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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怀山沉思道:“先别,你把这边偏厦收拾一下,我今晚就住这里,等明天早上看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早上,许怀山只道郝文还要象前几天一样睡到中午,谁知天刚蒙蒙亮,王二就来敲门,说他家公子已经起来了,不住声地要请许大公子过去。

许怀山胡乱梳洗了一下,来到正堂,果然见郝文瞪着一双红眼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缩在椅子上。一看表哥来了,跳将起来,用力抓住许怀山的手臂道:“哥哥…哥哥,我遇上…鬼了!”

许怀山按他坐下,道:“不要着急,你慢慢讲。”

郝文结结巴巴,缠绕不清,半天许怀山才听明白。昨晚青儿来了,两人喝了酒,嬉闹了一阵,郝文便迫不及待要安歇。刚脱了衣服,只听外面哗啦啦一阵响,青儿警觉道:“有人偷窥!”郝文开了门查看,见屋外并无一人。再转身回到屋内,青儿却死活要走,任郝文如何挽留,她只说已经被人发现,再不能留下。

许怀山知道是自己昨晚不小心惊动了她,当下也不说破,只管劝道:“那岂不正好?瞧你这身体,再来只怕擎受不住,以后不来往便罢,也省了后顾之忧。”

郝文涨红了脸,双眼眨的象小雀儿的翅膀,叫道:“哥…哥,她是…”

郝文涨红了脸,双眼眨的象小雀儿的翅膀,叫道:“哥…哥,她是…”

青儿执意要走,郝文不肯,并变脸威胁道,仅此一晚,如果她不从便要告诉龚海坏了她的名声。这小娘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果然乖乖留了下来。

郝文本是色中饿鬼,又有仙人粉助兴,便放开了胆来折腾,怎奈身体不济,一会儿就眼冒金星、头冒虚汗了。闭眼小憩了一会儿,觉得口渴,挣扎着下床,喝了茶后回来却发现,躺在自己床上的,哪里是什么美人儿,却是一架白骨!

郝文登时惊呆,那具白骨翻了身,娇声道:“公子怎么还不上来?你不是舍不得奴家吗?”

郝文吓得浑身冰冷,腿抖得如筛糠一般,深恨自己得寸进尺,非要威胁她留下来。白骨起身,用细长的指骨轻轻拂过骷髅的眼窝部位,极其妩媚地道:“公子,你当初可是答应我三个条件的,不要忘了哦。要是违背誓言,你…”骷髅咬着食指指骨吃吃地笑起来,“你下面…那玩意儿就会烂掉啦。”

郝文双眼一翻,晕倒在地。也不知晕了多久,醒了看天色微亮,床上的白骨已经不见,连忙强撑着穿上衣服,要王二去请许怀山。

郝文说着,牙齿仍不住咔咔作响,连许怀山都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许怀山呆了半晌,顿足道:“老弟,我昨天就说,见好就收,玩玩就算了,你昨晚还不顺水推舟,她走便走了,你还威胁…唉!”

郝文有气无力地抬起小干脸,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是被吓傻了。许怀山见他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便烦躁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算完结了。我明天去请个大师来,帮你驱下邪。那女鬼不来便罢了,要是再来,定然叫她魂飞魄散!”

郝文只是点头,许怀山皱眉道:“晦气!晦气!我好好的一座别院也毁了!”

(十)

许怀山见因为郝文贪恋女色,害得自己的别院招了鬼,心下十分不满,但是见郝文魂不守舍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命跟随郝文的四个小厮收拾行李,打算送郝文回去;两表兄弟坐在堂屋相顾无言。

突然王二进来通报,说外面有个女子求见。郝文一听“女子”二字,顿时失色,小眼猛眨,尖叫道:“她…她寻我来了!”一头扎进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许怀山喝道:“怕什么?鬼有大白天出来的吗?”又问王二:“什么样的女子?”

王二回道:“二十多岁,带着两个小童子,说是闻香榭的老板娘。”

许怀山本来怀疑是婉娘做了什么手脚,原本打算今天去闻香榭问下情况的,郝文这事一闹便忘了,听说婉娘来了,急忙道:“快有请!”伸手把郝文从桌子底下揪出来,按在椅子上。

王二带着婉娘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见许怀山,婉娘便焦急道:“许大公子,我到处找你呢!”

