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中原大笑:“许帮主所言极是。方才是在下莽撞了,这便给你赔罪。”右手一摆,火堆前几位异族汉子同声低喝一声,各挥手臂,似将什么东西撒向火堆,赛时火光大盛。
向中原朗声道:“中原礼仪之邦,威服四海。离昌塞外小国,无以为贺,唯此雕虫小技,望能一入诸君法眼。”
许惊弦心知这或许便是令鹤发等人神态失常的原因,当下定睛望去。来时并未留意,还只道是那几名异族汉子装神弄鬼,此刻凝神察看,方知古怪处竟是那些火堆。
火堆此有八处,异族大汶亦足八人,隐成八卦方位,各守一方。随着那八人手臂张扬,每一堆火中都射出一条火线,绽出异彩,或赤红,或青绿,或杨黄,或惨白……
八条火线在空中翻滚映射,演化出各式图形,煞是好看。许惊弦一眼望去,便觉得自己的目光已被其吸引,再也挪移不开。
水柔清本是沉思不语,此刻忽见这奇特的火光,忍不住抚掌而笑,但才笑了两三声,便陷于沉默。
斗千金亦道:“塞外奇技,果然不同凡响。倒似变戏法一般……”语声越来越低,直至无声。
向中原柔声道:“此乃威赫王特意为中原武林准备的大礼,还请许帮主仔细观看,当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许惊弦一时恍惚,向中原的话听在耳中,竟难辨其意,只觉得他的声咅里似有一种奇异的磁性,令他心中大生好感,从而对其产生强烈的信任……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却是警兆急现,但那火线如有魔力,牢牢牵引着他的视线,就连转一下头都觉得十分困难。
刹那间,他的眼前闪过另外一幅画面:一个山洞中,一位黑衣人用手指在地面上快速画过,
将各种杂乱无章的线条组合成了那一个诡异的图形,那看似简单的图形中却隐含着某种玄机,毎一根弧线的长度、毎一个转折的角度、毎一个次序的衔接……都足那么大衣无缝,仿佛任何微小的错失都将导致图形的中断,差之毫照,谬之千里。而那时他的心惜,就与现在一般无一!
这木是他刻意回避的记忆,因为那时他看到的一切都太过诡异,令他无法得出一个公止判断,宁可相信出尸白己的幻觉。
但这一刻,这火光屮色彩绚丽的火线让他重温了那一场噩梦,他已记起了所有细节!
那是在吐蕃的无名山洞中,南宫静扉在他面前画下了悟魅图!
通过破解青霜令,渐渐知道了悟魅图的来龙去脉,但许惊弦亦曾私下想过:即便悟魅图有着难以言述的魔力,但绘下图形时本身亦是极耗心智,试想两人对敌之时,对手又怎能给你从容绘图的时机,何况若是自身定力不足,还极有可能被悟魅图反噬。所以此图虽然可怖,却未必实用。或许只有乘人不务时,才可收到奇效。
直至今日,他才知道,悟魅阁竟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重现人间!
八道火线由八个异族大汉分别掌控,每个人只须绘图形的一部分,本身几乎不受影响,但功效却是倍增。
假设,不是八人合使,而是八百人,八千人……如果调集一支心腹大军,每个人只演化-部分图形,悟魅图的秘密不会外泄,但却能令对方的军队战志全无,直至崩溃。
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皆存当年天后武则天凭悟魅图登基的说法,但他一直以为事隔近千年,后人以此传讹,夸大了事实,内心并不以为然。
如今,他终于相信,那并不是传闻!
许惊弦蓦然长啸一声,目光由火堆中移开,只见除了向中原与那八位异族大汉外,在场渚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火线,有些神情木然,有些却痴如醉。难怪他觉得鹤发面上的奇特神情似曾相识,那是因为他与鹤发初见南宫静扉之时,就曾受过悟魅图之惑!
