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刀掂量了一下,没有什么表情地切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剔出一截血淋漓的指骨。
那惨白的骨头掉在手绢上,很快变成了一截黄金色的骨头。
“拿去吧。离开这里。”逐渐被金黄色树枝包裹的薰华,把托着一截骨头的手绢递到林苑面前。
这是钥匙。打开黄金树污染区的钥匙。
林苑一时没想明白,无数战士汇聚在远处火光冲天处战斗,打开污染区的钥匙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原来薰华,一直就在自己眼前薰华,才是真正黄金树的本体。
77号污染区内最强大的畸变种,整个污染区的柱。
金色的树木逐渐展开枝条和根系,薰华的身体被金色的枝条缓缓侵蚀,双手被吊起,后背在融入,他的脸色很平静,像是早就习惯了一切。
温莎趴在那些木瘤凸出的金色树根上,安静地像在沉睡。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给人类钥匙。”薰华低头看着睡在树根上的少女,“算是谢谢你告诉她,月亮也会喜欢老鼠。”
屋子的地面开始晃动,地板裂开,在那里,出现了一个腥红的裂口。
裂口的内壁里,布满像活物一样红色蠕动着的血管。
屋子里的床,地板桌子和沙发,一切杂乱的东西,都开始向着裂缝中滑落。
金黄树在缓缓下沉。好像在那腥红的地底,有什么恐怖的力量拉扯着它,把金色的大树一路拉进那腥红晦暗的无底深渊。
“离开吧。不要妄想那些你们根本拿不到的东西。”薰华的身体随着金色的大树一起下沉,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痛苦,只带着一点劝告,“再过一会,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让你离开。”
“等一下,”林苑在地面的晃动中尽量稳住身体,冲着下沉中的薰华伸出手,“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被黄金色的树枝缓缓侵蚀身躯的男人抬起眼,看向她。
“离开这里,带温莎一起。”林苑扒拉住屋子的门框,朝着他喊,“出去以后,你可以住到我家里,我家里还住着一个和你一样的畸变种,她在那里也生活得很好。”
困在树上的薰华抬头看她,眉目冰冷的面容微微露出一点错愕的神色。
林苑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都没有这么努力劝说过别人,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真的,”她一直努力伸前着手,不停地说,“我家的院子很大,可以住很多人。那里还差一个园丁,你可以住进来,带着温莎一起。”
金色枝条覆盖上薰华银色的短发,交错的黄金根系遮蔽上他的额头,覆盖了眉眼,最终他只留下半张人类的脸。
那属于人类的苍白嘴唇动了动,带起一点苦涩的笑,
“温莎她已经不在了,离开这里,她就会消散。”
“而我……”
他最后的话林苑没听见。
黄金璀璨的大树,轰隆隆地下坠,坠入深不见底的裂缝中去了。
林苑扒在洞口的边缘,满枝头金色的叶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唱歌,远远地一路传上来。
林苑握紧了手中包着骨头的手绢,这是开门的钥匙。
虽然想找的东西没有找到,但她至少可以离开这里,活着离开。
被困在这里面的许多人,那些还没有死去,还在坚持的生命,都得到了活着离开的机会。
林苑咬咬牙,开始向外奔跑。
窗外,夜空中那一抹残月变得很淡,好像天很快就要亮了。
远处的火光和爆炸声还在继续。
她的身后,那个恐怖的裂口开始吞噬一切。
房间,走廊和街道都在向其中坍塌,整个玫瑰营都在缓缓慢地被吞入其中。
奔跑中的林苑又听见了地底下的那个心跳声。
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晰。
她还听见了很多人的痛苦,挣扎,怨恨和悲鸣。
