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杀狼的。”

  “要不把饼给它?”

  “可狼为什么吃饼?”

  周子息:“……”

  他从床上爬起身,面无表情地在传音符上回了一行字:它想吃的是你,不是饼。

  从此以后,在东野昀外出的时间里,周子息睡前会设下法阵,将东野昀发来的传音符直接转到梁俊侠那边。

  *

  东野昀享受一个人的时间,却又不喜欢孤独,所以在外交了许多朋友。大多都是他发现有人陷入困境帮过忙而结识,也有一些是不打不相识。

  最初他只有一个化名,后来去的地方和认识的人多了,结的仇也多,于是就有了更多的名字,有时候甚至不给名字。

  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栽过跟头,也因为一些事和人愤怒过,但次数多了,心境有所变化后再遇同样的事,也就会比从前更成熟理智。

  东野昀在外自己一个人摸爬打滚试炼,每次回北斗都有新的变化。

  在外边遇见打不过,或者需要人手帮忙时他会和青樱说。

  因为陈昼跟梁俊侠作为大师兄太忙,东野昀也不好让北斗的大师兄们出手,除非性命攸关。

  最初只有青樱,后来多了个周子息,每次东野昀带这两人出去打架就没输过。

  东野昀在北斗外来往较深的好朋友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尊敬或崇拜北边的朝圣者,这会让东野昀觉得他们很有眼光。

  某次明栗与陈昼出门,在七星城里远远见过兄长跟外边的朋友们聚会,没有上前打扰,事后跟他说起这事,陈昼道:“不把你这些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不行。”东野昀神色严肃道,“他们都太喜欢我妹妹了。”

  在旁边吃东西的明栗不解地转过头来。

  东野昀说:“其中有一个不知在哪见过你,总说对你一见钟情,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你,要是让他知道你是我妹妹,那就没有安宁日子了。”

  陈昼几人听得笑不停,唯有周子息在那皮笑肉不笑。

  表面看起来安静,还有点慢吞吞的东野昀,却是个把界限划分明确的人。

  他在外边的朋友多是相识一场有缘再见,历经磨难经过生死的挚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有的人这辈子相见的机会一年比一年少。

  东野昀身负责任感,言出必行,只要得他一句承诺,万死不辞。

  *

  陈昼将卷轴放回书墙,问站在桌案前的明栗:“他既然去的是帝都,为什么要找去冰漠的子息掩护?”

  “因为不想我们知道。”明栗伸指在没拆开的信封点了点,“这信封以玉簪图画封口,应该是帝都那位楚姑娘给他的,可他却没拆开。”

  说明东野昀去帝都跟楚姑娘没关系。

  明栗说完把信拆开。

  东野狩这些年来没动这封信,也是因为东野昀已经放下。他和这位楚姑娘的关系,只是幼时学过茶的故人,也是长大后的路人。

  一封时隔五年才被打开的信,桃花笺纸上的黑字娟秀灵动:“许久不见,望一切安好,今日叨扰,是有急事相求,邀君帝都重逢。”

  明栗看得蹙眉。

  兄长没拆开这封信,却也去了帝都,这么巧。

  “信是哪来的?”明栗问。

  陈昼说:“从帝都发出,但没有具体位置,而且也不是直接传到北斗,是在七星城的一家据点,他不会对外表露自己的身份。”

  明栗把桃花笺纸装回信封:“我哥去了帝都应该也不想见到她,楚姑娘这边似乎找不到什么线索。”

  陈昼:“子息那边也没有别的线索了?”

  “他似乎也只知道我哥是要去帝都,去帝都做什么就没说。”明栗说着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走回去,把那封信带上。

  陈昼站在门边挑眉:“你要还回去?”

