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即将要做的事,我便兴奋不已,四更未到,便起身叫素灵给我打扮。我为宫妃,在后宫之中已荣宠到了极点,可在朝堂之上却无人能识。如果能在这件事上赢一个大大的彩头,既为我颜面增光,也把皇后比了下去,更能让夏侯辰对我刮目相看。
素灵见我高兴,便取了颜色喜庆的衣服过来为我换上。我又叫她慎而重之地梳了节日祭祀等场合才梳的内命妃发髻。如此盛装打扮起来,素灵便道:“娘娘,您瞧,宫里当没人能及上您的风姿。”
我便浅浅一笑,可惜道:“却只能在宫里头给妃嫔们和皇上看看…”
素灵一惊,眼神闪烁地望了我一眼, 我只作不知。
本朝有令,妃嫔不得上朝堂议事坐堂。除了皇后在每年一次的盛大祭祀之时能隔着珠帘坐于朝堂之后,陪皇上接受朝臣的参拜之外,其他人并无此资格。
素灵见我若无其事,便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脸色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
我告诉素灵,“本妃今日便早早地去朝阳殿的偏殿,听太监们宣读我的捐赠,再听皇上下旨让史官们记上一笔。我虽见不着此等情状,但在偏殿听听也是好的。”
素灵便也高兴了起来,去杂房叫醒了抬轿的内侍,让他们准备好了,随时起身。
夏侯辰今日歇在杨淑仪处,倒让我的行动自在了一些。我反复打量过妆容衣着,这才坐了小轿往朝阳殿来。此时太阳尚未升起,四下里一片漆黑,只隐隐瞧见远处的天边有一丝暗红渐升。我轿子行走在青石板上,无声无息,几个转弯之后,便到了朝阳殿。远远望过去,便可瞧见有上早朝的官员等候在朝阳殿门前。
我的轿子自然得避开他们,从偏殿后门抬了进去。
此时太阳缓缓升起,天已渐渐大亮了。有宫人入内逐个吹熄了灯火,又有宫人入内为我添了茶水点心。
我问素灵:“可上早朝了没有?”
素灵便转身出了偏殿打听,回来告诉我:“娘娘,官员开始入内,想是时辰到了。”
正在这里,听得康大为在门边报:“皇上驾到。”
我抬头望去,夏侯辰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我喜滋滋地向他行礼之后道:“皇上,臣妾今儿可要给你一份大礼 ,您可得收好了。”
夏侯辰便笑道:“一向只有朕赏赐给人的,今儿个倒奇了。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让朕瞧得上眼的?”
我巧笑嫣然地道:“皇上便等着瞧吧。”
忽听有人在门边接道:“宁妹妹要让皇上等着瞧什么呀?”
我回首一望,却是皇后。她身着宽袖大红朝服,头插紫金凤钗,步摇的滴珠有节奏地击打在她的鬓边,更添几分气势。
我见是她,颇感意外,向她行礼之后便道:“皇后娘娘今儿可真赶巧。”
她一笑,“不及妹妹来得早,可还是赶着了。”
向夏侯辰行礼之后,她才道:“妹妹有东西送给皇上,臣妾也有东西送给皇上呢…”
夏侯辰皱眉道:“你们两人今儿个是怎么啦?怎么不约而同地来了朕办公事的地方?”
这时有小黄门前来传信,“启禀皇上,众大臣皆已到齐。”
夏侯辰便道:“朕去上早朝了,你们若无事,便散了吧。”
见夏侯辰走了,我便笑问皇后:“皇后娘娘莫非也是来捐款的?臣妾家里可比不上皇后财大势大,可别让臣妾脸上太过无光才是。”
皇后便答:“本宫也想不到,妹妹不但在宫里如鱼得水,在宫外么…”她微微一笑,顺手拿起放在几上的茶杯饮了一口。
我略现紧张之色,问她:“皇后听说什么了?”
