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乐道:“是我从前的朋友,她叫我这个名
字,她说认识我的时候,我嘴里就在说这个词。”
天枢想了半天:“莫不是……莫不是……”
远安穆乐一起说:“莫不是什么?”
天枢道:“你糊里糊涂地叫的是你原来相好的名字?”
远安穆乐:“切!”
天枢哈哈大笑,大口喝酒,煞是愉快。
三人兴致极高,不一会儿就空瓶满桌,远安喝得满脸通红:“这次事情办得漂亮,捉住了那个换人皮的水月姑娘。可惜呀,她后来被发现死在山野里。我们没能把她活捉回来,让你研究研究那个换皮大法。”
天枢已经烂醉:“……没事儿,没事儿……我也就是好奇,原来好像是听师父提到过,什么出处,我都忘了……哎,太多年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那时候我还小,还小呢,师父那么慈祥,待我可好了……”
他口气很大,其实是两杯就倒的酒量,这话都没说完,已经睡着了。
远安抬抬下巴,示意让穆乐把他抬到床上。
两人安顿好了天枢,离开了地库。
两人走在花园里,月光甚好,两人慢悠悠地闲聊:“这老家伙人不错,这回咱们能脱险可多亏了他。”
“嗯。”
远安看看穆乐:“你也是。”
穆乐看看她:“我也是什么?”
远安道:“我这人别的没有。对我好的,对我坏的,我都会记住。你们对我都很好,我都会报答你们!”
穆乐摇摇头,看见远安的绑腿带子开了,蹲下来帮她系
好。
远安:“你又救了我,我怎么帮你?这样好不好?我找人帮你去打听小可说的那个“火乐的托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穆乐道:“那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去打听。”
远安:“那,那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吧?你可有什么愿望,我帮你达成?”
“……有。”
远安:“说!”
穆乐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远安:“不。不告诉你。特别不能告诉你。”
远安愣住了。
月光之下,凝视着穆乐的眼睛,那明亮的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地库里,睡得迷糊的天枢一口气不顺畅,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握住自己手腕上的两颗佛珠。
天枢浑身是汗,酒意全醒:“那是,那是三藏佛珠!我想起来了,那换皮之术是三藏佛珠上记载的法术呀!”
天枢着急起身,在房间里面团团转。
拿起腕子上的两颗佛珠观看,猛地摘下来想要把它扔入火中毁掉。
忽然又迟疑了。
回忆袭来,像一只大手把天枢又捉回了十几年前,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三藏法师将九星佛珠的秘密告诉了两个最信赖的两个随侍弟子,佛珠上镌刻着无数奇怪法门,其中就有那换肤之术,天枢与天桥彼此看看,颇为震惊。
天枢道:“师父,既然那佛珠上记载了如此邪恶的换肤之术,且远不仅仅如此,那留它在世上又有何用?为何您不
肯将它毁了?”
三藏道:“为师怎能没有想过将它毁掉。可是佛珠能被毁掉,那些奇门异术散落在各地就没有传承之人了吗?况且法术本身只是智慧与经验的结晶,它们没有善恶之分,有善恶的是应用之人。这些法术为恶人所用会伤人害命,为善良之人所用可能救死扶伤,趋利避害,你们说是不是?”
“师父教训的是。”两人一同颔首,却是动着不一样的心思……
师父,师父……
回忆总是不为他所控,他又想起了三藏圆寂,慈恩寺大火当夜。
同门争夺佛珠,不惜你死我活,那九星佛珠散落一地。
那邪恶的光芒。
那师兄弟们的哀嚎。
天枢痛苦地闭上眼睛:“想不到这三藏佛珠上的法术竟在洛阳城的市井里现身了……
罢,来与去都是缘分。这两颗佛珠既是师父留给我的,我就把它们仍留在身边吧……师父,师父……”
这诙谐怪人终于落下眼泪。
八(2) 欢哥儿
就在天枢回忆起自己的恩师三藏和十几年前慈恩寺大火的时候,星慧郡主在寻找着下一颗佛珠。
它在哪里了?
远离洛阳的的山野乡间,十五的集市上,一个贩卖各式牵线玩偶的摊位吸引了很多小孩子围观,那些栩栩如生的玩偶是有摊主亲手所制,她看上去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名叫玉婶,面容清秀,态度和气,鬓角有白发,她手里面一边在扎制着新的玩偶,一边跟身边的小孩子们说话:“买一个回家去吗?我做的玩偶活灵活现,可好玩了!”
小孩拿起一个牵线玩偶,不会摆弄,软在桌子上。
玉婶和气地:“不是那样玩,你看,像这样把手指头插在里面,他就听话了……”
玩偶被她摆弄着舞舞咋咋,更有了生气,小孩子们拍手笑,烧饼铺家的小孩儿凑了钱给玉婶,讪讪然:“玉婶,便宜点卖给我们吧……”
玉婶点一点,收下钱,把玩偶给他:“我家欢哥儿再去你爹铺子里吃烧饼的时候,让你爹算便宜点哈!”