在地底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生物,像神灵一样。
作为向导,林苑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强大的心跳声搏动着,把许许多多人的痛苦吞噬,吞噬进它的精神世界里。
它是一个庞然大物,存活了无数漫长的岁月。又很残忍,以无数人痛苦的情感为食,不愿意放任何人活着离开。
林苑很快遇到了赶回来找她的倪霁。
还离得很远,一身黑衣的哨兵就冲她喊,“快跑,这里要崩塌了。”
火光燃烧在他身后,他飞奔跑向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林苑也想像他奔向自己那样,向他一路飞奔过去。
握住他的手掌,拿着钥匙,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扭曲又变态,满是怪物和火焰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安静又美好,躲在白塔的圣光中,酒精和美食能够治愈一切。
让她忘记那些响彻在脑海里的尖叫和痛苦,忘记唱歌给她听的那个女孩。
林苑从怀里掏出包着黄金骨头的手绢,远远向倪霁丢去。
一只触手从远处的地底冒出来,接住了手绢再往前丢,再一只触手冒出来接住。
等最后一只触手卷着小小的手绢塞进倪霁怀中的时候,林苑已经回头,向那个充满痛苦和尖叫,响彻着心跳声的洞穴跑回去。
“你先去打开门。”她摆摆手,手指很坚定地打出这个手势。
没有再看身后的哨兵一眼。
第60章
倪霁接住了那块手帕, 手指捏了一下,触手冰凉,金色的骨头露了出来。
是钥匙。
数百年了,从来没有人平安拿到过的77号污染区的钥匙。
被她拿到了, 塞进自己手中, 她还让自己先走。
给他钥匙的向导已经跑远,跑得飞快, 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平时很黏自己的那些触手, 甩下钥匙跟着跑了,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在他手背上勾一下。
倪霁盯着跑远的那个背影, 攥紧了手心那冰冷的钥匙。
他非常想跟上去。但他无疑是一个成熟的士兵, 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自己更应该做的事实什么。
从前, 经常干这种事是他。他让塔子他们带队伍先走, 自己引开畸变种。他让林苑拿着钥匙先走, 自己守在原地。
每次做这种决定的时候,他从不接受队友的质疑, 也没有管过被留在身后的那些人的心情。
这一次,被人照顾的是自己,他才发觉先离开的那个人心里有多难过。
倪霁咬了咬牙, 攥紧了手中的钥匙。巨大的虎鲸在脚下浮现。
***
潜入进玫瑰营的哨兵们收集了大量火药,放火烧了一晚上的黄金树。
到了后来, 巨大的金色树木终于在映红天边的火焰中溃散。他们却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战利品。
漫天飞舞的星火中,地面只留着那个空空荡荡的裂口,猩红的裂缝像一张笑着的血盆大嘴, 张在大地上,嘲笑着地面上的所有人。
伴随着黄金树的消失, 营地开始崩塌和收缩,无数令人疯狂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条条黄金色的树根从营地各处爬出,卷住那些逃避不及的哨兵,把他们一路拖进猩红的地底深渊。
金色的大树消失了,这里变得更加扭曲而危险,金色的树根,无数的怪物拧笑着从地底涌出。
所有人在星火漫天的黑夜中逃亡。
很多人都看见了倪霁。
能来这里的都是哨兵,不是没见过以速度见长的人。
但那只虎鲸也太快了,巨大的鲸影从天空一掠而过,虎鲸的脊背上稳稳站着一个黑衣哨兵。
他蹲身半伏,黑发在风中烈烈,鲸鸣声长响,白底黑纹的鲸腹掠过所有人头顶,似流星过境,如追风逐电。
哨兵踩着虎鲸,一路疾驰,到了整片污染区最显眼的一处高地。黑色鲸背上的哨兵站起身来,长臂一挥,向空中狠狠抛出一物。
一抹金辉点在如画的寂静夜空,像在那里缓缓溶开了一个缺口,染着金边的缺口扩散变大。
