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几位哨兵都不忍心地别过脸去。

  歌声依旧在延续,但他们已经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残忍的血腥味。

  新郎佩恩的血。

  “你是自愿的吗?”

  林苑清晰地记得更早一些的时候,自己拉住了佩恩,问了他这句话。

  如果他不愿意,如果他想活下去。她们愿意想办法带他逃离这里。

  但佩恩点点头,温柔如水的眼眸中透着一种坚持,

  “是的,我爱上了她。心甘情愿。”

  声音很轻,负载着年轻而沉重的生命。

  林苑不能理解,就像她不理解无瞳之地那只小畸变种吞噬自己母亲用以延续力量一样。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垂下眼睫,触手们探知到一种情绪,充斥着极度的愉悦和极端的痛苦。

  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无从剥离,难以分割。

  强烈的情绪冲刷着林苑的脑海。

  最残忍血腥的事,发生在最美丽热闹的婚礼上。

  妮可按耐不住,刷一下站起身来,“我不能这样看着,我接受不了这种事。”

  “已经来不及了。”身边有人很轻地这样说,“他已经走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厚了起来,浓到令人窒息。

  佩恩的歌声依旧在轻轻唱着,很虚弱,几乎听不见了。

  用生命中最后一点的力气,唱给刚刚演奏歌曲给他的朋友听,唱给他自己听。

  歌声逐渐变小,直至再也听不见。

  属于这个种族的血腥婚礼在一片欢乐声中结束了。

  那位拥有宝石一般碧绿双眸,笑着说喜欢阅读,喜欢音乐的生灵,死在了自己的婚礼中。

  白昼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太阳最后一抹光辉从地平线上消失。

  大地变得凉爽。

  生机勃勃的小草从土地里穿出头来,试了试温度,便疯了一样地开始抓紧时间拼命生长。

  如茵的绿草眨眼间铺满大地,一朵朵娇艳的鲜花绽放枝头,游乐场的彩灯重新亮起,卡通形象的巨大雕塑笑盈盈地立在花海中。

  广场上又有人在对着心上人求婚。

  林苑一行人在大地尚且温热的时候,就已经从地底的房屋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方奔跑。

  她们要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去一个地方。

  食庞之城的柱所在的位置。

  “柱的位置离得很远。我可以给你们地图,但你们必须要快,如果天亮了,被太阳赶上,谁也救不了你们。”

  昨天佩恩这样告诉她们。

  刚刚认识的佩恩已经在他的婚礼上死去。而林苑一行,正朝着自己的死亡之旅飞奔。

第126章

  地面还微微发烫, 哨兵们奔跑得飞快。

  两位向导骑在速度最快的两只精神体上,林苑坐在虎鲸背上,黑色的独角兽驮着妮可。一行人眨眼间就像跑到了天边的感觉。

  天色暗得很快,空气中的燥热消失了, 娇妍的鲜花一朵朵在大地上争相盛开, 硬底的军靴踩踏过花海,揉碎了无数花瓣。

  脚步声像是鼓点一样密集, 他们要快, 几乎一秒都不能够耽搁。

  这里的日夜交替很快,而且毫无规律, 据说最短的夜晚只有数小时。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高温会杀死一切暴露在地面的生命,没有生物可以在那样炙热的阳光下存活。

  密集的居民区, 只在广场周边这一片。柱的位, 离得非常远, 途中有零星几个可供容身的地堡。

  因此林苑一行必须在下一次太阳升起之前,一路飞奔, 赶到下一个可以躲避阳光的地下建筑。

  位置是佩恩提供的,但能不能平安抵达,还要看她们的本事。

  前往柱的旅途, 是最危险的死亡之路,即便是以速度见称的食庞之城本地居民, 也不敢轻易往那边走。

  这些年来,生活在这里的畸变种们离柱越来越远,有很多新诞生的小螳螂, 已经不太知道柱为何物了。

  一连奔跑了数个小时。远远地,看见了地图上第一处可以躲避的地堡。

  彩色石头的屋顶在大地上十分显眼。

  到了, 所有人的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抵达的是倪霁,黑色的身影掠到地堡前,确认一眼四周,伸手揭开彩石屋顶上留着的顶盖。