她却不再作答,只道:“本宫的品阶略比妹妹高,只有对不住妹妹,先行一步让康总管接了本宫的捐赠才是。”
我唯有勉强地道:“那是自然。”
眼见她叫人拿出一个红绸盖好的木盒子,让身边的小太监递了上去。
偏殿就在正厅的隔壁,我自然听得清楚隔壁传来隐隐的话语之声。过了一会儿,便人声鼎沸,大道赞词,说什么“皇后娘娘慈德泽被天下”之类的。
素灵匆匆地从门外跑了进来,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我再望向盖了红绸的木盒子,便如烫手山芋了。我正迟疑着要不要使人送了过去,却听皇后道:“听闻妹妹今日来,便要给皇上送一份大礼的,怎么临到头了,妹妹的样子仿佛不想送了?皇上可不喜欢反反复复的小人呢。”
我唯有咬牙道:“素灵,交给康大为吧!”
素灵瞧了我一眼,便走过去拿了那盒子,交给等在殿外的康公公。
送了过去之后,自是也有人赞了两句,说“华夫人娘娘体恤天下苍生”之类的,但赞美之声几不可闻,自然是没有皇后送过去的时候大而且多的。
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只得对皇后道:“时家财大势大,臣妾无话可说。皇后娘娘出手如此大方,臣妾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这时也有她身边的宫婢从门外走了进来,附于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只见她脸露惊讶之色,几乎站了起来,却又缓缓坐下,望着我,神色难测。
我叹道:“皇后娘娘,臣妾空欢喜一场,也累了,就此告辞。”
此时夏侯辰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喜气盈盈,道:“朕的爱妻爱妃帮了朕的大忙了,朕替天下苍生谢谢两位,特别是朕的爱妻。”
他走过去拥住了皇后,让皇后略为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我被夏侯辰忽略了,见他们卿卿我我,有些无趣,便又向夏侯辰行礼之后告辞了出来。临出门的时候看见康大为急步走着,腰间叮叮当当的,听起来甚是悦耳。我往他腰间一看,却见我送给他的银熏与玉佩相击,仿佛奏乐一般。
忽地想起那天夏侯辰上朝之前与康大为的一番打趣,不由得笑了。
素灵便道:“娘娘,您被昭纯宫的抢尽了风头,还笑得出来?”
我望着远处渐升渐高的太阳,道:“本妃与她都是为了皇上,既然皇上高兴了,本妃便高兴了。”
素灵的脸色便有些变了,转瞬又恢复了正常,过来扶住了我:“娘娘真是心胸宽大。”
我微笑着没有答话。
这一晚,夏侯辰自然宿在了皇后处 ,又赏了不少东西给她。据闻皇后尽皆推辞了,让皇上换成银两,赈济灾民 ,自是又换得上上下下一片叫好之声。
又过了两天,夏侯辰才来了昭祥阁,屏退下人之后,一把抱住了我,久久都不松开。我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道:“皇上,得了这么多银子,您乐疯了吧?
不过您是皇上,更多的银子都见了,怎么这么一点儿倒眼皮子浅了?”
他松开了我,低声道:“并不是因为银子。朕高兴的是,朕终于有人帮了。”停了良久才低低地道,“朕终于有亲人了…”
他声音喑哑,眼眶似有红色。我心中发酸,却道:“您不要以为有什么别的。臣妾帮您,是臣妾应该的,咱们之间不是有协议吗?”
他又一把搂紧了我,嘴唇在我颈中啃咬,模糊不清地道:“叫你嘴硬, 叫你嘴硬…”
我被他舔咬得颈子发痒,身上发软,忙告饶道:“皇上,臣妾不说了皇上。”
他一把抱起我,让我坐在他的膝上, 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仔细地望着我仿佛要把我映进他的脑里,心中。
我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便垂了头道:“臣妾给您倒杯茶来…”
他却漫不经心地道:“不用,朕不渴。”
手指却乱动起来,灵巧地挑开了我的前襟,在那里打着圈儿。我要躲开,他却不让我躲,慢吞吞地道:“你要朕怎么谢你呢?”
他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我的脸上又开始发烧,道:“臣妾不用皇上谢。”
他的手指探了进去,幽幽地道:“朕当然得谢…”
他的话语如制得极好的千层酥, 入口即化,那绵甜的滋味却从舌尖直透到了心底。
他望着我,黑色的眼眸如幽幽的千年古潭,深得几乎要把我整个儿吸了进去,平时有些微垂的嘴角这时翘起了好看的弧度,嘴唇略有些发红,显是刚才咬噬的缘故,散着诱惑人的味道。
忽然之间,不由自主地,我便凑了上去,轻印上他的唇。
醒悟过来之后才羞愧不已 ,心想自己怎么会如此大胆,一向都是他予取予求的,难道我已不怕他了吗?
