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安心想他说的定是天枢,十分戒备:“……什么呀,我身后哪有什么高人。再说他,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谈得上什么武艺进境,你是不是案子办得多了,看谁都怀疑啊?”

赵澜之笑笑:“不是怀疑。是爱才。他可不是三脚猫的功夫。他救了我们好几回了。我倒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把一个能力非凡的人压在自己身边当马奴,总是委屈了他,前两日郭将军跟我说要找些身手好的人去军中效力,机会不错,我想举荐这孩子,你怎么想?”

远安转转眼睛,略略沉吟:“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人太野性,怕是只听我的,你还想调他去军中,得了吧,可别找麻烦!”

“好吧!无论如何,他的事情你说的算。因为你是他的主子,他是你的奴才!”

“嗯。”

赵澜之又道:“刚才你在天后面前说的话,我有些不太明白。远安

,你是怀疑谁了吗?”

远安刮着下巴:“……我说不好。小可曾跟我说过,有一个人在事发之前经常出入南景王府,然后她的丹药就不见了。也是这个人,将水月姑娘引荐来当九公主的随侍女官。我们几个被锁在密室里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自己的梦,还是真的看见了,可是我的眼前,真的是那个人的背影……”

赵澜之:“那究竟是谁?”

远安抬头看定赵澜之,一字一句:“星慧郡主。”

赵澜之暗暗震惊,果然如此!

远安道:“不,我也说不准。也许一切都是巧合。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也许是我讨厌她那个高贵端庄的样子,所以才会注意到她的身上。所以,刚才天后有意维护,不再深究的时候,我没有再坚持。”

赵澜之心想这姑娘果然还不傻,还知道读懂天颜:“你也看出来天后是有意维护,不想深究了?星慧郡主是国师高徒,天后与国师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彼此制约。天后是有其用意的。”

远安道:“那么但愿不是她。”

赵澜之笑笑,回身上马。

远安跟在后面:“你去哪里?”

“先去县衙跟老爷复命。之后还要去看一位朋友,今天是他生辰。”

“那好……回见……”

赵澜之骑马离开,远安遥遥相望,回头看看穆乐,明道:“走!回府。”

穆乐不动,只把个后背给她。

远安也没办法,手指头点点:“又来劲了,不知道什么事儿就别别扭扭!”

八(1) 下一颗佛珠

话说赵澜之在街巷离别远安后来到姜忍坟前,他带了果酒祭品,一一摆上,自斟一杯道:“姜忍,今天是你生日。咱们好久没有好好喝一杯了。不知道你在那边怎样。穿得暖吗?吃得饱吗?我给你烧些纸钱,你随便添点什么吧。我还好,公事繁忙,刚刚破了一个蹊跷的案子。我瞧你这坟上干净,想是也有朋友常来看望吧?来,这杯酒,我敬你……”

一个人出现在赵澜之的身后,黑色的裙袂随风轻摆,正是星慧郡主。

赵澜之起身,拱手施礼:“……星慧郡主。”

星慧将手里拿的果品拜访在姜忍坟前,拔了些草,这才对赵澜之说话:“赵捕头。在姜忍的坟前见到你,可真是让人意外。”

“郡主可能有所不知,我与姜忍本一同在军中效力。曾是要好的朋友。”

星慧站起身,面向着赵澜之:“是吗?这个我确实不太知道,我就记得,是你杀了他。”

赵澜之并无愧色:“形势危急,在您大婚的典礼上,他想要用毒药害死所有的人。”

星慧道:“是呀。我知道。我谢过您了呀!可是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一个是执法的捕头,是好人,一个是害人的罪犯,是坏人,你杀了他是职责所在。赵捕头,您又来看望姜忍干什么?干什么?你不能给他清净吗?啊?”

赵澜之低下头,心里面是复杂的痛苦的感情:“谁愿意亲手杀死一个要好的

朋友呢?”

星慧冷笑:“真的不愿意?可是这样你才能立功呀。哦我忘了,赵捕头,您是不是又立功了?您捉住了那个剥人皮的水月小姐,保护了九公主,天后怎么赏赐您呀?”

赵澜之沉吟良久:“姜忍生前对郡主忠心耿耿,我杀了他,您心里如何恨我,我全盘接受,无话可说。只是我赵澜之办案执法,抓捕坏人,问心无愧。说起来南靖王府水月姑娘的事情,我倒是想问问郡主,您与她有些什么交情?”

星慧倒是坦然的:“怎么?怀疑我?”

赵澜之道:“不敢。只是据我所知,水月成为九公主远嫁的随侍女官,正是郡主您推荐的。”

星慧笑笑,将酒洒在姜忍坟前,转身看着赵澜之针锋相对:“没错。只是我没有赵捕头的神通,不知道与我从小长大的好朋友,那竟是个杀人犯。这确实是我的错。抓我吧,扔我进大牢!”