  雷歇尔就势纵身跃入,长长的黄金发辫在路口一闪而末,片刻之后,深深的底部传来他确认过安全的信号。

  地平线在这一刻亮起那一点象征死亡的白点。

  白茫茫的光线速度极快,晨昏线所过之处,万物具焚,鲜花,柔草,飞虫,莹蚁在强烈的阳光中死去,无一幸免。

  眨眼间半边大地都白了,炙热的生死线风驰电掣,一路逼近。

  守在洞口的倪霁却不见丝毫慌乱,一脚稳稳踩着打开的顶盖,朝着林苑伸出手。

  飞在空中的林苑从虎鲸背上跳下来,倪霁接住她,拉着她的手,把她丢进地堡中——这是最快的方式。

  妮可略微犹豫一秒,也闭着眼睛跳下来,被接住了,直接丢进去。

  云洛和杜圆圆跟着接二连三往下。

  跳下去的时候,杜圆圆抬头看了一眼,倪霁高瘦影子还站立在洞口,正拔出腰部的长刀。

  一只畸变生物被晨昏线追着从远处狂奔而来。

  拥有种族天赋,速度极快,强大的危机感逼得它凶性大发,一路扬起尘土花瓣,锐利的镰刀迅猛交错,斩向站立在逃生洞口的人类。

  透过视线狭窄的天井,杜圆圆看见了倪霁血色的刀光,那一刀挥出,在漫天星斗和花瓣中抹出一道血红。

  血点染在通道口,倪霁黑色的靴子还稳稳站在那里。

  杜圆圆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声,算是对倪霁服气了。

  哨兵们各有各的高傲,只对真正的强者心服。

  倪霁是第一次加入他们的队伍,之前甚至和大家都不太熟悉。

  但一个战士是否真的强大,是否稳重可靠,不是演武场上能比出来的,只有在战场才能见真章。

  临危的时候不能乱,忙乱的时刻必须细。

  冲锋的时他在最前,撤退的时他把断后的责任担在肩头。

  默契的配合,强大的全局观念,是一个战场上所有人都愿意依靠的伙伴。

  难怪苑苑天天看个人终端,等着他一起来。

  倪霁站在入口,最后环顾四周。

  确保在自己进入的那一刻不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破坏安全门的闭合。这才纵身跳进地堡,抬手闭合上顶盖。

  虎鲸在外游走一圈,太阳光线照到的前一秒才隐去巨大的身影。

  滚烫的热潮从头顶袭过。

  昏暗的地下室中,几个人听得见伙伴们的心跳和呼吸。

  在这诡异的地方迈出的第一步,他们算是勉强安全了。

  外面是酷热的地狱,这避难用的小小地堡却挖得很巧妙。

  待在最底下,既不觉憋闷,也不觉得太热。

  只是这里没有水,携带的口粮也要省着吃。所有人便不再活动,坐在地上,靠着冰凉的墙壁养神。

  这一静下来,昏暗的地堡就显得格外寂静。地表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着了火,细碎的草木燃烧声隐隐传进阴凉的地底。

  妮可就忍不住又想起了佩恩,那双有着绿宝石一般眼睛的……畸变种。

  刚刚才认识,那么快就死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路上总想着他。

  畸变种本来是人类最大的仇敌,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对象。第一次在那艘飞艇上遇到人头型的畸变生物时,她曾经觉得畸变种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

  但她们促膝长谈,共赏曲乐,那是一位彬彬有礼,目光温柔的少年,眼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渴望。