夜空中打开了一扇门。
逃生之门。
养殖场的杂物间里,身躯残缺的哨兵从草堆后站起身,他捂着自己的断臂,踉跄向前两步,愣愣地看着天空中打开的那扇门。
昏暗的街道边,半身被菌丝覆盖的哨兵睁开了眼,看见了天空中缓缓打开的逃生之门。
他用刀尖支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来,挥刀切断那些以他的身躯为菌床的蘑菇。血染了半身,被斩断的菌丝在重新生长,哨兵咬着牙,拖着破败的身体,向门的方向走去。
夜空的残月缺了一小块,在那里洞开了一扇沾染着金边的门。
数百年来,从未放人平安逃离的黄金树污染区,第一次打开了一扇逃生之门。
开门的时间会持续一个昼夜,给所有还顽强活在这个险境中的人,给那些挣扎不愿死去的人,留下一线逃离的生机。
一个又一个的哨兵,从各种角落爬起来,向着那扇逃生之门奔去。
各类形精神体莹莹的微光,宛如暗夜中的萤火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飞向逃离这片地狱的大门。
所有人在向外跑。
只有一个人在逆行,林苑一路狂奔,跑向那间她刚刚离开的屋子。
那里有着一个巨大的旋涡。
街道、营房、长长的走廊、斑斓的彩灯、无数的人、被扯进了旋涡之中,汇聚成幻境般的流水,旋转着流向深不见底的洞穴。
林苑被那五彩斑然的奔流裹携,一路向那深渊跑去。
她耳边响起无数杂乱的声音。那些悲哀,痛苦,癫狂,吼叫和呻吟,充斥着她的脑海。
凌乱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晃动,一盏盏的的灯笼,一间间的屋子,有人的身体被残忍地折磨,有人的精神被屈辱地虐待。
混乱和癫狂裹挟着她,身体在不断往下坠落。
如果她不是一个向导,如果她不是这样一个没有什么悲喜的生物,林苑觉得自己可能也要疯了。
这一点都不像是现实的世界,反而像是身在精神海之中。
像有一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意志控制着这个世界。
“它”干扰了自己的潜意识,让地面变得虚浮,让她的脚踩不到实地,身体不断地坠落,耳边响着这样令人精神崩溃的杂音。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没错。
林苑在不断旋转的乱流中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就像是她干过无数次的事一样。有一个生物入侵了她的大脑。
入侵了所有人的意识。
如此无声无息,如此强势而恐怖。
意识到了一点,林苑的双脚突然间就踩到了实地。身躯不再无法控制。
触手们奔腾涌现出来,心有不甘地护在林苑四周。从出生到现在,这大概是它们第一次体会到输了的感觉。真是屈辱。
视线里,那个混乱的旋涡还在,无数人惊惧悲苦的意识汇聚其中,滚滚向旋涡中心流动。
只有林苑一人,像抽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独自在滚滚的洪流中行走。她的脚踩稳了,身体和意志都属于自己,一步一步,走在那些丝丝缕缕金线交错的世界中。
林苑看见了很多人的脸,无数树根一样金色的丝线交织着流动,那些面孔被裹在金色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地前进。
他们大都已经疯了,一张张浮浮沉沉的脸或是呆滞,或是尖叫,或是说着凌乱不堪的呓语。
“咦,居然来了一个向导。”
一片嘈杂中,林苑突然听见了一个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宛如在地底深处响起,带着一点诧异,一点惊喜,顺着丝丝缕缕的金根须传来,骤然响了那么一下,立刻就消失了。
林苑从那个声音里听见了一种欢喜和渴望。
激起了林苑后背肌肤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战栗的感觉。
她感受到了一个强大,巨型,古老的生物在那幽暗的深处。
“它”发现了自己。
在旋涡的中心,在地底的深处,静静窥视着自己。
还敢前进吗?
