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蛋糕里的黄油怎么可以用这一种?这种是鞋油!!
日本的威士忌能喝吗?他们连装过波本酒的橡木桶都买不到,啧啧,分明装酒的这个桶生前害过虫!
白切鸡要用最纯的高汤恒温浸到熟才行,朋友,你做了十年粤菜,应该知道什么叫做高汤吧。
她不知道从哪里学到这一门纸上谈兵的艺术,有时候霍金怀疑她是不是内嵌了透视镜在脑子里,往成型的蛋糕上眼睛一扫,居然立刻发现里面某种原料的用量不够,或者品级欠佳,然后就像个放气的皮球一样,在厨房里蹦来蹦去,蹦得点心师心都要碎了。
倘若只是蹦一下,大家还可以把脑袋扎进米缸里装鸵鸟,问题的关键是,如果人家不理她,当天晚上睡着之后,就会发生很奇妙的情况,那就是“cosplay南美入梦来。”
这个梦在开始的一两天内,所有人都轮着做了一遍,梦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自己变成了牛羊,被五花大绑,送到厨子手中,那人虽然戴了口罩,眼神之邪恶却足以透露她就是无敌的蒙古厨师狄南美,眼看左一刀剥皮,右一刀放血,在剧痛之中再坚强的红案师傅也顶不住那死亡的威胁,在梦里嚎出了“我一定把红焖羊肉做上一个新台阶”的肺腑之言。
第二天去上班,进门就发现从天花板上垂下一个秋千,狄南美翘着二郎腿高高在上,正饶有兴味盯着别人的颈部大动脉,那意思赤裸裸的:倘若你不全身心投入无限的烹饪艺术中去,那就直接变成烹饪艺术的一部分吧。
一切都进行得那么井井有条,利先生浑然不知自家的厨房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连续几天吃饭吃得非常开胃,还派人送来了额外的现金花红作为奖赏。
到第六天,突然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变故。
每个为利先生服务的厨师队伍成员,都在早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门前放了一个黑色的小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纯净度非常高的黄金金条,每一条一百克。
在揉得自己的眼珠子简直要爆出来之后,所有人不约而同把金条藏进了自己家里最隐秘的地方,然后带着一种隐秘的喜悦来上班,可惜进门的第一秒钟,就发现自己想暗爽到天黑的梦想完全破灭。
因为天杀的狄南美正在看着他,因为天杀杀不死的狄南美正在兴致勃勃地说:“嘿,你拿到多少金子?”
难道你不知道问人家有多少钱这件事的可恶程度,相当于杀父夺妻吗?
但是就算是杀父夺妻,也要看仇人是谁,如果灭你门的是曹操,你余生也只好怀着哀莫大过于心死的悲伤苟且下去。
识时务的朋友一一报出数字,然后很快发现金条之多少就是为利先生服务年限的长短。
唯一在利宅呆过时间最长的人,霍金,却一无所有。
他自己这样说的。“金子?什么金子?”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他。
心里暗自盘算他服务的年限和金条的相乘结果之后,一致得出结论,霍金这是财不露白。
太不仗义了,大家都和盘托出了,你这么藏着掖着多没意思啊。
我们又不会要你的。
就算我们不要,你都可以分点出来啊。
如果在肚脐眼上装一个扩音器,上述腹诽就会在厨房里响彻天花和地板。
狄南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在大家渐渐接受事实,准备分头该干什么干什么的时候说:“散了吧。”
所有人回过头来看她,所有眼神都狐疑不解。
她还是坐在厨房正中央的秋千上,那是某个晚上她自己跑到中心公园里拆回来的,第二天有人发现公园里原本应该挂秋千的地方挂了一张太师椅,两侧扶手好端端的拴在两根秋千链上,椅子上还摆了一个坐垫。
抬手打了个呵欠,她难得有那么好耐心,重复道:“散了散了。”
霍金没有回过神来:“这会儿就下班太早了吧,早上买的鸡还没杀呢,晚上要吃姜葱鸡,得赶紧整了。”
南美脸上没什么笑容,靠在沙发上,两只脚交叉在空中,她似乎在抑制自己的烦躁,挥挥手:“你们老板要挂了,那些黄金是给你们的遣散费,赶紧走吧,时辰快到了。”
就算只和狄南美相处寥寥几天,大家还是有了基本的了解,她可能,也一定会吓唬你,威胁你,玩弄你,掐你,踩你,吊你,但她不打诳语。
空气凝固了大约三秒,然后利先生的厨师队伍就一哄而散,跑得最快那个,已经冲出大门外,打到了出租车。
唯一一个向相反方向跑的,是霍金。
他一样相信狄南美,所以他要去看利先生。
每个人关心的东西不一样,但速度上还是可以媲美的。