  明明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生命。实在没有办法只将他单纯地当做怪物看待。

  妮可闭上眼睛,靠着墙壁轻轻哼起那首《魔王》,歌声中有一位少年,临死前为了自己的命运不甘地挣扎。

  婚宴上刺鼻的血腥味好像还停留在鼻腔。

  食庞的种族特性如此血腥,将那个温柔的少年活生生地啃食吞噬。

  妮可是一个很感性的向导,这样的事让她想哭。

  但大家都没有哭,坐在自己身边的林苑也没有,于是她也不想露了怯,紧紧闭着眼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很佩服林苑,为什么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林苑就能那么沉稳冷静。

  不论什么时候苑苑都是那样冷静。遇到那般难过的事,她依旧能够这样平静镇定地面对。比自己成熟地太多了。

  真是令人羡慕。

  一只小小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妮可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转头看林苑。

  林苑和她并肩坐在角落里,瓷白的小脸没有什么表情,双眸黝黑无光。

  “其实我也想哭的,只是我还没学会怎么哭。”林苑这样说。

  其实我也羡慕你。我也想学会哭泣学会悲伤,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满脸是泪,一个面无表情。

  地堡中的哨兵们都没能忍住,抬起眼看她们。

  两个向导,都伤心了。向导本是温柔细腻的人。苑苑和妮可都是。

  倪霁坐得很远,捋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来草叶,正编着一只螳螂,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了林苑一眼。

  他知道的,林苑其实并不像她自己认为的那样冰冷。

  她的心很暖,甚至能怜悯并非自己同族的异类。

  心很暖,手也很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林苑坐在角落里,瓷白的手指交错在膝头,烛火下的肌肤镀了一层光洁的釉色,琼玉一般。

  和在自己梦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经历过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小小杂物间之后。

  好几次在梦里梦见她。梦见过她的双眸凝视着自己,梦见自己被她握在手心。

  不该做这样的梦的,可是人又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梦呢。

  倪霁低头,手指翻动,将那只小小的螳螂编好,握在手心。

  莹莹碧草织就薄翅。

  为了一夕之欢,飞蛾扑火的生灵。

  太阳再一次落下山去。

  一行人修整过后,踏着滚热的土地出发。

  行至中途的时候,远远看见花海中一个巨大的摩天轮,五彩的吊箱缓缓旋转。

  那个摩天轮有些怪异,有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倒挂在五彩的摩天轮顶端。趴在整个巨大摩天轮上。

  所有人止住了脚步。

  哨兵们的视力很好,远远地辨认一番,发觉那不是活物,只是一个空壳。

  一只巨型食庞蜕下来的外皮,半透明的,倒挂在高处。

  大家稍稍松了口气,从那摩天轮之下迅速穿行而过。

  袭击是突然之间发生的。

  脚下的花海中裂开,一只庞然大物从中暴起。

  不仅哨兵们没有提前得到预警,就连触手们都没有听见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就好像一只死去的庞然大物沉睡在地底,在他们经过的时候,才突然惊醒,破土而出。

  一只自然界的螳螂,在人类面前看上去只是柔弱幼小不值一提的昆虫。

  但人面虫身,山岳一般大小的畸变种破开泥土,缓缓站起,带给人的却是山海般强大的压迫感。

  三角形的头颅,类人形的面孔,居高临下,目光冰冷,缓缓起身,拦在众人前行的道路上。

  强有力的前肢从骨肉中伸出两道霜雪般的钢刃,宛如死神的巨大镰刀。

  林苑一行六人,对付这样大型的畸变生物并非没有取胜的机会。但她们耽搁不起这个时间,打这一场,无论胜败,六个人的性命算是落在这里了。

  雷歇尔第一个做出判断。

  黄金狮子的精神体从虚空迈步而出,抖擞金色的鬓毛,当先向那刀锋锐利的人面螳螂冲去。

  “你们先走一步。”他说。

  身在哨岗多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

  上一次,污染区扩散,他让队友和百姓先走,把自己陷落在污染区内,饱受折磨,险些不能生还。

  时至今日,遇到危机之时,金色的狮子依旧毫不犹豫将活下去的希望留给自己的同伴。

  没事,就当把这条命还给林向导。

  多活的这两年,也算是挣到了。

  雷歇尔在朝着镰刀奔去的时候这样想着。

  坐在虎鲸背上的林苑下意识转头看向倪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选择先看倪霁一眼。

  倪霁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和她,飞快地打了一个战术手语。

  那句话的意识翻译成语言是:我和你留下,他们先走。

  虎鲸前进的速度很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远。隔着凌乱飞舞的花叶,和那只缓缓逼近的巨型怪物。