他彻底怔住了,良久才醒悟过来,咳了一声道:“怎么这么少?我还要。”
听了他的话,我也怔住了,良久才羞恼地道:“皇上怎么像个孩子?”
他凑上来吻住了我,吸吮着我的嘴唇,好似要把它们吞下肚。双手的行为也急迫起来,却不似以往的粗暴对待,耐心地解着我身上繁复的衣服,只是总也不能解开。趁他松开我嘴唇的空当,我忽道:“皇上,您以前喜欢撕乱臣妾的衣服,莫不是因为解不开的缘故吧?”
离得近了,我便见他的眼睫毛急速地连番眨动,像极了两把扑闪得极欢的扇子,眼睫之间却暗暗地升起了红色。不一会儿,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朕怎么会那么蠢笨?”
我轻笑道:“皇上,那您今儿个是解啊,还是…?”
他便手指动得更勤,并不说话,鼻间却有汗珠凝结。我在腹中暗暗地笑了,倚在他的身上,任他与我身上的结奋战。
我身上的衣物与其他人的没有什么不同,但每遇打结之处,我便要打一个极巧的结来,除了我自己,很少有人能解开,每次侍寝当然不会如此,穿的都是易除的衣物。现下我如此说,只不过因见到了夏侯辰与康大为之间的逗趣儿便也想试上一试罢了。
在我的心底,上次他们的对话确是不可思议之极。夏侯辰对我来说,是一个如天神一般让人害怕而不可亲近的人,自我知道了他的手段,便更添了几分害怕,哪里想象得出我们之间还可以这样的对话?
如若以前,对我来说,他的天神身份之外,另一重身份便是可以给我带来荣华与富贵,而今天,我第一次在心底感觉,正如他所说的,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便是亲人了。
奋战了良久,他终于放弃了,开始蛮不讲理起来,使力撕扯着,却比以前多了几分小心,仿佛怕弄伤了我。我忙止住了他,自己几解几弄,打开了那个花结。
他便吐了一口气,抱起了我,向床榻走去,自是一室的旖旎春光。
我终于可以享受到与他的鱼水之欢, 身体不再感觉到难以启齿的痛楚,反而如坠梦里云端。我在他的怀里融化得如一汪春水,而他则如春水环绕的大山,两人亲密相连,难分难舍。
以前这种时候,我不敢望他,闭了眼默默地承受,今天我却睁开了眼,偷偷地打量于他,但见他眉眼如苍山翠竹,俊美得让人窒息,即便他不是皇上,也有许多女人甘愿为他生为他死吧。
他轻抚我的眼睛:“想看就看吧,半遮半掩的,算是怎么回事?”
我便偷偷地笑了,侧了脸 ,却被他扭了过来。他亮若星辰的眼睛,仿佛磁石一般吸引住我全部的目光。我强忍着窘意,从上至下开始打量他。这回轮到他窘了,用手盖住了我的双眼:“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伏在他的怀里,问他:“皇上,你给臣妾的那枚戒指当真有用,只被人偷偷拿去一瞧,便定下了决心,让时家出了近百万两银子。”
他道:“那是自然。凭此戒指便可调动全国各大银庄近百万两银子。这枚戒指可是大富商梦启园调银子用的信物。”
“恰巧这时候又有不少新面孔住进我们家,有几位更是银庄的掌柜,他们自然以为这些人都是来送银票的。想来各地银庄也有异动,有人源源不断地调了银子走,他们自是以为全都送到了我这里。只是臣妾不知,皇上在民间还是一位富商呢!”
他叹道:“朕做太子的时候,表面上狂放不羁,经常外出四下搜集美女。皇后乐见其成,也不大理我,倒让我有机会积攒些钱财。”
我只感觉心酸,他之能忍比起我来,又胜了多少?
我问道:“那些银子如今去了哪里?”