霍金很快就跑到了利先生专用的见客室外,按下求见铃,然后站在门外喘气。
狄南美跟在他身后,她今天穿了件热带旅游胜地常见的彩色丝长袍,随风飘拂,看上去极为凉快,光着脚,眉目间毫无表情。
那种毫无表情仿佛并非面对现在,而是在掩饰某种已经体验过,并且不愿再重来的感情。
在她自己只字不提的漫长过去里,某些事曾激起过她极为强烈的反应,即使一切平息很久之后,还能回忆起当时的颤栗与触动。
对这些,霍金当然一无所知,就算能够感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偏偏南美在此刻会有如此表现。
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利先生身上。
门很快打开,霍金箭一般窜进去,一眼看到利先生坐在她惯坐的椅子上,脸上有一丝惊讶之色。
她和霍金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个性的人,泰山崩于前,大家都是一个死,既然如此,也有什么好惊慌失措。
因此霍金的失态,才会引起她的失色。
“你怎么了?”
看到她安然无恙,霍金松了一口气,回身去看狄南美,后者双手笼在长袍的袖子里,慢慢走进去。
在利先生的对面坐下。
那是算命者的椅子。
利先生微微长大了嘴,在变换了数次神色,终于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之后,她叫了出来:“是你。”
狄南美笑得稍微有点尴尬:“是我。”
霍金一头雾水:“你们认识。”
狄南美摸摸自己鼻子:“也不算认识吧。”
利先生转头看霍金:“过去一个礼拜,我每天晚上梦见她,非要我第二天吃什么样的菜。”
推荐过的菜式有:
浓味鱼汤配胡椒味大蒜酱,
迷迭香龙虾调味饭。
西班牙鲭鱼与金枪鱼刺身拼盘配姜味酱油
。。。。
全部是欧洲烹调界最富盛名,最简单却也最难做的菜式。
很巧,都是霍金做得好的菜。
连利先生对此其实懵然不知,她只是按照狄南美在梦里的要求传下令去,厨房照做,当食物端到面前,她品尝那销魂美味,暗自思索梦中的女郎是何方神圣,非要死缠烂打让她第二天午餐吃松露炒鸡蛋。。。
这一刻大家面面相觑。
看来在梦里被骚扰的人,可不仅仅是工作人员队伍那么简单。
狄南美微弱的不好意思很快烟消云散,她勇敢地正面迎接利先生的问题:“你是谁?”
回答和食物界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啊,我是狄南美,算命师,全世界最伟大的啊,介绍给别人的时候一定要加上定语,谢谢。”
利先生没有什么幽默感。
在见了一个冬天的算命师之后,她终于对这个行当的从业者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反感。
她毫无笑容,简短地说:“哦?”
如果不是梦里大家见得多了,她当场就要翻脸,把这个娇滴滴的姑娘赶出门去。
或者狄南美太娇滴滴了也是一个原因,无敌的美人,一点不喜欢见到另一个无敌的美人,因为两个人的头衔都会这样biu的破灭掉,很伤感。
狄南美不是很计较她的态度,因为她的态度很快就发生变化,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全世界最伟大的算命师这辈子到下辈子都要吃素了。
“你一直请人算命,要他们看你的未来。”
“其实,你要看的,不是他们心目中的所谓未来。”
利先生眼睛里闪出两朵明亮的火焰,迅速又暗淡下来,她微微低下头,仿佛掩饰自己的动容,嘴角抿紧,一言不发。
南美很舒服地靠在那张椅子上,左右扭动几下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看利先生,轻声地说:“你所问的,是未来的感情世界,你所等待的那个人,会不会回来。”
至于长命短命,在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都不重要。
利先生听到这一句话,霍然站了起来,动作之大,连旁边桌子上摆放的瓷瓶都被震翻,骨碌骨碌滚了几下。
她脸色涨红,眼中似要喷火,狠狠盯住狄南美,那几句话戳中的或许就是最痛的软肋,她的狂怒几乎要从每个毛孔中倾泻而出,将在场的人统统淹死。
霍金在利宅中呆了这么多年,连利先生说话高声都没有遇到过,冷不丁就撞了个大运,站一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护主心切,奋不顾身上前来,就要代替利先生责问狄南美,但气势够了,想半天不知道责问什么好,站在那里发起了楞,只好精神上支持一下,同进退共患难,和利先生一样瞪着狄南美。
结果立刻就被她呛了:“你瞪我干嘛?想点天灯吗?”