赵澜之僵住没动。

“不抓?那我可走了。”星慧转身就走。

此人分明与剥皮怪物一案难脱干系,但是缺乏证据,她态度嚣张,这倒让干探赵澜之踟蹰为难起来,那一片刻,忽然腥风骤起,猛兽长吟,一只斑斓金睛的大虫忽然咆哮着窜出丛林!

两人都是悚然心惊,早有传说这一带有虎为患,谁成想被他们遭遇了!

大虫扑向星慧郡主,星慧下意识的闪躲,有心从怀中抽出皮鞭却又迟疑了,一边躲闪,一边心里计

较:可惜赵澜之就在后面,我不能施展!否则岂不就露陷了!

她迟疑的瞬间,脚下发滑绊倒,她本来武功高强,但是顾虑太多,不能施展,此时跌倒又处于劣势,猛虎就要扑向星慧的片刻,赵澜之忽然从树上吊下,握住星慧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

他在上,她在下,这个情景似曾相识,赵澜之忽然想起来了——

千端阁外蟒蛇潭上,蒙了假面,扮作常客的星慧被赵澜之拽着手臂,也是这般向上看。

只是那时候,她要设计脱身,临走时假意道:“你欠我的…… ”

旋即坠入悬崖!

同样的情势,赵澜之认出了那双眼睛,喃喃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星慧懊恼无比——赵澜之何等狡猾,她露馅了!

星慧猛然松手,掉了下去。

猛虎就在下面,眼看就要扑上来压住星慧——

忽然四个白衣小童非跳非走轻飘飘的出现了,他们是国师座下童子。

为首两人轻轻摆动拂尘,口中念念有词,那猛虎再也动弹不得,不一时竟似猫咪般乖觉,轻巧而去。

小童立起单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佛慈悲…… ”转身又对星慧道,“星慧郡主,国师有请。”

星慧转身而去,回头恨恨看了一眼赵澜之:“赵捕头,失陪。”

国师何等威严,赵澜之再不能多问,在无比的震惊与怀疑中看着星慧郡主被那四个小童带走了……

国师大殿上,香火冉冉

,星慧跪在地上,向国师献上了从水月处得来的佛珠。

天桥手里拿着那第五颗佛珠,仔细观看,面现欣喜又悲戚之色:“第五颗了,第五颗了……可是星慧呀,你这一回,差事只办成了一半呀。佛珠你拿到了,却中了对方的陷阱,还说能毁掉两国联姻,结果自己差点没露馅!”

星慧瑟瑟发抖:“徒儿无能,请国师惩罚!”

天桥身子没动,影子笼罩在星慧的身上。

星慧的身体忽然仿佛被控制一般,被扁扁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星慧流下泪来。

天桥却松开了她:“当然要罚你!不过也是情有可原。你的对手很强大。那个武艺高强的捕快,那个看似莽撞,实则胆大心细的户部尚书家的姑娘,还有那个邪门歪道的小奴隶。你一个人对付他们三个并不容易。”

星慧颤抖着说:“原来国师全部知情!”

“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掌握着!听我说,寻找佛珠的事情不能耽搁,还要继续!同时我想你也没错,我们也要寻找机会除掉敌人!尤其是那个捕快赵澜之,他狡猾深沉又深受武后重用,弄不好,你现在已经被怀疑了!”

星慧咬牙:“我,我一定会杀了他!杀了他!国师请您相信徒儿!”

天桥道:“我当然相信你!先来看看下一颗佛珠藏在哪里吧。”

天桥展开手上的五颗佛珠,它们在空中徘徊旋转,片刻之后,停在了地图上某一点的上方

——那正是第六颗佛珠的位置。

天桥看看星慧:“看明白了?”

星慧点头:“徒儿看明白了……”

叶府那一边。

又欠了人情的远安与穆乐带了酒菜来见天枢。

远安一进地库就满脸堆笑:“来来来,老师父,我今天带了好酒好菜慰劳你。感谢你一直帮忙,一直出主意。没有你,真不知怎么办。来,咱们三人今天好好喝一杯!”

天枢意兴盎然,喝酒夹菜:“别叫老师父了,你太客气,我不舒服。叫大哥吧。比你你大不了几岁。”

远安撇撇嘴:“是你太客气了,我爹爹叫你作大哥恐怕都算占了你便宜。”

天枢哈哈大笑:“伶牙俐齿,喝酒喝酒!”他也不拘泥,筷子点着穆乐鼻子,“听说这小孩又立了大功了?”

穆乐嘴里叼着鸡腿儿,摇头:“没,没……”

远安诧异地:“怎么没?你救了我的命,你杀了很多刺客,你自己不记得了?”

穆乐说实话:“……记不太清。眼里看见的是别处,别的人。”他这时想起来什么,对天枢道,“老师父,我想请教你一个词。”

天枢眼睛都不抬:“说说看。”

穆乐:“你可听过,火乐的托托?”

天枢略略沉吟,远安穆乐见他表情肃穆,益发觉得此事重要,半晌之后,天枢道:“切,没听说过。真把我当做是神仙了?!”

远安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