  但林苑觉得自己能清晰地看清倪霁的眼神。

  他的眼神很坚定,没有丝毫疑虑,带着一点准备豪赌的狂妄,全力以赴的孤勇。

  如果是我们两个,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以做到的,赌一把。

  林苑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向他。他总是能和自己想象的一样。

  虎鲸停了下来,林苑闭了片刻双眼,再睁开,一双瞳孔化为金色。

  她踩在虎鲸的背上,烈烈的风吹起她的长发,她伸出苍白的手指,那手指着前方,开口说话,

  “你们先行一步,在前方地堡等我们。”

  那声音明明很轻,却有如教堂的钟声,响在现场几位哨兵的脑海中。

  迷惑心神,不可违逆,

  朝着畸变种冲去的雷歇尔,刚刚停下脚步的云洛和杜圆圆,先是愣了愣,随后双目逐渐迷茫,

  仿佛忘记了眼前的畸变种和难以这道解决的困境,他们转过头,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提高速度埋首疾冲。

  只有林苑和倪霁两人停下脚步。

  独角兽速度极快,在妮可反应过来之前,一马当先已经远远离开。

  “小苑!”妮可不安的声音从风里传来。

  林苑的触手在她错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出现,捏了捏她的手掌又放开。把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她。

  “等我,我迟早还会追上你们。”

  “照顾好哨兵们,或许我们在终点见面。”

  ……

  伙伴们离开了。

  或许他们会生气,但这也是自己和倪霁能活下来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道歉。

  很久没有并肩作战了,这感觉真令人怀念。

  倪霁和林苑隔着花海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一场战斗凶险在于时间,焚毁一切的太阳不知何时就会升起,每流逝的一秒都是两个人的生命。

  一场赌注,让队友先走,压上两个人的性命为筹码。

  不能输。

  倪霁抽刀,骨色的白刀饮血为红刃,向着怪物迎去。

  不会输的。

  林苑立于虎鲸脊背,双眸金芒具深,转向那只山岳般的巨怪。

  高如山峦的巨大生物,低下戴着面具一般的冰冷脸孔,低眸垂视着地面上爬虫一般两个小小的人类。

第127章

  “小苑……”

  战斗已经开始, 林苑仿佛还能听见风中传来妮可不安的呼唤声。

  这次可不能死啊,林苑心里想着,否则那个家伙要哭好久。

  从前她会因为有人肯为自己哭泣而高兴。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已经有点不太敢随便死去。

