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将军与宫涤尘同声道:“不必。”

“哈哈,那好吧…”何其狂老实不客气地重新坐下,笑眯眯地望一眼宫涤尘,脸上满是得色。

宫涤尘横他一眼,脸上竟也泛起一丝红晕。

明将军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只是微笑。

似是要打破那份尴尬,宫涤尘急急道:“在明兄提正事之前,我另有两件事相询。”

“宫兄请讲。”

“虽然本堂与四大家族立场不同,结怨已久,但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虽然年代相隔久远;但双方皆视祖上遗命为至要之务,按说亦皆属明兄臣仆,你又为何不愿与我们多打交道?”

明将军嘿嘿一笑:“仅凭我一人之力,足可达到同样目的,又何必依靠你们?”轻描淡写的回答,却是霸气迫人,显露出强烈的自信与万丈雄心。“那么此次明兄特意来找我,又是出于什么缘故?”

明将军眼望高空,轻轻一叹:“你可知我这数十年最缺少的是什么?”随即自嘲般一笑,吐出两个字,“朋友!”

宫涤尘与何其狂对视一眼。这是最合理的答案,尽管名动天下,但江湖上对于明将军的态度几乎只有两种:要么替其效命,以博功名;要么视其为敌,取而代之。甚至暗器王之后,连能够做他对手的人亦所剩无几。

但这也是最让人惊讶的答案,何曾想到明将军会当着他俩的面吐露心声?

明将军正色道:“事实上我心目中亦有许多朋友,不独你二人,甚至包括一些虽未谋面,但敬重已久的人。只不过这些年来我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皆须考虑后果,而身边之人或是趋炎附势,或是别有居心,纵有忠诚心腹,却也因上下有别,难以尽吐心声。最无奈的,还有我身世的缘故,即便偶遇知音,亦无法畅谈无碍。思来想去,能够真正让我放开胸怀,直言无忌的人,亦只有南宫世家与景、花、水、物四姓之人。嘿嘿,这倒真是讽刺!不过景成像为人执拗,不懂变通;物天成毫无主见,难成大事;花嗔香聪明绝顶,睿智多谋,本是最好的人选,奈何此人闲云野鹤,心意淡泊,志不在江湖,却也勉强不得…”

“温柔乡主呢?”

“水柔梳兰质慧心,善解人意,但欠缺霸气,更存妇人之仁。遇到天下大事,亦无法与之商谈,明将军锐利的目光盯在宫漆尘脸上,“唯有宫兄,嘿嘿,你虽身为女流,却是遇事果决,当断则断,全无迂腐软弱之气,方是我可以托付大事之人。”

“明兄如此夸奖,小妹愧不敢当,若能替君分忧,诚所愿!”听到明将军这番话,宫涤尘心情大好,亦直承自己女子身份。

何其狂更是心花怒放,暗伸拇指,似乎比夸赞自己还要开心。

明将军问道:“你的第二件疑问又是什么?”

“方才明兄说当年在京师,见到我第一眼时就已认出我的身份。我亦有此感应,所以才有恃无恐地带着小弦强闯将军府…”提及许惊弦,宫涤尘脸上隐露一丝笑意。那是五年前,宫涂尘在京师外温泉洗浴时初识少年许惊弦,并带着他直闯将军府,以便得到将军府的保护。

宫涤尘续道:“但我自问易容全无破绽,与兄长、父亲亦无相似之处,却不知明兄如何认了出来?”那时宫涤尘以吐蕃使者的身份出现在京师,但一向洁身自好,从不主动与京师权贵打交道,亦正因吊足了各方豪杰的胃口,所以一旦发出邀请,人人争相参加,方才有清秋院之会的盛况。

明将军手指宫涤尘颈下:“因为这个,我曾在逸痕公子身上见过。”

“啊,原来如此!”宫涤尘一惊,掏出从不离身的挂饰一那一方刻着“妙手空空”四个字的玉牌,正是南宫逸痕临行塞外前留给她的信物,亦是解开青霜令的关键。睹物思人,尤其是从般若士口中得知南宫逸痕为了抵挡悟魅图的反噬,选择用“天魅凝音”锁住自身记忆,只怕纵然见了面亦不认识自已,更觉黯然神伤。

明将军低叹一声:“我要给宫兄说的事情,只怕与逸痕公子也有些关系。”

宫涤尘精神一振,连忙追问,就连何其狂亦是全神贯注,侧耳细听。南宫逸痕天纵之才,却是一去塞外多年不归,自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下落不明,想不到明将军竟打探到了他的消息。

明将军轻咳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道来。你们可曾听说过金角鹿冠么?”

宫、何二人茫然对视一眼,尽皆摇头。

明将军把金角鹿冠的来历大致说出,继续道:“塞外近年来风起云涌,离昌国异军突起,拜威赫王为国师,几乎一统塞外,迟早将会对我中原用兵。在此情形下,水总管说动我取出收藏多年的金角鹿冠,打算在塞外召集九族另立新君,以此相抗离昌国。一旦成功,塞外必又会再起战火,此计虽然有些阴损,但对我中原来说,的确不失为一条缓冲之策。我三思之后,亦就同意了,并在将军府中精心挑选人马,假借钦差出使无双城的机会,暗中护送金角鹿冠前往塞外。”

宫涤尘细心,注意到即便在将军府之外,明将军提到水知寒时依然以“总管”称之,或是出于尊重,或是出矛顾忌,真正的原因大概只有明将军自己才清楚。她不由暗自沉思。

何其狂插口道:“水知寒决不会做对自己没好

处的事,他打算把金角鹿冠交给何人?”这一问实是关键,塞外本就是龙蛇混杂之地,一旦另立的新君,势大后不受控制,岂不是养虎为患,给中原另树大敌?

明将军望向宫涤尘:“这亦是我特意找你的原因之一。因为此人正是出于御泠堂…”

“桑瞻宇!”宫涤尘惊呼一声,“他年纪轻轻,何以服众?水知寒又怎会信任他?”

何其狂冷冷道:“这小子吃里爬外,绝非善类,我看水知寒弄不好也会栽到他手里。”

“桑瞻宇表面身份是御封平西公子,由我中原天朝派使节接管塞外史亦有例,何况他虽多半是汉人血统,但自少生活在吐蕃,对异族风土人情十分了解,亦不会被塞外各族所排斥。平心而论,这个人选倒也算得合适。我只想知道,桑瞻宇本身有何来历,为何水总管会一意推荐他?又如何能掌控?嘿嘿,这一点我与何兄不谋而合,有了宫兄的前车之鉴,难道水总管就不怕这小子羽翼渐丰后反咬一口?

“不瞒明兄。桑瞻宇其实是花嗅香与鹤发之妹桑云雁之子。”

“原来如此!”明将军一拍双掌,“想必水总管拿住了桑瞻宇这个把柄,再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挑起了桑瞻宇的野心。两人目前利益相关,暂时达成合作。至于以后谁能更胜一筹,就将视形势而定,凭各人的本事—争雌雄了。”

何其狂叹道:“虽然这两人我都不喜欢,但与水知寒相比,桑瞻宇只怕还嫌太嫩,若能押注,我必买水知寒赢。”

宫涤尘却道:“只怕你们谁都没有我了解桑瞻宇,若论忍耐之力,决不在水知寒之下,狠毒处更有过之。若身处中立,我倒很想押桑瞻宇一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