  明栗拿着信封若有所思道:“有点不对劲。”

  东野昀与楚姑娘的事就只说给这两人听过,所以他们对故事中的楚姑娘有一定的了解,又是心之脉巅峰强者,光是听语言描述也能洞察其中部分难以言喻的存在。

  “她是个心狠的姑娘,为了她的心上人可以出卖自己,对那个人盲目追随。”陈昼以目光点了点明栗手中信,“跟阿昀闹崩后,时隔一年多还能写信来说有急事相求,如果不是把阿昀当傻子,就是她身处的局势需要这么做,为此不达目的不罢休,也就是说如果她没得到回应,不会只有一封信。”

  而是会有很多封,直到东野昀回她,或是去了帝都。

  现在他们都知道东野昀去的是帝都不是冰漠,也就是说,楚姑娘在帝都见过他。

  明栗也是这么想的,她随陈昼往外走,叹道:“没想到还是要去找这位楚姑娘才行。”

  可他们也只知道这姑娘姓楚,在帝都,家族得罪皇室,有个哥哥,不知道她如今在帝都哪。

  陈昼说:“找帝都姑娘这种事,得问你梁师兄。”

第89章

  梁俊侠与东野昀年纪相仿,东野昀也是他在北斗交到的第一个朋友,那时候东野昀天天往玉衡院跑。

  很长一段时间后梁俊侠才知道他的好朋友其实是隔壁摇光院院长的亲儿子。

  两人有着相似的心性,爱好,默契十足,彼此说什么都能接上,就算是闲聊今日天气如何都能衍生出无数话题说不停。

  梁俊侠八脉突破至六脉满境后就出山历练,在帝都待过挺长时间,因为长相十分俊美,特别招女孩子喜欢,又会说好听话,所以在帝都因为丢了钱袋子,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时,被人介绍去琉璃楼做一名琉璃子。

  帝都的琉璃楼也是一绝。

  听起来是个风雅之地,但只对女客人开放,去的不是世家小姐,就是各家贵妇,没点身份和渠道的根本进不去。

  大乾帝都的女贵人们只多不少,从朝政到商会,世家和宗族,她们大多数人来琉璃楼只图片刻放松和玩乐。

  琉璃楼内布局精致优雅,针对客人的要求有着不同的风格。

  梁俊侠在这里混了半年多,从最初的这样不太好吧,到后来的如鱼得水,对不同的客人有着不同的应对方法。

  贵妇类的客人大多都喜欢听话懂事的琉璃子,不要表现的太过聪明,适当的抛个话题装装无知,再夸赞姐姐们见多识广,甜言蜜语说得真诚些,大家都高兴。

  世家小姐们因为年轻,来这多是好奇或者有心事买醉,这时候就该表现的风趣幽默些,斟茶或倒酒时讲一讲有趣的小故事,对症下药,顺着她们的心情来。

  还有一部分女贵人来这放松享乐时也会谈一谈正事,那么你只要当个哑巴,左耳进右耳出,伺候好酒水就行。

  琉璃子只需要能逗客人开心,让客人玩得满意就行。也有不少琉璃子野心勃勃,使出百般花招试图让女贵人们多看自己一眼,成为独属一人的琉璃子。

  梁俊侠因为当琉璃子过于出色,不少人想要把他带走,或者进一步亲密触碰,都被他真诚拒绝。

  若是只拒绝一个,那肯定会得罪人,但所有人都拒绝,那就会让试图得到他的女贵人们各自较劲。

  梁俊侠最初来琉璃楼只是想赚点钱让自己不用在帝都流浪街头,没想到却玩上头,在这里也结识了许多有趣的帝都朋友。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羞耻难言的经历,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梁俊侠和东野昀一样,只有认为有趣的存在,才能让他们专注和燃烧自我。

  *

  明栗找来时,梁俊侠这会正在玉衡院看师弟妹们默写的八脉灵技书,拿着笔帮忙将错处圈起来,再写下正确答案,抬眼瞥见她走进庭院时愣住,眨眨眼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醒的。”明栗在他卓安对面坐下,扭头往窗外看去,玉衡院长住的地方倒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身体好些了吗?”梁俊侠将需要检查的八脉灵技书堆往陈昼推去,顺便把笔也塞进他手里。

  陈昼:“什么意思?”