  怕妮可会伤心, 怕不知道如何面对云洛和雷歇尔他们几位, 还有家里的小锁薰华。

  至此知道何谓牵挂。

  倪霁已经和畸变种对上,林苑踩着虎鲸的脊背, 进入战场。

  怪物很巨大, 类人的面孔毫无情绪波动,冰冷的目光从高高的天穹垂视, 巨型的绿色虫腹和翅膀遮蔽了大半天空。

  它的情绪很淡, 不带有恶意和恼恨,对人类的杀机完全来自于身体本能。

  沉睡在此地, 似乎只在有人类经过的时候, 才像一台杀戮机器般启动。

  下手迅敏冰冷毫不留情, 一双森寒的巨型镰刀挥动时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

  空气里响过几声极度尖锐的破空声。

  连空间似乎都在一瞬间出现了扭曲,哨兵黑色的小小身影几个闪动, 远远后退,在花海中拉出一道长长的滑痕,飞溅起无数紫红的花瓣。

  倪霁避开了第一波斩击, 但身后的摩天轮不知什么时候像豆腐一样被从上而下斜斜切开。

  断口平整光洁,半片巨大的摩天轮在片刻之后, 才缓缓滑动,轰然倒进花海之中。

  林苑骑在鲸背上切入战场。

  很棘手,这只畸变种似乎没有类似生物的大脑。

  它身形巨大, 情绪波动却很小,极难捕捉。攻击力还如此强悍, 速度快如鬼魅。

  但和自己配合的哨兵是倪霁。

  自无瞳之地回来后,林苑已经很久没有和倪霁配合了。

  在这段时间里,她尝试过和很多不同类型的哨兵一起战斗。大家都是帝国中强大的战士,各有各的强悍之处。却怎么也没有一个人,带给她和倪霁在一起时那种畅通无阻的默契感。

  高居在白塔最顶端的那位帝王曾经这样和她说过,哨兵是蝼蚁,工具和玩物,只要善于掌控,谁都一样,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你要让自己习惯和不同兵种的战士合作。

  林苑亲身尝试过。觉得那位陛下说得并不是真理,又或者是那位陛下本人没有得到过真正契合自己的哨兵。

  在最危险紧迫的战场,这种配合度上差异,简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此时此刻,她可以完全感觉到倪霁的奔跑,呼吸,和兴奋起来的状态。

  甚至可以察觉到他肌肉的牵引,毛孔的收缩,和他一丝一毫外溢的情绪。

  倪霁在奔跑,她也感到自己在奔跑。倪霁高高跃起,她也体会到大地远远离开自己。

  进攻!刀锋深深切进硬壳。

  防守。敌人的刀刃震得手腕发麻。

  肌肤似乎被风刃拉了一条血痕,倪霁是疼的。

  林苑离怪物明明拉开很远的距离,但那张巨大苍白的面容近在眼前,分毫毕现。

  仿佛呼吸和感知都同他合为一体。

  这是和其他任何哨兵,不论对方如何强大,都达不到的默契感。

  倪霁就像是她感观上的一种延伸,身体的一部分。

  就是她的手,她的眼睛,她的刀。

  他们同时抬眼,同时面对恐惧,一起感受疼痛,一起觉得兴奋,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一样。

  她接手了哨兵的眼睛,情绪和感知。

  可以让倪霁注意力在最关键的时候高度集中,屏蔽他的疼痛和恐惧,代替他感受危险和伤害。

  她用倪霁的眼睛直面怪物,倪霁用她的视角观测全局。

  敌人的那一点点情绪波动被林苑死死抓住,精神力的触手哪怕能控制住敌人半秒,她的刀——那个哨兵,会毫不犹豫地精准出鞘制敌。

  他们几乎是把性命交托给彼此。在最关键的时候,无条件信任着对方的能力。

  这样的战斗令人亢奋。

  刀光和剑影,血液和热汗,巨大的怪物和美丽的花。

  利刃边缘,差之毫厘,就是生和死的区别。

  心脏在收紧,汗毛竖立。

  对林苑来说,这种危险和致命的兴奋是一种享受。

  大概疯子才会像她这样的想。幸运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呢。

  一个身心都和她的感受一样,百分百契合之人。

  他们都是天生的战士,就该活在这样的战场上。

  这种感觉太好。

  以至于死亡都不能将其喝退。

  骨色的长刀饮了倪霁的血,化为妖异的红刃。细长的红芒在畸变种巨大的身躯四周密集闪烁。

  绿色的覆翅被斩断。

  戴着面具的头颅从高处坠落。

  然后是一只前肢化为镰刀的强壮手臂。

  即便如此,少了头颅、翅膀和一条手臂的怪物,还在花海中站立着,无觉无痛,前后冲刺。

  滚滚的刀光在大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倪霁倏地后退,刀影密密匝匝从天而降,誓要在残缺的身躯倒底之前,将这个小小的身影钉死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