在许怀山的印象中,婉娘从来都是笑容满面、从容不迫的,能让婉娘如此着急的,一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许怀山站起来,道:“婉娘这一大早的,有什么事?”

婉娘看了一眼畏缩在椅子上的郝文,迟疑道:“许公子,要不我们到其他地方说去?”

许怀山道:“但说无妨。”

婉娘拿出一封书信来,递给许怀山,道:“您先看看这封信吧,还有这个。”又递过来一块鸿通柜坊的一千两飞钱银牌。

信里只有寥寥数字,上写:“请将此银牌兑换后交龚海义塾。”落款写的却是“郝文”。

许怀山奇道:“婉娘从哪里得来的?”

婉娘道:“今天一大早在我家大门里发现的。关键是…”婉娘朝四周看了看,惊恐道:“我不是对这个事情有疑惑,郝公子捐助学塾,原是大善。只是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女子,说她原是义塾门前的大槐树,几十年来接受龚家父女灌溉之恩,并听龚海讲《五经正义》,渐通世情,幻化成女形,同郝文公子缠绵了多日,这银子是郝公子赠与她资助义塾用的,让我转交龚老先生。然后突然变成一具骷髅,恶狠狠道,如果我胆敢私吞,她一定取了我的性命。我吃了一惊,就醒了,本来以为是做了噩梦,哪知早上起床,我的小童就发现不知谁丢了这封信和银牌在大门里!”

许怀山只听得步步惊心。婉娘抹了一把汗,颤声道:“许公子,你说怎么办?我一看是郝公子的,又是这么大一笔银两,加上这么离奇一个梦,不敢擅动,就想先找了公子来,商量一下对策。”

郝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会发抖。

许怀山不象郝文,又好色又胆小。听了婉娘的陈述,虽然惊惧,但心下还有些不信。沉思了半响,突然道:“婉娘,你那日说陪了龚小姐一起过来,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婉娘道:“当时许公子刚走,龚小姐便来了。因这几次在附近采菊,和龚小姐见过几次,确实是龚小姐本人。她一听说有人捐助学塾,十分高兴,当下便要我赶了马车送她过来。到了门口,她自己下了车敲门进去,我便回去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许怀山丧气道:“估计那个时候已经被这个…这个树妖盯上了。你看看郝公子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婉娘惊道:“许公子的意思是…同郝公子在一起的不是人?”

许怀山把昨晚自己看到的和郝文刚才所说的重复了一遍。婉娘苦着脸道:“这么说,我做的梦是真的了。”

许怀山转向郝文,道:“表弟,你只给一百辆就行了,怎么把家底都给了呢?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把飞钱递给郝文。

郝文溜溜地瞄了一眼,捂着眼睛叫道:“是…我的!她非要…不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给了!”

许怀山看他这个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一共给了她多少钱?”

郝文翻着白眼想了半天,才道:“好像三张飞钱银牌都给了,一共二千一百辆。”

许怀山指着郝文的鼻子,骂道:“你脑瓜子锈掉了?说好一分也不给的,你倒好,全都送人了!”

婉娘惊叫道:“怪不得!”

许怀山道:“怎么了?”

婉娘道:“八九天前,有人匿名丢了飞钱和信到闻香榭,说是要我将钱取了悄悄给龚老先生送去。一共一千一百两,也不知是不是郝公子的?”

许怀山气得说不出话来。婉娘道:“许公子,那现在怎么办呢?这个钱,还捐不捐给龚海义塾呢?”

许怀山迟疑道:“这么大一笔钱…”

婉娘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也许是碰上歹人了。许公子有没有去郝公子的房间看一看?”

