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都洛阳:闻香榭上一章:第66章
  • 神都洛阳:闻香榭下一章:第68章

沫儿瓮声瓮气道:“不会。”

婉娘轻笑道:“别胡思乱想了,东西在我们这里,他肯定会来找你,到时问个清楚不就得了?”

过了南市,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婉娘拿出刚才那个朱色荷包,打开了看。里面有一串粉色的玉珠串儿,一枚金戒指,一个粗大的金手镯,一个小银锭,还有五六十文钱。

沫儿的脸阴沉得象暴雨前的天空。

(二)

三哥不在家,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劈柴生火,洗衣做饭,擦拭打扫,买菜购货,还有一些香儿粉儿要制作,尽管文清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沫儿还是叫苦连天,急切盼望三哥快点回来。

今日已经是第七日,婉娘也不着急,对文清提出的寻找建议不可置否。

吃过早餐,婉娘道:“文清套车。我们倆今天去信诚公主府。” 小花猫犹如能听懂人言一般,霎时间兴奋起来,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又绕着婉娘转着圈儿跑。

沫儿唯恐留他一人在家里干活,连忙道:“我也去!”

信诚仍然住在听竹书斋。怀香一死,照顾信诚日常起居的侍女更加懈怠。小厮带至别院,过了半晌才来了个高瘦侍女,一脸不耐烦地领着婉娘等人到了书斋门口,也不进去通报,随随便便叫了一声:“公主,有人求见!”转身便离开,走到远处一件朝阳的小亭子处,与其他三个侍女嘻嘻哈哈说笑。

小花猫哧溜一下窜了进去,婉娘等尾随而入。书斋的炉火已经灭了,屋里冰冷异常。布帘并未拉上。信诚一动不动地斜靠在榻上,目光呆滞,双脚赤裸,几个脚趾已经发红发肿,呆呆地望着窗外。

小花猫跳上她的肩头,扑在她的脸上又蹭又舔,不住低声呜咽。信诚一振,收回目光,缓慢地抱起小花猫,放在自己的胸口;眉头微皱,似乎正竭力将思绪聚在一起。小花猫将脑袋偎在她的脖子上蹭来蹭去。

信诚就这样抱着小花猫,目光时而飘忽时而茫然,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小花猫,用力推出去,喃喃道:“快走,危险!”小花猫一声哀鸣,跌落塌下。

婉娘长叹了一声,走到榻前,试探着叫了一声公主。信诚迟缓地扭过头,目光穿过三人落在后面的书架上。

沫儿低声道:“怎么办?”

婉娘走上去,扶住信诚的肩头,柔声道:“公主先躺下。”信诚犹如一块木头,任人摆布,直直地躺下。

婉娘帮其盖好锦被,回头对文清道:“点灯。”

如同七日前在静域寺一样,婉娘将烤过的银针刺入信诚的眉心,导出血滴来,滴落在黑色锁魂瓶上。十二滴之后,只听瓶子吱吱地响,在沫儿手中微微抖动,火漆封好的瓶塞突然跳出,瓶子开了,一缕微亮的光束顺着银针进入信诚的眉心。接着是红色瓶子,也做同样处理。

信诚沉睡了过去,一张小脸如同玉雕。小花猫也乖乖地蜷缩在信诚脚旁。婉娘拿出一瓶白玉膏,放在她枕边,仔细看了她的脸,道:“圆通交给我的任务完成啦。一会儿公主就醒了。我们走吧。”沫儿发现,信诚眉心的黑气已经消失。

文清和沫儿同小花猫儿告了别,三人走出公主府。沫儿奇道:“婉娘,圆通方丈七天前就将瓶子给了我们,为什么要拖这几天才救人,莫非有什么说处?”

婉娘皱眉道:“建平也不知跟谁学的这种阴毒的拘魂术。这种法术,只有施法者能解。要是施法者心术不正,被施法者即是魂魄归位,也体弱多病,命不长久。”

文清气愤道:“这些法子都是谁创下的?如此阴毒。”

婉娘叹道:“其他人要想破解,就要找了被施法者挚爱的人,以其精血养被拘的魂魄,七日过后,以命换命。”

三人默默无语。途径静域寺,沫儿道:“圆通方丈要我们常来看望戒色,今天正好经过,不如去看看他吧。”

文清欣然应允,刚喝住马车,只听静域寺诵经之声大起,守门的几个僧人匆匆跑了进去,拜金刚的香客也蜂拥而入。

沫儿颤抖着声音道:“婉娘!”