听到许惊弦的嘛声,向中原惊讶地望来,脱口道:“许帮主,你怎么……”
许惊弦手按腰间剑柄,冷冷道:“向兄最好让手下立刻停止,然后再如实告知你是如何得到悟魅图的秘密。若不然,莫怪小弟翻脸无情!
向中原见许惊弦不受那火光所惑,已是一惊,又瞧他气沉丹田,手按剑柄,蓄势待发,心知若不从其言,必将面对全力一击。方才交手半招,深悉许惊弦身负绝技,功力并不在自已之下,一旦交手,怕是败面居多,迟疑一下,口中发出一记短促的呼哨声,略一挥手,说了几句塞外番语,八名大汉闻得主子发令,当即停止。火势立缓,八道彩色火线亦消失不见。鹤发等人齐是一震,面上迷茫神色逐渐褪去。
向中原奇道:“许帮主何故动气?你我初次谋面,纵有误会,亦不必拔剑相向吧。你方才所说那……悟魅图又是什么?”
向中原的反应大出许惊弦意料之外,本以为自己揭破他的奸计,必将恼羞成怒,或会拼死一战。谁知看他虽面有讶异之色,却并未显得心虚慌张,仿佛头一遒听到“悟魅阁”这三个字,要么他果真不知内情,要么就是一个善于掩饰、城府极深之辈。不过此人虽来自塞外,但是风度翩翩,言谈举止十分得体,若非自己自幼修得《天命宝典》,天生对悟魅图有抵抗之力,只怕亦与鹤发等人一般,对其产生莫大的信任。
方才鹤发被那火光所惑,对周围情况一无所觉,此刻神志稍复,陡然听到“悟魅图”三个字,惊心动魄之余,霎时明白过来:“不错,这火光中的图形正是悟魅图,你究竟从何学得?”想到南宫世家为了此图历经千险万阻,老堂主南宫睿言寻得青霜令却在西域染上恶疾病故,而南宫逸痕则生死不明,原以为此图流落异域,从此难见天日,想不到竟在这里出现。
碧叶使吕昊诚虽知悟魅图之名,却是首见,一时亦惊讶莫名。
向中原正色道:“鹤发前辈请了。你可是指我这八名手下的彩焰之技么?此乃威赫王之宠姬锦夫人所传,不过是娱人娱己的玩意,又何必大惊小怪?”
鹤发闻言一呆,因他本是静尘斋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此次回恒山颇得玄宁大师信任,虽不能参与天机会,却执掌着开启天机秘道的钥匙,一众恒山三派的俗家弟子亦以他为首,留守于静尘斋中。向中原率异族手下闯来,不但求见般若士,更要一观天机鼎,当即拦阻,双方见礼之时,他并未报上鹤发的名号,而是以桑雨鸿本名相称,却不料向中原竟是早有所知。如此看对方实是有备而来,须得小心提防。
鹤发身边一位蓝衣人挺剑在手,喝道:“什么威赫王、锦夫人?不过都是些旁门左道,妖界邪术,可敢与我光明正大地在剑下一见高低么?”
此人乃是恒山道观的俗家大弟子莫寒,同门之中以他功力最高,初时受那悟魅图之惑,此际已然清醒过来,不忿之余开口搦战。
向中原连连摇手:“离昌国内,在下不过是无名之辈,如何能是恒山高手之敌?在下之所以被威赫王选中前来携重礼拜谒恒山,不为其他,只为在下略通中原文化,总算明白得些礼仪。临行之际,威赫王特意嘱咐:恒山诸位大师与其渊源极深,宁可一时忍辱,亦不能意气用事,以免失了和气。由此还特意让锦夫人身边精熟彩焰技的八名侍从同行,特来将此技奉与中原诸位英雄,以示我离昌国交好之诚意。不料竟引起诸位误会,必是在下弄巧成拙,可莫要因此怪资威赫王与锦夫人。”言罢频频抱拳作揖。
诸人见他如此忍气吞声,不免犹豫起來。毕竟刚才受其魅惑,若要趁机加害,在场诸人皆无幸理。又听他言语间对那威赫王与锦夫人极为推崇,对这两个陌生的名字人是好奇。
“无量天尊!”