  梁俊侠点了点那一堆错处的默写纸张说:“让你重新熟悉当大师兄的快乐。”

  陈昼拿着笔,一目十行看去,唰唰地在纸上又划出几个圈来。

  明栗握了握五指说:“星脉修复的差不多了,我收到了陛下的传信,要我去清除在帝都的三十三部落族人。”

  梁俊侠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今晚就走。”明栗说,“因为哥哥最后去的地方也是帝都,所以想问你能不能找到楚姑娘在帝都何处。”

  梁俊侠听完她解释才知道东野昀没去冰漠去的是帝都。

  从前他们对这位楚姑娘并未调查过,因为没必要。

  “姓楚,曾是帝都世家,后得罪皇室被灭门,剩下她和兄长,重新回到了帝都。”梁俊侠单手支着脑袋,“这些信息应该足够了,她回帝都若是要复仇,肯定有所行动,这种事我认识的姐姐们可最清楚了。”

  不知道梁俊侠当过琉璃子的明栗对他最后一句话茫然地眨眨眼。

  梁俊侠也朝她神秘地眨下眼。

  不知何时出现在窗边的周子息说:“他在帝都当过琉璃子,与帝都贵女们交好。”

  明栗恍然:“那就靠师兄你了。”

  梁俊侠咦了声:“我应该还没说出来,你怎么一副突然懂了的样子。”

  “子息说的。”明栗朝窗边轻抬下巴道,“他刚说你在帝都当过琉璃子的事。”

  梁俊侠跟陈昼都朝窗边看去,只有外面投来的阴霾,没有周子息。

  明栗说:“他只能以地鬼影子的形态出来。”

  “道理我都懂。”梁俊侠说,“地鬼的影子形态我也不是没见过。”

  陈昼接话道:“像这种只有你才能看见的地鬼影子形态还是第一次见。”

  明栗摸了摸鼻子,假装没听出他俩的弦外之音。

  周子息对明栗刚醒就忙来忙去的状态蹙眉,却没说什么,只是看向外边,听他们继续讨论东野昀的事。

  梁俊侠向帝都的女贵人们发去传音符,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得到回答,便先将玉衡院的事处理好,稍后跟明栗一起去往帝都。

  “玉衡的事暂时交给黑狐,他最近因为弟妹没回来,也不会出远门离开。”

  明栗有点意外:“丽娘还没回来吗?”

  “没呢,就连最近传音也隔三差五的,我看他也忍不了多久就要去找人了。”梁俊侠叹道,“他俩可别有事才好。”

  陈昼:“你别乌鸦嘴。”

  *

  陈昼留在玉衡院帮梁俊侠处理事务,明栗独自回了自己的庭院。

  一切都是她走时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就连兄长亲手给她放在檐下的那盆山茶花也依旧漂亮。

  明栗神色平静地进屋,穿过长廊到后池温泉洗浴。

  她整个人浸入水中,耳边只剩血液流动的微弱声响,闭上眼就是烈火焚烧北境鬼原的那幕,天空阴沉似要碎裂,余光可见细小的青草叶片被风扬起又卷入火中。

  站在火焰外边的人们看着她发出叹息。

  幽游族族长。

  一个把三十三个常年互相背叛的部族团结起来的男人。

  顾七虽说是被崔瑶岑放进北斗卧底,实际却是跟幽游族合作。

  时间应该是在他以陈昼的身份到达北境鬼原的时候,也就是说,幽游族在那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冒牌货。

  幽游族的战士带走他想要的是什么?

  顾七脑中记下的北斗内部地形。

  可三十三部落去帝都又是为什么。

  帝都有书圣,他守护大乾,绝不会允许试图杀光大陆内城的幽游族乱来。

  因为书圣对大乾的守护之心过于坚定,所以北境鬼原的三十三部落与他敌对的关系不会变。

  书圣必对三十三部落赶尽杀绝,可文修帝却让她去帝都接手这事。

  太子选妃;

  书圣收徒;

  北境战事;

  凑巧都在一个时间段。

  而文修帝命不久矣——

  明栗从水中浮出,轻呼一口气,甩了甩脸上水珠,瞧见站在放置衣物屏风后的身影。

  “你不是要找我拿碎星简吗?”

