烟弥漫,屏风后有面烛火墙,一盏盏白色烛火静静燃烧着,这面火墙就在文修帝的左手边,他跪坐在火炕上看窗外落雪,依旧是背对着走来的明栗。
周子息靠站在门边,瞥了眼门后,陈昼在外边进不来,让他微微弯了下唇角,这才抬眼看朝里边走去的明栗。
这屋中除了文修帝,还有安静坐在桌案后的太子殿下。
他学着文修帝的模样跪坐在软垫,沉默且认真地看向窗外,他明澈的眼中倒映着红梅落雪,似真的在注视着天地之景。
太子从小就被教如何在外人面前装作是个正常人,那就是少说话只学表情和气势。
只要他不开口说话,那冷峻的眉眼不怒自威,令人下意识收敛情绪变得规矩,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他威严的眼。
哪怕迫不得已需要开口说话,也只能说一两个字,带着命令的语气,压低嗓音,听起来更加威严。
太子学了二十多年的神态和语气,如今已是非常熟练。
不熟悉没见过他孩子气的人,第一次见面还真的会被唬住。
明栗进来后太子也没有看她一眼,没有文修帝的命令,他不会有反应。
因为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文修帝,他不用对别人主动。
明栗停在屋中没再往前,神色平静,听文修帝道:“太子,这是孤请来的客人,北斗的明圣。”
专注看窗外雪景的太子这才有所反应,侧首朝明栗看去,略一垂首致意。
文修帝:“在她面前无需装模作样。”
看似温和的话语,却让太子紧张起来,转头的动作有些僵硬。
文修帝对明栗说:“孤这孩子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
明栗看向窗前的人说:“知道。”
文修帝似乎被她答得有点难以接话,片刻后才低笑声,感叹道:“孤有不少孩子。”
“太子智缺,二皇子早夭,三皇子眼盲,四公主侏儒,六公主养在书圣那,长得最好。”
明栗安静听着,也没问他为什么单独跳过老五,她好像也忘记老五是皇子还是公主。
走过她身边朝太子桌案走去坐下的周子息说:“他的第五个儿子也长得挺好,没有缺陷。”
“孤时日无多,想在走前为这些可怜的孩子留条活路,大乾有书圣,孤很放心,可孤总想走前亲眼看到孩子们各有归处。”
文修帝像是在跟老朋友谈家常般随意又真切:“皇后没能看到的,孤想替她看,到时候见面也好说给她听,让她也安心。”
明栗余光瞥了眼太子:“陛下的心愿,我爱莫能助。”
文修帝笑道:“你放心,孤说这些并非想要你参与太子选妃。”
周子息盯着眼前的太子,太子看不见他,目光穿过地鬼的影子看向窗外,眼眸中是纷飞的雪。
“孤给你北境外族的下落,只需你日后能帮这个可怜的孩子一把。”文修帝叹息声。
明栗平静道:“我似乎还没有必须与陛下合作的意思。”
文修帝道:“你应该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过来,与在这里的北境外族谈话,会让你明白许多。”
明栗问:“陛下也知道?”
文修帝笑道:“将死之人,或许什么都知道一些。”
“北境外族会杀光所有内城的人。”明栗对窗前的背影说,“陛下为何放任他们来到帝都?”
文修帝答道:“因为帝都有书圣。”
明栗又问:“那为什么不让书圣庇佑太子?”
文修帝似对她知无不答:“孤死后,有书圣,就没有太子。”
明栗朝太子看去,他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坐在那不说话,装着“太子殿下”的模样,认真而专注地看雪。
他听见了这些谈话,却无法理解,一个人的命运或许多人的命运,都被掌握在今夜的谈话中。
*
陈昼在外等了一段时间,跟另外两人比起来,他这个生死境可就年轻许多。
阴沉的老者阿奴不说话,陆弋倒是会跟他聊两句,一口一个陈先生,告诉他文修帝在宫中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在帝都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提出。
陈昼正听陆弋说着,忽然瞧见雪夜中走来戴着白面的人,门口的三人都不自觉地站直身体,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来人身上。
陆弋恭敬道:“书圣。”
书圣是一个人来的。
他似乎看了眼陈昼,可陈昼只是看着他,并未说话。
书圣温声道:“太子殿下也在?”
屋门忽然从里边打开。
书圣看见站在门口的明栗与太子,风雪夜里,双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久违地再见面。
明栗平静地似什么也没发生,对书圣的出现也没有半分惊讶,倒是身旁的太子说了句:“书圣。”
“太子殿下。”书圣温声回应,双方似友好地互打招呼,他看向明栗说,“你也在。”
明栗往外走去:“我就不打扰你与陛下谈话了。”
她带着陈昼朝雪夜中走去,陆弋也跟去。
太子和阿奴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门前只剩下书圣一人,他望着雪中离开的两拨人,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中。
*
文修帝早就吩咐过陆弋,在明栗出来后,不等她发问,就领路道:“我们抓住了一名北境外族的人,他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这人被关在沉狱牢中。
明栗走在雪地中,却回头看了眼,不见周子息的身影,一时不确定他是已经消失,还是留在文修帝那边没走。
沉狱牢内点燃灯火,光明驱散部分阴暗,却驱散不了潮湿和阴冷。
陆弋引路走在前方,来到最末尾的那一间牢房:“就是他。”
陈昼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伤的顾七笑了,他上前一步踢了踢牢房,发出声响让里边的人颤抖,漫声道:“顾七奴,起来。”
顾七听着这声音僵住,只剩眼眸颤抖。
*
入夜后不久雪就下大了。
武监总盟最近人员变动挺多,上头为了让新老成员尽快熟悉,在今晚包下醉花楼请客。
饭桌上乌泱泱几十人,十分热闹,各桌都有不同的新人,彼此聊天喝酒。
新来的几位监察使聚在最后一桌,这桌人最多,喝得酒也最多,彼此拼着酒量,旁人呼声气氛高涨。
其中一名监察使摆摆手笑道喝不下了得去放个水,惹得众人哄笑,倒也放他下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