林苑抬起在半空中的脚微微一顿,向前迈出。
啪嗒。
她听见自己的靴底,踩在砖石上清晰的落地声。
缤纷的乱流和嘈杂的声音消散了,眼前像拨开了迷雾,视野变得清晰。林苑发现自己还站在那条街道上。
肮脏逼仄的巷子,零星摇晃的灯笼,高大的围墙,和摇摇晃晃的铁牌子。
占地不是特别大,人流也没有那么多,陈旧又真实玫瑰营。
不像是身在诡异扭曲的污染区,像是身在真实的世界,在那真实的污浊之地。
林苑脚踩着那些泥泞的地砖,向前走了几步。看见了一间亮着灯的屋子。
熟悉的木门,熟悉的灯光。
她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走上去。推开了那扇亮着灯的门。
屋门被推开了,屋子还是那间屋子,难闻的气味,腐败的木床,掉在地上的鞭子。
床上躺着一个人。却不是薰华。
那人的修长的四肢被紧束,双手固定在头顶,有一头黑色的头发,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
第61章
林苑这一次真的体会到了敌人的强大。
她曾经有一点自负, 觉得自己的精神体十分强大,所向披靡,她几乎没有遇到过比精神力更为强大的生物。
但在这里,敌人的精神力恐怖如斯。
心里明明知道那不会是倪霁, 不会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哨兵。
但过于逼人的真实, 让她还是没忍住向前走了两步。
头顶摇晃着昏黄的灯光,屋外袭来潮湿的寒意。木榻上躺着被紧束双手的人。
那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让她觉得如此熟悉。连手指的线条和绷紧肌肉的方式都几乎和记忆中一摸一样。
苍白的手腕被束在栏杆上, 修长的黑色手指死死紧攥成拳,绷紧了束住手腕的绳索, 突然用力挣扎了一下。
林苑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她看见了属于倪霁的脸。
屋顶唯一的灯光, 照在倪霁毫无遮挡的脸上。倪霁看见了她,屈辱地闭上了眼睛, 别过头去。
林苑隐约感觉到黑暗中, 有一双巨大的眼睛在窥视, 窥视到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抓住了自己了心。
她伸出手, 掰过倪霁的脸,发现那个强大的伙伴在哭。
林苑突然想,当初如果自己没有在那个刑场遇到被审判的倪霁。他是不是就会被送到这里。
虽然后来她明明触碰过倪霁的精神海, 知道他有属于自己的脱身计划。
但这个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蒙蔽了意识。让她遗忘了那些零碎的记忆。
她的眼睛只看见倪霁在她的手里哭。
那个哨兵咬破了嘴唇, 眼泪从眼角无声地落下,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泪水烫到了她的皮肤, 真实而滚烫。
她仿佛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屈辱,疼痛, 羞耻和脆弱。
“别哭了,我带你离开。”林苑喃喃道。
她看见倪霁微微张口,对她说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倪霁曾经对她说过,在那间敞开的浴室门口。
同样的话,同样的人,说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含义。
那双唇很薄,沾着泪水,轻轻颤抖,可怜又无助。
明明个子很高,是非常强大的战士,却莫名地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
林苑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身体被这个样子的哨兵蛊惑到了。
但心却在那一刻变得清明了起来。
林苑手腕上黑白双色的手镯流动,冰冷的短刃出现在了手心。
她按住倪霁的双手,盯着他的眼睛,把那柄他送给自己的刀,慢慢扎进他的眉心。
按下手下的哨兵消失了。
只留下了空空的屋子,凌乱的床榻和头顶上晃动的灯。
那些奇怪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像是捕捉到了林苑,响在了林苑的脑海中。
“哎呀,居然失败了,现在还有这么厉害的小家伙。”
“让人意外。太高兴了。”
“想要她,真想要马上能得到她。”
“是哪里没有做好,让你反应过来呢。”
“明明一开始,有短短地迷惑住了你。”
【哪里都没做好】
【小鱼不是这个样子】
触手们很不高兴,争先替林苑抢答了。
【小鱼可甜了】
【你这个冒牌货】
【那种伪造的齁甜是瞒不住老子的。虽然也有点喜欢】
【住嘴】
【快闭嘴,丢脸的家伙】
【这是在敌人面前】
脑海中属于外人的声音没有了,大概即便是古老强大的生物,也没见过林苑这样的精神体。