  明栗来到浴池边伸出手,水珠顺着指尖掉落,缠绕在她手腕一圈发着光的木简缓慢转动着。

  “给你。”

  周子息没越过屏风,只抬手一招,没有被束缚的碎星简便朝他飞去。

  明栗望着屏风后的人影说:“我最后去找你,你真的不会难过吗?”

  周子息漫不经心地说:“师姐你忘了,我不会有这种情绪,何况我也不是那种只会等人来救的废物。”

  “你最近可比刚开始那会好多了。”明栗说,“愤怒,嫉妒,杀意,哪怕听起来不太美好,却也是人会有的。”

  明栗靠在池边单手支着脑袋歪头看过去,笑眯着眼说:“你现在走过来,也许还会感觉到爱欲。”

  周子息从屏风后走出,没有去往池边,却也对前方景色一览无余,温泉水雾氤氲环绕,他能瞧见靠在池边的曼妙身影。

  没等多久,周子息就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好吧。”明栗笑了下,转过身去,背上水痕累累。

  周子息别过头时余光扫过那光滑的背脊,眉头微蹙。

  明栗洗浴完穿衣,只剩长发还湿着,刚拿着帕子擦拭,就被周子息一个灵技抽走湿气。

  跪坐在屋中软垫的明栗扭头看去,周子息伸手挑起她冰凉柔顺的长发,发丝从他指缝溜走,却留下了发香。

  周子息不用明栗说就开始动手给她扎辫子,屋门敞开着,黄昏之色大片洒落,却不似之前幻境。

  明栗说:“首饰盒在哪你记得吗?”

  周子息将没辫好的一缕让她抓着,起身去把台上的首饰盒都拿过来放她身边。

  明栗此刻非常放松,对他没有丝毫戒备,在周子息问她要什么颜色的发带时答:“墨绿色。”

  周子息拿错了。

  明栗张嘴要提醒,却又顿住,水绿色就水绿色吧,他可能觉得水绿色发带更好看。

  给明栗编完发后周子息来到她正面垂眸打量着。

  明栗大方地张开双臂,微微抬首任他打量:“好看吗?”

  周子息蹲下身凑近跪坐在软垫的明栗,似野兽寻找猎物得小心翼翼,在安全距离下忽然把人抱进怀里,仿佛抓到了他最想要的那只猎物。

  “师姐。”周子息低头轻嗅她身上发香,语调沉冷如醉鬼倾诉,“爱欲若只有我一人感觉到,那就太没意思了。”

  *

  明栗去与父亲告别时已经入夜。

  东野狩叮嘱她万事小心,明栗也叮嘱他专心养伤,不必再忧虑太多。

  此次帝都之行有陈昼跟梁俊侠跟着她,若是后期有变再叫人过去。

  陈昼从天坑出来一步到生死,却与外界有五年隔阂,这次帝都之行正好让他练手。

  路上在客栈歇息时,梁俊侠正一封封地拆着帝都贵女们的回信,传音符也唰唰地往外发。

  “帝都最近可热闹啊。”梁俊侠看着手中信件叹道,“赵夫人又要忧心侄女应付太子选妃,又要担心儿子能否从武院考核脱颖而出,去参加书圣收徒。”

  明栗:“你怎么回?”

