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回到了那间有收银机的小店堂,帅哥还站在那儿孤零零的发呆,看到他们眼前一亮,精确的说,这一亮和藤雪没什么事儿,纯粹是对年岁岁去的,对一个屁大小孩态度之踊跃激动,十分:“年岁岁!!年五星,你怎么会在这里,给我签名,签名。”

他扑上来要签名,年岁岁好像也习惯了,从小口袋里摸出一支小钢笔,刷刷刷在帅哥背上写了几个字,藤雪凑过去一看,好嘛,精忠报国!

帅哥纯粉丝,不要说写精忠报国他没意见,就是写欠债还钱他估计也视同励志,兴高采烈招呼他们:“请,请,这边走。”

他说的这边,就是收银机对面那堵光秃秃的墙,年岁岁注意到了其装修进行时的状态,随口问:“咿,绿天堂装修队的活儿么?怎么人不见了。”

帅哥指指藤雪:“给她一惊,就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复工。”

年岁岁不愧是五星,尽管他举动声调,和奶娃娃毫无二致,但说出来的话透着那么见多识广:“绿天堂小人最喜欢玩变形金刚,你买两个放地上,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他们一会儿就出来了,记得,放汽车状态,变好形他们又该不干了。”

得了这么专业的指点,帅哥眉开眼笑,把二位送到了墙边,藤雪心里刚嘀咕不会又叫老娘穿出去吧,即时被年岁岁看破,忽然伸出小手,在她身后一推。

这一推力量之大,根本藤雪不能抵抗,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对着一堵灰色的墙壁冲过去,出于对自己位置的精确认知,其鼻子已经开始发出大难临头的尖叫,但最后的结果,她不过十站在了街上而已。

绿手指橱窗就在身边,好端端的。

玻璃没有碎。

饰品都好好的挂着。

和她没撞进去前一模一样,藤雪完全可以怀疑自己是站在人来人往中发了一个梦。

但年岁岁小小的身体分明就在身边,还仰头对她微笑,说:“我们走吧。”童声无暇,藤雪却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年岁岁虽小,说话却颇有权威,不容置疑,藤雪一步三回头行出好远,实在忍不住,忽然拔足回奔,冲进那家饰品店,揪住一个店员就问:“刚才有什么怪事发生没有?”

那位口鼻耳均有环的后现代风格店员在她掌心下踮着脚,慢条斯理的说:“今天发生最奇怪的事情,就是有个女人冲进来抓住我问发生了什么怪事。”

藤雪被他讽刺得体无完肤,顿时恼羞成怒,正在要不要出手打人之间徘徊,一只小手拉住她衣角,一把奶声奶气说道:“姐姐,我要喝水。”

店员本来横眉怒目和藤雪对峙,颇有请诸位看我与疯婆娘玉石俱焚的豪气,忽然脸色一变,霎时间春暖花香,眉开眼笑,蹲下来逗年岁岁:“小弟弟好可爱哦,几岁了,要不要吃糖糖。”

藤雪自小到大最听不得男人用这种嗲到出汤的腔调说话,闻言恨不得骑上去两拳打出这厮鲜屎来,她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年岁岁却似乎相当享受人家奉承,十分配合地甜甜一笑,转过头来继续央藤雪:“姐姐,喝水水.”

店员急忙起身,嘀咕着:“水水,我拿给你,等一下哦。”

藤雪乘自己的头发还没有一根根竖起来,一把捞起年岁岁,夺门而出。

此时年岁岁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绿手指上有大范围记忆消除仪器和自动修复功能,他们不会记得你打破玻璃这种事的。”

藤雪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你个小屁孩,怎么知道的?”