顿时兵败如山倒。回头一看利先生,脸上的血色却又瞬息间褪去,吹弹得破的皮肤绷得如冰雕雪凿一般,让人心里发寒。
嘴唇都是惨白的,缓缓开合,问:“你,你,怎么知道。”
狄南美耸耸肩,语气甚是落寞:“我不知道的事情没多少。”
言归正传:“你等的那个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微微掉转头,仿佛是不愿意看到利先生瞬息变化的表情,惊喜交织,又有强烈的难以置信,在她要发问之前,及时抬起手:“什么都不要问,这几天我会住在这里。”
站起身走出去,明明就是这么一跨步,人却已经彻底消失。
霍金和利先生四道视线一直跟随狄南美身影,最后看着空气也不肯挪开,会客厅里凝静无声,屋外变天了吗,竟然传来轻轻的雷声。
夏雨雪。冬雷震震。
预示着什么样的事情要发生。
十鹿,在亚洲猎人联盟呆了七年,积功升至三星。
猎人联盟今时不同往日,曾是极具神秘色彩的私人机构,奠基者三生石,一手开拓出整个行业的版图, 创造出人界与非人界独特的连通方式,每一个新晋猎人受训第一课,就是回顾该伟大先驱的杰出事迹,顺带参观他从非人界带来的诸多价值连城之物,精神物质双管齐下,一千年都是洗脑之不二法门。
那时候猎人联盟所接受的每一桩委托,落笔写,便是传奇。
而今?拜网络普及之福,新的联盟经营战略是渗透大众,占领并巩固商用猎人市场的绝对制高点。
无论张三李四,都可以在猎人联盟的网络上下单,委托寻找十年前在某地与某人一同喝过的某种奶茶---只要付得起钱。
不但糖奶茶水的质地比例要分毫无差,而且要把彼时心境与十年蹉跎带来的精确味觉变化计算在内。
为了一杯奶茶,要应用到情绪调节,味觉控制,回忆管理诸多方面的专业级人士及相关药物,猎人联盟为此设置了规模庞大的生产线和研发中心,内部消化之余,还有余力向整个社会公开供应,取得药品管理部门的批准之后,流通于市场,最受欢迎的几个单品有“三日忘得不认人口服液”和“味爆—味觉层次开发溶剂”等。
这杯奶茶当然很贵,但是真的贵得有道理。
有时候我们愿意付出一切,去重温旧梦,或购买任何能够医治后悔的灵丹。
这种生意,随便什么金融危机发生,都是永远都做不绝的。
十鹿兢兢业业七年,每年都拿全勤奖,全勤奖拿不到任何物质奖励,得主唯一的福利是列席全球五星猎人年终总结会,联盟总部中心会议室里巨大的桌边寥寥几个人或不是人,都是平常耳闻不曾眼见的传奇角色,在猎人联盟商业外衣背后沉默伫立,撑起这个机构真正价值所在的声誉与高度。
但十鹿印象最深的并不是现役的这些五星猎人,而是悬挂在会议室正面墙上的悬赏榜。
每周变动的悬赏榜单,和billboard红歌排行榜一样管理精密,排名的主要根据是客户委托金额,任务总体难度,以及猎物的罕见程度。
搜捕到该榜单上任何单项,都足以在猎人联盟一炮成名,何况能不能晋升到所有猎人的梦幻级别—五星,必要条件就是完成悬赏单的任务之一。
从十鹿加入猎人开始,悬赏单上的猎物潮来潮去如流水,换了无数批,但排名第一的名字屹立不动,岿然如万年礁石。
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