林苑拉开了屋子的门。
门外却不是走廊,而是另一间房间。那间林苑去过的,属于仆人们居住的屋子。
屋子里有一扇小小的窗,窗边静静地坐着一具死去的尸体。
林苑走进屋子,走到了那具尸体的面前,
熟悉的少女低垂着头坐着,脸色苍白,双目灰败,生机全无。
林苑看见过她死亡的过程。在那个薰华不支病倒的暗夜,她用一把刀杀死了闯入房中恶徒。
用自己全身的勇气,守护着自己心中的明月。献祭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林苑在尸体的面前蹲下,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伸手触碰她冰冷的脸,轻轻唤了一声。
“温莎。”
死去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捉住了林苑的手腕。
“苑苑小姐。”温莎的尸体看着林苑,声音冰冷又暗哑,眼眸漆黑而空洞。
林苑挥开她的手,飞快向后退。
温莎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瞳孔中,浮现出了无数金色的丝线,像有什么东西,寄生在这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中。
“活着太卑微了,痛苦永无止境。”
温莎冷冰冰地说着话,缓缓站起身,披散着长发,一只手举起一柄小刀,向林苑的头脸扎来。
林苑双手死死抓住她持刀的手,温莎的眉目阴冷,力气大得吓人。
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那柄小小的水果刀上,不知道沾着谁的血,几乎就抵在林苑的眼睛前。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死去的?那些人一下一下打了我很久。你知道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对待小薰?”
温莎压着林苑,冰冷的手指握着刀,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苑,那鲜血淋漓的刀尖一点一点往前递,
“这是一个没有光的世界,活着太痛苦了。你也一样,是一个可怜的人,不如让我帮帮你,结束你的痛苦。”
有很多古怪的声音在四面响起。
那些声音很杂乱,意义不明,循环往复,扰乱着林苑抵抗的意识。
活着多么痛苦,不如选择沉睡。
这是个黑暗的世界,没有一线光明。
哪怕是朋友,终有相互伤害的一日。
人类的归途只有死亡。可怜又卑微。
放弃挣扎吧,归入我们的怀抱。
痛苦只会是短短的一瞬,终将得到永恒的快乐。
……
“虽然是很辛苦,可是我还是想活下去。”林苑躺在地上,双手努力抗拒着温莎的刀刃,不听那些呢喃在耳畔的话语,双眼只看着自己那位死去的朋友,
“你也曾经渴望活着,努力想让小薰活下去。你曾经相信这世界还有光,至今还坚信着,你不记得了吗?”
面目阴森的温莎愣住了,她盯着林苑,盘布在瞳孔中金色丝线开始混乱,挣扎。
林苑看着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触手们涌出地面,一层一层涌上来,断绝了外界的一切,将两个女孩护在层层叠叠的中心。
最终,温莎眼底深处,那些顽固的金色丝线,极其不甘地像潮水一般地退去。
“苑苑小姐?”温莎仿佛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轻声呢喃了一句。
那声音很温柔,和林苑从前听过的一样。
温莎手中那把带血的刀不见了。她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林苑的手。
就像是当初,两个女孩在小小的的屋子里,握住彼此的双手,一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想法和想要做的事。
温莎拉着林苑的手往外跑,她知道林苑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
“苑苑,我很高兴你回来救我们。”
她的手冷得像一块冰,没有一丝体温。她跑得非常快,像是认识这里所有的路,带着林苑一路飞奔。
四周的画面光怪陆离,道路时而扭曲,时而昏暗,有时像浮在水面的薄冰,有时像无处可走的荆棘森林。
但温莎拉住她的手,领着她的路,林苑的脚每一下都踩到了实地。
“苑苑,你能不能帮帮小薰?”温莎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点点悲伤,向着身边的朋友恳求,“带他离开,或是帮他解脱。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林苑看着身边奔跑的女孩,女孩的身体在奔跑中溃败,那具历尽了漫长岁月的尸体,随着奔跑一路掉落消散。