  梁俊侠点着传音符说:“我当然是要给咱们镇国公府的夫人排忧解难。”

  陈昼两指捏着一张传音符晃了晃说:“帝都段家。”

  梁俊侠招过来拆开,“段家可是当今世家之首,风头正盛,段小姐又是个活泼的,喜欢听那些琐碎事,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段小姐首先抱怨他许久没音信,其次抱怨太子选妃一事,她不想嫁给傻太子,可家中就剩下她一个没有婚约的女孩。

  随后才对他提起的楚姑娘写道:“按照你说的时间,得罪皇后还被灭门的只有一个楚家,但那可不是一句得罪那么简单,是楚家人给皇后娘娘下毒被查,这才牵连满门。”

  楚家灭门的第二年初,皇后就病逝了。

  “我记得她全名叫楚晓,楚家之前也算在帝都有点名气,但我没与她接触过,不知为人,就算她如今站在我面前也认不出。”

  三人看完后陷入沉默。

  “毒杀皇后,这罪名不知道阿昀知不知道。”梁俊侠回复着段小姐的传音符,同时又道,“楚晓回帝都复仇的对象看来很明显了,是陛下。”

  “有这种罪名在,她回帝都不可能大摇大摆,只能躲躲藏藏,肯定有人帮她掩护。”陈昼眯着眼道,“楚晓的心上人?”

  明栗说:“至少是个在帝都有权有势的人才能护得住她。”

  说完明栗将手中拦下的传音符递给梁俊侠,是来自帝都沉烟商会会长的回信。

  开头就打趣道:“许久未见,你主动发我传音却是为了找别的女人踪影。”

  明栗与陈昼不由看了眼梁俊侠,梁俊侠非常淡定道:“这位姐姐就是这种风格。”

  “几年前在西边走黑货商队被一个叫做东云的男人打劫过,跟他结了仇,所以调查过他。当时他带着一个女人,姓楚,从西边地下奴隶场救下的,来自帝都家道中落的女奴隶,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但到了帝都这二人就分开,我主要盯的是叫东云的男人,女的在帝都如何没有关注。”

  “这姐姐走商白货黑货都吃,我倒是没想到她会跟阿昀结仇。”梁俊侠有点感叹道,“不过我们至少知道了阿昀跟楚盈在一起时用的什么化名。”

  东云。

  明栗想笑又笑不出来。

  陈昼十分嫌弃:“他除了东云、云东、云野、野云还能想到什么化名?”

  在三人批评东野昀取化名的水平时,赵夫人又回信了。

  前篇是欣慰梁俊侠为她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后话虽少,却是重点:“不要在意一个死人的去处。”

  梁俊侠看得挑眉,指尖在传音符无意识地点了点,倒映字符的眼眸中久违地点燃一簇火。

  他开始觉得有意思了。

  这位楚姑娘,楚晓,在帝都明面上已经死了。

  赵夫人这话是提醒也是警告他,别蹚浑水。

  又一只回信的传音鸟鸣叫声从窗户飞进来,梁俊侠伸手接住传音符,有些惊讶:“咦,没想到这位竟然回我了。”

  陈昼:“谁?”

  “你绝对想不到。”梁俊侠将传音符展开面向他,神色严肃道,“我也只是随手一发,毕竟我对跟这位贵人的朋友关系没那么自信。”

  明栗抬眼看去,传音符上的印记写着常曦二字。

  文修帝与皇后的女儿,书圣的义女,常曦公主。

  常曦公主回他:“若是你找到这位楚姑娘的下落,还请告知于我。”

  梁俊侠:“……”

  看出来了,这小公主也想报仇。

  陈昼叹道:“你发之前没想过常曦公主是皇后的女儿吗?”

  梁俊侠扶额:“我以为楚家只是言行不检点得罪皇后而已,哪知道楚家胆子这么大。”

  明栗却看着传音符陷入沉思。

  看来想在帝都找到楚晓,有点难度。

第90章

  帝都,武监盟,听雨阁。

  临近年末,各州武监盟和帝都四方武监盟分盟都会将武院总结呈上来给总盟查看。

  每家武院的优秀人才汇总,每个州域的赛事汇报等等,这些都需要给书圣过目。

  其中部分总结还取决于明年这些武院能得到多少资金分配等等。

  卷宗在屋里堆了好几桌,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烛光照映暖炉,跪坐在屋中的方回垂首闭目静思,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时才睁开眼。