年岁岁淡然将眼珠转向别处,两手轻轻抱住她肩膀,不说话了,从外人看来,十足是一个年轻妈妈抱住幼儿慢行,天伦之乐融融。

两人直奔机场,买了最后一班机票,等待登机的时候,年岁岁不时支使藤雪端茶倒水,鞍前马后,藤雪忍过初一没忍过十五,把一包薯片砸到年岁岁头上:“自己去买会死啊。”

年岁岁坐在椅子上,身体团起来,极为无邪地捡起薯片,说:“藤雪小姐,做戏做全套,否则就没意思了,难道你觉得我跑来跑去伺候你要正常一点么?”

此言甚是,藤雪瞪了两眼,不好反驳,气鼓鼓坐下来,拿一罐汽水饮,不期然便回想起绿手指厅堂中那风度翩翩的帅哥,一时恨不得自拍大腿---此行本该有的最大收获,就是将近三十年假小子的人生终于迎来春心荡漾的瞬间,居然被身边这臭小子活生生一推,连电话号码都忘记了要!

她在这里七情上脸,忍不住凶光毕露目刀猛砍年岁岁,小屁孩好整以暇吃薯片,不为所动,许久咽下最后一把碎屑,才说:“我哪里又招惹你了。”

藤雪哼了一声,不出声,转过头去,只听年岁岁说:“嗯,有怨气,不表白,和私人情绪有关,私人情绪,按道理不应该对着我来,嗯。。。你对守门的帅哥有意思么。”

他滴溜溜眼睛望住藤雪,后者活生生吓了一跳,心事无端被喝破,满脸飞霞,正乱哄哄不知该驳回去还是认了算,死不解风情的小屁孩忽然呲牙一笑,状甚促狭,一看就来者不善,果然说道:“我劝你算了吧,那是个代人。”

所谓代人,就是不是人,做出人的样子来。

猎人联盟全球所有分部,无论大小,前台接待都是代人,唯一例外就是总部,总部的前台也不是人,但活生生有思想有主张,是一只幻方兽,拥有强大精神力和神经处理系统,它身在总部,但同时控制所有代人的行动和反应,应付各个分部形形色色的前台情况,换言之,它就是传说中一化千千万,千千万为一的无敌前台中心处理兽!

藤雪对此很难接受:“不是人?但我分明。。”

难以启齿自己突如其来的恋慕,但也坚定地相信那都是真实---生平未曾体验。

年岁岁乖巧地靠着椅背,将头转开来以免加深藤雪的尴尬,轻轻说:“猎人联盟的接待室,都有万物催情素控制访客情绪,以此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或意外。”

这是多么变态的一个组织!!!去访问的人都要面临在门口就开始发春的命运!!

无语问苍天啊。你们凭什么,啊,凭什么?

年岁岁对藤雪的质问表示不解:“发发春不好吗?发春不是人生快乐之本吗?”

他指着候机厅一角,那里有一位妙龄女郎,坐在最靠近玻璃墙的位子上,双眉皱起,正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那位小姐,就是无春可发,所以要去环游世界,如果不能如愿,就决定自杀了此残生。”

藤雪看了两眼,觉得人家和任何都会女郎出差时的颓废状都无不同,忍不住嗤之以鼻:“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她要自杀。”

年岁岁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无论我哪只眼睛看到的,你都看不到我那只眼睛的。”

他忽然眼前一亮,原来身前经过一个大美女,低胸黑裙,裹得身姿窈窕有致,在年岁岁身边略一停留,小鬼立刻扑了上去,抓住人家的裙摆,咿咿呀呀不知道念些什么,大美人被男人觊觎的经验固然极为丰富,但如果揩油的只有三岁,便大大放松了警惕心,眉开眼笑弯腰逗弄他:“小弟弟,好乖,你也要去香港吗。”

藤雪在一边,见到年岁岁眼睛都弯成月牙,抱着那条美腿不知道爽到什么程度,心中破口大骂,一系列经历下来,对猎人联盟的印象,从非常神秘到非常神经,衔接得非常流畅迅速。

她一把揪住年岁岁的脖子,甩回椅子上,对美妇人道歉:“非常抱歉,我,呃,弟弟,实在太无礼了。”