婉娘凝视着松柏丛中飘起的青烟,沉声道:“圆通方丈圆寂了。”

文清和沫儿听从了婉娘的建议,决定日后再来看望戒色。中午就在街口一家面店坐了下来,想凑合一顿便罢。

沫儿心里乱糟糟的,只管低头吃面。圆通方丈就这样圆寂了,戒色不知该有多难过呢。小五从长安回来了,怎么不来找自己?他是不是盗墓贼?如果不是,他抛给自己的荷包怎么会有女人的首饰?

婉娘和文清见沫儿心情不好,也不打扰他,由他自己想心事去。

旁边桌上,围坐着四个奴仆打扮的男子,穿着款色相同的黄色短衫、芥色长裤,要了一碟五香胡豆,一壶小酒,凑在一起胡吹海聊。

文清对面一个圆脸男子起身道:“我们在这里消磨的差不多了,还是赶紧回去。”

旁边一个高颧骨男子道:“急什么?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哥几个还不好好聊聊?”

另一边的短须男子一把将圆脸男子按坐在凳子上,不耐烦道:“又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的事,好歹也将酒喝完了再说。”

圆脸男子嗫喏道:“老爷急得很呢。我们这都出来老半天了!”

对面那个一直没做声的黑脸胖子慢吞吞道:“急让他急去。不过丢了个长命锁,哪里就死了?离命远着呢。”这黑脸汉子看起来甚有威严,圆脸汉子听了,便不再说什么,重新坐下饮酒。

高颧骨男子将一颗胡豆丢进嘴巴里,吧嗒吧嗒一阵猛嚼,贼眉鼠眼朝四周看了看,幸灾乐祸道:“嗨,小姐这次莫不是撞了邪了?”

黑脸胖子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低声训斥道:“别胡说!我们做下人的,老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说什么?!”

短须男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黑脸胖子,陪着笑脸道:“大哥,这事我们哥几个也议论过,你看会不会影响到…”后面的声音放低,听不到了。

回到闻香榭,却发现黄三已经回来了,正在打扫院落。文清和沫儿欢呼雀跃,猴在黄三的膀子上荡秋千。

文清热切道:“三哥,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我们都很担心。”

沫儿拍手笑道:“终于不用吃文清做的饭了!”

黄三比划说有事出去了一下,并无过多解释。婉娘仅淡淡地说了句:“回来就好。”也不多问。

沫儿这几日异常烦躁。他甚至怀疑那天自己确实认错了人,那个丢给自己荷包的少年根本不是小五,否则小五怎么可能在认出他后不来找他呢?

那日小五跑得匆忙,沫儿连他穿什么衣服也未曾留意,只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些,看起来也老成了许多。这种久别之后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让十岁的沫儿突生感慨,他和小五,不管愿不愿意,都在长大。

入夜,沫儿翻来覆去,睡得极不踏实。黑色的气体缠绕着方怡师太,沫儿使劲挥舞双手,却无能为力,眼见师太被黑气越裹越紧,并渐渐消失不见,沫儿嚎啕大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远处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沫儿直觉那就是自己的爹娘,便使劲飞奔过去,走到跟前,却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沫儿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地上无声抽泣起来…

终于挣扎着从噩梦中醒了过来,摸摸脸上,泪痕犹在。但奇怪的是,呜咽声萦绕不去。沫儿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翻了个身,支起耳朵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低沉压抑的呜咽声更加清晰,似乎就贴着墙根,顺着床那边的天窗丝丝缕缕地传过来。沫儿摸黑披上外衣,哆嗦着坐了起来。

沫儿听了一阵,确定哭声从后墙处传来的,便起身摸索着找到鞋子,裹着外衣走了下去。天气异常寒冷,大堂的炉火发出一点微红的光,却感不到暖意。沫儿轻轻将后门推开一条缝隙,强烈的寒气铺面而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冰冻的水面反射着微微星光,一个黑色的影子跪在塘边,双手掩面,肩头抖动,背影厚实而熟悉;偶尔从喉间挤出的低吼,竟比大声哭泣更让人动容。

沫儿轻靠在门上,有些手足无措。该是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三哥如此痛彻心扉?