忽听半空中传来一声道号,声音虽不大,却是平朗清越,响彻全山。
听在耳中人人皆是一震,那些功力较浅的恒山三派的弟子原本尚沉浸于悟魅图的幻觉之中,
闻声俱是灵台淸明澄澈,霎时淸醒过来。
向中原朝半空一供手,大声道:“可是拙浅大师么?在下向中原有礼了。”
来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老道拙浅,有一事不解。向居士如何得知天机会与天机鼎之名,望能如实相告?”
许惊弦与斗千金听到“拙浅”之名,料想足那般若子中的“千'算来亦是恒山道观的前悲。如今般若四子已现其三,却是一俗一僧一道,由此可见静尘斋与恒山道观、悬空寺之间的关联极深。
向中原恭谨答道:“这些名字在下以往亦无所闻,皆是听威赫王所言。离昌国这些年征战塞外,共收服三十余族,但各族间仇怨极深,时有争斗。为使众族归心,威赫王计划在明年三月之时集寒外十六岛、二十七洞、三十三寨,共计七十六位各族高手,共同订下盟约,从此为离昌国同心协力,不再内斗。但因知诸族归服不久,各族高手又皆是心高气傲之辈,必须用一个公甲的法子订下座次,方不会引起纠葛。故想借贵山天机鼎一用,事后立刻归还,并有重礼相谢。”
莫寒斥道:“蛮夷番邦,也想窥伺我中原至宝!”
向中原叹道:“上天备好生之德,威赫王深知恒山诸位大师慈悲为怀,必不忍见塞外各族为争名利而血流成河,所以才命在下厚颜相求。”
拙浅沉吟道:“这威赫王竟知天机鼎的功用,果然与我恒山有些渊源。也罢,诸位能在七七之劫日来到恒山,皆属有缘,诚心请见大士之人,就由雨鸿打开天机道,引领你们上山吧。”
莫寒惶声道:“拙浅师祖,这些人怕都不安好心,岂可让他们扰了大士的清修?”
拙浅一笑:“无妨,大士自能辨识真伪。”再吟一声道号,自此了无声息。
莫寒等人听他如此说,虽不情愿,办只得从命。
由鹤发引路,带着诸人由一条山道行去。向中原令八位手下留在原地,并打开带上山来的四只大箱子,里面都是塞外的一些奇珍异宝,送与恒山三派之人,自己则独身前往。众人见他如此,稍去了疑心。
此刻许惊弦方有机会与各人见礼,先对碧叶使吕吴诚躬身一拜:“见过吕大叔。”当着众人之面便不两唤以“堂使”。
吕昊诚急忙扶起他:“如今你已是一帮之主,我如何受得起你这大礼?”
许惊弦道:“一口为师,终身为父。惊弦顽劣,如今方知吕大叔昔日对我的一番苦心教诲。”当下集气于身,强行磕了一个头。
吕昊诚见他不动声色化去自己搀扶之力,武功比起从前高明了数倍,喑喑吃惊。又见他虽志得意满,却不忘本,心下大慰。
许惊弦与多吉近两年不见,自是十分欢喜,只是不及诉说别后遭遇。
白玛羞涩依旧,只是望着许惊弦远远一笑。
而直到许惊弦听了童颜大致一番叙说,才知他师徙―人如何在高安小镇从桑詹宇的手中救下吕昊诚与白玛,又一同来到恒山的经过。证实了桑詹宇果真叛出御泠堂,想到花嗅香对此子的一番厚望,只得暗自叹息。
山道终结,却是在一处悬崖。鹤发来到一处山壁前,扳动机关,露出-一扇密制石门。从怀中掏出钥匙插入石门中的钥孔中,左右各旋数卜,只听隆隆声响,石门洞开后,里面乃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又隐隐传来梵唱诵经之声。
鹤发肃声道:“此天机道乃是恒山机密之地,未得长老许可,三派弟子皆不得入,何外人却不在限制之内。一旦进入天机道,一切择在人士的法眼之下,无所遁形,若有非分之想,自受天罚,你们可都想好了么?”