“自是由信得过的官员拿了去赈灾,希望今年灾民的日子好过一点儿。”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良久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皇上,您没瞧见,她得知我捐银一万两的时候,那表情真叫精彩。”
他便也笑了,过了很长时间才道:“如果她不是太顾着时家了,倒是一个好妻子…”
我心底明白,正如他自己所说,某些东西一旦舍弃了,便会痛上好几个月,晚晚都睡不着觉,但有的时候 ,这种舍弃便是不得已而为之。人要有了切肤之痛才会明白别人的感觉。自宁惜文如此对我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了夏侯辰的处境。
当亲人转为仇敌的时候,才是他最感痛心之时吧?
所以无论太后怎么对他,他最终还是为太后留了一份颜面。但他不是圣人,甚至可以说使起手段来比任何其他人都狠,所以他最终还是除了这个祸害。与他在一起的这些天,唯有这一刻我是如此的与他贴近。我们俩都不是圣人,该采取必要的手段时定会采取,只是他拥有巨大的权力,因此带来的是旁人无止境的索取与贪婪,所以他才把自己藏得如此的严实吧。
世家终成末路,浮艳曲终将散
时家损失了一笔巨款,却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夏侯辰一连升了时家好几位无爵位的子侄闲职,时家一时间算得上荣宠一时。不过暗地里,夏侯辰却开始培养各种官员,安插在重要位置上,以钳制时家的势力。时家因他安抚得当,对此倒没有起多大的反响。
后宫之中,皇后的脾气却日渐大了起来。素环告诉我,以前皇后从不责罚宫婢,如今却稍有不顺,非打即骂。虽然她在夏侯辰的面前依旧是端庄贤淑的样子,可私底下,有许多宫婢都怕她怕得紧,有的则在暗暗另寻出路。
我从不问夏侯辰有关皇后的事。她在我们心底是一个禁忌,我怕问了,脸上便会不由自主地表露出真实的心情,让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一夕崩溃。
但我心底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只等着一根导火索引熄这一切。
这一日,我见素灵又消失了,便问素秀:“素灵去了哪里?”
素秀的双手日渐好转,渐渐也能帮助素灵做些细巧的活儿,此时她正为我梳头,听我问话,便道:“娘娘, 素灵去尚宫局帮娘娘领煲汤的药材了。”
这倒是真的,近日暑气正浓,我便叫素灵领点儿清热除暑的药材,叫人炖了。
过了良久,才见她急匆匆地走了回来,手里提了好大一个纸包。我叫她马上使人炖了,特地交代她要注意火候。她垂头答应了。
她抬头的时候,我见她左边脸颜红得有些怪异,便道:“素秀,素灵好像在日头下走的时间长了,有些中暑,你去取些冰来,用毛巾裹了,让她敷敷。”
素灵听了,几乎哭了出声,跪下向我行礼,口中道谢。我只做出关心她的样子,其余一概不提。
这段时间,皇后对我这里的一举一动清楚得让人生疑,自然是素灵暗自通风报信的。上次在御花园被宁惜文拦截揪扯,她便举止可疑,似在帮我,其实却在帮宁惜文。那时我便怀疑上了,几次暗中观察之后,终于确定了是她。我不知道她何时被皇后收买,但我要让她知道,她选择了错误的人。
皇后可以利用宁惜文来打击我,我也可以利用她收买的人。
实际上,素灵早已帮了我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天色刚好了几天,便又明阳沉沉的了。曹婕妤受了风寒之后,一直未好,据闻在住所昏昏沉沉的,御医开了好几副药,皆不见起色。过了十几日,她那边侍候的小宫女绛紫又病了。如此一来,引起了宫内其他人等的注意,御医更是如临大敌,将她们的住处隔离了起来,凡在里面侍候的人等皆不可随便外出,饭菜都由外面送了进去。
而从朝堂上传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尽管赈灾取得了成效,可各地不时有病症出现,时不时出现死人的现象。虽然上次敲了时家一大笔,再加上国库的收入,银钱上倒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漏洞,但各地不时发生病症,也够夏侯辰头痛的了。据闻雨水最多的姑苏,有的地方一村一村地死人,到最后一有病症出现,官兵便派人封了那村子,基本上那三村子的人便不得生存了。
初闻如此严重的状况,我不由有些担心。如果曹婕妤的病症与外面的一样,那可是宫里的大事。难道如今京城没发生大的病症,倒先从宫内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