  书圣来去无声,所以肯定不会是他。

  武监盟的人不敢来这屋打扰,这脚步轻快,不是误闯的慌张,倒显得娴熟,是来这的常客。

  屋门吱呀声被从外推开,进来的人身披绯色狐裘,发上金簪步摇,衣上玉佩流苏,常曦公主端着一盘糕点进屋,走到方回身旁跪坐在软垫上,将糕点盘放在他身前。

  “听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屋中十分暖和,常曦公主解下狐裘抱在怀中看方回,带着几分无奈:“你就算与义父吵架,也不必饿着自己。”

  方回伸手拿了块糕点放嘴里。

  常曦公主看向他腰间的竹筒,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抬手指了指:“你都看懂了吗?”

  “看懂了。”方回说,“做不到。”

  常曦公主静默片刻道:“神庭、行气,你都不缺。”

  “不缺?”方回目光古怪地朝她看去,“我的行气脉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常常感觉它跟体术一样没有觉醒过。”

  常曦公主朝他点出一指,却没有半分行气脉的力量,圆润莹白的指尖浮现出黑色的咒纹字符游走:“八脉法阵靠的是神庭脉,不是行气脉。”

  方回说:“可法阵的强弱取决于行气脉。”

  常曦公主指尖游出一缕星线缓慢漂浮向方回,她叹气道:“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行气脉,八脉法阵结合的是每一脉的力量,重目、冲鸣、阴与阳,心脉你都不缺,为什么不考虑从这六脉中寻找突破口?”

  方回低垂着眼眸看朝他飘来的星线,想起小时候。

  常曦公主出身高贵,日常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没有玩乐的时间,她在屋中学习就是一整天,偶尔听见外边孩童们笑闹的声音,也会羡慕地朝外看去。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太过尊贵,所有人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

  父皇不来看她,母后也不来看她,兄弟姐妹们更是见不到面。

  常曦公主住在大乾最安全的听雨阁高楼中,站在窗前就能看见帝都最漂亮的夜景,繁华街市,热闹的人间,她却像是这世界之外的旁观者,融不进去。

  某天一缕发着微光的星线垂落在她窗前,星线兀自翻滚缠绕出不同形状的动物剪影,引得常曦公主好奇看去。

  这些动物剪影似在为她上演一场皮影戏,因为用了不同的低阶灵脉辅助,星线剪影们动起来却比皮影戏更加生动灵活。

  幼时的方回是看常曦公主太孤独了,每次见她独自站在窗前朝远处眺望的身影,就觉得很难过,想让她开心些。

  可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的八脉法阵,也就只能做到逗小孩开心的程度。

  书圣最初并不允许两人见面,直到某天发现男孩在高楼下施展八脉法阵,操纵着高楼上的星线晃动,逗得女孩笑意盈盈。

  从那之后书圣就让方回也住到了高楼中。

  常曦公主因此有了第一个朋友。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两个孩子之间的友谊也受到影响。

  *

  方回对常曦公主的问话沉默相对。

  常曦公主又道:“你这次去外边待了这么久,找到治愈你行气脉的办法了吗?”

  方回说:“没有,根本治不好。”

  常曦公主安慰道:“那就试试我说的办法吧,不要只执着于行气脉。”

  方回说:“我不会听你的。”

  常曦公主神色微怔。

  方回别过眼去不看她,两人间的气氛又变得别扭起来,常曦公主抱着狐裘低垂着头,陷入沉默。

  书圣来得悄无声息,屋门再次被推开时两人都没说话,彼此低着头避开对视。

  来的只有书圣一人,他没关门,朝屋中走去时对常曦公主说:“你先下去。”

  常曦公主起身,重新穿上狐裘,沉默地关门离开。

  书圣坐在桌案后开始看堆积的武监盟卷宗,没理跪在下边的方回。

  最终还是方回没忍住,抬头看书圣冷声道:“我不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从今以后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主。”

  书圣翻阅着纸张,只淡声道:“你觉得太子选妃过后,下一个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