许怀山一拍大腿,道:“对呀,我也是被唬住了。走吧,我们去看看。”

郝文蜷缩在椅子上,死活不肯去。许怀山和婉娘带了王二去。

王二开了门,房间还是昨晚许怀山看到的样子,桌上摆在酒菜,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锦被、衣物。

婉娘只肯站在门口观望,许怀山和王二在房间东瞅西看,绕了一大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正要出去,王二突然发现枕头下露出一角纸。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绿色信笺,上面描着淡绿色槐叶,写了几行十分娟秀的小字。

许怀山看了,脸色极其难看,一言不发将信笺递给了婉娘。

信笺是写给郝文的,大意为:奴家乃龚海义塾前百年老槐,受龚家灌溉之恩幻化女身,如今缘分已尽,所赠银两将全部用于捐助义塾,就此别过。若公子违背诺言,奴家将纠缠至死云云。

婉娘花容失色,低声道:“看来…这是真的了。”

许怀山拿了信笺,回正堂丢给郝文,厉声喝道:“你到底答应了树妖什么?发了什么誓言?”

郝文颠来倒去看了半响,眨着一双红眼睛,磕磕巴巴道:“没…没有什么,当时…一时好玩,按她要求发了…誓,一不许告诉龚老头,二不许告诉他人,三在街上碰到她要装作…不认识,否则口舌生疮,连下…下面都…要烂掉。”

许怀山长出了一口气,哼道:“幸好发得不是什么毒誓。” 又道:“表弟,你说怎么办?要不去找一个高人作法,将这个树妖收了?”

郝文双手乱摇,颤声道:“不…不要,要是高人…治不了…她,我…岂不要死定了?”

婉娘踌躇,小心翼翼道:“要不还是报官吧?这么多的银两…”

郝文尖叫道:“不要…不要!我发誓不…告诉别人的!”

婉娘顿足道:“我好好卖我的香粉,怎么会牵涉到这里面呢。都怨我当时多管闲事,惹出这些是非来。许大公子,你说现在怎么办?这一千两的飞钱落到我手里,给还是不给?”

许怀山瞪了郝文一眼,恼怒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这树妖也说了,就此别过,保住命就不错了,要这一千两银子做什么!痛痛快快捐给那老家伙心静!”

婉娘叹道:“这样也好,不能贪图这一点银钱,再引得那个树妖出来报复。”

许怀山阴沉着脸:“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王二,此事出去不能透漏半分,便是老夫人问,你也只说公子因身体不好,想做善事积德,把手头的银钱都捐了出去。婉娘,捐助这事,既然她选中了你,就要麻烦你走一趟,将这事了解了。”

婉娘本想抱怨几句,又忍住了,道:“好吧,我这就去,把这飞钱捐给龚老头子,但愿树妖满意了,不再找我。”说完告别了许郝二人,出了听溪别院。

(十一)

文清和沫儿在门口等着,每人拿一个大的狗汪汪草,不住撩拨小花猫的鼻子,引得小花猫伸着前爪去抓。小猫抓沫儿,文清便去撩它,等它回头抓文清了,沫儿又去撩它,结果一个也没抓到。沫儿还和小花猫商量:“喵咪,能不能把你中午吃的鸡腿分给我一半?或者一口也行。”文清则在旁边嘿嘿笑着点头,也不知他是替小猫点头同意沫儿的话,还是附合沫儿向小猫请求。

二人正玩得起劲,见婉娘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文清站起来道:“怎么样?”

婉娘道:“我们现在去龚老先生的义塾。”

沫儿和文清并不知道婉娘来这个小院做什么,看婉娘不象以前那样满面笑容,便觉得有些不安。文清赶车,沫儿抱了小猫,朝城外驶去。

过了上东门,沫儿突然听到后面有笑声。回头一看,婉娘拿着块飞钱银牌,对着光线轻笑不止。文清抽个空儿回头看了一眼,见婉娘多云转晴了,也轻松了出了口气。

婉娘道:“沫儿,把我的小花猫给我。”

沫儿抱紧:“谁说是你的?明明是我捡来的。”

婉娘道:“你捡的就是你的了?——这附近有一家刘家驴肉汤,我们去尝下如何?”

沫儿一听有好吃的,顿时双眼放光,拍手道:“好啊好啊,我要多加二十文的肉。”小花猫趁机哧溜窜到婉娘身边,趴着她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