想了一下,沫儿还是决定退回去。三哥既然选择深夜释放情绪,自然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这日上午,文清和沫儿正在帮黄三一起研磨蔷薇粉,只听门口一阵爽朗的笑声,公孙玉容如同一只蝴蝶,翩然飞落闻香榭。

自从九月末公孙玉容订制新婚香粉之后,已经两个多月没来。她今日身着一件大红色毛领胡服,脚蹬红色鹿皮长靴,头上戴了同色狐尾软帽,犹如在寒风中怒放的红梅。婉娘迎上去笑道:“好一个‘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的玉人儿!于夫人大喜了!”公孙玉容听婉娘叫她“于夫人”,扭捏了一下,随即灿然一笑,粉面含春,眼波盈盈,英气之中更添了几分柔媚。陪她一起来的夫君于公子穿了同款色胡服,却是全身黑色,眉眼含笑,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婉娘将公孙玉容夫妇让至中堂,黄三已经将屋里炉火添得旺旺的,甚为暖和。沫儿去斟了茶来,又连忙偷偷溜走。

公孙玉容嗔道:“小子,站住!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沫儿无奈回身地施了一礼,谄媚道:“公孙小姐成了于夫人,比以前更漂亮了!我去给您拿最新的香粉去。”

公孙玉容呵呵笑起来,转头对于公子撒娇道:“怎么我们就找不来这么可爱的小厮?”,于公子宠溺地看着她,笑而不答。公孙玉容又对婉娘道:“下次我去江南游玩,婉娘你一定得把你这个小厮借我一用。”

婉娘尚未作答,沫儿已经大惊失色,一溜烟跑了,公孙玉容和婉娘在后面哈哈大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黄三搬出几款新作的香粉。公孙玉容只挑了一款绿玉露,一款金花黄,迟疑了片刻,道:“婉娘,你这里可有让人醒目开窍的香粉?”

婉娘笑道:“公孙小姐冰雪聪明,怎么想起要买这种醒目开窍的香粉?”

公孙玉容看了于公子一眼,拉过婉娘,低声道:“不是我要用。是他妹妹。”朝于公子一努嘴巴。

于公子名于清,字润之,祖父任职国子监,其父为当朝翰林学士,是地道的书香门第。他有一妹,名做于静,年方十五,性格文静贤淑,同他感情极好。公孙玉容嫁入于家,因性格开朗大方,深得于家上下喜欢,很快便与于静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婉娘掩口轻笑道:“哦,知道了!公孙小姐新做了人家嫂子,想要买一款香粉回去讨好小姑子,是不是?”

公孙玉容吃吃笑了起来。

婉娘道:“小姐要说具体有什么要求,婉娘好配制香粉。”

公孙玉容收住了笑容,嘟嘴道:“婉娘不知,他妹妹人是极好的,我刚认识时也甚是聪明伶俐,可是就在我们成亲后一个多月,她突然病了一场,醒了之后便有些迟钝,说话读书也不似从前。婆婆只说小孩子大病初愈,过几日便好了。可我天天和她一起玩,瞅着不像。看她的样子,倒像是吓掉了魂似的。”

婉娘迟疑了一下,悄声道:“莫不是…小姑娘有了心事,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公孙玉容压低声音道:“她和我最要好,若是这个,她便是不告诉我,我也看得出来。所以我才想到来求婉娘,看有无法子让她还像以前一样聪明伶俐。”回头看看于公子,叹气道:“他担心得不得了呢。”

婉娘猜测道:“怕是生病未好吧?该找个郎中,开点药补一补才好。”

公孙玉容顿足道:“哪里是未好?体质比以前还好呢。就是人不如以前机灵了。你说难不成得病伤到脑子了?——婉娘,你可一定要帮我,他为他妹妹的事,天天都不开心呢!”

婉娘见公孙玉容一脸期盼,不忍拒绝,只好道:“这个事情我还要了解清楚才行。”

公孙玉容欢喜道:“我相信婉娘的本事。如果婉娘有空,不如上我家走一趟,到时见见她就是了。”

婉娘应承道:“小姐放心,婉娘当尽心尽力。”接着和公孙玉容约了第二天上午去看于静。

送走公孙玉容,婉娘指挥黄三和文清,从二楼中间的空房间里搬出一套极其复杂的工具来。说其复杂,是因为种类众多,各种圆的、扁的、长的、短的、大的、小的,陶的、玉的、铁的、铜的等工具,然后是牡丹花根、花粉,梅花、月季、蔷薇、杜鹃、兰花、桂花、芙蓉、水仙等各种干花瓣。

沫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大片的东西,道:“做什么?准备开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