结果年岁岁在椅子上发出抽泣的声音,配合他粉嘟嘟的脸孔身形,美妇人顿时心疼不已,蹲下来拍着他的小腿,柔声安慰:“乖宝宝,不要哭,乖哦。”

年岁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扑上去紧紧抱住人家,兀自还撒娇:“妈咪要我叫她姐姐,妈咪不爱我。”

藤雪一听,哎呀,你个死小子信口雌黄,蹬鼻子上脸了,周围的人穷等飞机,正在无聊的时候,有热闹可看,纷纷侧面,她众目睽睽之下百口莫辩,心里恨不得一个过肩摔把人摔个半死。。。

最抵死是,年岁岁在美妇人肩上,正撒娇撒得投入,居然对着藤雪,眨了眨眼睛。

两个人相识不过半日,便闹成了死对头,一路飞机上一言不对,藤雪越想越不是滋味,一到香港机场,就想把对方甩掉:“诺,我把十鹿所在的医院地址给你,你自己去吧,那边的伙计我会打好招呼的。”

但年岁岁对她置若罔闻。

他站在听取行李的环形台边,手插在口袋里,熙熙攘攘来往的人将他整个小身子都遮住,当藤雪再度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脸上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眼睛望着出口的方向。

那绝不是孩童的表情,在绷紧的警惕里隐隐又透露出嗜血般的兴奋。

藤雪走过去想说什么,被他轻轻一压手制止,嘴唇没有翕动,藤雪耳边却听到清晰的声音:“有大人物入境。”

藤雪莫名其妙:“大人物?”

香港机场常年都有巨星富豪出入,大人物不稀奇,无非是惹来传媒群聚,粉丝扎堆,保安前呼后拥,大家都惯了。

问题是,周围很安静,晚上到达的航班,乘客陆续拿了行李便离开,出于任何原因戴墨镜的人都似乎寥寥无几。

年岁岁丝毫没有和藤雪玩笑或解释的意思,他急促地命令:“抱起我,到地下停车场。”

起初滕雪的想法是你要吃我豆腐咩,幸而年岁岁的严峻神情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身为猎人联盟的首席五星,显然他非常清楚如何切换角色---在人小鬼大的迷你色狼和精明能干的专业猎人之间。

滕雪犹犹豫豫一弯腰,他已经窜到了其臂弯之间,在耳侧轻而坚决的吩咐:“前行,三百米后上电梯,直达负二,到D停车区。”

滕雪被他语气所慑,依言而行,一面问:“你要找什么。”

年岁岁不答,兀自喃喃:“不会吧,不会吧。。。”

滕雪微恼:“什么不会,迈克尔杰克逊复活了,现在在停车场蹲着么。”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这个人的出现,比你说的迈克尔杰克逊复活更惊人,当然,是对我,还有和我一个世界的人而言。”年岁岁肃然。

滕雪完全一头雾水,此时他们已经来到负二,D区在东面,滕雪走出电梯间,年岁岁就从她肩上一跃而下,在触及地面的同时化身为一只雪白的花栗鼠,向东面狂飙而去,速度之快,如同闪电,任藤雪在背后拔足狂奔,都只能落得一个被甩得越来越远的结果。

幸好花栗鼠很快停住了脚步。

在D区,十三道。

那里停了一辆暗绿色保时捷卡宴,车主人想必相当没心没肺,车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凹凸和擦挂痕迹。

花栗鼠跳上了右侧车窗边的后视镜,蹲了下来。

藤雪随即赶到,张口问:“你干。。。”