“玉婶儿最好了!”小孩子们拿着玩偶快乐地走了。
天阴,要下雨,玉婶着急忙慌地赶快把玩偶,布匹,针线等收起来。
有个少年过来帮忙收拾,玉婶是认识他的,他是儿子的同学:“谢谢你呀,小六,学堂下学了?”
小六道:“师父今天会友,学堂没有课啊玉婶。”
玉婶讶异:“啊?可是我家欢哥儿一早就出门了呀
……”
小六道:“没见欢哥儿,师兄弟们一起约了一起去游泳都没见他呢……”
玉婶发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怎么又撒谎了?”
玉婶扔了摊子冒雨往家里奔。
那些个玩偶被扔在了后面。
玉婶跑回租住的茅屋,空无一人,她翻箱倒柜,却见衣服没了两件,攒的银子也没了……玉婶流泪:“这孩子是真的跑了?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她于是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玉婶的儿子欢哥儿十四岁了,家境清贫,却是少爷做派,玉婶正给他缝补衣服,欢哥儿在看书背诵,忽然烦躁了,扔了书站起来。
玉婶抬头看看儿子:“饿了?娘把红薯给你拿过来?还蒸了咸鱼呢!”
欢哥儿道:“娘,我不想吃红薯!”
玉婶笑:“那你想吃什么……”
欢哥儿道:“我想,我想吃……炖肉,管够儿吃!”他说罢夺过玉婶手里的衣物,“我也不想穿这个了,娘,你跟我说过我爹的事儿。我不该吃成这样,穿成这样!我应该是个公子!我不想跟你混成这样!”
玉婶起身,一个耳光打在欢哥儿脸上:“你抱怨什么?我短了你吃穿?还是没供你念书?我让你跟着我风吹日晒地去摆摊儿了吗?跟你说你爹,是想你知道你不是没有来源的孩子!但是我告诉你,你现在过的就是你该过的日子!你不是什么大少爷!吃不了炖肉,也穿
不上绫罗绸缎!现在我问你,锅里有红薯,还有我舍不得吃留给你的咸鱼,你吃不吃?!”
欢哥儿捂着脸扁嘴要哭,点点头:“我吃,我吃……”
此时的玉婶擦了眼泪,心想也许就是在自己打他的那个时候,欢哥儿下定了决心离家出走,为娘的还在责怪自己,却发现榻子下面压着信,打开,是欢哥儿的笔迹:“娘,我走了。我要去洛阳找我爹!你们的信物我也拿走了!你说的不对,我是大少爷,我怎么不是?我不信我一辈子过这种日子!”
玉婶擦了眼泪撕了信,起身拿着桑叶喂蚕,咬牙发狠:“走吧,走了好!省着我烦心!不过洛阳城可比不上家里,那里的人多又凶狠恶毒,你要是像我一样被骗了,可别指望着我再去领你回来!……还是我的蚕宝宝好呀,蚕宝宝比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听话呀!”
白色的蚕宝宝在桑叶上蠕动,咬噬,发出沙沙的声音,像被割开的深深的伤口,血液流动的声音……
玉婶的孩子欢哥儿因为不愿意再过贫穷的日子离开了家,而富有的孩子也没幸福到哪里去。
叶府花园,远安正在树下练剑,远宁摇着扇子,笑嘻嘻地过来:“好!好!姐姐的剑法真是愈见精妙了!真不愧是一代高手!惊才绝艳!勇者无敌!智者必胜!”
远安收剑,用帕子擦汗:“少废话。拍什么马屁啊?驴唇不对马嘴的。是
不是有事儿求我?有事儿就快说!”
远宁笑笑:“弟弟手头儿有点紧,想跟你借点银两。”
远安看他:“你每月有历钱,母亲也没少往你手里塞零花儿,干嘛跟我要?你呀,肯定是又去跟人赌钱了,那是个无底洞,去去去,少跟我要。”
远宁抓住远安袖子恳求:“是我亲姐姐不?我这么要脸儿的人跟你张回口容易吗?我自尊心受到多少挑战?!还被你冷言冷语的……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耍钱了,就是欠了不少,赌场的人说要剁我手指头呢,剁我手指头我不怕,传出去,说你叶大小姐亲弟弟让人欺负了,怕是对你影响不好吧?我万一想不开,跳河自尽了,我觉得你一定会因为今天不借我银两后悔不已地。我还真就不是为了自己考虑,我是为了你呀,姐姐!”
远安听着头晕不耐烦,后来又无奈乐了,从怀里拿出银子来揣在远宁手里:“你呀,不是不聪明,张嘴这么多歪理。玩去吧,别烦我了。钱我借你了,你自尽我也不管了哈……”
远宁道:“谁自尽啊?请好吧!我翻了盘,双倍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