众人见他神情凝重无比,又说出“受天罚”之语,虽然好奇,却也不免有些踌躇。唯有向中原淡淡一笑:“在下身负威赫土重托,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当先往甬道中行去。
吕旲诚沉吟道:“何为无所遁形?”
“汝奉大士以明心,大士赠汝以慧言。唯无愧于心、虔诚请见者,方有机会。”鹤发怅然一声长叹,“在下乃是静尘斋俗家弟子,本就无缘听聆大土教诲。何况自问此生做下许多不堪回首的错事,实不敢尽现于大士眼底,纵有机缘,也当却步。”吕昊诚一怅,随即大笑:“吕某比桑兄好不了多少,亦就此驻足吧。”当下站过一边。
白玛本就对此事无甚兴趣,也不言语,只是悄悄跟着吕昊诚。
令许惊弦颇觉意外的是,阿义亦随在其后。
水柔清问道:“这个般若大士到底是什么人,见他有何好处?”
鹤发道:“大士常年闭关修行,只有七七之劫日方才开关现身。我等凡俗之辈能遇此机缘,实属造化。大士智通天下,慧识广博,洞悉过去未来,任何人只要有疑难之事,皆可求解,不过在见大士之前,尚还有一道关卡,诸位能否如愿以偿,要看是否有足够的诚意。而且每人只限求一事,多则无益。”
斗千金半信半疑:“世事万千,大士如何能知晓?”
鹤发一笑:“能见大士者,内心皆有解不开的死结,以盼点化。又怎会以寻常事情相烦?”
童颜插言道:“师父,徒儿心中有难题,需得问一下大士,请师父准行。”
鹤发无奈一笑:“去吧。”他知童颜天不怕地不怕,一生别无所好,唯嗜武成狂,已可大致猜出他的难題,伹只怕他会受挫于此,却不便明说,只得允了。
童颜大喜,昂首往甬道里走去。
水柔清沉思半晌,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也毅然前行。
多吉偏头想了想道:“人生总也免不了各种烦恼,解开一事又有一事,倒不如听天由命,我不去了。”
“只可惜老夫痴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还不如这位小兄弟看得开。”斗千金赞许地瞅了多吉一眼,笑道,“老夫打心眼里喜欢你直来直去的性子,待见了大士冋来,再好生与你结交。”大步行去。
最后只余下许惊弦,他听了鹤发的一番话,一时心头茫然,颇难下决定,开口问道:“我们此次来怛山,本是为了见宫大哥与何大哥,却不知他二人如今在何处?”
“他们一早就已去见大士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去一趟了。”
“惊弦的语气为何如此勉强?莫非并不想见大士么?”
“晚辈总觉天机滩测,有些事情似乎不知道比知道更好。更何况,我等匆匆前来,大士也未必愿意见。”
鹤发忽道:“你们上山之时,已见过石中火与幽柏大师了吧。”
“不错,承他二人以题相试,侥幸过关。”
鹤发却是摇摇头,神秘一笑:“四位般若子与大士灵犀相通,我相信,由那时起,大士就己经选择好他想见的人了。”
下期预吿
水柔清、斗千金、鹤发和许惊弦会在天机道中遇到怎样的试炼,都会被天机大士接见吗?向中原能完成威赫王交予他的任务吗,那神秘的威赫王与锦夫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阿义到底身怀什么秘密,是真的毫无机心还是暗藏诡计呢?简歌与桑詹宇的阴谋会怎样展开,又会有怎么样进一步的行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