花栗鼠的尾巴一摇,做出一个类似于人类shut up的手势。

他们的前方,是停车场出口前那块空地,右侧拐弯就是付费闸机和电梯。

空地正中,有一个高而瘦的男子,正若无其事向电梯走去,从后面看,他身形挺拔,穿一件白色过膝的外衣,质地颇精良,式样却与世风格格不入。

仅此而已,藤雪再看不出有任何特别之处,需要年岁岁拼命追逐。

她只是不经意地觉得,咿,怎么停车场突然这么冷。

冷气开太大了吧,真是浪费纳税人的金钱。

而且,冷得真奇怪。

像二十一岁大学毕业,青梅竹马的恋人忽然提出分手,说要远渡英伦,不再见面的那一天,明明是盛夏天气,却从心底深处一点点渗出来寒气氤氲,从内到外,把整个人牢牢包裹住,是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却能够致人于死地的凉薄。

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屈起双臂,忽然见到自己的指尖,分明变得青紫。

花栗鼠年岁岁的大尾巴,轻轻拂过来,有意无意的,盖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带来细微而持久的暖流,直接进入到血液中,开始随同气脉流通般,暖着她。

它低声说:“精蓝。”

藤雪不明所以:“谁?”

那白衣男子已经进了电梯,转身的瞬间,藤雪看到了他的脸。

事实上他长什么样子,都无关紧要,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蓝色的眼睛,漠无表情,凝定如玄铁,偶尔流转之间,带来雪山崩塌般的窒息感觉。

他随意向外一瞥,藤雪无端觉得心脏收紧,被针刺了一样,竟然忍不住失声一呼。

但她没有叫出声来,年岁岁的尾巴堵在她嘴唇上。

再度说出令人费解的名字:“精蓝。”

声音里有惊骇。

它跳上藤雪的肩膀,微微一沉,回复了三岁小儿的模样,静静不知想什么,藤雪从那不知其可的震惊中初初回过神,就听他吩咐:“速去十鹿医院,快,快。”

在路上他向藤雪解释什么是精蓝。

听完之后,藤雪并没有比之前豁然开朗。

因为年岁岁说,精蓝是一种非人,所谓的非人,人类比较喜欢叫做妖怪。

妖怪也有很多种类,精蓝是最邪恶,最强悍,也最罕见的那一种。

和忠肝义胆,情比金坚的有钱人和从来不撒谎的律师属于同一等级。

这么拉风的妖怪,来香港做什么?适值减价期,难道是过来扫货的么。

不知道他是走奢侈路线喜欢一线品牌呢,还是追求设计感觉专门扫小店呢。

他有钱么,对了,妖怪怎么赚钱的。。。

藤雪难得暴露出自己相当天真而不怎么警察的那一面。

年岁岁嗤嗤发笑,但除此之外不发一言,他坐在藤雪所驾车的副驾驶位上,始终保持一个身体前倾的架势,似乎在密切观察空气中的什么。

“你看什么。”

“看气味。”

“气味能看得见吗。”

“我能看得见。”

“是什么样子的。”

“微蓝色,闪闪发光,带着刀锋一样锐利的边缘,当我看到时眼睛会刺痛。”

银狐狄南美在利先生宅第外所布结界,名字是念,作用是阻。

以人固有的意念作为动力来源,执念多难破除,结界就多坚固。

有似金汤浇筑的城池,虽千军万马不能征服。

唯一阻不住的,是里面的人,打开门走出去。

像利先生这样。

走出庭院,信步,跨越光华流动的结界,没有丝毫碍难。

她看到不远处所站的,是安。

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永远不能忘记的人。

淹没爱情的总是时间

尽管有些岛屿坚持在汪洋中矗立

或成为亚特兰提斯,

再不肯复现,亦永不曾消失。

脸颊犹似能感受他指尖的温度,跟随身边时偶尔手肘上的一扶。

最轻微的接触都曾使利先生产生利刃加身一般的强烈战栗。

皮肤原来会被幸福划开,流出只有自己能够感觉的无形血液。

倘若持续时间太长,也许会因为难以承受而昏厥。

即使她拥有能够应付最恶劣野地环境的体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